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两处都给,不是说要谨慎行事,不能叫旁人知晓吗?
耿清宁微笑不语,做谜语人果然有意思。
于进忠拿起银子行礼告退,一旁的马重五亦是如此,二人走在一处,商量待会骡车同行。
红枣云里雾里,下意识的跟着走了两步。
马重五一顿,停下来等了片刻,见她无事儿交代,便主动开口道,“红枣,给我与干爹灌两壶绿豆汤带着”。
一旁的于进忠笑呵呵的,故意透露出一股子慈祥味儿,“枣啊,看来以后你也要随着小五叫我干爹了”。
红枣翻了个大白眼,“于管事这般年轻,也不怕折了寿”。
都怪她思虑不周,当初说要嫁给马重五的时候,怎么就把他认于进忠做干爹的事儿给忘了呢,这下倒好,好端端的大丫头平白矮了别人一辈。
马重五目光晦涩不明,这未过门的娘子泼辣劲是够的,小聪明也颇有几分,只是经历的事儿少了些,猜不透主子的心意,也没弄懂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只是夫妻终究为一体。
马重五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摸头憨笑道,“干爹,天热,绿豆汤解暑,您要是不喜欢这个,明儿叫厨娘煮荷叶汤,放些蜂蜜或者砂糖进去,味儿也好得很”。
于进忠抬起眼皮,似笑非笑,“你小子孝心,听你的便是”。
二人说笑着相携而去,留下红枣气得原地跺脚不提。
去王府的理由是现成的。
夏日的庄子产出颇丰,瓜果杏桃茄并上各种绿叶子菜满满的装了一车子,角落里还有从池塘里捞出来的两桶鱼虾,活蹦乱跳的,一路上激起不少水花。
太阳虽热,好在有荷叶为帽,皮囊里还有凉丝丝儿的绿豆汤,等到王府的时候,二人还有力气做事。
于进忠低着头,一路沿着墙根偏僻处寻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叙旧。
张德福吓了一跳,忙将人拉进角落里,上下打量一番于进忠,见他好生生的站着,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可见之前的伤也完全养好了。
他伸头探脑到处瞅了一圈,才回首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么些日子过去,府里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知晓耿主子被罚到庄子上去了,如今兰院的人现身在府里,若是被寻到错处,再加上没人护着,可不好脱身。
于进忠笑得眉眼舒展,又将怀里的银子分了一大半予张德福,“来瞧瞧你,当然,还有事儿要求你”。
张德福推了一把银子,“你我兄弟,还这般外道”。
于进忠直接将银子塞到他怀里,“情分是情分,但总不能让你白白劳累,况且,这是主子特意赏给你的,快收着罢,别叫人瞧见”。
即便是花园的角落,也保不齐有人突然经过,再加上荷包沉甸甸的,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二人耳语几句,各自分头行动,于进忠则是整理衣裳大摇大摆往前院去了。
有银子开路,又不是求着到主子跟前,倒也没人拦他,让他好好的在前院溜达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晚各处都开始用晚膳,他才随着人流不慌不忙的去了膳房。
正是晚点时分,刘太监忙得脚不沾地,于进忠也没凑上去,只与张二宝打了个招呼,便从送菜的角门溜出去。
马重五正在那里等他。
角门处人来人往,二人并未多言语,马重五甩了一下马鞭,又从身旁捡了一个油纸包扔给身后的于进忠。
于进忠打开一看,正是膳房做的肉饼,油滋滋的,入口喷香,他看了一眼旁边剩下的几个油纸包,乘着夜色,一晃一晃的往庄子驶去。
于进忠的到来如同往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枚石子,石子已然沉入水底,水面上却回荡着阵阵涟漪。
钮祜禄格格的火气冰碗都压不住,“再去打探!耿氏那个刁滑奸诈之人,必定有所图谋”。
翠儿忙吃剩的冰碗端走,又捧上一盏姜茶过来,“格格莫急,先喝碗姜茶暖暖身子”。
虽说是夏日,但女子身体若是过于寒凉,难免对子嗣不利。
见钮祜禄格格接过茶碗,翠儿又跪在榻前,轻轻为她锤起了腿,“格格放心,于进忠虽在前院待了一下午,但主子爷不在,他自然也没办法”。
她又道,“奴才还听说,因耽搁了用晚点,于进忠是被撵出前院的,而且膳房那里连口水都没招待,只有张二宝那狗东西跟他打了个招呼”。
钮祜禄格格终于眉头松动,问道,“当真无人搭理他?”
翠儿笑盈盈的,“那是自然,眼下,可没人敢跟兰院有瓜葛”。
钮祜禄格格心口的气儿终于顺了不少,她靠在大迎枕上,“那二傻子不过仗着他师父而已,若是离了刘太监,他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填的”。
她想了一会,倾身上前与翠儿耳语几句,片刻后翠儿便领命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外头,四爷回来的时候有些晚,面上也带着几分乏意,甩鞭子的力气都比往日小了不少。
万岁爷奉皇太后塞外避暑,但刚进五月便身体抱恙,甚至虚弱至扶掖而行,圣上的身子是大事,便是有再多的太医随行,儿子们的孝心也是不能少的。
苏培盛滑下马,忙不迭的上前搀扶住四爷,除了送医、送药之外,主子爷每日还在佛前跪上一个时辰为万岁爷祈福。除此之外,太子随行万岁爷,八爷遭万岁爷厌弃,京中的这一摊子事儿主子爷也得管起来。
若再这般下去,主子爷定会累倒。
苏培盛有些担忧,若是兰院的耿主子在就好了,在她那儿,主子爷好歹也能闲适些。
也不对,那般冷心冷肺、罔顾情意之人,不在更好。
四爷一路进了前院,屋子里已经备好了浴桶,热水一熏,淡淡的苦味升起,正是金银花的味道。
四爷微微一滞,“今日沐浴……是谁备的?”
这是兰院爱用的东西,甯楚格、弘昼还有他,每年夏日都是这般泡过来的。
难不成是宁宁回来了?
一旁的小太监捧着衣裳过来,回道,“是陈大夫所为,说是金银花汤具有清热解暑,防痱止痒之效,最适夏天”。
苏培盛气得心里直骂娘,那狗东西发什么疯,旁人不知道,他难道不清楚这玩意儿几乎是兰院专用了吗?
还是说,今日陈大夫受什么刺激了?
苏培盛悄悄的转出去,不多时就从徒弟嘴里得知于进忠之事。
难道是耿主子知错了,特意让于进忠过来走一趟的?
全公公苦着脸,“不见得,于进忠只待了一会儿,刚到饭点儿就跑了,我留都没留住”。
经过上回夜里,他便是再傻,也能摸到三分主子爷的意思。
苏培盛有些不可置信,“那小子什么都没说?耿主子当真一句话没嘱咐?”
全公公唉声叹气,“耿主子……”
真是好狠的心。
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只是,他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四爷沉着脸站在门后,身上还是那套外头穿的衣裳——他没有在洗澡。
师徒二人腿一软,双双跪倒在地。
皇天老爷啊,不知主子爷何时站在门口,又听到了多少。
夏夜微风阵阵, 院子里寂静的仿若能听见虫鸣声。
小全子在心底将漫天神佛全都挨个求了一遍,只盼着主子爷能放过他们师徒二人。
他正求神拜佛,却见主子爷扔出一个甜白釉花口的双耳小花瓶, 里头还插着几枝红色的月季花, 而师父已经飞速从地上窜起,快手快脚的接住花瓶。
许是因着天气太热, 里头的月季花有些微微蔫巴, 正没精打采的垂着头,只有淡淡的花香随风吹来。
兰院内种有好些月季, 廊下、窗前。
这个季节,月季的香味会偷偷的钻进窗缝, 肆意在屋中环绕,半梦半醒之间满室都是香味,把人身上、衣裳上都熏上清冽的甜香。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抹了西洋人的香水。
四爷有些微微出神, 他记得去岁冬日时分下人给月季喂了不少肉食, 想来, 今年的月季应当长得更好了吧。
小全子心惊胆颤的等了片刻,却见主子爷抬脚出了前院,他正想着是继续跪还是撵上主子, 就被师父拍一巴掌拍在额头上, “愣着做什么, 还不叫人把热水提到兰院去”。
啊?那里又没人, 提热水去做什么。
苏培盛怀里抱着花瓶,忙不迭的叫人提灯笼, 一路小跑跟着主子爷身后。
他边跑边琢磨,瞧主子爷的架势应当是没听见……他俩的对话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今个儿运气不错,当去宝龙寺还愿一回。
不出所料,兰院的月季果然长得很好。
四爷亲手剪了几朵。
小瓶插花,宜瘦巧,不宜繁杂,若只插一枝,须择枝柯奇古、屈曲斜袅者,四爷连剪了好几枝,也插了好几瓶,都不甚满意。
无论花枝如何岖岐,都不如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团锦簇的拥在一起顺眼——就像当初宁宁送来的那瓶一样,虽不是最好看的,但出乎预料的顺眼。
四爷微微扭头,一瞬间,他仿佛瞧见贵妃塌上有个懒散的人半躺在那儿,见他望去,慢条斯理的翻了一页书,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
“活是做不完的,一辈子都是做不完的,总得停下来歇歇才是,你看,院子里葡萄都熟了,要不,咱们去摘葡萄?”
他刚要点头,却被月季的刺扎破了手指,痛意让人回神。
这里除了他再没有旁人,没有甯楚格响亮的笑声,没有小肉团子弘昼,没有奶娃娃五阿哥。
也没有她。
只剩下满屋子的寂寥,空洞的让人揪心。
四爷抬脚出门,院子里葡萄熟了,确实是收获的季节。
夜已经很深,但主子爷兴致盎然,自然没有人敢败兴,兰院各处的灯都尽数被点亮,一时间不止是葡萄,视线所及之处尽收眼底。
四爷提着剪刀挑挑拣拣,眼角突然瞥见一旁有几个新踩出来的脚印子。
不是他的。
想到刚才门口处听见的话,四爷唤来苏培盛,“去查,于进忠今日来府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苏培盛像是屁股被咬了似的,迅速窜了出去,不多时,于进忠今日的行踪就摆在了四爷面前,一同带来的还有张德福。
张德福天天守着前院到内院的这条路,见四爷的次数其实不少,但每次均是离得远远的便避开,从未凑到主子跟前过。
此刻他全身软的跟隔了顿的剩面条一般,哆哆嗦嗦了好几回,才把怀里的银子取出来置于地上,“于进忠说,耿主子甚是想念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叫奴才帮他一回”。
他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干净,“奴才想着耿主子去庄子上肯定住不惯,思念兰院也是常理,一时鬼迷心窍便应下了”。
四爷舌根泛起微微苦意,他幼年时曾读纳兰性德的词,还记得其中一首词的下阙——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兰院往日闲适时光多如牛毛,她连这些花花草草都装在心里,却不曾思念兰院的旧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回首难觅旧时光。
四爷清了清喉咙,出言问道,“那,你可知送出去的是何物?”
张德福绞尽脑汁,拼命想着当时的场景,“是院子里几颗枯草上结的果子,奴才听于进忠说,好像是叫做马铃薯的东西”。
四爷轻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你耿主子确实喜欢这口”,兰院的膳桌上马铃薯是常客,煎、炸、炒都各有风味,宁宁喜欢的做法是用米醋与辣子清炒,而孩子们最喜欢炸着吃。
怎会独独挑了马铃薯的种子,难道庄子上竟凄苦至此?
一旁的苏培盛瞥了两眼主子爷的脸色,他清咳两声,“无论何种缘由,但是你将府内的东西往外传带就是不对,这错你认是不认?”
见张德福老实的垂头认罪,苏培盛换了一个语气继续道,“但主子爷心善,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记住了,以后无论于进忠让你做什么,你都得立刻报到前院来,知道吗?”
这是前院要用他?
张德福又惊又喜,连连点头,这可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他甚至开始期待待会儿的板子,毕竟挨了这回,以后他便是前院的人了。
四爷亲手剪了几串葡萄下来,又带着新插的瓶花回了书房。
案几上满是折子。
通州河提屡修不成,如今夏日暴雨多发,河水若是漫堤,两侧农田难以保全。
太子爷随行塞外,圣上却发来密旨彻查刑部尚书齐士武、兵部尚书耿额、步军统领托合齐,这些都是附属东宫之人,万岁爷在担心什么?
是怀疑太子会谋反吗?
还有隆科多此人,仕途起步于为万岁爷牵狗,妥妥的天子近臣,当初为了与支持老八的阿玛决裂,当众抢了父亲的小妾李四儿,如今却往府中递来拜帖,这又是何意?
还有年家的年羹尧,他与提督岳升龙共同剿抚,不曾想升龙率兵擒罗都,而年羹尧却无功而返,被川陕总督音泰疏劾夺官。
但他必须将年羹尧保下。
年羹尧于他如同祖大寿于太宗,当年太宗曾言于左右,“朕以诚待他,他必不负朕。即使他负朕,朕在所不惜,要的便是心悦诚服”。
折子还有许多,书房的烛火亮至深夜,苏培盛换第二遍火烛之时,才见主子爷从案前起身。
桌上的折子已经全部从一侧移向另一侧,四爷换上寝衣,短袖宽松大褂正是兰院常做的样式。
他掀开锦被,板正的躺在床榻上,满脸疲惫,眼皮微阖。
一旁的烛火在微微跳动,爆起一团灯花。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帐,将屋子里多余的烛火吹灭,只留一盏长明灯静静的燃烧。
他蹑手蹑脚的退下,却听见纱制床帐内传来清晰的人声,是主子爷又有吩咐。
“去库房挑些好的、稀罕的东西,再挑个得用的膳点师傅送到庄子上”。
苏培盛就着长明灯的光亮往里头看了一眼,主子爷正闭着眼静静的躺着,仿若未曾说话。
“是”,苏培盛恭敬应下。
天色再晚,主子的吩咐也不能耽搁,苏培盛叫醒一旁打瞌睡的小全子,一人去了膳房处,一人则直奔库房。
陈嬷嬷已经睡下,但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不过片刻功夫就开了门,眼神清明,仿若不曾睡下。
“主子爷有什么吩咐?”陈嬷嬷叫小丫头点亮灯笼里的烛火,一面问,一面将人往库房里引。
苏培盛气喘吁吁,若不是夜里各处门都锁着,这种活计哪里需要他亲自跑一趟,“把适合夏天的料子、首饰,风轮……哎呀,甭管是什么,反正只要是夏日适用的,都给找出来,咱家那边急着用”。
陈嬷嬷被苏培盛催得动作都快了三分,“怎么要得这般急?是赏给哪位主子的?”
苏培盛接过东西一样样看过,再放进箱子里,“这话问的,还能是哪位?”
陈嬷嬷一愣,然后就忍不住高兴起来,“那位好,那位好”。
她一面扎进库房里,从最里面的箱子里找出一床颜色雪白,色泽晶莹滑润的席子,一面说着闲话,“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正是这个时候,耿主子还怀着弘昼阿哥,心中却挂念着阿哥爷,巴巴的赶去热河侍疾”。
陈嬷嬷叹道,“幸好,阿哥爷没忘,还挂念着当初的情分”。
苏培盛虚点了几下陈嬷嬷,“我看是你的心偏着呢,别的不说,当初钮祜禄格格不也是一片真心的要去照顾主子爷?”
他说着就有些生气,“您瞧瞧主子爷,这些日子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腰都瘦了三寸,还得去哄闹脾气的耿主子,要咱家说,就是耿主子不识抬举!”
陈嬷嬷白了他一眼,“呵,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苏培盛当作没看见,“哼,恃宠生娇,任性妄为”。
陈嬷嬷气得把竹夫人扔进他怀里,“嗐,别瞧你是个太监,这男人的毛病,倒是一样也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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