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今天一楼的公共区域因为没纸箱显得宽敞许多，她看了眼布告栏上的寻猫启事传单，突然愣了下。
“李先生，这张寻猫启事你拿去影印啦？”
寻猫启事是管理员老李委托裴浅海的事，当时她是随手拿彩色麦克笔画的传单，很简单粗暴，把小花猫左手臂画得很社会，五官倒是挺惟妙惟肖，还引来这栋楼的人驻足观看，现在这张图她很确定被人给换成影印版本。
“大概是谁拿出印多一点四处张贴了吧，反正多点人找是好事，都不知道我那心肝宝贝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瘦了没有……”
六十来岁又单身的老李烦恼显然很简单，薪水按时入帐，放养的猫能回来。
既然有可能是好心人做的事，裴浅海也没什么好追究，拢了拢肩上的包包就出门。
看了眼前方的大医院，想起诊间前等候的人潮，裴浅海还是决定去药局买个成药吃吃就算了。
虽然周遭是一堆医生，但她不喜欢看医生。她觉得只要自己够坚强，都会自愈。
正巧医院外头的商店街多的是连锁药局，她朝熟悉的店家走去，买了感冒药跟卫生棉，打算再去面包店买个面包就回家。
二月天里天色老是呈现阴霾状态，就算是过年将至，街上张灯结彩都是红色一片，也让这昏暗的天色渲染得人也有些郁郁寡欢。
裴浅海走进面包店，选好了吐司跟三明治，才要去结帐就看到前排一抹熟悉的身影。
江北驰不知道是要去医院还是刚离开医院，左间揹着个沉重的单肩包，塑胶袋里装着的是几个咸食面包，手里拿着杯咖啡，一转身刚好撞上她打量的目光。
裴浅海来不及收回视线，眼神还保持着被发现时的状态，她心虚几秒后才低下头，赶紧往前走几步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柜台结帐。
老板娘穿着围裙坐在柜台内，朗声报价，“小美女，一共是九十八元。”
裴浅海低头在零钱包里掏钱，翻了全部的零钱，却发现总共只剩九十元整，她有些尴尬的扫过托盘上的面包，开口问：“能线上支付吗？”
“不好意思啊，小美女，我们只收现金。”
老牌面包店不比连锁店，不喜欢跟随潮流走也是情有可原，裴浅海正考虑要把三明治拿回去放，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百元钞票。
她讶异的回过头，犹豫接与不接之间，老板娘已经把钞票接过去，飞快打包好面包，顺手找了两块钱。
江北驰拿了钱转身就走，裴浅海见状也不敢逗留，急忙追上去，喊住他，“等等，我给你钱。”
挺拔的身影微微顿足，转过身打量她几秒，缓缓朝她伸出手掌。
没料到他真停下来，裴浅海捏着钱包，从里头把所有零钱倒出来，像是握着一把糖，哗啦一声放到了他温热的掌心上。
肌肤与肌肤在相触的瞬间仿佛戴上了电流，她忍不住一缩，染上掌心温度的钱币差点滚落地面，还是江北驰眼明手快握起双手，连同钱币一起抓住。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眼底，裴浅海有片刻的呼吸不稳。
但也只是一瞬间，江北驰便收回了手。
“谢谢。”
江北驰把钱放入口袋里，打量她的目光有些微凉，看见她手里提着的药袋，疏朗的眉目微微皱起，却很快就收起。
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肌肤上，他的手心一如既往，永远在寒冷的冬天里温热如夏。裴浅海将手捏起，小心翼翼放进了口袋里。
今年过年晚，街上的灯饰却早早在月初就挂了起来，一路上花团锦簇的像是时下最流行的灯海装置。
江北驰一面走一面看手机，出挑的颜值引起路上有不少女孩偷看过来。
他们一前一后距离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往平安新城走，裴浅海闷着头看着地面，在心底揣测他前往的方向。
这附近有太多新大楼专门租售给西京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没道理江北驰会选择这个老社区。
可是直到看见社区门口的亮灯，看见他毫不迟疑的步伐，她终于确定了。
江北驰就住在跟自己同一个社区里。
回到大厅里，老李已经下班在后头的小房间里逗猫，听见猫咪的叫声，她探头去看了一眼。
那只身上花纹相当社会的幼猫已经自己回了家，正窝在老李的房间里吃着罐罐喵喵叫。
裴浅海探头看了眼小猫安好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唇边隐隐的小酒窝。
她看了一会儿才回神，回过头赫然发现江北驰还在站在电梯边上，门敞开着，似乎是在等她。
住在二楼的裴浅海很少有搭电梯的时候，可是这会儿见他等着，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指着楼梯，“我住二楼，不用搭电梯。”
“是吗？妳再看清楚一点。”
江北驰嗓音惯性带着冷调，眼角微微挑起，看着人有自带的凌厉，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恐怕会被他的态度给弄得火大。
但裴浅海不是。
这时老李似乎是听见交谈声奔出来，指着楼梯转角处，“裴小姐，那楼梯下午刚请人来打扫打过蜡，现在都还没干，搭电梯吧，省得鞋子弄脏。”
裴浅海才看向楼梯间，果然扶把上贴了张打蜡未干的纸条。
她敛下眼角，低着头走进电梯，眼尾余光看见江北驰按下了 2 跟 10。
原来他住十楼。
电梯很快在二楼停下，裴浅海微微朝他的方向点下头，快步走出电梯。
电梯门很快在身后再度阖上。
回到家，裴浅海感觉鼻尖都浸出了冷汗，她把面包放在餐桌上，倒了杯水吃药，没多久就觉得困意阵阵袭来。
因为没洗澡她不想上床，直接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快是晚餐时间。
屋子里因为没开灯，房子里灰暗一片，只有窗外的霓虹灯招牌照亮了屋内一角。
明明灭灭的，透着一股孤寂凄凉。
她起身去打开客厅的灯，走到餐桌边打开桌上的塑胶袋，拿出三明治后转身去倒了杯冰牛奶，就当这一天吃过饭了。
晚上惯例是工作时间，裴浅海抱来笔电，打开自己的专栏打算看一下留言，却发现上头已经有了 999＋的回覆。
这状况不太寻常，她火速看一眼，脸色一下就刷得惨白。
——夜画大大，喜欢就上啊！
——好想看大大喜欢的男神长什么模样。
——难不成，男神日记的原型是大大喜欢的男神？？？
——啊啊啊，器大活好的男神有真人原型！！！
裴浅海看着自己一时糊涂的发文有些一言难尽，但打出去的字已经覆水难收，她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回应，直接关了电脑，抱着绘图板躲到桌前开始画画。
手机里赵喜喜不断传来的讯息一直发出滴滴声，裴浅海随便敷衍了两句，直接把手机转静音。
《男神日记》的进度其实很慢很慢，以条漫的形式一个月顶多更新两回，一次十六页，已经持续更新了两年多，内容也不是有什么太愁大苦深的虐恋故事，就是一对小情侣的日常生活。
故事来自她脑洞幻想，晋江不能描述的片段来自小黄片，但，江北驰确实是男神原型。
只是几年不见，江北驰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成熟许多，虽然他本就不爱笑，但裴浅海感觉，在他身上似乎多了些沉重，像是历经过什么难以承受的磨难，将一个人曾经锋芒毕露的人逼往暗处走。
一个人心上卡了东西，是可以从面部表情观察得出来。
绘图板上《男神日记》的男主画面还停留在阳光少年的模样，想起江北驰，她却有些卡壳了。
裴浅海再一次后悔，果然不能用真人当缪思，在他没出现之前，她可以不负责任尽情幻想，可是在他出现后，她连多 YY 一秒都觉得有罪。
搁在手边的手机里，赵喜喜的讯息在静音状态还是持续发送，她不得不接上电源线避免手机电源耗尽，于是在经过一晚上的连番轰炸后，赵喜喜见没有回应，终于在隔天早上换了话题——
【亲爱的，除夕前一天有空吗？联谊第二弹，原班人马约在钱柜唱歌，妳人来就好，不用出钱，花钱的事让男人们处理。】
裴浅海照惯例是要拒绝的，但赵喜喜下一句话又让她把打好的字给全数删掉。
【我挺喜欢当时那个小奶狗住院医师宋迎曦的，可是聊了一个礼拜了都没什么进展，我知道他是江医师的学弟，妳跟江医师聊过了吧，能不能来替我套套近乎，问一下宋迎曦对我是什么看法行吗？】
“…….”
这真是难倒裴浅海了，在她的印象里，江北驰就不是一个喜欢跟周遭人扯八卦绯闻的人。
问江北驰？
倒不如她自己问宋迎曦比较快。
况且她跟江北驰连线上都聊不通，线下又怎么套近乎。
但这些逻辑赵喜喜是不管的，她习惯想到什么说什么，在讯息里对她叨叨絮絮，也不管她回没回应。
裴浅海自认自己是很好的树洞，因为她习惯倾听，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善意的回应，这让她有种，没有跟世界断轨的感觉。
熬了一晚上的夜，裴浅海的感冒却意外好了许多，看赵喜喜持续不断的恳求，她终究还是回覆了同意。
农历年前的工作通常是最多的时候，她得替出版社赶工年后书展要进稿的书，同时还要替西京医院剪推广红鼻子医师的片子。
几天的时间就在忙碌的工作里度过。
除夕前一天一大早是最后一天上班，房仲大姐又来一次电话，说那家人已经搬家，也找人来把房子都打扫了一次，如果有人愿意短租也不是不可以。
大抵是职业使然，看到空房子总觉得惋惜的心态，房仲大姐又多劝了裴浅海几句。
裴浅海犹豫许久，还是给房仲大姐回话。
“房子就放着吧，不管是家里亲戚还是我爸，只要找不到我他们也没办法。”
房仲大姐也没再多什么，简单寒暄几句就收线。
一间屋龄四十多年的房子有这么多人关心，爷爷地下有知会不会也觉得可笑。
收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裴浅海抱起笔电出门一趟，直接到出版社改稿。
出版社的人都知道她的夜猫习性，取笑了两句，就开始进入工作模式。
裴浅海特别带了一杯咖啡过来提神，中午趴在会议室的桌上睡了半小时，下午赶了四个小时的工，终于在下班前跟编辑校对好档案交给了版场。
赵喜喜的讯息也在这时候掐着点传过来。
喜欢的喜：【浅海，包厢号码 2501，别吃晚餐，直接过来啊，还有，江医师今天不来。（哭脸）】

第三章 白色帽T
裴浅海抵达 KTV 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门内乌泱泱一群人，或坐或站的轻声交流。
只是在看到门口出现的女孩时，场面一瞬间又安静下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裴浅海也见怪不怪，只轻轻扫过去一眼，发现里头的人数密度远比预计的还要多上许多。
屋内的空气有些稀薄，让她立刻有种想遁逃的感觉。
赵喜喜一看她出现马上扑过来，满脸的不高兴。
“宋迎曦说江医师今天不过来，我怎么办啊浅海。”
裴浅海很久没那么无言了，但她还是保持一贯的冷静，由着赵喜喜将她拖到沙发上坐下。
“妳倒是说话啊，浅海。”
赵喜喜出身富裕人家，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简直是团宠一样的娇气包。
医院的工作也是家里给透过关系找的，一路都是被安排大的人，就只在找男友这件事上有独立意志。
在裴浅海有限的人生里，恋爱经验次数只有一，当时还是江北驰问她要不要在一起，所以关于主动出击这件事，她实在回答不上这样的问题。
“妳让我问江医师也不一定能问出所以然，他不是那种……会关注别人感情生活的人。”
“妳怎么知道？”
赵喜喜在沮丧中嗅到一丝诡异，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裴浅海。
“你们私底下热聊了？”
裴浅海赶紧否认。
“我跟他根本没聊过。”
但，她怎么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认识。
“我猜的。”
她不敢说太多，语气飘忽的扯谎。
好在赵喜喜在沮丧的情绪里也没察觉什么，只坐在沙发里看宋迎曦跟个长发披肩的女孩聊工作聊得火热，一张脸跟酸梅一样苦憋。
裴浅海看了也只能安慰“既然都来了，就当来唱歌放松，想唱什么，我帮妳点。”
裴浅海大学四年就在钱柜打工三年，对点歌机再熟悉不过，热门歌曲根本不用找，编号信手就捻来。
赵喜喜还在那绷着脸，一点也不为所动。
“不想唱。”
裴浅海没辙，继续提议，“那我去给妳拿欢乐吧的饮料？”
这下赵喜喜终于点头了，只是在她起身后忙又说，“我要健怡可乐还要鸡块薯条。”
裴浅海点头，起身推开门往欢乐吧走去。
熟悉的工作台摆放了几样万年不变的菜色，她在饮料机台上先是装了两杯饮料，正打算弯腰去拿餐盘，后腰不期然地撞上一堵热意。
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眼来人，裴浅海没预警就愣住了。
两人目光撞上，寂静五秒。
那个说不来的人正一身白衣黑裤，揹着单肩包站在那，目光直直看着她。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裴浅海心慌了几拍，而后慢慢低下头，努力略过。
男人深深的眼窝微微眯起，打量一会儿，也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取好餐，裴浅海端起餐盘要往回走，发现他还站在边上，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球鞋上，撇了下嘴，声音低低的，“不好意思，借我过一下。”
江北驰没让，转身径直往包厢走，在她打算用臀部抵开厚重的隔音门时先一步替她推开了门。
他俩之间有着绝对的身高差，裴浅海钻过他手臂下的空间走进包厢时，连一根发丝都碰不着他。
可这姿势就跟拥抱一样，鼻息间淡淡飘过的消毒药水味道还是让她顿了下，视线不由自主往上飘了一眼。
意外地，他也正低头看着她。
男人的双眼漆黑，眼窝很深，眼里有很细微的红血丝，眼下也有显而易见的黑青，看起来疲惫，却依旧帅得相当光风霁月，迷惑众生。
她不敢再看，很快收回视线，步伐略快走回赵喜喜身边。
江北驰黑眸落在地面上，顺手带上门，转身往宋迎曦的方向走去。
宋迎曦一看他来，高兴得连跟美女天也不聊了，连忙让出位置，“学长，不是说要进手术室观摩一台大刀不能来？”
“临时让人给换了，没事就过来看看。”
江北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慵懒，随手把包放在了沙发边上，大长腿懒懒散散往那一坐，男的女的就围绕上去。
“谁给你换的，柯医师？”
江北驰抿嘴不语，端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摆明没打算回应。
但江北驰向日葵宋迎曦不让了，马上就当着人批评起柯文青。
只不过他才说了两句，立刻就让江北驰用一根香蕉给堵住嘴。
“少说话多做事，柯医师是你能批评的吗？”
他目光犀利看着宋迎曦这浑小子，又略略往四周看一圈，宋迎曦马上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这场合都是医护或相关从业的人，但可不全都是自己人，一个不注意，在外科病房成了黑名单神仙也保不住他的住院医师生涯。
那头气氛看似有些沉闷，但影响不了赵喜喜。
看到江北驰来，赵喜喜也不丧了，马上拉着裴浅海咬耳朵。
“浅海，待会我点酒，妳找机会上。”
“……”
这逻辑有点难以贯通，依照这话的意思推敲，难不成是打算灌醉后逼问？
那要灌的人也该是宋迎曦。
赵喜喜的套路裴浅海走不通，只安静的坐到包厢的角落，打算如果她喝醉了她还能送她回家。
服务生很快将啤酒送上。
点唱机也终于发挥了作用。
裴浅海坐在机台前，问努力找机会跟宋迎曦搭话的赵喜喜，“唱谁的歌？”
“当然是周深的，来，达拉崩吧给我走一波。”
为了给宋迎曦制造好印象，赵喜喜是真卯足劲儿求表现。
接收了歌单的裴浅海回过身，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输入号码，直接替她把歌点上。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接后续。
二十多人要点歌裴浅海就算熟记热门歌单也渐渐有些吃不消，本来就揣着些敌意的人在这时候更把她当工具人使。
这时吵杂的包厢里有人发话了，是裴浅海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又不是鱼市场竞标喊价，把想唱的歌写在纸条上传过来，不分先后顺序，点到什么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