甭管病梅是不是善茬,好处你已经拿到了,结果临了了又反悔去反噬了对方,病梅要找你的麻烦,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假使你自己做了淮安侯,之后翻脸不认账,跟病梅一刀两断也就罢了。
你拿到侯府之后把爵位给了丈夫,自己美美地退居后宅做娇妻——之于病梅和她们的主张来说,你这不是简单的跳反,你是人家坟头上蹦迪啊!
这晦气不是自找的吗!
乔翎不打算掺和这事儿。
而在此之外,乔翎很在意赵俪娘透露出来的其余讯息。
高皇帝的确是一个女人!
如若不然,赵俪娘就不会在这个场景之下,说出“乔太太,你知道,当初高皇帝为什么能够坐稳帝位吗?”这句话了!
如若高皇帝是女人,再转头去品味开国初期的史书记载,就很有意思了。
高后与隐太子联合谋逆,乃至于高皇帝的后继者太宗文皇帝……
再对照赵俪娘说的那句话,乔翎心里边隐隐地有了一点猜测。
高皇帝所在的时期,仙人的确还在地上行走,甚至于高皇帝自己就是仙人之一!
这样就能够跟姜迈从前告诉她的那些话对上了——高皇帝功臣都是仙人,所以他们后裔的血脉当中,也会出现不同于凡俗的天才!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高皇帝是一个女人,却可以在平定高后之乱后生下太宗文皇帝——因为她是仙人,可以摒弃掉生育对于母体的摧残,最大程度减少生育带来的危险!
甚至于,乔翎心想,谁知道仙人是怎么生育的?
说不定就是种一棵葫芦,时间到了,切开之后里边就有个小娃娃呢?
她也明了了方才赵俪娘没有明说的话。
如今朝堂上的女性官员们,其实是无根浮木,她们虽然可以凭借高皇帝时期留下的制度作为倚仗,但当世毕竟不是从前了。
她们缺乏底层的强力支持,缺乏自下而上的广泛的拥有话语权的女性群体。
高皇帝时期还有仙人存在,高皇帝自己也是仙人,仙人移山倒海的能力最大程度上抹平了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仙人了……
病梅是有志于改变这个世界权力结构的,她们与朝堂上的人存在着合作,但是又没打算进入朝堂。
既然如此,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乔翎一边想,一边进了待漏院,迈过门槛之后,迎头对上了一张俊美的脸孔。
薛中道。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一下。
乔翎心里边“咯噔”一下,马上就想起昨天晚上两人在酒楼里遇见宗正少卿的事情了——那家伙没在外边乱说吧?!
还是说我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多了个绰号?!
不能再多了!
越国公府住不下那么多人的!
乔翎神情僵硬,目露惊恐。
薛中道瞧了她一眼,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心下失笑,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乔翎会意地过去,就听他低声说:“阮少卿那边我已经跟他说了,他不会对外说什么的。”
薛中道说:“你放心。”
他自己倒是不怕,这会儿两人也的确没什么,但是总要顾及到小寡妇的声誉。
且越国公才故去多久?
真的传出了什么风声,越国公府那边也不好看。
乔翎小声问他:“你跟阮少卿说定了?”
“说定了!”
薛中道用笏板遮住了半边脸,悄声道:“我警告他了,但凡在外边听到了一点风声,你就等着越国公夫人来灭你满门吧——他瑟瑟发抖,指天发誓,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乔翎:“……”
乔翎眼前发黑:“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这日的朝会一如既往的热闹,各部衙门轮番上阵,依次回禀。
乔翎今天没什么事儿要禀奏,便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没成想听到最后,倒是有人站出来说了一件先前她没想过的事情。
站出来的是太常寺卿杜崇古。
他不急不缓地开口:“陛下,依据高皇帝留下来的祖制,帝女娶夫,而后所生儿女皆要随从皇族姓氏,列入宗室。既然如此,前不久被褫夺封号的那位公主,又该属于哪一种呢?”
“此后驸马是否可以纳妾,亦或者驸马与公主的嫡出子女,是否可以随从父亲的姓氏?”
这个“公主”,说的就是身份颇有些尴尬的二公主了。
之所以称呼她是公主,是因为圣上并没有将她过继出去,她仍旧是圣上的女儿。
可偏偏又被褫夺了封号,降为郡主,再以“公主”称呼,又好像有些不伦不类……
而与此同时,也引申出了新的问题。
如今称呼一声“二公主”,是客气的说法,从礼法上来说,她已经不算是公主了。
既然如此,此后二驸马能不能纳妾,可不可以有跟从他姓曾的儿女,也就成了一个相对松动的问题了。
对于太常寺来说,这不是一件小事,而对于颍川侯府来说,就更不是小事了!
伴随着二公主的降位,如果圣上松口的话——二驸马是颍川侯府的世孙,世孙的嫡子亦或者嫡女,就理所应当在他之后成为颍川侯府的主人!
这显而易见地是一笔烂账,尤其里头还掺和了颍川侯府前后两位夫人的交锋,乃至于圣上明晃晃的偏心。
世子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四下里奔走,这会儿堵住世孙的那块石头终于松动了,他几乎立时就使人送了厚礼给太常寺卿府上。
杜崇古不想收,也不想见他,偏还碍于亲戚情分没办法——他的夫人是颍川侯府的族女,是实在亲戚。
可他也没法满口应允下来。
世孙想要纳妾,亦或者想要有嫡出儿女跟随他的姓氏,必然是得叫圣上点头的。
世子的妻子是德庆侯的女儿,母亲出身英国公府,诚然煊赫,可世子的妹妹曾懋中难道就是善茬?
她自己马上就要入京做户部尚书,且她的姨母可是唐红!
更别说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圣上就是喜欢曾元直!
太常寺卿真不太想管这事儿,只是职责所在,又不得不管。
他这会儿行事,倒是颇有些先前乔翎在京兆府断案时候的样子,两边都有关系,那就两边都不偏,一气儿禀奏上去,叫政事堂的相公们和圣上头疼去吧!
这会儿把话说完,杜崇古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声都不吭了。
政事堂的相公们也是默默。
这是勋贵的事儿,是宗室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宰相们不做声,圣上好像也魂飞天外了似的,盯着大殿之上的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从杜崇古开口,颍川侯世子的心就提起来了。
他怕圣上出言裁决,但也盼着圣上出言裁决。
颍川侯的爵位悬在半空当中挂了这么多年,他也够提心吊胆的了。
圣上要是松口,把爵位给世孙一系,这是好事。
要是不松口,他就索性把这个脓包挤破,当众说了——勋贵爵位,向来都是立嫡立长的。
他又嫡又长,嫡嫡道道,就算是不立世孙,他也还有别的儿子呢,凭什么给曾元直这个外甥啊?!
陛下你偏心眼就自己赐他个爵位,别从我兜里掏爵位给他啊!
可圣上偏偏没有出言裁决,老神在在地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颍川侯世子轻咳一声,目光紧迫地看向杜崇古。
杜崇古心说,你看我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难道我还能上去晃他几下不成?
他就当是没瞧见颍川侯世子那过于殷切的眼神。
场面就这么寂静下去了。
还是寂静。
到最后,还是曾元直暗叹口气,站了出来:“陛下,方才太常寺卿所请,颇为合理……”
颍川侯世子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这个外甥一眼。
“啊。”圣上回过神来,好像大梦初醒似的动了动眼珠,紧接着一伸手,旁边内侍便默不作声地递了茶过去。
他从容地啜了口,继而徐徐道:“关于这个问题啊,从前其实也没有先例,这样吧……”
圣上看向杜崇古,语气和蔼,吩咐道:“你们太常寺内部先开个会,好好研讨一下,事情呢,又牵涉到皇女和颍川侯府,也记得去这两家,让他们开张条子,去相关衙门盖个章,有空的话约个时间,大家坐下来谈一谈。等有个结果,再递到政事堂那边去……”
杜崇古:“……”
颍川侯世子:“……”
乔翎都忍不住跟邢国公蛐蛐:“他真是好滑头啊……”
邢国公也小声说:“……是很滑头。”
官场也好,职场也罢,没说不同意,但是又故意卡人流程,这就是不同意啊!
转而再一想,其实倒也不难理解。
二公主被褫夺封号,是因为她做了错事被抓个正着。
所以圣上惩处了她。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二公主与二驸马站到对立面的时候,圣上会帮助二驸马!
再桀骜不驯的孩子,那也是自己的骨肉。
屎壳郎还觉得自己的孩子香呢!
嘴上没有拒绝,但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其实就等同于是拒绝了。
之于二公主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微妙的庇护。
朝会进行到这里,也算是接近尾声,乔翎原想着如先前一般离开,不曾想却又在殿中侍御史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心头一个咯噔,心想:我今天可没有干坏事噢!
然后很快,殿中侍御史又接连喊了其余几个人的名字。
有认识的,譬如说太叔洪、曾元直,乃至于薛中道。
也有不认识的,加起来也有五六个。
乔翎心说:好像也不是坏事?
太叔洪过来叫她,笑着说:“是好事。这个月的考核要结束了,考核成绩优异的才会被留下。”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们京兆府有两个人被留下了,优胜衙门估计就是我们的了!”
的确是好事哎!
乔翎有点高兴:“这个优胜衙门又是什么?”
太叔洪笑眯眯地同她解释:“每个月都会有优胜衙门评选,做事最多、考核最好的那个能得到流动红旗,除此之外——衙门里的上下官员都可以领双倍的俸禄,再加两天带薪休假!”
可以多领一个月的俸禄,还可以多两天带薪休假!
乔翎大为惊喜:“真不错!”
又问:“有没有最差衙门评选?”
太叔洪点点头:“有啊。”
乔翎忍不住“哎——”了一声:“那他们会被扣钱吗?”
太叔洪循循善诱:“你不如再来想一想,优胜衙门多领的那一个月俸禄是从哪儿来的?”
乔翎:“……”
这就有点地狱了……
太叔洪见状哈哈一笑:“骗你的,哪儿能真的这么干?”
上官也就罢了,衙门里边的低级官员,乃至于小吏,是真的要靠俸禄开糊口的,贸然停一个月俸禄,说不定真能断炊,会饿死人的。
他神色严肃一点,说:“不会扣最差衙门的俸禄,但是会在主官和佐官的档案里记一笔,年末吏部评选的时候也会视情况来斟酌的……”
这话还没说完,太叔洪的视线就挪开了,跟着最前边一人流转:“又是他头一个被叫进去了啊。”
乔翎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略微有些讶然,想了想,又觉得没毛病。
头一个被叫过去面圣的,是曾元直。
曾元直叫两个内侍领着,一路往偏殿的御书房去了。
这也是素日里圣上接见亲近臣子的地方。
他并不是头一次过来,路径自然娴熟,一路过去,迈进门槛之后,便见圣上靠在太师椅上吃杨梅沙冰,书案右手边是一尺多高的奏疏堆积。
看他来了,就示意大监:“给他也端一碗过来。”
大监应了声,内侍很快便盛了送来。
外边天气严寒,但架不住殿内地龙烧得旺盛,不像是寒冬,倒有点初夏的意思了,平白叫人燥热得慌。
曾元直谢了恩,落座之后碗端在手里,犹豫几瞬,终于再站起身:“陛下,臣有事启奏……”
圣上吃了一口碎冰,说:“等朕说完,你再说也不迟。”
曾元直顿了顿,应声道:“是。”
圣上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又吃一口冰甜水,继而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朕打算让颍川侯立你为世孙。”
曾元直脸色微变,马上又要起身。
圣上觑了他一眼,抛出了自己的意思:“别这么自作多情,朕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
“颍川侯府是高皇帝所立的十二家侯府之一,朕需要一个清醒明智的人,去做侯府的主人。”
这句话说完,他短暂缄默了片刻,忽的笑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似的:“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蠢货具体会做什么蠢事。”
与其来日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蠢货拖后腿,还不如让蠢货早点死了来得干净!
“这件事情,朕会使人去跟颍川侯讲的,你就不要管了,”圣上往嘴里边送了颗杨梅,继而若无其事地问了出来:“哦,对了,你方才想跟朕说什么来着?”
曾元直:“……”
臣想说的都已经被陛下堵回来了,臣还能说什么?
曾元直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手里边剔透的琉璃碗和其中鲜红色的汤汁上。
略经思忖之后,他很敏锐地道:“陛下,您是有预感,或者很明确地知道了某些讯息,知道再过不久,神都城里可能会有一场大变吗?”
圣上讶然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曾元直轻叹口气,道:“不然您为什么要把臣和朝中许多年轻的官员派遣到地方上去,又要明言颍川侯府爵位的事情?诸多举止,颇有风雨欲来之像。”
圣上听得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神色中浮现出一种可以被称为柔和的东西:“你们还太年轻了。”
他说:“年轻人总是一腔锐气,这固然锋利,但也很容易刺伤自己,去地方上见一见民生疾苦,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对这个天下来说,也是好事。”
风雨欲来,新生的枝干是很容易被摧残掉的,但他们不仅仅是年轻人,也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叫这些心智还不算是十分成熟的栋梁之材继续留在神都,怎么看,也不是好事。
圣上并不奇怪曾元直能想到这一点——他要是想不到,那就不是曾元直了。
曾元直在圣上的目光当中感受到了名为期许的重量,这在让他感怀之余,也不免的要生出疑窦来。
如若朝中党争,政事堂宰相们倾轧不已,放逐年轻一代离开还算是情有可原,可现下朝局还算清明坦荡,如此为之,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颍川侯府的爵位……
他犹豫着问了出来:“陛下,高皇帝所置的功臣们,是否还有着其他世人不知晓的能量?”
圣上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曾元直心下了然,回想起方才圣上说过的话,脑海中倏然间闪现出一道人影来!
如果高皇帝功臣们的意志对于圣上来说是很重要的,且圣上又觉得不应该让蠢人占据这个“重要”,那淮安侯夫人……
他心下微觉悚然。
这时候,圣上已经跟他谈起了大理寺的公务,曾元直收回心神,专心应对,等到奏对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忽然间想起来另外一事。
他迟疑着多说了一句:“既然风雨欲来,陛下又有意保全年轻一代,京兆府的乔少尹虽然初入朝堂,但行事勤恳,为人方正……”
曾元直想说,或许也可以让乔少尹外放出去,避一避风头?
圣上看了自己的爱臣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真是想太多了。”
他说:“乔少尹就是风雨欲来的那个‘风雨’。”
曾元直:“……”
曾元直远目:“……哦。”
一席话说完,他手里边那碗杨梅沙冰也没怎么少。
圣上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年纪轻轻的,操心的倒是多,出去吃。”
又示意大监:“叫京兆府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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