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平静地听她说完,却是摇头:“老太君,对不住,我不会改嫁的,至少在姜裕及冠之前不会。”
她神情认真,语气郑重:“我要继续留在越国公府,我要做越国公!”
老太君怔了一下,继而道:“你是不愿意违背弘度的遗言吗?”
“他是为了叫你过得好,并不是为了别的,你不必因为担心违背了他的话,而心存负担……”
“不是的,”乔翎很认真地纠正了她:“我并不是因为担心违背姜迈的遗言,所以才选择留下的。”
“姜迈也不是因为担心我以后过得不好,所以才留下叫我在二弟及冠之前代行越国公职权的遗嘱。”
她说:“是因为姜迈知道我想要越国公的爵位,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老太君显而易见的怔住了:“什么?”
乔翎注视着她的眼睛,很肯定的点一下头:“因为我想要做越国公,想以国公的身份进入前朝,观察三省的运转流程,体验在朝为官的感觉,而姜迈察觉到了我的心愿,所以才会留下这个遗嘱的。”
“不存在我为了完成姜迈的心愿被迫得到权位这回事,是姜迈爱我,所以要成全我的心愿——虽然两者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我还是得跟您说明白才行,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很装,又很虚伪,同时也辜负了姜迈的一片真心。”
老太君为之愣住,回神之后,不由愕然,皱起眉来:“弘度怎么能……”
因为妻子想要,所以就把祖传的爵位转出去了?!
这不是男版淮安侯夫人吗!
老太君难以接受:“只是……”
“对不住,老太君,”乔翎站起身来:“只是,没有只是。”
她主动提议说:“我们约法三章如何?”
老太君盯着她看了许久,方才徐徐开口:“如何约法三章?”
乔翎道:“我只是暂时占据越国公的爵位,并不沾手其他的东西。”
“公中的账目,向来都是婆婆掌管的,她既是国公的母亲、您的儿媳妇,也是继任国公的母亲,这部分账目,此后依旧由她来掌管,如何?”
“而越国公的爵位,也是在中朝那边过了明路的,二弟今年虚岁十四,到他二十岁及冠,还有六年。”
“六年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把爵位交还给他的,这一点,中朝乃至于神都上下俱为见证,难道我还能抵赖吗?”
这话说完,乔翎声音低不可闻地跟了一句:“兴许用不了六年,我想看的东西,就已经看完了呢……”
老太君听得缄默,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她:“你要知道,姜氏并不是弘度一个人的姜氏。”
乔翎目光冷静,但是绝对不会退缩的回望着她:“但姜迈的确是姜氏的家主,他也有权力做出当下的抉择,不是吗?”
终于,老太君稍显疲惫地摆了摆手:“遗嘱已经录了,还不知后边圣上和三省会作何反应呢。梁氏那边,你自去同她协商吧。”
乔翎心知她这么说,便是一种默许,心下暗松口气,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她走了,芳衣瞧着老太君在灯下骤然增添出的白发,心中忧虑,不安的叫了声:“老太君,我再请太医来瞧瞧吧……”
老太君抬眼看她,强笑着摇摇头:“我的心病,哪里是太医能医治的呢。”
乔翎折返回正院的时候,梁氏夫人等人已经用完饭了。
倒是惦念着乔翎还没吃,一直叫人在灶上温着膳食。
这会儿见她回来,梁氏夫人便示意侍从们去取了来。
乔翎却叫她们先等等:“婆婆,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这是越国公府的家事,且还是最要紧的家事,姜二夫人与广德侯夫人、小罗氏,俱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梁氏夫人也是一怔,继而会意地跟了出去。
张玉映跟在乔翎后边,眼瞧着梁氏夫人往这边来,稍有些担心的叮嘱了句:“娘子,您一定得委婉些呀!”
她知道梁氏夫人同自家娘子是如何不打不相识,继而私交甚好的,甚至于婆媳二人一起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
可她也知道,那是因为先前婆媳二人的利益趋于一致,她们没有发生过根本性的冲突!
但是现下,娘子在二公子成年之前把持越国公的爵位,无疑是极大地触犯了梁氏夫人母子二人利益的,梁氏夫人会如何反应,真不好说。
相较于张玉映的忐忑,乔翎反倒很自信:“你放心,我有数的。”
等梁氏夫人过来,她胸有成竹地将自己跟老太君商议地内容讲了出来。
没成想梁氏夫人劈头第一句就是:“你这家伙知不知道原本这爵位不需要经过你转手,就能直接到裕哥儿手里啊?”
乔翎:“……”
张玉映暗叹口气。
乔翎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可姜裕难道就不是亲儿子?”
“我就该理所应当地答应,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吗?我是你的朋友,可不是你的奴婢,我不能有自己的计较、自己的想法吗?!”
乔翎马上低下头,连声道:“应该有的,应该有的。”
梁氏夫人冷哼一声,又抬起下颌,傲然道:“不过呢,这是国公的遗言,本朝既有先例,律例上也有允准,事已至此,我就不说什么了。”
乔翎感动不已地看着她:“婆婆……”
梁氏夫人又白了她一眼,凶巴巴道:“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情,反正不管谁是越国公,我都是太夫人!至于姜裕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儿,你自己跟他说去!”
乔翎低眉顺眼地应了:“好好好,是是是。”
陪房在她旁边,听后不由得笑了起来:“您啊,有话怎么也不能好好说呢。明明郎君早就留了话呀……”
“留了话?”
乔翎微微一怔:“二弟说什么了?”
陪房笑而不语,只是瞧着梁氏夫人。
后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转而觑了乔翎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道:“他说,也不过是六年而已,就算是真的叫他袭了爵,以他当下的识见和能力,也是不足以支撑起爵位所对应权责的。就当……”
梁氏夫人语气低沉下去:“就当是你代替他的兄长多活了六年,又有何不可呢。”
乔翎听得愣住,回神之后,不由得感触起来:“二弟他跟婆婆你一样,都是重感情的人。”
“他跟国公虽是异母兄弟,但情分却要比许多同胞兄弟强得多了。”
梁氏夫人如此说完,不禁哼了一声,微露不满:“他倒是敬重兄长,可兄长临终之前,却又往他脖子上束了一条枷锁呢!”
作为被束缚那个人的母亲,她总归是不高兴的。
乔翎赶忙同她解释:“不怪国公,都怪我,是我想体会一下入朝听事的感觉,也看一看朝廷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梁氏夫人瞪着她:“你们俩夫妻一体,谁干的有什么区别?”
末了,又愤愤说:“你想进朝堂,你倒是自己去考啊,不能自食其力吗?你看包家的大娘子,不就自己考了国子学?!”
乔翎肩膀瞬间矮了一截,眼泪汪汪道:“婆婆,我是真的没办法!”
她说:“我去查过的,我先前没有入仕,还坐过牢,档案上记载了,政审通不过的……”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神情木然,良久之后,终于回转过来,冷笑一声:“呵呵!出来混,果然早晚都要还的!”
乔翎:“……”
第92章
越国公府作为高皇帝功臣家族之一,当代家主亡故,自然是一件大事,官宦阶层尚且不说,勋贵人家,是都得前去致奠的。
而姜迈的继母梁氏夫人是武安大长公主之女,因为这层关系,又同宗室有所牵扯,哪怕是看梁氏夫人的面子,宗室这边也得过去拜会。
镇、安、宁、定四位国公不在京中,便该是世子协同配偶登门,其余公府侯府的家主们,甭管先前是否有无嫌隙,则俱都登了门。
越国公亡故的消息传到宫里,圣上为之默然,半晌之后,一声叹息:“又一位越国公亡故了啊……”
他问大监:“中朝那边怎么说?”
大监道:“北尊说,还要再等。”
圣上点点头,令从神都旧制,倍加哀荣。
同时,太常寺卿也进宫面圣,将已故越国公的遗言奏了上来。
圣上听了,也只是说:“既然是越国公的意思,也符合本朝的法令,那就这么办吧。”
太常寺卿应了声:“如此,臣回去之后便着手安排。”
越国公夫人代领越国公职权,待到丧事结束之后,是要上朝听事的。
官服和一干匹配品阶的器物要有所准备,入朝仪礼也须得差遣专人前去教导,到了朝议之日站在哪儿,到时候去哪个衙门当差,诸多琐碎事项,都需要太常寺参与其中。
更别说还有眼下的越国公葬礼了。
太常寺卿从圣上这儿得了吩咐,转而便将此事报到了三省那边,宰相们听闻此事之后,微觉讶异——丈夫临终之前将爵位过渡到妻子身上,总归还是一件比较罕见的事儿。
只是越国公府是勋贵门庭,同官宦群体存在着一层隔阂,中朝不吭声,圣上也点头应允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卢梦卿先前几次同姜迈打过交道,一个鲜活的人故去,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越国公还很年轻呢!
柳直的母亲是梁氏夫人的姑母,孙女又是姜氏女儿的儿媳妇,两重关系排下来,也算是算是渊源颇深了。
而俞安世前不久才领受了乔翎的人情,这会儿听着,也觉唏嘘。
反倒是相对而言同越国公府交际较少的唐无机最先反应过来,稍觉讶异地张大了嘴:“越国公夫人暂领越国公职权,那这之后,她可就是在朝听事的诸国公之首了啊。”
高皇帝开国,设置九家公府、十二家侯府,其中排名前四位,又称皇朝四柱的镇、安、宁、定四位国公戍守皇朝四方,并不在朝,留在京里的是府上世子,就勋爵和位次来说,是要逊色于其余公爵的。
是以朝会之时,勋贵当中真正站在最前边的,其实是国公当中排行第五的越国公。
从前老太君代领越国公职权也就罢了,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向有令望,但这会儿换成越国公夫人,不就格外的凸显出她的年轻来了?
俞安世会意过来,也觉诧异,思忖几瞬之后,轻轻说:“届时到底叫越国公夫人领哪个衙门的职权,真得小心斟酌一下。”
其余几位宰相齐齐颔首。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叫一个不合适的人坐上了不合适的位置,本身产生的后果,也是灾难性的。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要对多数人负责!
几人迅速达成了共识,转而说起另一事来:“圣上对梁绮云有了安排,再去想先前之事,倒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俞安世道:“原以为她是受了李文和夫妻二人的牵连,现下再看,倒好像是圣上有意外调?”
唐无机神色略有些凝重,环顾左右之后,迟疑着问:“有没有可能,是北边有了变动,是以需要一个既为官宦,又与勋贵和宗室有所牵连的人前去坐镇?”
几位宰相若有所思,一时无言。
这天午间,乔翎再见到梁氏夫人的时候,就发觉她脸色不太好看。
不是因为连轴转的操劳,倒像是因为遇上了什么不快之事。
她不免要问一句:“婆婆,是出什么事了吗?”
彼时越国公府其余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就只有梁氏夫人、乔翎并姜裕聚头在一起吃饭。
梁氏夫人觉得乔霸天不是外人,也没有避讳,告诉她:“我姐姐新领了差事,等这边国公的丧事结束,估计就要出京了。”
梁氏夫人的姐姐,那就是安国公府的少国公梁绮云了!
乔翎入京的时候,她正为正四品吏部侍郎,听起来仿佛并不十分显赫,然而单砸出来一个“吏部”,便已经很了不得了,更何况还是堂堂侍郎?
只是她新婚之时,因为李文和与小姜氏牵累,梁绮云被御史上疏弹劾,最终被免去了官职,闲居至今,没成想忽然间竟又有了动静。
梁氏夫人说要出京……
乔翎斟酌着问:“姨母是被外放了吗?”
梁氏夫人神情愤懑,有些嫌弃:“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
乔翎把嘴里的那口腌笋咽下去,问:“婆婆,是什么地方啊?”
梁氏夫人问她:“海东国,听说过吗?”
乔翎轻轻地“咦?”了一声:“听说过!”
想了想,又说:“据说在神都的东北方向,倒是很远呢。”
再去思忖梁绮云的出身和品阶,乔翎有所了悟:“难道姨母要出任海东总督?”
梁氏夫人稍有些诧异了:“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乔翎说:“婆婆,是你太看不起人了,我知道二弟的先祖曾经出任过海东总督,所以他出身的长平侯府卢氏分支又叫做渤海房!”
忽然间想到“海东国”这个名字和方位,还是姜迈告诉她的,刹那间悲从中来……
梁氏夫人没有察觉到她那转瞬的伤感,眉头微微蹙着,有些烦躁:“那地方又偏又远,气候也坏,实在不算是好。”
姜裕在旁,却说:“正因为地方不算好,才更容易做出一番功绩啊!”
“且海东也不是荒芜之地,海有水产,山有奇珍,每年神都也不乏有显贵过去游玩的。”
梁氏夫人撇了撇嘴:“什么啊,海东也就只盛产……”
说到一半,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瞟一眼乔翎,停住了。
乔翎叫她挑起了好奇心,不由得追问下去:“婆婆,海东国盛产什么?”
梁氏夫人说:“没什么。”低头开始吃饭。
乔翎见她这般情状,就知道是有事儿,当下再度催问:“婆婆~说说嘛!”
梁氏夫人暗叹口气,把筷子拍在案上,没好气道:“繁国盛产女奴,海东盛产男奴,你想要吗?想的话我叫你姨母给找几个好的送过来……”
乔翎都没说话,姜裕就诚惶诚恐地打断了:“喂,阿娘你别乱说话,你不怕兄长今晚回来找你啊?!”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后脖颈一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她小声忏悔起来:“嗨呀,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梁绮云在这个关头出任藩属国总督?
乔翎捏着筷子,问姜裕:“海东总督是几品官?”
“向来京官外放,都会再升一升,”姜裕道:“姨母原先是正四品吏部侍郎,海东总督官从三品。”
又说:“虽然是藩属国,但是真的论及权柄,其实要胜过国内的封疆大吏……”
他耸了耸肩,别有深意道:“毕竟是藩属国嘛。”
乔翎听懂了他的意思:“藩属国的百姓,不如本朝的百姓值钱。本朝的官员,也不怎么在意那边的民生。”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姜裕颔首应了:“不错。”
又说:“那边的钱很浮,东西远比神都廉价,过去玩玩也不错,我有几个同窗,还在那边儿置了庄园。”
乔翎“噢”了一声,没继续这个话题。
姜迈的葬礼,虽然遵循他本人的意愿,诸事从简,然而就出席人物的规格而言,却算是近年间神都最为盛大的一场了。
勋贵、宗室、要臣,乃至于姜氏的姻亲故旧,济济一堂。
葬礼的前一日,府上陆陆续续来了诸多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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