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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


他喝命:“你留在京里,替我给你祖母养老送终!不许去!”
温从阳没答。
他沉默给父亲喂饭、喂水,又服侍他出恭,最后简单收拾了牢房。
他没说自己身上隐疾。
也没说自己想要休妻。
不到一个月,二月初八,温家就搬离了理国公府,将府邸交还,搬到了宣义街的新住处。
新宅子三进三间,带一路跨院,比起理国公府小了十倍不止,一家人带一百多下人居住,也着实拥挤,但好歹是安定下来了。
因温从阳捐的千户未革,温家还能在门上挂“温宅”的匾。
新邻居也皆是官员富商,不必担心有人觊觎温家财物,杀人越货。
“庄子全交还了,只剩两个小的,几百两出息,倒也够咱们过日子。”何夫人对儿女说清家产,“我的嫁妆,以后全给从淑,家里再添些不够的。从阳,你是过不上你爹你爷爷的宽裕日子了,自己省着些。家里剩的银钱虽多,那也禁不住坐吃山空啊!”
“娘放心,”温从阳道,“我原本便花销不多。”
何夫人一想也是。
除去从前变着法儿想讨纪淑人欢心,从阳还真不太花钱。家里有的就用,没有的也不吵着要。人家的孩子要好马、好车、好衣冠充面子,就算不学无术,也非要买好字画古董让人羡慕,从阳是全不要。
“但以前的俭省和现在的不一样!”她又多念叨了几句,“一张纸、一根笔、一块砚台,骑马、坐车出门一次,那都是要钱的!”
“左右如蕙每天跟着我管家呢,”她便说,“叫她日常说给你吧,你就懂了!”
温从阳仍是领命。
先叫女儿回房歇息,何夫人又密对儿子说:“家里到了这个地步,也别管‘礼’不‘礼’的了。你媳妇不在家,你和如蕙若有了孩子,养下就是。”
可别真叫从阳再做不成男人!!
温从阳向母亲确认:“若纪明达再有言语,再送一纸休书便是。”
不到一个月,他已瘦得眼窝凹陷,说出这话时,神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自然要送!”何夫人冷笑,“她犯‘七出’嫉妒,容不得姬妾,怎么不能休!”
温家再落也落不到哪去了,还怕他安国公府作甚!不愿意就自己走!
纪明遥在学做长寿面。
她本来想让崔珏教……但崔珏今天被皇帝留在宫里,快天黑了还没回家。明天就是他二十岁及冠生辰,她总要提前学会——万一明天紧张,几次出错呢?索性就直接让金嬷嬷教了。
揉面、醒发、擀皮、切面。抖散,下锅!
挑起一根面,纪明遥仔细品尝。
还行哎!
她就不强求做“一根连续不断”那种长寿面了,普普通通……香喷喷带个蛋就算成功!
金嬷嬷尝了一根,也笑:“姑娘头一回做,已经很不错了。但若想再筋道些,还得练练揉面。还有汤底——”
“二爷来了!”
天冬冲进来报。
纪明遥差点把碗摔了。
她没问天冬为什么这么急,放下碗就出去,果然看见崔珏快步走过来,眼里是激动、喜悦和——不舍?
不舍什么?
他……要外放了?
纪明遥也加快脚步。
崔珏握到了夫人的手。
“陛下点我为河南按察副使,专管河道,监修中泽、广阳一带水坝,月内便要离京。”他低声说,“天寒路远,夫人——”
夫人不必与我同去。他想说。
但话到唇边,只余这最后几个字,想要出口,竟如此艰难。

“夫人!”崔珏一急。
他瞬时说:“虽然一去至少、至少一年,但往来通信便宜,我会每日都给夫人写信,夫人一齐看过,一月回一封就是——”
“去就去,也没说不让你去啊。”
纪明遥向西看天边火一样的晚霞:“一日一封信倒也不必:上次你去定凉,前后也快一年,一封信都没有,我不是也没说过什么。”
崔珏握着夫人的手紧了又松、松开又握紧。
他歪身找夫人的目光。
纪明遥躲。
纪明遥再躲。
纪明遥忍不住笑了。
“你不想让我去?”她又忙装严肃。
“……不是。”崔珏只能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舍不得你。”
“那就是想带我去?”纪明遥追问。
“想。”崔珏轻轻吐气,“但夫人不喜欢出门,尤其是,出远门。”
“是不喜欢。”纪明遥笑,“可我想和你去!你必须带上我!”
他做秋闱考官、被关进贡院的二十二天,她都每天算日子。这一外放可不是几十天的事,是几百甚至上千天哇!
写信顶什么用!
“我也舍不得你!”环住崔珏肩头,纪明遥轻声说。
崔珏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回房。
“完了……忘了。”
走到一半,纪明遥遗憾:“我第一次下的面,还想给你尝尝来着。虽然就一般——”
崔珏停步。
“天冬。”他命,“去把夫人做的面端来。”
“是!”天冬一溜烟跑回去。
“现在都坨了!”纪明遥忙说。
崔珏笑:“无妨。”
回到房中,他先吃下一碗素面。
“比我第一次做的好许多。”他笑道,“这就算明日的长寿面了。”
“那可不行!”纪明遥拒绝,“你又不是今天过生日。”
她转移话题:“外放的事,你告诉大哥嫂子了吗?”
“先叫观言去说了。”崔珏道,“晚饭后,再找大哥细说。”
丫鬟们正经摆上饭菜,两人便先用饭。
重活第十七年,纪明遥出过最远的门,还是去年秋猎随驾到金岭行宫。如何跟随外放,外放后该怎样与当地官员家眷交际,路上和在任都要注意什么,她是既无理论知识,更无实操经验。
用过饭,她便与崔珏一起到正院来。
崔珏与大哥先说公事,她便问嫂子她该做的事。
大哥儿在上月满月。孟安然出了月子,养得身体安泰、红光满面,生产的亏空大约都补回来了。
阿珏高升外放,便是弟妹不问,她也要说些经验。
何况弟妹这样诚恳来问,她更是搜肠刮肚、倾囊相授,先讲了一个时辰该如何挑选跟随的人手、怎样收拾行李——尤其着重讲了路上会用到的东西、和外任时难寻的要紧物事。
纪明遥认真学习,感觉自己充满了知识。
知识太多了……好困。
她努力睁眼。
“行了,你快去睡吧,也到时辰了!”孟安然就笑,“一会我催他们。”
“嫂子,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扰你!”纪明遥一点不逞强。
回房洗完澡,她倒头就睡。
孟安然轻敲东稍间的门:“这已亥初二刻,弟妹早走了。你们也快睡吧。明日早朝都不去了?”
“这便好!”崔瑜忙道,“夫人再稍等一刻。”
孟安然便且回房安置孩子。
崔珏起身:“我也去了,明日再找大哥。”
不可耽误了嫂子恢复身体。
“等等等等!”崔瑜拽他到墙边。
“大哥还有什么话?”崔珏问。
“我知道你忙!我也忙着陪你嫂子。”崔瑜先说出一句。
他又犹疑。
“大哥。”崔珏催促。
“我是想问——”崔瑜一闭眼,“你和弟妹成婚将一年,却还不曾有好消息,是不是、是不是——”
崔珏眉心微沉。
“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崔瑜尽量委婉又直白地问了出来。
再不赶着问,过十几天阿珏离京,他想问也抓不着人了!
崔珏怔住。
问都问了,崔瑜也不再难为情,忙看兄弟的神色。
嚯!耳朵红了。
那就是有秘方!
崔瑜耐住性子等。
“大哥,”崔珏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你为何问此事?”
“那不是,你嫂子生育三次,次次都让人心惊。”崔瑜一叹,“如今有了儿子,她也安心,我也安心……不必让她再过一次鬼门关了。”
崔珏垂眸思索。
“大哥,又为何以为我有‘秘方’?”他又问。
“我本也不确定。”崔瑜笑道,“可你和弟妹——这样,却快一年不见好消息,我自然有些猜测。”
“我明白了。”崔珏道,“我须,先问夫人。”
“是……该问。”崔瑜也不由低头看地砖。
这事问弟妹,真是、真是……哎!
叫他还怎么有充“大哥”的脸!
可也不能不问。
没脸就没脸吧!
“我回去了,大哥好歇。”崔珏转身。
他背影颇有几分不自然。
崔瑜慢腾腾回到卧房。
孟安然还没睡,等他一起。
看见夫人,崔瑜忙加快动作,洗漱更衣。
一起躺好,他本想提一提“避子”的事。但阿珏和弟妹还不知哪天给回应,这就对夫人说,又怕是空欢喜。
他索性一字没说,只抱着夫人歇下。
快一年没真正亲近,夫人在怀,崔瑜自然生出了许多不安分的念头。
但他竭力忍住。
便是只在外面,也不能保全然无事。
当年有了令欢后,他公事忙碌,夫人家事也繁杂,他又外放湖北,本约定那两年先不要孩子,让夫人养好身体。他便次次,都在外面。可夫人还是有了身孕。生下便是令嘉。
幸好夫人平安!
他自己也反思,阴阳融合乃能有孕。即便最后在外面,难道开始没在里面?他也未必每次都能及时出来。可见这法子靠不住。
盼着弟妹真能送他一个好法子!
崔瑜满心期待入睡。
崔珏一夜睡得不算太好。
五更睁眼,夫人自然还处酣梦中。他先如往日一样更衣上朝。
与大哥在车前相遇,他只颔首示意。
这才过去三个时辰,想必阿珏还没和弟妹说,崔瑜当然不能追问结果。
朝散,崔珏先回翰林院与众同僚辞别。崔瑜也回都察院有公事。
兄弟二人各有正事。
家里,纪明遥用过早饭,也跑去和嫂子讨教。
月内便要离京,那就是只剩不到二十天就要出发了。时间紧任务重,她得抓紧学习!
学到一半,女官来请纪明遥入宫。
刘皇后给她一件差事:“我正要让新选上来的孙吏目去开封。开封离崔按察驻地中泽不远,你们一同南下,也好有个照应。你在中泽,须一月一报当地及附近产钳使用的情形,有事也可随时回禀。奏章走官驿也可,加急送来也可,看你自己方便。可惜你无实职,不好赐你官印,你就用私印吧。”
她笑说:“我知道的你的性子,不爱出门。可我也知道,你当会同他去。便是本没打算去,也只当为了我出去?”
“臣领命!”纪明遥先接下差事。
起身,她笑道:“我昨日便定下要去的。可惜少让娘娘欠了一个情分。”
“这倒不必可惜,以后多得是机会!”刘皇后笑道,“好了,去吧,不虚留你、耽误你预备出门了。”
纪明遥告退回家。
宝庆已等了她有两刻,见面就说:“我和娘说了,也想去河南玩,娘应了!你们什么时候走?一起上路吧!”
“日子还没定,定了告诉你。”纪明遥高兴,“姐姐去住多久?恐怕衙舍狭小,你要先叫人去收拾房舍。”
“或许玩几个月?”宝庆笑道,“高兴就多住几日,不高兴就走,我也不知道。房舍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已叫人南下去办了。”
她便问:“你要不要也在外面住?”
“嗯……不必了。”纪明遥想了想,“屋子能住就行。搬到外面,他想见我、我想见他,还得多走一段路。”
那多麻烦!
“我就知道!”宝庆捏她的脸,“你呢,外人夸你再多,你还是能懒则懒,一步都不愿意多动!”
“嘿嘿。”纪明遥不反对。
宝庆便说起:“二公主的驸马人选好像定了,是右相第四子舒丞——就是秋猎上做《金虎赋》那个。”
纪明遥有印象:“他比二公主小一岁,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两颊都有酒窝,是不是?好像他也去了东林,但我不记得他猎物多少了。只看样貌,倒当得起做二公主驸马。”
“你那时全在想妹夫,你能记得什么!”宝庆笑说,“比猎他虽下了场,不过应付了事,早早就回来了。但我看,二公主也不必要一个英武强健的男人,能温柔体贴伺候她就很好。”
“那你要什么样的,想好没有?”纪明遥便问,“是不是义母和陛下、娘娘催得你烦了,所以你要借口去河南玩躲一躲?”
宝庆:“叫你知道了!”
她无奈:“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催?我一不缺人伺候;二不想要孩子;三又不少乐子;四又不想和男人做那事,怎么就非要把我一个男人凑成一对,非要催我成亲?”
“或许是——”代入广宜公主,纪明遥猜测,“你虽不急成亲,可再过两年,年岁合适又配做仪宾的男子就不剩了,所以催你?只要你看得顺眼,虽不喜欢,先娶回家当摆设也行?”
“你看,”她笑,“二公主和你同龄,选的驸马已经比她小了。”
“我自己的郡主府住得好好的,做什么非要多一个人碍眼。”宝庆不喜欢,“就一辈子不成亲,我也不少人伺候!那些男人,生得又没你好看,我想看美人,来看你不就成了?你还能不给我看吗?”
“那你就多在外逛逛!”纪明遥边笑边出主意,“娘娘让我一月一回禀中泽附近产钳使用的情形,可娘娘还分别派了人到江南、两广、南疆和西北,我去不得那么远,姐姐替娘娘去巡看,岂不还有了正当理由?这一圈走下来,没有两年也有一年了!”
“还得是你!”宝庆一拍手。
“这个好、这个好!”她站起来,“我这就向娘娘请命去了!”
宝庆走得像一阵急风。
崔珏回来得似一缕清风。
他手里捧着一支玉兰,递在夫人面前:“翰林院开得最盛的一树,我猜,夫人最喜欢的一支。”
“所以——”纪明遥立刻接在手里,“你当着全翰林院的人折花了?”
“是。”崔珏笑,“还有人给我搬椅子、找梯子。”
“幸好翰林院玉兰不少,”他说,“否则,几乎全被摘尽,都要送自家夫人。”
纪明遥闻着花香笑。
小心把花养在白瓷瓶里,她说:“中午去太公家,来不及了。等回来,我再给你做面。”
“不许拒绝!”她警告。
崔珏只好合上嘴。
纪明遥亲了亲他的嘴。
清寒春风中,松句亲手给崔珏加冠。
还未到春耕时节,园中土地大半裸露,只有一畦春韭、两畦冬小麦迎风轻摇。
礼成,松句含笑训导:“人能否屹立天地之间,原不在加不加冠。这虚礼虽成,你亦不可有所得意松懈,仍要审慎修身、修心,自持自重,方为人生一世。”
崔珏领训。
“行了,吃饭吧!”松句向孩子们招手,“吃完各回各家!”
纪明遥尝到了太公给崔珏做的长寿面。——太公专给她分出了一小碗。
比她做的好吃十倍!
那她晚上也要做!
太公事事比她做得好,她还全不做了吗?
松句还对她解释:“你过生日忙,没空来,面送去就不好吃了,所以没给你做,不是偏心他。等你再过生日有空,过来我也给你做。”
“那要等两年了!”纪明遥期待。
两年后,她和崔珏能回京吗?
还是直到三年、五年之后,她才能再见到今日桌边的这些人?
哪怕只是一年也很久。
纪明遥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更香了。
怎么做的?她也要学!下次做给太公吃!
纪明遥当真缠住太公,又学了两小时做面。
她午饭特地没吃几口。学出来的三碗面,两碗进了她自己肚子,一碗小童吃了,一点没浪费。
松句年老之人,又在昼短夜长之时,午间不睡。
但教学结束,纪明遥已困得神志不清。
她上车就睡着了。
醒来是下午四点半。
崔珏正在东侧间安排家事、挑选人手。
纪明遥决定现在就去实践做长寿面!
一碗面做成,清淡味美,她叫天冬速速端去正院。她自己拿,又慢又怕洒。
轻松走回房中,面已只剩半碗。
等他吃完,纪明遥笑问:“可得了太公两分真传?”
崔珏放好碗筷:“今日起,夫人便是‘松氏汤面’唯一亲传弟子。”
“那我是不是得先改姓‘松’?”纪明遥顺着他的话说,“‘松明遥’?”
也很好听哎!
不过,还是“明遥”最好听。
她本姓是“明”,不是“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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