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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随军日记((大鹅踏雪泥)


不一会儿,她背着小包来了,从里头掏出个小盒子递给闻嘉嘉:“拿去吧。”盒子是红色,比几十年后的香烟盒要稍微大些。
她还嘀咕:“我刚买没多久,便宜你了,不收你月经带券,算你六毛钱吧。”
闻嘉嘉毫不犹豫地付了六毛钱。
但她也当众验起货,打开盒子,从里头抽出巴掌大小的月经带。
闻嘉嘉无奈:“这明明洗过。”
售货员理直气壮:“当然洗过,你这玩意儿买回来不洗啊?”
闻嘉嘉无言以对,她确实会洗。
售货员大概是没见过她这么狂放的人,抓过她手里的月经带塞回盒子中,低声说:“你快收好吧,你不要做人我还要做人呢。”
闻嘉嘉努力说服自己反正是需要用纸隔着的,心里的障碍才慢慢消失。
供销社里倒是有纸,闻嘉嘉没多犹豫,买完一卷纸后就离开。她还赶着去卫生所。
公社卫生所似乎刚开门,方榄正在把一筐筐的草药搬出来晒。
“闻嘉嘉?”方榄疑惑问,“有啥事儿吗?”
闻嘉嘉走进门:“有事,方大夫你们这儿有没止痛药。”
方榄一脸“你在想屁吃”的表情:“止痛药?不瞒你说,我们这里连消炎药暂时都没有。”
“止痛药呢?”闻嘉嘉尤不死心。
“更是想都不要想啦。”
方榄打量她片刻:“你哪里疼吗?其实止痛药也是不能浑吃的,这种东西上瘾,你就算去县城医院,医生也不会随便给你开。”
闻嘉嘉扯扯嘴角:“我经期疼。”
方榄恍然大悟,然后一脸平静:“多喝生姜红糖水,没红糖的话生姜蛋汤也行。实在没办法,忍两天就不疼了。”
至于多吃猪肉增加营养,平日少碰冷水减少寒气的话她都没说,很多病都是穷出来的。
闻嘉嘉郁闷离开。
家里的红糖也快没了,她很快连红糖水都没得喝了。
在再次经过供销社时,售货员喊住她:“同志。”
闻嘉嘉回头:“啥事儿啊?”
售货员道:“公社等会儿要去县里拉肥料,你要不要跟车去县城。”县城里才能买到棉花。
闻嘉嘉忙不迭点头:“要!”
能跟车的话当然要,自己这几日总不能指望一条月经带。
“车啥时候出发?”她问。
售货员:“大概半小时后吧,在公社部门口上车,你得尽量快点。”
闻嘉嘉匆匆谢过,赶回家中。
不多时,又带着钱票来到公社。
真是奇了怪了,早晨四处奔波没感觉到肚子疼,反而一坐下来,肚子又升起熟悉的闷痛感。
闻嘉嘉麻了,把灌满热水的水壶压在肚子的位置,又将自带的稻草垫在屁股下,才稍稍好受些。
车是拖拉机,速度要比驴车快,但依旧颠簸。好在她机智的带了稻草垫,本意是防冷防漏,但显然还起到防震的作用。
闻嘉嘉左摇右晃,只能死死抓住栏杆。因为怕吹风,她还坐在司机后头,以期望司机帮她挡住些风,结果就是那排出来的黑烟直往她脸上飘。
“咳咳咳!”呛人且恶心,闻嘉嘉差点连肚子疼都顾不上。
“要跟一段么?”忽然,拖拉机停下,司机对着正在走路的几人喊。
“学民啊,你这是去运啥?”
“运化肥。”
“等等还能跟你车回来不?”
“得看能运多少化肥,不过一般来说只有半车,应该是可以。”
车下的人边说话边上车,几人显然也是要去县城的。
闻嘉嘉抓紧时机移到左侧靠近车头的位置去,这里黑烟飘不着,风大点就风大点。
拖拉机“轰隆隆”重新启动,缓缓向前驶去,慢慢加快速度。
她拢拢外套,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本以为这下子能直接到县城,谁知十多分钟后又在路上遇见人。
学民司机似乎很激动,似乎速度都加快几分。
“魏岱!”他大喊。
闻嘉嘉眼睛闭着,手臂紧紧圈着杆子,额头靠在杆子上。
他一喊,她眼睛便睁开了。
这人耳熟。
不远处的人回头,笑笑道:“学民哥,去县城呢。”
“对!”学民司机似乎很高兴,“你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魏岱拉着车尾的杆子蹬上车,径直往闻嘉嘉的对面走去。
闻嘉嘉收收伸长的腿,透过乱糟糟的头发丝看清楚了这人。
很高,起码有一米八五。
南方人均高度比不过北方,加上此时多数人的营养都不够,所以少有高个子。穿来几天了,他算是闻嘉嘉见过最高的人。
身材也要比当下一般的男性要壮实,坐下时腰板都是直的,闻嘉嘉就猜测他大概在部队里待过。
至于脸蛋,没细看,她肚子又开始一抽一抽发疼了。闻嘉嘉此刻只想躺着,也不追求海丝腾了,给她张稻草床垫也行。
闻嘉嘉眼睛慢慢闭上,风使劲儿刮,学民司机聊天聊得越来越起劲儿,最后还唱起歌,她怀疑司机今天必拉肚子。
快到县城了,学民司机问:“哎魏岱,你这次能在家里待几天,啥时候回部队。”
魏岱瞥眼对面的人,说:“下个月月底回部队,能在家待40天。”
“那挺好,顺带把婚结了。”
魏岱笑笑:“瞎说啥,远着呢。”
“远?不远了,我前几日都瞧见田姥姥来我们公社了,你就好好等着吧。”
“怎么,她说的是你们公社的?”
“是啊,柳玉姐说她姥姥拜托她娘帮忙找找有没合适的姑娘。”
柳玉姐……她姥姥……她娘……
闻嘉嘉睁开眼睛,想起这该死的熟悉从哪里来了,救命恩人啊这是。

很快到达县城,闻嘉嘉没空管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了。
车子停下,闻嘉嘉扶着杆子颤颤巍巍站起身,偷偷歪头看稻草垫一眼,见没有红色血迹才悄悄松口气。
她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稻草垫,等靠近车尾的人都下车后她才慢慢往车尾走。
上车好上,她是踩着沙堆上车的。
下车就难了。平常时候她能直接跳,今天她还真没法跳。
闻嘉嘉踌躇片刻,准备滑下车。先把稻草垫扔到地上,再抓紧杆子准备坐下。
“要帮忙吗?”
闻嘉嘉抬眸,是魏岱。
闻嘉嘉点点头,魏岱伸出手臂,意思是可以扶着他的手臂跳下来。
“……”
她是不敢跳吗?
她是不能跳啊。
不过闻嘉嘉没犹豫,直接坐下,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车板上,双腿一蹬滑到地上。
“谢谢魏同志。”闻嘉嘉拎起水壶道。
魏岱帮她捡起地上的稻草垫,递给她:“不客气,闻同志。”
闻嘉嘉撇开散乱的头发,不可思议道:“不是吧你这都能认出来是我。”
她头发都乱成这样了。
说着,把头绳扯下来,重新扎个马尾,对魏岱道:“再次谢谢,这回和上回。”她暂时口袋空空,只能嘴上谢谢。
然后接过稻草垫,扔在边上的树下,往供销社方向走去。
本以为就此分开。谁知闻嘉嘉抄近路,魏岱走得快,两人又在供销社相遇。
闻嘉嘉瞧着迎面走来的人,忽然觉得这县城也怪小的。
魏岱同样惊讶,见对面姑娘瞪圆了眼睛,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脸还挺白。
其实刚上车没多久自己就认出她来了,毕竟他对那天记忆深刻。当天晚上也是做了半宿的噩梦,想不记得都难。
两人同时进入供销社,闻嘉嘉有原主的记忆,直奔月经带所在的地方而去。
买月经带需要月经带券。
这个券原主并不缺,她毕竟生活在城市,像这种每年都能在街道领取的券她还是有的,她的养父母也不屑从她手里收走。
但原主也不多,原主把省下来的月经带券都换给了班级的农村同学,所以闻嘉嘉此刻手上只有三张“壹条”券。
闻嘉嘉也不留了,狠狠心全给买光。
另外又买了几卷纸,决定回家后就把茅厕那一筐的竹片给烧了。
吃肉不自由,用纸还能不自由?!
最后见到砂锅,便又买个砂锅。
有砂锅能解放她不少时间,至少往后煲粥熬汤不需要再盯锅了。
她先前还想自己烧一个,后来想想太过天真。砂锅不比土炉子,这里可没有窑给她烧。
闻嘉嘉捂着胸口的钱包,只觉得此刻不但肚子疼,连肾也在隐隐发疼。
然而自己贫穷固然可怕,朋友的有钱更让她心酸。
虽然魏岱算不上朋友,但当她目睹他轻轻松松提一辆自行车时,酸得她的pH值都一路猛跌了。
“恭喜啊。”闻嘉嘉羡慕得不行,她啥时候才能有辆自行车,到时候她天天来县城。
魏岱侧头,见是闻嘉嘉,便笑笑打趣道:“那……谢谢?”
闻嘉嘉表情僵住,指着旁边的柜台:“要不我给你买两斤糖正式感谢感谢。”
魏岱将车推到门外:“那倒不必了,买车是你道的头声喜,我没礼可回,咱们两相抵消。”
又问她:“我送你回去?肥料没那么快来,学民怕是要等到傍晚才会动身。”
闻嘉嘉还真有点心动。
她已经开始疼了,虽然没昨天那么厉害,但也难受得紧。
等到傍晚,确实太难等。不等吧,就得自己走回去,她怕是会晕死在半路上。
闻嘉嘉思考没两秒,果断上了魏岱的车。至于他到底是不是惊天大坑或者离异带两娃的猜想通通被她扔在脑后头。
管他呢,命更重要。
快十点,阳光逐渐炽热,晒得人直发晕,仿佛身上水份被晒干,全身都酥了。
闻嘉嘉一手抱着水壶和刚买的物资,一手抓住魏岱的衣摆。
路过国营饭店,魏岱停车。
“我需要买些东西。”他低头,看着身侧的手说。
闻嘉嘉松开,下车站着。
魏岱停好车,却冷不防被闻嘉嘉脸色吓一大跳。
“你怎么了?”他问。
闻嘉嘉把水壶放在后座,半身靠着摇摇头说:“我没事儿。”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魏岱说道,说着他快步走进饭店中,很快拎着个包裹,带着两包油纸袋出来。
“先吃吧。”他把其中一个油纸袋递给闻嘉嘉,“脸白得都跟纸似的,今天早上没吃饭吧,怕是低血糖了。”
闻嘉嘉不是很想吃,甚至有点想吐,即使油纸袋里的包子瞧着白胖暄软,此刻也无法勾起她的食欲。
“吃啊,别客气,否则我怕是又得送你去医院。”他直接塞到闻嘉嘉怀中,“要不进去坐着吃,里面有热水。”
闻嘉嘉咬口包子,嚼几下硬吞下去,摇摇头说:“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魏岱尊重她的意愿,骑车出了城。
路过大树时,他将闻嘉嘉扔在那儿的稻草垫捡起来,垫在自行车后座上,再让闻嘉嘉坐上去。
临近秋收,道路两边稻谷金灿灿。
道路上很安静,偶尔能在旁边田中见到正劳作的农民。
闻嘉嘉拿着包子咬一口,嚼几下。又咬一口,又嚼几下。
包子皮薄馅大,很快便咬到了肉。充满油水的肉对这具身体诱惑力很大,仿佛腹痛都缓解了几分。
车骑得很快,因着魏岱挡在前头,风只从耳边刮过。风声呼呼,蝉鸣阵阵,她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落在衣服上,晕出一圈圈水痕。
好难过啊,穿来几天,这个包子竟然是她吃到过最好吃的食物。
临近中午,队员们成群结伴的下工回家。
田俊霞今儿没去上工,最近是金银花盛开的季节,她需要腾出一天的时间去采。
在乡下几乎人人都会辨认几种草药,几乎家家都会存储几种草药。
当地气候湿热容易上火,稍微吃点烘烤之物嘴巴都能冒小泡,所以金银花是每家每户最常备的草药。
她需要在这一天里采足够吃一年的量,同时还得扯些金银花藤回来。
金银花藤也叫忍冬藤,清热降火的效果一点儿都不逊色于花蕊。过几日秋收时还能与绿豆同煮,能够有效避免中暑。
田俊霞今日收获颇丰,心里琢磨着等晒干后还能分一部分给在城里工作的外甥女。外甥女总说她容易冒痘,那肯定是太上火的缘故。
日日烘笋,哪里会不上火呢。
正想着呢,在山坡上的田俊霞就见到远处有辆自行车朝着村子而来。
“村支书家今儿出门了?”她嘀咕。
村里只有支书家有一辆自行车,还是二手的,却也足够让众人羡慕了。毕竟一辆车的价格能盖两三间房,还是砖瓦水泥房,相比之下还是房子更重要。
她远远眺望,然后下山。
“要不就这儿下车吧。”闻嘉嘉说。自行车已经过了公社,即将到达浮阳大队。
魏岱没听清楚:“什么?”
闻嘉嘉大声:“我说,你就这里停车吧,我走回去就行。”
魏岱却道:“不差这几步路。”
说着他提速,很快到达浮阳大队。
经过一片小竹林,再路过一个岔路口,他们见到前方山口站着个人。
是田俊霞。
闻嘉嘉闭闭眼,呼出一口气,用抓着他衣摆处的手戳戳他:“你完了,我也完了。”被谁瞧见不好,偏偏被田婶儿瞧见。这下好了,田婶儿肯定又得上门来叨叨了。
“嘶——”魏岱皱眉,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又匆匆松开,“完什么?”
不远处的田俊霞亲眼目睹两人的动作,眼尾处都笑出两朵花。
啧啧啧,这不是闻三和魏岱吗。
魏岱继续往前骑,冲田俊霞点点头:“霞姑。”两人没有亲缘关系,但他爹和田俊霞是同村同辈玩伴,按照规矩得喊声姑。
闻嘉嘉硬扯出抹笑,打招呼:“田婶儿。”
田俊霞“哎呀”一声拍大腿:“啧啧啧,这是从哪里回来了,你们够有缘的啊。”边说边从左边绕到右边。
闻嘉嘉捂着脑袋避开她的视线,很想让田婶儿别再提“缘”这个字了,自己脑袋都要比肚子疼了。
她又偷偷戳魏岱后背,暗示他快走。
魏岱瞬间腰板挺得比尺直,忙道:“霞姑,您先忙,咱们待会儿再聊。”
说完,飞快往前骑去。
瞧着两人的背影,田俊霞回忆好一阵,也没回忆出两人是啥时候好上的。
不能啊,昨儿闻三还拒绝呢。
很快就到闻家。
闻嘉嘉下车,同时将稻草垫取下来,背对着魏岱站好,“谢谢你,这回第三次谢了。”然后把包子还给他,连带着一毛钱。
油纸袋里的包子,她只吃了一个。
魏岱没接,掉转车头:“你快回家休息吧,有空请我吃饭就行。”
脸也太白了,魏岱其实猜到一些。只是小姑娘脸皮薄,还是别问了。
他走得太快,闻嘉嘉低头看看包子,惦记着下回再见时再把钱给他。
心里又叹:还请吃饭呢,我现在身上连半斤粮票都没有,请你吃饭怕是得等到改革后。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转身回家,腰酸得跟被刀背狠狠砍过似的,早想躺了。
田俊霞还在,见到魏岱直挥手,示意他停车。
“霞姑还有事儿?”魏岱问。
田俊霞开门见山道:“我就说你俩合适吧。昨儿我想撮合你们见一面,嘉嘉还不愿意,原来早就……你们这是玩地下工作呢,大好的事儿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魏岱一愣,连忙解释:“霞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闻嘉她身体不舒服,我今天到县城买车,碰见后刚好送她一程。”
“咦!跟姑还瞒啥呢。”打量她刚才没看见两人的互动吗,“你们这样也好,我保了回轻松媒,也给你家省双鞋。”保媒成功,讲究的人家会给媒人一双鞋,以此来感谢她的奔波牵线。
魏岱:?
说不通了是不是。
还有,听霞姑的意思,她是在给自己和闻嘉嘉说媒?
然后闻嘉嘉还不愿意。

闻嘉嘉这一觉睡得实在沉,醒来时已是下午,她听见屋外队员上工的声音。
阳光落在天井上,她把被子拿出来晒。等晒膨胀后,再用木棍使劲儿敲打,打膨了睡得才舒服。
也许是睡完舒服觉,她情绪也没那么低落了,心情总算畅快些,有心思去琢磨吃的。
前几日抓的黄鳝还活着,准确的说应该是半死不活的,没啥精神,得赶紧杀了吃才行。
黄鳝如何做又省事又好吃?
那当然是煮粥。
她爱煲汤爱煲粥,对许多粥的做法都信手捏来。
黄鳝粥要做好其实不难,只要鳝鱼是新鲜的,那就难吃不到哪里去。
闻嘉嘉拿出今日刚买的砂锅,清洗几遍后便把它放在炭火上。
后院搭的简易石头灶还没推了,刚好能把砂锅安在这里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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