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她简直心跳得无法自己。
时间很快就到了医院运动会那周。
裴浅海负责活动摄影师，但因为人数不够，还是得亲自下场参加活动。
裴浅海衡量了自己的体力，屏除球类活动，跟赵喜喜选了大队接力，心想反正就按照自己实力，跑快跑慢总会跑到终点。
但她们没想到，江北驰跟宋迎曦也跟着选了这项比赛。
一个第一棒，一个最后一棒，真的不知道要逼死谁。
活动地点定在西京医大体育场，裴浅海身为行政组的人，要提前入场分发餐盒跟用品，一早七点不到就到了现场准备。
前一晚江北驰值班，说了下班会直接到体育场，她没多注意时间，直到男人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运动服来到检录处，直接把工作证摆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工号 1701 江北驰领物资。”
嚣张又张扬的嗓音在热闹的场内响起，一瞬间四周似乎都被按下了静音。
裴浅海微微抬眸，看他站在那，黝黑的桃花眼微扬，薄薄的唇勾出一个轻佻又寡淡的笑。
她躲开他过分撩人的目光，面无表情把头带跟餐盒推到他手边，同时又不着痕迹把他的工作证翻回到正面，压在餐盒下递回给他，“领完餐这边签名。”
江北驰勾起唇，把工作证推回去，凑过去她耳边说话，“帮我保管，我怕待会掉出来有人觉得丢脸。”
裴浅海看他一眼，把工作证收进自己口袋里。
八点不到，不值班的医护跟西京医大的学生陆陆续续进场，江北驰端着一杯咖啡双手插兜站在入口边上，跟着那天那群实习医生在说话。
他身量高，站在那显眼，没多久就有一群女学生凑上前一起要找他拍照。
他看了眼裴浅海的方向，朝面前的女孩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也看了过来，随即，裴浅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发出叮地一声通知。
江北驰：【征求祖宗同意：介意我跟同学们拍个照吗？】
裴浅海抬头看见站在那笑得一脸得意的男人，一时间耳热，但面上还要装不在意：【个人意志，我不干涉。】
江北驰又看过来，微微眯起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低头慢吞吞回覆了四个字：【这可是妳说的。】
一个小时过去。
裴浅海已经不知道分心多少次，手里的名册跟点心餐盒怎么数都不对，赵喜喜凑了过来，压住她的手，“妳坐着休息吧，是不是不舒服，我看妳心不在焉的。”
“没事，第一场比赛要开始了，妳快去篮球场，我等等帮妳把水推过去。”
企划室至今只有两个人，就算这场活动有外部活动公司承包支援，但两个人依旧得分四个人用。
因为企划都是赵喜喜写的，所有人都要找她问事情，她初来乍到没多久，顶多就是打杂工，就算她想帮忙也无从帮起，就怕给赵喜喜扯后腿。
活动九点正式开始，新上任的院长因为一开场就说了将近半小时的未来展望，同时宣布医疗中心会跟政府单位合作加开戒毒门诊云云。
裴浅海心里头像杂草一团乱，忍着不往某个方向看去，想尽力低调一点。
她手里忙活着把水搬到推车上，突然肩膀被压下，没反应过来时，手里的一箱瓶装水已经被抽走。
“裴浅海。”
江北驰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篮球服，站到了她面前。
裴浅海偏头看他，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拍照拍累了，话说得太多有点渴，想找女朋友要一瓶水喝。”
裴浅海从箱子里抽出一瓶水来，递到他面前，但江北驰动也不动，就盯着她手里的水，搞得裴浅海一瞬间有种他是要她打开水瓶插上吸管喂到他嘴边的错觉。
但显然不是。
“我不喝瓶装水，有塑化剂。”
“……”
裴浅海想了下，“你自己不是随身带着水壶，我在家里看过，瓶身是银色富士山那个。”
“我放在置物柜里，现在来不及去拿了。”
江北驰屹立不摇站在那等着，裴浅海看了下四周，目光缓缓落在自己放在长桌上的粉色水壶，不是很确定问：“你想喝我的水？”
“男朋友喝一口，有问题吗？”
是没问题，但四周有上百双眼睛，他拿着粉色水壶，不怕被笑吗？
——“大会广播，还有十分钟篮球赛即将开始，请选手准备。”
江北驰挑了挑眉，懒哑着嗓音催促，“赶紧，我要上场了。”

裴浅海只得把水壶送上。
江北驰打开直接就口喝，一次就去了半罐。喝完把粉色水壶塞回她手里，拉开运动服外套拉链，脱下后直接往她头上套，“帮我保管好，还有，等等下场记得来给妳男朋友送水。”
“……”
平时他说话虽然欠揍，那也是私底下，真实的江北驰从不高调，今天这场合他其实可以婉拒参赛，但他不只上场，还处处显摆，行为举止高调得过分，这让裴浅海心里隐隐有些莫名。
似乎是有所感应，江北驰走到场中央回过身，在阳光下冲着她笑得格外爽朗，她一下被恍了心神。
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严格说来，扣除那将近半学期的冷战，他们在一起一年的时间而已，江北驰很忙，顶着学生身份就已经在替未来的医生身份做准备，学生时代匆匆而过，没有在宿舍下公开表白、没有小树林热吻、没有各种节日礼物，所有女孩憧憬的言情小说桥段都大段大段跳过，两人分手后直接踏入现实的世界，每一步都走得艰辛，从那一晚的街头唱歌开始，她意识到他在竭尽所能补回来。
想让时光倒流，想回到她当时口不择言要求的那样——
“江北驰，我跟你交往，就是想要一个随时可以炫耀的有钱男朋友。”
“我不需要你有理想，我只需要你有钱，可以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她怔怔地想，他是不是以为，她依旧是那样的想法？
一时的口不择言，有人却记在心上，且，违背本性要来实现。
是因为伤得深，所以才记得这么深刻吗？
哨音一起，篮球赛在她恍神中开始。
场中的男人一转身回到少年模样，运球的姿势干净利落，奔跑起来的身形矫健，他像是入无人之境，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汗水挂在黑色的发丝上，在接过宋迎曦的传球后，一个跳投，先替外科团队夺下三分。
橘色的球体落地，连赵喜喜都忍不住尖叫着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兴奋得满脸通红，“浅海，妳怎么没跟我说江北驰高中时是篮球校队队长？”
裴浅海一愣。
怎么没说？
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啊。
江北驰朝场边的她望去，拉起球衣下摆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露出的坚实腹肌当场又引来一群女孩尖叫。
虽然不知道他有这么风光的过去，但裴浅海从来不怀疑他。
他站在场中央，冬日的阳光落下，他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发着淡淡的光芒。
在这么多智商超群的医生里，他无疑是最出色又出挑的那一个。
长哨音一落，球赛结束。
五十二比三十二，其中江北驰一人就独得三十分。
全场未婚女性都被他晃荡了心神，但他根本不在意他人的喝采，赢了比赛也只是让宋迎曦去领奖，自己毫不迟疑从场中央直接往她的方向走，接过她手里的水壶，仰头喝水，仿佛带着外科打球赢得满堂彩的主将不是他。
体育场广袤，站哪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江北驰不回避让人看见他俩一起，甚至刻意将人拉到足以让人看清他俩的角落里。
他看似高调张扬，本质却是低调内敛，弯着腰替她遮挡住旁人目光，拿过她手里紧攒的水壶仰头就喝了一大半。
盖上水壶扣盖时，看她仍然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江北驰也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男朋友又帅上一个等级了？”
她面红耳赤不说话，看后头刚领完奖杯的宋迎曦奔来，朝着江北驰拼命海豹式鼓掌，“学长，刚的跳投帅啊！”
江北驰睨了他一眼，“高兴什么，也不是帅给你看的。”
宋迎曦一噎，“那是帅给谁……”
随即他瞥了眼身旁的女孩，给自己一把掌。
“当我没说，学长，我再自打三巴掌。”
一旁的裴浅海轻咳一声，在宋迎曦对自己下手前先递给他一瓶罐装水，“补充点水分吧。”
江北驰嗤笑一声，拉着她手腕往一旁走。
“下午大队接力，妳第几棒？”
裴浅海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第六棒。”
她脸色难得有紧张感，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苍白，心里面其实很不愿意下场跑，可是又不好违背赵喜喜。
裴浅海其实对自己这性格颇厌恶，明知道是烂好人个性，但她永远都改不掉讨好人的习惯。
邻近午饭时间，一旁已经开始布置跑步比赛环节，参赛者也早早就换上短裤开始热身。
江北驰看了下对手，拍拍她脑袋，“掉队也没事，宋迎曦跟我可以追回来。”
那口气之狂妄，裴浅海也不确定他是真厉害还是吹牛逼。
但想想他这人很少打诳语，几千公里的来回硬是被他飞了好几趟，她不免担心他尽力过头要累垮。
悄悄把手勾在他弯曲的臂弯里，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下。
“输了就输了吧，你不用逞强。”
午饭时间有一个半小时，赵喜喜忙了一上午回来，正靠着板凳吃午饭，看她忧心匆匆的模样，立刻把还在大口啃鸡腿的宋迎曦推到他面前，“别紧张啊浅海，我家宋迎曦，高中田径社社长，妳跑累了就用走的，不想走就躺着，剩下的路程，宋飞毛分秒不差给妳补回来。”
宋迎曦沉默几秒，面无表情吐出鸡腿，：“宝贝，我跑第一棒……”
两人那模样裴浅海也觉得好笑，“没事，我会尽力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却紧张到连一个三明治都吃不下。
下午的大队接力是重头戏，院长副院长跟行政体系的大头都会参加，这场比赛虽然是奔跑，但图的不是快，而是资本家最喜欢营造的向心团结力。
基本上想往上爬的人都会积极参与展露头角。
白色巨塔看的可不光是学经历跟技术，出社会后，会不会做人才是决胜点。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边周宜德跟着柯文青陪在院长身边乐呵呵的笑谈人生，外科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守在那。宋迎曦被赵喜喜拉着不知去哪了，就江北驰跟局外人一样，单手插兜，拉着她到体育场看台区的角落看风景。
他们坐的位置很隐密，江北驰把三明治丢在一旁，长腿踩在栏杆上，伸了一个懒腰。
冬日暖阳透过天篷洒落，在他黑发镀膜上一层金光，明明穿着跟全场百号人一样的运动服，他却独树一格，硬是将制服穿出伸展台上的矜贵感。
紧张了一上午，裴浅海起身想去厕所，谁知道一站起身就突然让那道修长的身影拉住手腕，“去哪？”
“女厕。”
说着男人也站起来，牵住她的手往女厕走。
裴浅海扭捏了一阵就随他了，反正也挣脱不开。
体育场的女厕多，她很快就洗了手出来。
江北驰站在外头等，见她出来，负着正午阳光俯下身，凑近脸色郁郁的女孩面前咬了一口唇角，“不想跑就不要跑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去科室里抓一个克拉克过来顶，妳不用不开心。”
裴浅海躲开他的唇，脸色开始红起来，“不行，我答应了赵喜喜就得履行约定。”
她脸皮薄，江北驰也知道，耐着性子说服她，“妳责任感也不必那么重，有些事情不合理就推掉，这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不就是个跑步，这工作妳也不用干上一辈子，想走就走，没必要迎合谁。”
“当然有必要。”裴浅海突然有些激动，“全西京都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了，我总不能丢你脸吧。”
“不是，裴浅海，跑个步跟丢脸有什么关系？”江北驰啼笑皆非，“我们就算跟赵喜喜宋迎曦一样开房被看见也没屁点好丢脸。”
他一向唯我独尊，有自己一套准则，那是自信充盈的人独有的特质，狂妄高傲，但你拿他没办法，因为他能力卓越，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就算采在律法边缘旁人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裴浅海不是。
她从小寄养在各个家庭长大，谨小慎微，一点小事都想紧抓在手里，想好上加好，让人刮目相看。
她身上顶着江北驰女友的身份，其实压力山大。
江北驰不知道，只当她是倔脾气来了，两人对峙了几分钟，最后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握着她脚踝测量下鞋子宽松程度，再重新解开鞋带，用繁复的手法重新绑妥。
“行了，这样跑，妳就算秒速破百鞋子也不会喷飞。”硕长身影靠着她笑，不一会儿又转回那副懒散的模样，“不过待会上场妳也别跑快，就按照公园大婶慢跑的速度吧，妳后面有我呢，怕什么。”
裴浅海被江北驰那跩样给逗笑，心底确实踏实不少。

下午场紧接着开始。
传闻中的江医师女朋友要上场也惹来不少围观，裴浅海刻意跟赵喜喜一起不去跟江北驰说话，但顶在头顶上的目光也没少几分。
甚至因为没有江北驰的威压，旁人看得更明目张胆。
时间一到，枪声鸣响，宋迎曦一阵风一样飙出去，果然宋非毛不是喊假的。裴浅海排在蹦达个不停的赵喜喜后面，时间越逼近她越焦虑，最后还是忍不住偷看了江北驰的方向一眼。
他是最后一棒，人就等在帐篷下，见她投来目光，把手里的水壶朝她轻轻挥舞两下，以唇型对她说了句，“加油。”
就算是这么低调的举动，奈何不住他是注目焦点之一，旁边人都看见了，都暧昧笑了起来。
她红着脸回过头，低头看自己脚上运动鞋那定格在繁复结法尾端的漂亮蝴蝶结，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轮到她的棒次时，她使出了全力奔跑，风声与加油声都在耳边呼啸。她跑得不算快，但是稳，短短半圈的距离已经奔驰了一半，眼看下一个选手在眼前，就在她想奋力一搏时，眼尾余光突然看到讲台上站着的一道身影，就这一秒分心，她双腿踉跄，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往前飞扑。
下一个等着接棒的选手是外科的女实习医生，看她跌倒本能就要过来查看。
只是眼看旁边的选手一个接着一个跑过去，裴浅海心急，马上喝止对方的脚步，“我没事，妳快跑。”
“喔喔……好的！”
手里的接力棒马上被接过，女孩快速跑走后，裴浅海才撑起自己，这时赵喜喜已经着急地跑过来要查看她伤口，人还没碰到她，江北驰已经从准备区朝她奔来，不由分说直接拦腰将她抱起。
周遭人群的喧嚣都不能耽搁他的步伐。
“学长，我们来吧，你快去准备上场。”
跑道旁就是医疗帐篷，这场子运动员不多，医生倒是不少，看他抱着裴浅海进帐篷，一群克拉克马上站起身要接手。
“不用，这得我处理。”江北驰婉拒了别人的帮忙，抱着她走进医疗帐的诊疗床坐下，拿剪刀剪开裤管，果然看到膝盖上一片血肉模糊。
他面色平淡，戴上手套轻轻按了几回伤处下的骨头，确定没伤着里层才问：“妳怎么突然分心了？”
她一上场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半分，她那一点小心思在他眼中一览无遗。
裴浅海仓皇低头，将散发捋到耳后，低头看膝盖上的伤口，“没事，我以为看到认识的人。”
江北驰低头清创，看了她一眼没再问，只专心给伤口消毒上药。
场外的比赛如火如荼，赵喜喜急奔过来，确认了伤口没大碍，转身催促江北驰，“快快快，最后一棒要上场了，我们倒数第二，你赶紧放手让别人处理吧。”
“不行。”江北驰语调不紧不慢，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在她膝盖上消毒抹药缠纱布，谨慎得如同面对一台开胸腔手术，“待会追上去不就得了。”
伤口不严重，他处理的速度很快，但所有 SOP 一个不落。
直到在她膝弯后方打上节，他才站起身，揉了下裴浅海脑袋，吩咐一旁的克拉克，“替我在这看着。”
接着小跑回赛道上，接过最后一棒急起直追。
他速度快得不像话，但那神色倒不是着急要获胜，而是想赶紧结束这桩麻烦事。
长腿迈开，一骑绝尘，直接超越八个跑者拿下第二。
颁奖时江北驰被推上台，他随手扯了宋迎曦，站在柯文青跟周宜德旁领了奖金。院长拿着麦克风慷慨激昂的发表感言，唯独他漆黑的眼懒懒俯着舞台下方的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