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她看来,主子爷特意将与兰院有仇的陈德海送来,只能是心头余怒未消,有意叫陈德海搓磨兰院,好叫主子低头认错。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耿清宁被白梨说的都有些疑惑了,四爷当真是这样的人?
虽说他有些执拗、有些小心眼、还有些记仇,但这种手段他还是不屑用的吧,他一般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的那种套路。
耿清宁恍然大悟,前有李怀仁送赡养费过来,后有陈德海小人得志,唔,又差点掉进他的坑里。
哼哼,这回定要让他的算盘落空。
耿清宁站起身,气势如虹,吩咐道,“把于进忠、小贵子、马重五,还有庄子上的壮小伙全都给我叫过来”。
今日,她非得关门打狗,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白梨目瞪口呆,葡萄已经急急出门叫人去了,最先响应的便是抱狗的小贵子,他连狗都舍不得放回去,抱着百福就跟在耿清宁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厨房。
厨房里,几个仆妇缩在角落里,只敢偷偷拿眼去瞧唯一坐着的人。
陈德海喝了口杨梅渴水润喉,“咱家是个好性儿的,但你们也得懂事才行,后头住着的耿格格,那是从府里挪过来养病的,能吃这些东西吗?”
他扔了个雪白的莲子进嘴,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清粥养身又养胃,乃是滋补身子的上上佳品,懂不懂?每顿一碗清粥对耿格格来说才是最好的”。
仆妇们不敢应答,庄子上庄头为大,她们素来都是听命行事的,但这个娘娘腔说什么庄头也得听他的话,让她们一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
见没人回话,陈德海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连咱家的话都不听,你们个个都活腻了吗?”
耿清宁正好走到外头,她手一挥,几个大汉猛得窜出去,把陈德海摁压在地上,小贵子抱着狗向前走了几步,正好一脚踩在陈德海的手上。
连他怀里的百福都冲着陈德海骂了几句。
耿清宁坐在身后不知何时搬来的椅子上,她笑靥如花,“陈公公,你说,这活腻歪的人到底是谁呢?”
陈德海整个人都被弄懵了,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他色茬厉荏的说道,“耿格格,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主子爷送过来的人,你敢如此对我?”
耿清宁歪头,她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害怕?”
她往日的甜美尽数褪去,身上那股隐藏着的,无所畏惧的气势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堪舆图仔细翻看,“我曾听闻古人为避暑建凌云台,心中实在倾慕万分,如今庄子开阔,便想着仿造一个”。
葡萄面上憎恨的神色转变为同情,当初主子与四爷在屋子里吵架的时候她可是见证人,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知晓主子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还听闻,建高墙需得地基稳”,耿清宁笑着望向陈德海,“人家都说,打生桩最是牢固稳当,不如陈公公为我受累一二,亲自去做了这人桩?”
陈德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内腑都是寒意,他幼时便听说过打生桩,将人活埋于地基处,可保此地百年稳固,千年无虞。同时生桩此人魂魄会禁锢于此,永生不得转世。
太监们执念除了银子,大多还有一条——下辈子六根俱全,重新做人。
她肯定是在吓唬他,没错,就是这样。
虽说有八分把握耿清宁是在诓骗他,但陈德海仍然有些慌了,他虽脸贴着地,却拼命的去瞧坐在椅子上的人,只见她面上不见一丝玩笑之色,一时间他竟忘了挣扎,只有几滴冷汗从脸上滴入地面。
耿格格,疯了。
正常人哪能跟疯子计较,陈德海顺从的伏趴在地上,“主子,主子,是奴才错了,是奴才大错特错,求您原谅则个”。
“对了,奴才屋子里还有好些好东西,可以多少为您的凌云台增色几分,还有还有,这几个仆妇粗鄙不堪,奴才的手艺您是知道的,求您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才绝对好好伺候您”。
耿清宁不答,只看向小贵子,“你要不要给他机会?”
当初陈德海用小贵子做筏子打兰院的脸,如今自然要他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陈德海期待的目光转向小贵子,也不在意什么脸面,以头戗地,“贵哥哥,贵爷爷,都怪小的当时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小海子当屁一样放了罢”。
小贵子面上出现了几分犹豫,仿佛被陈德海的钱财和诚意打动,“主子,要不,咱们先看一看他屋子里的东西够不够他的买命钱?”
猫抓老鼠,戏弄才有意思。
耿清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就全权由你做主罢”。
除了害群之马,耿清宁如愿吃上了细索凉粉,饭后小贵子来报,“主子,那老家伙仍旧不老实”。
“他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原是新入府的年侧福晋赏的,”小贵子欲言又止,“还说是给您的”。
上位者对下位者才用“赏”。
年侧福晋这是在主子心口上戳刀子,小贵子气的满脸通红,若不是这位年侧福晋横插一脚,侧福晋的位置合该是主子的才是。
耿清宁摆摆手,“没事”。
年侧福晋的做法绝对称不上错,反而处处体现了她的宽和和大度,别人见了也只能赞一句,多么善良的女子啊,连丈夫的别居庄上的小妾都照顾的分外周到。
只是她身为被照顾的对象,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给好东西你们几个分了罢”,耿清宁低头去看凌云台的设计图纸,把东西扔了固然解气,但是她那该死的小市民思想又占了上风,总觉得浪费实在可耻,“还有,刚才凡是出力的人,每人赏二两银子,剩下的那些,一人赏五百钱”。
打工人思想,永远是利益最动人,凡是站在她这边的,全都吃香喝辣,至于那些跟兰院对着干的,自然有陈德海那个活招牌杵着。
小贵子一一点头应下,只是磨磨蹭蹭没走,期期艾艾的问道,“主子,当真要用陈德海做那个什么人桩吗?”
耿清宁一愣,失笑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聊斋志异她可没少看,穿越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若是打了人桩……
她打了个寒颤,想到以前看过的众多恐怖电影的场景,悄悄把脚缩回裙底。
大夏天的,怎么还有点冷呢。
小贵子摸着光脑袋瓜子嘿嘿直笑,“奴才愚笨还以为是真的呢,只是庄子上没有好厨娘,您又苦夏不爱用膳,反正,他活着多少还是有些用处,杀了可惜”。
耿清宁笑眯眯的看着小贵子各项找补,这个时代常与猫狗作伴的人,倒是比旁人多了些人情味。
不过,陈德海三番五次的上跳下窜实在惹人厌烦,她招手叫小贵子走得更近些,“我这儿有一个法子,若是能成的话他以后便事事乖巧听命于你,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
小贵子眼睛一亮,想到猫狗房里训练畜生的法子,“您是说,不听话就打?”
“是,也不是,”耿清宁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更准确的形容这个法子,“咱们要让他心里头亲近你、依赖你,自然就听你的话了”。
“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于是,短短两日,由耿清宁设计,小贵子操刀建设的“禁闭室”就新鲜出炉了。
这会儿,正忙着剪彩呢——想必这第一位住客很快就要新鲜出炉了罢。
“禁闭室”的第一位住客——陈德海, 还不知道自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
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
虽说前几日那几个小子如狼似虎的抢走了他的行礼,还把他身上的衣裳给扒了,换成了一种奇形怪状的, 袖子和裤腿都只有半截的粗布衣裳。
但他并不在意, 只要府里床底下的那个咸菜坛子安好,一切还会有的。
不过, 每顿一碗清粥确实难熬, 他半辈子都在膳房打转,嘴上真没亏待过自个。
陈德海抱着自己只剩一层皮的肚子感慨, 还是老话说的对啊,胖子遇事拿肉抵, 瘦子遇事拿命抵,幸好他之前小肚子养的不错,否则这几日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正暗自庆幸, 天天传来钥匙碰撞铜锁的声音——难道耿格格懂了轻重, 打算把他放出来了?
陈德海一骨碌爬起来, 眼冒绿光的往外头看,果然瞧见了一个瘦弱小太监的身影,正是小贵子。
小贵子扬了扬手中的膳盒, “诺, 小海子, 咱们爷俩今日好好喝一杯”。
陈德海一噎, 心惊胆战的去瞧膳盒里的东西,一道荷叶烧鸡, 一道炙鱼,两样素炒, 甚至配有一壶水酒。
断头饭啊这是。
他僵硬的抬起胳膊,擦掉额头上的一层细汗,陪笑道,“贵哥哥,您这是?”
小贵子把东西摆在地上,又盘腿坐下,才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密密麻麻的悔意爬上陈德海心尖,他细细回想这两日,这位耿格格肯定是失宠后得了失心疯啊,她手底下这些人哄着主子,也跟着疯魔了。
但是,他一个好人跟这群疯子计较什么,该低头时就低头呗,戏曲里不是都唱过吗,什么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他老陈就当一回古时候的王爷,先假意奉承着又有何难,又不是没有奉承过。
恨啊,若是死在庄子上,他西华门处的‘宝贝’可怎么办呐,难道下辈子当不了全乎人?
悔啊,咸菜坛子里的银子还没花完。
陈德海浑浊的双眼含泪,比当年被卖到内务府还要伤心。
小贵子忍笑到几乎内伤,“小海子,吃完这顿,就上路吧,啊,哥哥我一有空就去看你”。
陈德海恨恨的塞了个鸡腿在嘴里,哼,他若是死了,估计一条破席子就能打发了,尸体都不知道扔在哪,上坟?哄傻子呢。
小贵子也不多说,见陈德海边噎东西边掉泪,还不忘把东西吃个干干净净,才引着他去了新落成的‘紧闭室’。
陈德海迷迷糊糊的,本以为是一根绳子勒死的结局,没想到被关进了一个新的地儿。
狭小的竹屋大概三尺见方,站着伸手能够着顶儿,坐下腿都伸不直,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恭桶,门一关,里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竹子缝隙中透过来的一丝光芒。
小贵子在外头拍了拍‘竹屋’,“小海子,等饭点的时候哥哥再来看你”。
主子说,这是极悲到极喜再到极悲,能更快的冲破人的心里防线,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出成效。
脚步声逐渐远去,竹屋内安静极了,既不见人声,也听不见鸟叫虫鸣,仿佛他整个人已经进了地府,完全与人间隔开。
极致的荒凉让他的心底不可抑制的产生慌乱,陈德海拍打竹屋,向外头呐喊。
“有人吗?”
“有人吗—吗?”
好像只有回声,其余的,连风声都避开了这个地方。
既然主子忙着,小全子就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洗刷了一遍,连鞋都换成了新的——原来的那双连鞋帮子都成了黄土色。
有人送来膳食,一份麻腐鸡皮,姜辣萝卜,还配上一份软糯香甜的水晶皂儿。
送饭的仆妇拘着手,“今日没有新煮米,公公是吃芝麻烧饼还是爱吃茶泡饭?”
全公公有些惊奇,“庄上膳食竟这般讲究?”
府中下人吃的是大锅饭,夏季多是二合面做的馒头配上各种煮出来的菜,这个天多是煮冬瓜,放上点肥肉片子,便是顶顶好的东西。
而这道麻腐鸡皮,麻腐是用白芝麻粉和绿豆粉所制,软嫩似豆腐,在配上弹牙的鸡皮,筋道滑嫩,清鲜利口。还有这水晶皂儿,材料虽然易得,但若想煮至软糯,柴火花费不菲。
这是主子们才能吃到的东西。
那妇人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我们乡下人懂什么,不过是听主子命行事罢了”。
自从这位耿主子来了,庄子上的伙食一日好过一日,大伙儿拿的钱也一日多过一日。
这些日子一直在盖那个什么云台,且不说工钱什么的,每日给壮劳力们配的都是三指厚的肥膘肉,暄乎的白面馒头随便搂。
就连家里的两个小的,都吃的满嘴流油,个儿都长高了不少。
她每日都求神拜佛,就盼着这位主子能在这里多待些日子,若是哪路神仙能听着她的祈求,她定将供奉添至五盘。
反正她家里人多,供奉过仙人也能把菜吃个精光。
小全子心中啧啧称奇,在府中的时候也未见耿主子如何,怎到了庄上,马重五与这妇人都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可见是以往众人都看走了眼,误把这位当成了没牙的兔子。
稳住面上的神色,小全子刚用完膳就到院门口守着,于进忠请他茶房歇脚他也不愿,只说等主子睡醒。
书房近身伺候的人都知晓,兰院有午休的习惯。
于进忠讪讪的回转,端起茶碗就往嘴里灌,“这些狗东西,就知道主子心软,在这唱苦肉计呐”。
白梨又替他倒了一碗凉茶,“全公公也是为主子爷办事,算不上错,再说了,总这样耗着也不是事儿”。
主子爷天潢贵胄,做到眼下这般,已是放低姿态,要她说,主子还是赶紧借坡下驴才是。
于进忠拧眉啧了一声,“你这死丫头,若不是跟到这儿,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忠的,怎么胳膊肘一个劲儿朝外拐呐?”
白梨有些委屈,“我这明明都是为主子好”,哪个内宅夫人不靠男子,主子爷位高权重,主子依附他、顺从他乃是正理。
于进忠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傻子”。
他又问,“父母为了孩子好,将孩子卖入高门,是好还是不好?”
“丈夫为了妻子好,叫小妾替她管家,是好还是不好?”
“主子为你好,将你送去伺候福晋,是好还是不好?”
于进忠拿手指虚点她几下,“记住了,给出的‘好’,得是别人想要的”。
见白梨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于进忠起身一笑,“好了,我这儿还有事,你且自己琢磨罢”。
正好,正房吩咐他将小全子引进来。
耿清宁其实没睡,她只是不想见到府中来人,来了都只会说什么,四爷差事忙得脱不开身,但心中着实挂念的紧,经常盯着她做的荷包看,看着叫人心疼。
反正,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没得新意。
再说,这些话本就是自相矛盾的,若当真事务繁忙,怎会有空盯着荷包看?若有空盯着荷包看,怎么没空来这儿?不过是逼她低头的小手段罢了。
只是心软是个毛病,对四爷不满,也没必要折腾小全子在这艳阳天里受罪。
不过小全子刚进来没多久耿清宁就后悔了,虽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但是听多了真的很烦。
她以手捂嘴,悄悄的打了个呵欠,顺便擦掉因为太困而挤出来的眼泪,自以为很严厉的打断小全子的话,“行了,不必再说了,天色不早了,你若是再不回去,到京城就该夜里了”。
她一面叫于进忠送客,一面转身进了内室。
不行,刚才午膳吃的太多,这会儿甚至有些晕碳,整个人都快困没了,还是午睡要紧,等醒来之后,正好去凌云台那里监工。
小全子被连拉带拽的扯到庄子大门处,那里马儿也喂好了食水,身上还挂着两个水囊。
于进忠指挥两个壮汉将小全子架上马背,他自己则是笑呵呵的戳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痛,如离弦的箭一样射出,转眼就跑了好几丈远。
身后于进忠面露不舍却声音带笑,“回见啊”。
小全子气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在迎面而来的热风唤起了他的理智,他开始思考另外一个严肃的问题。
该如何跟主子爷交代。
这回是丁顺在角门处守着,这小子上回在耿主子生产的时候贸然出头,这些日子全都被苏培盛打发到犄角旮旯里干活,守门,只是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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