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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随军日记((大鹅踏雪泥)


鳝鱼杀完洗净,放食盐姜丝黄酒腌制。再将大米清洗两遍,用清水泡着。
若是从前,她还会在大米中加入食盐和食用油,现在条件简陋,自然能简就简。
新鲜宰杀的鳝鱼这时还会动,闻嘉嘉忽然想起上回吃鳝鱼还是在火锅店吃的,不由得发馋,咽了咽口水。
穿到这里,想来十年内她都与爆辣牛油火锅无缘了,真是让人心口疼。她好想念自家冰箱里那几包火锅料啊。
太阳偏移,逐渐离开后院。
炭火烧旺时,鳝鱼也已腌好。她往砂锅内舀勺油,油热,就将鳝鱼放进去煎。
按理说,接下来得倒开水。
然而家里没有保温壶,闻嘉嘉只能从锅里舀点儿算热不算烫的水倒入其中。
水烧开,鳝鱼捞出来,泡好的米和腌制鳝鱼用的姜丝终于可以放进去了。煮粥的米其实也很重要,最好是用粳米。
这种米多产于北方,她上辈子会专门托人从产米基地买米煮粥,吃过几个地区的米,最后还是觉得东北那边的最好吃。
但当地种籼米。籼米长,粘性不如粳米,煮干饭好吃,煮粥却一般。
还是那句话,条件受限,不挑啦。
米入锅了,这粥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阳光彻底撤离了后院,原本蔫了吧唧的野草似乎在慢慢舒展,连从远处山间吹来的风中都带着丝凉意。
闻嘉嘉就坐在椅子上,慢慢把鳝鱼身上的肉给挑下来。
挑完后又去菜地里摘些菜,顺带把明天早晨的青菜都给摘好洗干净了。
山壁水不停往外渗,冰凉刺骨,她没敢多洗,洗两遍就算完。
闻嘉嘉琢磨着她目前的头等大事就是想办法抓点药来吃,把这具身体的经痛解决了。
不说完全解决,解决一半总是要的吧。否则月月痛一回,人生还有何意义?
时间过得很快,飞鸟归林,天边晚霞如期而至。
闻春和闻萱今日回来得以往要早些,回来后直奔厨房,在后院见到闻嘉嘉才算松口气。
闻嘉嘉觉着好笑,招招手:“你们这是啥表情啊,怕我会吃了你们?”
闻春大着胆子走过去,声音软软的:“小姨你还要哭吗?”
闻嘉嘉瞪眼说:“可别乱说啊,我啥时候哭了!”开玩笑,她钢铁女孩好不好。就算哭,也不会在人前哭。
闻春紧绷着的小脸终于松缓了,好似知道闻嘉嘉此刻心情很好,便大着胆子,挪动脚步靠在她身边。
闻嘉嘉只觉得心脏酸酸的,还咕噜咕噜冒泡泡,又招手让闻萱过来,把两姑娘的脸蛋捏捏揉揉才算完。
昨晚和今天,应该把两个小家伙吓得不轻。
闻萱看来是真的担心她,连眼前正在冒气的热粥都顾不上,趴在闻嘉嘉的身上,认真说道:“小姨你别像妈妈一样走了,你不哭,我会哭的。”
闻嘉嘉点点头,又好气又好笑又难过,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漫上喉咙。
她说不出话来,哽咽了。
小孩子其实也能理解死亡,在她们眼中死亡就是“走了”,再也见不到对方。
可不是吗,死亡就是无法再相见。
粥煮好,砂锅熬的粥要比铁锅煮的粥更加浓稠。
闻嘉嘉将鳝鱼肉捣碎倒入其中,又把青菜碎倒进去,往其中加点盐,等青菜焖烂后便可以吃了。
天渐暗,偶尔能听见村里婶子叫自家孩子回去吃饭的声音。
闻嘉嘉把提前放到锅里热的包子拿出来,打算配着粥吃。
闻春和闻萱显然惊喜万分,异口同声喊:“小姨,包子!”
闻嘉嘉很意外:“你俩还知道包子呢,吃过啊?”
闻春点点头,两手紧紧端着碗:“奶奶做过包子给我们吃。”
闻萱还补充:“是笋的!”
闻嘉嘉懂了,原主妈妈在不久前曾经做过回笋馅包子。
不过最近不是笋季,包包子用的大概是笋干。她在阁楼里确实发现一麻袋的笋干。
当地竹林多,盛产竹笋。
县城和不少公社中都有建立竹厂或笋厂,据说县城里的那家笋厂足足有200多名工人。
对于笋厂来说200人已经算是大规模了,产出的产品,不但能销售到附近县市,甚至能卖到省城。这就使得当地人容易挣外快。
每年笋季,村里人都会上山挖笋,然后卖给下乡收购的收购员,一年下来,光靠笋也能挣个十多元钱。
当然了,十多元是全家的收入。还是得有壮劳力的家庭才有的收入。
像闻嘉嘉现在的这种家庭,想挣这笔钱是不可能的,还不如指望年底能多分点粮呢。
因为有包子在,鳝鱼粥对俩孩子的吸引力都没那么大了。
闻嘉嘉暗道她们不晓得吃好东西,可自己也忍不住吃了个包子。
包子有成年人的拳头大,两姑娘竟然也吃完了,甚至还喝了小半碗的粥。
闻嘉嘉摸着她们圆滚滚的肚子都怕,一个晚上都在担心她们会不会积食。最后从原主爹妈房间里翻出小半罐的山楂糕,让她们吃下几块才算放心。
农村里很难藏得住秘密。
谁钻了稻草垛,谁偷了邻居的鸡,谁和谁谈了对象,几乎都瞒不过队员们的眼睛。
自打那日过后,大队和公社的人似乎都晓得了魏岱送她回来的事。
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那会儿大家都在上工,道路两边都是田地,哪里能瞧不见。
不过因为这个,大家还不至于把闻三和魏岱说成一对儿,现在可不讲究这些。
像几个老知青,六几年刚来那会儿村里还没建知青院,他们睡在村尾的老房子里。
那年难得下大雪,半夜时房塌了一间,因为天黑不敢走雪路,知青们也就没去找村干部反映。那日晚上男女同住在一起,大家都称这是革命友谊。
认识的人载一段路,这能算啥呢。
农历七月初四是立秋。
正所谓,立秋到,凉风至,寒蝉鸣。
路边的桐子树叶开始变黄,桐子也渐渐饱满充实。若是有哪个顽皮不知事的小孩去摘,便会挨大人的一顿打。
闻嘉嘉也在对闻春和闻萱谆谆教导,她指着家门口的桐子树说:“你们三岁了,是大孩子了,往后外面的野果不许乱吃晓得不?特别是那棵树上长的果子不许咬,咬一口是要进医院的!到时候肚子会痛,肉和糖都没法吃了。”
闻春皱眉,摸着肚子保证道:“我肯定不会吃的。”
闻萱却有些心虚,抓着姐姐的手,只急切地点点头:“我和姐姐一样。”
她也不吃了。
当然,八月炸她还是要吃的。
嗯,以及小毛桃儿。
闻嘉嘉这才微微放心。桐子毒得很呢。她上辈子就见过一个吃桐子吃到去医院洗胃的小孩,这里可没处洗胃。也不晓得苦涩得要死的东西是怎么吃下去的。
“叮铃铃——”
一阵车铃响。
闻嘉嘉抬头往院子外看,竟是魏岱。
她懵了片刻,眨眨眼,站起身来到门口:“你怎么来我们浮阳大队了。”身上还湿漉漉的。
魏岱叹声气:“送鱼。”
闻嘉嘉秒懂。河沟乡因为靠江的缘故,几乎每年都能捞好些鱼。
这些鱼也不是只留给自己吃的,还会分出一部分来同旁边的公社做交易。
闻嘉嘉笑笑:“那这两天公社供销社可有鱼卖了。”想到什么,又变脸气馁。有鱼是有鱼,可惜她没有票买。
闻春和闻萱这时候也跑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行车看。
这车,她们见小刚摸过。
她们想摸,但小刚不让。
“这是你的两个外甥女?”魏岱看着两姑娘问,“长得有些像你。”
闻嘉嘉点头:“这很正常啊。不过你这次找我有啥事儿吗?”
魏岱立刻道:“是有件事,我想找你换几斤的苦槠。”
闻嘉嘉蹙眉不解:“苦槠?我家有吗?我不晓得这是什么。”
魏岱解释:“就是苦珠子,刚刚你们村的一位婶子说你家有。说去年你娘……捡了许多,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找你换些。”
闻嘉嘉摆出个请进的手势:“你要不自己进来找吧,我不认识这东西。”
家里的干货都在阁楼上,确实有许多是她没见过的食物。
魏岱想想,进去了。
房子很干净,堂屋垫了石板,石板的缝隙处甚至都见不到灰尘。
堂屋边摆放着张竹椅,椅子旁还放着小木桌,而木桌上则是两张报纸和一支笔。
魏岱忽然想起刚刚听公社的人说的话:闻嘉嘉是高中生。
他不由得问:“你准备找工作吗?”
闻嘉嘉在前头带路,带他上楼梯,推开阁楼们,听到这话后回头摊摊手:“我说魏同志,现在的工作多难找啊,不是我准备找就能找着的。”
阁楼光线漆黑,直到闻嘉嘉把阁楼上的小房间的门推开,魏岱才道:“公社里的高中生很少,你要是把目标放在公社,合适的工作应该是有的。”
闻嘉嘉纠正他:“是社员中高中生很少。”
公社的那些岗位上的高中生一点都不少。
公社部就不必多说,人家有编制,放在几十年后那就是县政府公务员。如今里面的干员最低也是高中生起步,不少还是中专生,甚至有大学生。
而公社部下属的广播室、卫生所和畜牧站等地方呢,看的是技术,吃的是手艺饭。
广播室她倒是有可能蹭上,但人家播音员口条不比她差,并且早满员了,甚至临时工都有两在虎视眈眈想转正。
她如今最有可能拿到的工作反而是公社学校,不过据她所知学校最早也要后年才会招新老师,面向的人群还包括各个大队的知青。
闻嘉嘉不是师范专业生,在人才济济的进步公社她可没把握脱颖而出。
这间小房间拥有全家唯一一扇玻璃窗,露台上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房间被照得无比亮堂。
地下堆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和竹筐,闻嘉嘉根据魏岱描述开始翻。
“你一说像板栗,我就有点儿印象了。”她埋头翻道,“我当时心里还琢磨,这么小的东西是带回来串手串的吗,原来那是苦槠。”
苦槠她可没吃过,她决定找时间试试这个新吃食。
魏岱同她一起翻,两人很快便翻到了装满苦槠的麻袋。
闻嘉嘉拍拍手上的灰:“你随便拿吧,就当是和前几天的几个包子相抵了。”
魏岱也不客气,用竹瓢舀五瓢,约莫有五六斤重。随后又顺手把其他几个麻袋归位,便和闻嘉嘉一同下楼。
闻春和闻萱还在院子里玩耍,姐妹俩绕着自行车使劲儿跑。
见到魏岱,姐妹俩紧忙停住不敢动了,有些心虚,生怕被他晓得自己刚刚摸了自行车。
魏岱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给闻春说:“和妹妹一起分。”
闻春咽口水,却不敢接,只看着闻嘉嘉。等闻嘉嘉点头后,她才兴高采烈地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闻嘉嘉送他出门,疑惑问:“你怎么知道这是姐姐?”
魏岱摸摸鼻子,他能说自己在进门前就看了一场小姨教育外甥的好戏了吗。
闻嘉嘉见他没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道:“那……再见?”
说完双手揣兜,似乎在等他离开。
魏岱抿抿唇骑上车,只是他没蹬,转头看着她说:“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闻嘉嘉怔住,看看周围,见没人便点头:“方便。”
魏岱踌躇片刻说:“你是不愿和我相亲还是……”
“哦不,呃等等……”闻嘉嘉表情复杂,控制着手不去捂脸,“我就是觉得我现在还不适合谈论婚姻。”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田婶儿那天和魏岱提了这事儿!

眼缘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自己明明和闻嘉并未见过几回面,更没深度相处深入了解过彼此,此刻心中却会隐隐升起相亲对象若是闻嘉也不错的念头。
他清晰的知道这并不是所谓的爱情,或许还达不到喜欢,但那悄然而至的心动同样不可忽略。
魏岱忽然有些慌张。
他担忧闻嘉会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是见色起意。他想解释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感觉”与“眼缘”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了。
可当看到对面人灿然的眼眸盯着自己时,藏在胸腔中的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那股冲动使得他再次说出傻话。
“要不,咱们相亲试试。”魏岱语速很快,生怕自己说半截就没勇气说了,“或许会合适呢。”说完身上的劲儿似乎都泄了两分,只觉得鬓边正在冒汗。
闻嘉嘉当场愣住,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好半晌她才问:“为什么呢?”
自己上辈子快干成大网红了都没有这种男人见她两面就喜欢她的玛丽苏命,这辈子穿成带两娃艰难求生的小孤女,竟然有这种命。
这不科学啊。
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魏岱想了想,很认真道:“我觉得和你说话相处很舒服。”
不是因为脸,虽然闻嘉在他看来很漂亮。
“或许还因为你有文化。”他很真诚的剖析自己的心理。
他觉得闻嘉嘉单单站在那儿就不一样,浑身散发着文化人才有的书卷气。
上辈子曾花大价钱去找仪态大师训练过半年的闻嘉嘉:“……”
闻嘉嘉深呼出一口气,左看右看,对魏岱招招手:“你进来说吧。”她得和他说清楚。
魏岱再次推车进入院门。
正在分糖的两姑娘很是奇怪,闻萱瞬间眼眶含上泪包,紧紧攥着手上的糖果,害怕给糖的叔叔反悔了。
闻嘉嘉边走边说:“春儿萱萱把门看好,有人来就叫小姨知道没。”
说着,带魏岱又重新回堂屋。
闻春闻萱很开心,开心得都跳起来了,叽叽喳喳喊:“知道了知道了。”
不是来要回糖哒!
堂屋中。
“你坐吧。”闻嘉嘉道。
她也坐下,清清喉咙:“我想先说清楚,我为什么会拒绝相亲,一是因为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我现在自己一大烂摊子都没搞定,同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进入婚姻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无论田婶儿当时介绍的是谁,我都会拒绝的。”
魏岱:“那二呢?”
闻嘉嘉双手插兜,看着魏岱说:“二就是我怕田婶儿坑我,在拿我做人情。她说你怎么怎么优秀,是排长还拿23级工资,每月能有50多元钱。你这样的,没点儿大毛病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她当时就在想,天上掉的不一定是馅饼,也很有可能是陷阱。
魏岱轻笑两声:“我确实有点毛病。”
闻嘉嘉瞬间瞪大眼。
她就说吧,有陷阱!
魏岱学着闻嘉嘉,也清清喉咙,很是正式的介绍自己:“闻嘉同志你好,我叫魏岱。现在江省临和市服役,目前是排长,拿23级工资,但实际到手只有39元。”
“为啥呢?”
“因为其他钱都是以各种券票和物资的形式发下来的。”魏岱解释,“比如棉票布票油票工业票,以及年节时的福利。”
闻嘉嘉懂了,她当时就挺奇怪的,真到手52的话也太多了。
魏岱又道:“这39元里我每个月需要拿出5元寄给我的战友遗孤,所以我工资其实……并不算高。”
“至于我的家庭,我有兄姐和小妹。我的哥哥曾得过小儿麻痹,有后遗症,走路不利索没法快跑,工分只能拿5个。他已经结婚了,在村里建了房,如今育有一个儿子,我父母时常帮扶。而我姐姐……”魏岱顿了顿,“我姐姐有过三段婚姻,和前夫生了个孩子,现在住在隔壁县城,她的大女儿目前是我父母在养。”
闻嘉嘉懂了。
她就说嘛,这么好的“香饽饽”,怎么可能轮到她。
闻嘉嘉有点好奇:“三段?”
魏岱点头:“是的。我大外甥女是她和他的第一任对象所生,今年已经12岁。”
闻嘉嘉嘴角抽抽:“那你小妹呢?”总不能小妹也那啥吧。
魏岱松口气:“我小妹在我们公社的畜牧站工作,是名兽医,也已嫁人。”
闻嘉嘉:“嫁的谁?”
“……知青。”
闻嘉嘉无言以对。嫁知青风险大,像原主二姐就被坑得老惨。
几年后能回城了,那些和知青结婚的人大多也是会闹矛盾。不过这也说不准,这世上也有不抛妻弃子的知青。
万一魏岱妹夫就是这种人呢。
魏岱沉默片刻,继续道:“而我的父母,他们比较乐于助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借出去的钱能写满两本账本的那种。”
闻嘉嘉:“有借无还吗?”
“那倒不至于,七八成的人都会还,剩下的那些得等我回来上门催才愿意给钱。如今账本已经清完,我催到的钱一部分用来买车,一部分给我两个侄子侄女交了几年的学杂费。”魏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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