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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更何况谁知道娶了下一个又会是个什么样,只能在别处想法子。
不提这边。
安远侯家到底不如以往,下人只剩了零星几个实在舍不掉的,消息自然慢。
等这边收到消息,陆家母子已经被逐出城了,安远侯忙去找广平侯。
不同于其他人家,广平侯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的人丁也多,也是宣仁帝还记得这个舅家,提前就让人给方家传了话。
因此他们才有机会提前做准备,恰恰也是这番传话,致使老广平侯直接被刺激得一命呜呼,不得不说这也是命。
因此,方家不光提前藏了些金银,家中女眷也都保住了。
可藏起来的金银到底有限,又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一番人吃马嚼的,过来后还要买房子,也是
生活日渐开始拮据起来。
如今方家住着一个稍显破旧的三进院里,早先安远侯可不会把一个三进院的宅子放在眼里。
可今非昔比。
踏进门时,看见里面宽敞的庭院,安远侯憔悴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艳羡之色。
"也就是说,这事不成了?”广平侯慢条斯理道。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容长脸,长眉细目,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袍,看起来文质彬彬。
换做以前,谁会外衫穿这种布的?
但之前就说了,今非昔比。
倒不是为了省银子,他一个侯爵,一身衣裳的钱还是有的,但今非昔比,未来还没着落,自然低调为宜。
安远侯看了看下人上来的茶,闻着竟没有陈味,显然是今年的新茶,还用的白茶。再嗅一嗅堂上的气味,显然点了香,虽然没看见香炉在哪儿,不禁心中又是一股妒恨。
妒的是,明明都是侯爵位,偏偏之前天差地别也就罢,如今遭了难,还是天差地别。
恨朝廷无用,竟然让北戎打进上京。
也恨宣仁帝竟提前通知舅家藏私,而诸如像他们这样消息不够灵通的人家,还是事到临头才知道北戎人要进城了。
这个时候,藏人已是勉强,更不用说藏物。
如今他们一家就住在赁来的一个小院里,拢共不到两进,却住了一大家子人。因为地方太过狭小,这边说句话,隔壁就能听见,成日家中妇人就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
可想而知,安远侯过得有多憋屈,自然心中不忿。
可再是不忿,他也不会当广平侯表现出来,毕竟如今襄州这挑大梁的还是他,且家里以后如何,还得看广平侯的。
"既然不成,那就不成了吧。”广平侯还是一副淡定模样。
安远侯却不淡定了。
“那安抚使司那儿?”他换了个坐姿,“侯爷,你可别嫌我多嘴,这偌大基业可万万没有一个女子当家的道理,她都已经出嫁了,是杨萧氏,凭什么她当着这京西南路北路的家,一个个都唯她马首是瞻!"
广平侯瞥了他一眼:“凭人家慧眼如炬,凭人家男人能带兵打仗有本事,我这个排行十三的外甥女,素来就不是个简单的。当初她与杨變出京来到襄州,私下里多少人风言风语,结果呢?"
结果人家提前就看好了地方,提前就把这本来穷乡僻壤的地方,经营得铁桶一片。等人家把这边的事弄停当后,还有精力去看上京那边形势如何。
当初都说人家是失宠,现在来看人家哪是失宠,是早就看出上京是个漩涡之地,继续留下去没好处。
那会儿才是什么时候?北戎打过来又是什么时候?人家甚至能提前近一年时间看出端倪,光这份眼力就是远超所有人。
“你这怎么还反倒帮上她说话了?”安远侯有些尴尬,又道,“这种时候,可正是你这个长辈该出面做主的时候,北戎也不过是破了上京城,萧氏的江山可还在,就算圣上不在了,这不还有七皇子?"
"她一个外嫁女,如今把着这么多兵力还有这地方,不但不让我们见七皇子,规矩还要按照她的来。她这是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有了不臣之心,趁着圣上遭难之际,想帮丈夫谋朝篡位吧?”
安远侯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瞧着广平侯的脸色。
果然,广平侯听到这话不淡定了。
如今他能稳得住,是因为家有余粮,旁人稳不住,是家里没多少余粮,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他能稳住,是因为眼下这江山还姓萧,虽然丢了快一半,但总归还是姓萧的。
只要还姓萧,方家就是皇帝的舅家,是未来皇帝的长辈。如今除过那些被掳走的宗室,也就方家跟宣仁帝的关系最近。
可如果有一天,这江山不姓萧了呢?
他会在这听安远侯说话,不就是因为这件事。
可想了想——
"如今慌不得,”广平侯缓缓道,“比我们着急的大有人在,不该是我们慌的时候。"
安远侯只想骂娘,你是不慌吧,那萧元贞再怎么样还是要认你这个表叔。哪怕圣上这会儿不在了,关系却是抹不掉。
但他算什么?跟萧氏一点关系都扯不上,真有哪天她萧元贞碍于大局认了方家,会认识他是谁?
没人嫌银子扎手,白养一大群人。
但只要江山还是萧氏的江山,还是昊国的江山,那么昊国的官员还是昊国官员,昊国的侯爵也还是昊国的侯爵,一切都不会变。
可若不是了呢?
“可--”
广平侯打断他:“你可别忘了,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还有一群人,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可是一-"
"你看谁下棋,一上来就出将的?"
好吧,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安远侯只能忍耐下来。
广平侯又道:“盯着那边的动静,我听说前线又收缩了防线,已经把地方让出来了。杨變急着逼京东两路归附南迁,已经露出爪牙了。那些人坐不住的,不管是出于战局,还是出于自身安危,他们都会过来,等他们来了,再图谋此事不晚。"
"好,我知道了。"
趁着忙里偷闲,元贞去看木石。
如今木石可是大变样,摇身一变成了火器局主事。
其实也就挂了名儿,他才没功夫去管那些闲事,他如今试炮已经试魔怔了,专门让元贞在城郊给他找了个地方,用来试他的火器。
隔三差五这里就会炸一次,声音传进城里,百姓都问这是怎么了,官府的解释是为了采石修建新城。
至于能不能唬住,那就见仁见智了,百姓也习惯了这时不时的轰响声。
"你给我找的铁找来了没?"
一见元贞,木石就冲过来问。
元贞皱起眉,无奈道:“能找来的铁,我都给你找来了,总不能拆了兵卒们的甲衣兵器、又或者收了百姓家的农具菜刀,来给你融铁?这里不产铁矿,你是知道的。而产矿的地方,暂时不归我管。我已经派人去几地询问了,能否用粮食或是银子换,去的人还没回来。"
这时,又有两人走来。
竟是刘俭和马安福。
是的,他二人也逃出来了,还有马安福的徒弟刘贵。
徒孙三人寻了办法混出皇宫,又找到蒋家人,后来跟着蒋家人来到襄城,只是碍于某些原因,元贞一直没让他们在人前露面罢了。
"刘叔。"
"公主来了。"
刘俭招呼着,又笑着说,“这石头是个犟驴,非犟着要把他的飞天威武大炮给造出来,可试了多次,那炮膛都承受不住压力,太容易炸膛,十次炸九次,关键是炮膛不好做,耗时太长。"
“他又一再说继续加厚膛壁,把那炮造得又大又沉,几个壮小伙都搬不动,只能用吊杆吊到车上,用牲口拉。要我说,这东西打仗的时候可用不了,机动性太差,用来守城,怕是自己就把城墙给炸了。"
一听见说他的想法不行,木石就急了。
“我的飞天威武大炮一定会做出来的!不是我想错了,是铁不行。我跟铁匠沟通过,普通的团钢法炼出来的还是铁,只有锻钢法炼出来的才是钢,只有钢来做炮膛才不会炸,但锻钢法太耗费铁,现在缺铁。"
说来说去,就是原材料不够,但元贞也没办法。
这东西普通地方不产,只有那么几个地方才产铁矿,偏偏她又鞭长莫及,就算想派兵去打,也得够得着才行。
"要我说,他就是心气太高,非要指着威力最强的做。”刘俭摇头道。
他和徒弟徒孙来到襄城后,元贞暂时不想让他们人前露面,就寻思找个地方将他们藏起来。
什么地方比木石用来试火器的庄子更合适?
本是因为木石一旦试起火器,就没日没夜,总不能睡在荒郊野外,就给他盖了个小庄子,用来遮掩和落脚。
刘俭一听说有这地方,又听说木石就是造出震天雷给了北戎一顿痛击的人,顿时兴趣大增。
说兴趣都是假,心心念念还惦着宣仁帝是真。
只是他不说,一切都藏在举动里。
在他的想法里,如果有一天,真能造出能大威力打击北戎铁骑的火器,说不定圣上就有回来的一天。
元贞笑道:“他有这想法是好的,不是敢于想敢于做,有这种不疯魔不成活的信念,他也弄不出那震天雷。”
刘俭也赞同元贞的想法,点头道:“倒也是。"
木石又匆匆忙忙去弄他的炮了,这边刘俭领着元贞去屋子里喝茶。
元贞把广平侯家的事说了。
刘俭含笑道:“圣上只吩咐我,让我自去逃命,可没吩咐过以后该如何,要如何。老奴幸得公主庇佑,得以徒孙三人有个安身之所,已经是万幸。至于其他的,管不了,也不想管。”
元贞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她今天来说是看望木石,其实真正想见的反而是刘俭。
就是想把这事告诉对方,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毕竟这襄城未来会越来越热闹,刘俭作为她爹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他的身份其实能做很多事。
元贞啜了口茶,淡淡道:“我猜现在有许多上京旧人都在暗中猜我与杨變有不臣之心,就当下情况来看,刘叔觉得这不臣之心是好,还是不好?"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而是明着问了。
刘俭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感叹。
“认真说来,老奴作为无根之人,跟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断了干系的。除了徒弟和徒弟的徒弟,便是圣上了。"
“老奴侍候了圣上一辈子,与昊国仅有的联系,也只在圣上身上。"
“如今圣上身陷囹圄,老奴无能为力,其实一切早在城破的那日就注定了。"
“臣与不臣又有何妨?谁来做这个皇帝又有何妨?与我无关。与其做生,宁愿做熟,老奴只求若有一日,公主有能力,请一定要救出圣上。”
说着,刘俭拜了下来。

元贞连忙去扶他,心情也分外复杂。
这是来之前就预料到的结果,可刘俭这一番说词依旧让她动容。
自打上京城破,她见过许多许多人,只有那么几个人一直惦着想救出她爹,大多数的人都想的是自己。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理智告诉她眼下局势并不适合救她爹出来,只会让本来就乱的场面更乱,她布置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他留在北戎不会死,如此好的能够拿捏昊国的把柄,慕容兴吉不会轻举妄动。
甚至日子过得不会太差,毕竟昊国皇族都身娇体弱,北戎人也都知道,一些重要的人物不会遭受太过的虐待,顶多是一些不会伤害身体的屈辱。
前世慕容兴吉就是借此拿捏她,她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感情上--
她又怎可能没想过要救出他。
那毕竟是疼了她多年的爹爹,哪怕父女之间因为一些事有了隔阂,可从本心上来讲,她依旧希望他可以好好的,顺顺遂遂的。
“刘叔,我知道有些话说起来很苍白,毕竟人心难测。我只能说,若有一日,我有了能力,必然会倾尽所能去救出爹爹。”
刘俭拍了拍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好,这样就好。老奴相信公主一定会有这份心。"
这就是刘俭为何会说出‘臣与不臣’那番话的原因所在,其实摆在他面前的路很窄,要么他就此归乡,以后不再问世事,但凡他还惦着想救出宣仁帝,能选择的只有元贞和杨變。
皇帝的身份确实极好,但很多时候也会是一种弊端。
他为何说做生不如做熟?
因为若换做七皇子登基上位,且不说他年幼,很容易就被大臣左右了想法。他与宣仁帝没有感情,哪怕有感情,也不会重到他愿意放弃皇位去救出亲爹。
前面的皇帝回来了,后面的皇帝还算皇帝吗?
昊国的礼法纲纪造就了儿子在爹面前天然弱势,恐怕傻子也知道不能让宣仁帝回来。
而这江山易主给其他人,人家就更不会有这个想法了,巴不得在北戎那边的宣仁帝和有皇家血脉的人早死早超生,以免自己在法理上站不住脚。
只有元贞和杨變,从身份来说是女儿女婿,天然具有优势,而元贞又与宣仁帝感情深厚。
而救宣仁帝回来,并不会影响他们什么。
杨變但凡聪明一点,就会在自己地位稳固后,把前朝的皇帝也是自己的岳父救回来,以此来宣示自己的仁德,并让自己在法理上站稳脚跟。
毕竟他这并不属于谋朝篡位,只是无奈之下的力挽狂澜。而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宣仁帝回来并不影响什么,反而对他来说有好处。
元贞算计刘俭的同时,刘俭何尝不也在算计她,只是这种算计彼此心知肚明,算是一种合则两成的结果。
当然此法的前提是,元贞能一直握有权柄,能制约住身为丈夫的杨變,不会像有些妇人那样,一旦无事后就退居后宅。
等到那时候,考验的就是男人的良心了。
看了看元贞的脸,刘俭暗道,看来他的悠闲日子没喽,也该带着徒弟出山去尽一份力了。
二人把情绪收拾好,再度回到椅子上坐下。
为了找些话来说,刘俭又提到了木石,以及他造炮之事。
“那飞天威武大炮一时半会怕是造不出来的,毕竟铁这东西不能凭空长出来。倒是木石之前为了试验,随手弄出的那木炮,你倒是可以去瞧瞧。"
元贞也跟木石学过几天,知道火药的原理,而木石所说的飞天威武大炮,灵感来自于烟花。
在他来想,既然烟花都能利用火药推力射到天空中,震天雷未必就不能。
可用来观赏的烟花,与具有杀伤力的火器,完全是两码事。
首先剂量就不同,烟花不需要杀伤力,只要能升空便好。而火器却要喷射出去,并爆发出极大威力来杀伤敌人。
木石试过许多东西来做发射膛,俱是承受不住那股威力,后来发现最适合的还是铁。
可经过反复试验,发现铁膛也不行,太容易炸膛了,于是就发生了之前所说的死循环,造发射膛需要质量更高的铁,而锻钢法太耗费铁,而现在严重缺铁。
现在说回木炮-一
木头做的炮膛能承受得住那股爆炸力?
“铁都不能,难道木头竟能?”元贞有些不敢置信。
“公主去看看就知了,威力肯定不如木石设想的飞天威武大炮,但让我来看,应该是够用了,只可惜那石头是个犟石头,非得说威力不行,弃之不用。"
见此,元贞当即命人去把木石找来,又让木石带着她和刘俭去看那木炮。
"那木炮真不行,就是我为了试发射膛随便做出来的,威力大约只有三四颗震天雷的当量。”
一路上,木石都在说这话。
"反正看看也不妨事,我就好奇为何木头也能做发射膛。”
说起这个,木石就来劲儿。
“这就跟爆竹是一个道理,不够结实的竹子都能用,木头怎么不能用,就是威力有限。"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摆放木炮的地方。
它本体就像把树锯断了,取了中间最粗那一截,又把木身从中掏空,大约有两米长一尺多宽,呈斜状架在一个铁架上。
炮身上箍了许多铁箍,大概为了防止炸膛。
"我试了给你看看。"
让人把木炮搬去外头的试验场,木石转身又去找炮弹。
这炮弹跟震天雷形状差不多,也是整体呈圆球状,但比震天雷要光滑许多,整体也更正圆一些。
待木炮摆放好,木石将炮弹从后面塞入炮膛中。
然后是点火。
点完火,他就忙喊着让元贞站远点。
不用他说,刘俭已经拉着元贞走到五六米开外的地方。
几人就见随着一声闷响,木炮将炮弹发射出去,落在远处一片荒地上,之后炸了开来。
射程大约有一百多米,威力比单个震天雷大了三倍有多。
待爆炸声停下,元贞快步走到木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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