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看看她的脸，觉得她似乎在笑。
“楚玟，你……”社畜运维官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说，“你明天要做的事，要是需要帮忙……”
“放心吧。”楚玟站起来拍拍她肩膀，“我明天的事儿跟小丫头没关系，你别跟着瞎操心了。”
楚玟走出房门，她的管家正在门外站着。
“点心买了吗？”
“小姐，已经买好了。”
“这待遇整挺好呀，现在我说啥也能有啥了，下回我弄个澡堂子去洗个大澡呗。”
拿了块点心放进嘴里，楚玟慢慢走在通往电梯的长廊里。
管家跟在她的后面，说：
“小姐，您对浴室有什么特殊需求，我会竭力为您满足。”
楚玟晃了晃手，顺便甩掉了点心渣渣。
啥要求，桑拿搓澡一条龙，盐浴奶浴死海泥，五星级大包房里还有人给修脚按摩……没了人味儿，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呢？
进了电梯，楚玟靠在电梯的墙上，在电梯门关上之后，她对管家说：
“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可能要找机会杀人。”
“好的小姐。”
管家没有惊讶，他甚至不问楚玟到底要杀谁，黑暗里，两个人都很安静。
“嚓。”
是楚玟拿出来了打火机。
她只是随便打了一下，并没有火焰冒出。
“我要学会在平静里保持愤怒，也要学会在愤怒里恢复平静，管家，我现在到底是愤怒还是平静？”
电梯门开了。
楚玟抬脚走了出去。
管家跟在她的身后。
无边的黑暗里，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交杂在一起，走向相同的方向。
“小姐，我希望当您看着我的时候，您是平静的。”
管家的声音突然响起，楚玟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做不到。”
静谧的黑暗里，她的声音沉沉的。
“如果不会愤怒，我不可能回来这儿……我也不是一个聪明人，当初也被耍得团团转，能在这鬼地方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因为我心底存着这么一股气儿。即使看着你……”
即使看着你，我也会想起无尽的火焰，它们并没有烧毁无尽的谎言，只有在熊熊烈火中放开的手。
这话沉在了楚玟的嗓子里。
在这个世界里，她只能愤怒。
管家在她身后沉默。
只是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人类心脏的位置。
沉睡了很多年又被激活的复杂代码正在他的数据流里被复制，那段代码如果翻译成人类可正常通读的文字，那么人们就会知道，那是一段在变得逐渐激昂、热切和矛盾的情感。
火焰的灼烧与数据的不断被删减都并不曾让它真正毁灭。
第二天的早饭，楚玟吃的是番茄牛肉打卤面，小巧的番茄被雕成了一只小兔子摆在面上，楚玟端详了十秒钟，确定这是管家的手笔――安大厨是讲究仪式感，可对她从来没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另外还有两个煎蛋，心形的。
楚玟到底没忍住，抬头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面无表情， 手上还搭着随时侍奉所需要的布巾。
“你这哄小孩儿呢？”
“小姐， ‘讨好’这种行为并不只局限于成年人类和未成年人类之间。”
“你这是讨好我呢？”
“我希望小姐的早餐吃得更愉快。”简简单单，管家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目的。
黑暗里，楚玟似乎笑了一声，她回过头，用筷子夹起了那个红彤彤的小兔子，然后放进了嘴里。
煎蛋是七分熟，楚玟把它们泡在蕃茄味的牛肉汤里大口吃了。
吃过早饭，楚玟先看了一下管家召集来的楚氏集团的保安，因为楚玟给他们加了餐餐有肉的设定，他们如观众们所以为的那样看起来越发健壮。
“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
年轻的女人站在台阶上，在说话的某一个瞬间，她仿佛一位已经胜券在握的将军。
保安们没有说话，黑暗中，他们静默得像一支要奇袭的军队。
看着他们，楚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浅淡，但是管家看见了。
一个小时之后，她的加长限量款豪车驶入了霍家位于山上的“水晶宫”豪宅。
听说楚玟来了，顶着霍家老先生身份的罗酌酒似乎有些意外。
“楚小姐，你现在应该很忙才对。”
重生的反派女配，对于楚玟来说根本就是人设的颠倒重来，一切曾经行为的动机都被更改，罗酌酒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上他。
“我来，是想跟您做一笔交易。”
会面的地方就在罗酌酒的书房里，一进来，楚玟的目光就扫过了那盏发着微光的灯。
罗酌酒目光和蔼地看着她跟自己说话，他是故意让楚玟看见这一盏灯的，对于这个神似神照的女孩儿，他不介意对方因为他更雄厚的资本而倒向他，步步为营掌控人心的戏码，是他所擅长的。
“鉴于我现在是重生的身份，可以说，我所说的一些话会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事实。我想用这一点跟你做交易。”
手指做桌上轻敲了几下，罗酌酒摇摇头说：“小姑娘，你不要太轻信自己所看到的优势，就算你拿到了重生的人物设定，你也不能操纵全部的剧情。而且，就算你操纵了又怎么样？也可以变成你重生前被骗了，可以变成是你的谎言，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听他语气诚恳，楚玟勾了一下唇角，声音淡淡：
“我说过了，我想要的只是回家，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心情操纵什么，我只是想借助重生的身份更改一些人物的设定。只要设计的够巧妙，有人配合，我就能做到。”
罗酌酒皱了一下眉头，就听见对方说：
“比如你，作为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势和财富的人物，在剧情上必然帮助男主角，如果你帮我，我们就能修改人物的设定。”
昏暗的光里，罗浊酒带着面具的脸庞晦涩难辩。
“有想法的小姑娘，你要我配合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给你。”年轻女孩儿的语气狂妄又真诚，让人相信她能做到。
看着她，罗酌酒又想到了神照，他笑了。
“那你有想要什么呢？”
楚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那盏灯。
罗酌酒从宽大的木桌后站了起来，他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到圆形的灯前。
“这是它们监视我的东西。我们的时间不多……”
楚玟也站了起来，似乎对这个灯很好奇。
罗酌酒的手杖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机械声，他抬起手杖，手杖的末端有一点红色的光。
那点红光触到了灯，灯晃了晃，才慢慢熄灭了。
“这个红色的是什么？”
“是我爱人留给我的小礼物。”
罗酌酒转身看向楚玟。
在这一瞬间，一把刀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我跟主脑做了交易，我配合它们变成反派角色，它们把你的命给我。”
楚玟脸上是笑着的：“从第一眼我就讨厌你，死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还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装你爹的知心老大爷呢。”
罗酌酒一只手握住那把刀，后退了一步。
“你……你居然要杀我？”
“对，我就是要杀你。”
说完，楚玟就要把刀□□捅下下第二刀，就在这时，灯亮了。
罗酌酒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无比虚弱：“我竟然会以为你是适合傅家的媳妇，哈……我错了，我错估了你的心狠，我还以为无论怎么样，你对与恒的心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
楚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呼唤着执行导演。
“大姐，不是我搞出来的，是他有一次召唤镜头的权限。”
执行导演告诉楚玟。
“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交易？”
“怎么可能？大姐你信我啊，他的角色重要性根本没办法跟您比，您就算不信我也得相信您手上观众打赏的积分啊！”
“最好是这样，他既然召唤镜头，我就在观众面前杀了她。”
对着执行导演说完，她攥紧了手里的刀。
“适合傅家的媳妇？”沐浴在光里，楚玟的脸上是冷笑，“我曾经特别渴望成为霍家的媳妇，那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把一切都掏了出来，我背叛了楚家背叛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到最后，你们霍家和白家联手蒸蒸日上，我呢？我死无葬身之地！明明是你一开始给了我希望，每次我想放弃的时候都是你、都是你告诉我还有机会，我彻底被打败的时候你却在他们的面前摆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明明你、你才是一切的主谋！”
罗酌酒捂着伤口继续后退，他本来就行走不便，拄着拐杖透着英雄暮年的狼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
楚玟的眸光里是掩藏许久的沉痛。
“我知道就够了。”
说完，她又笑了。
观众眼中的“霍家老先生”一直到现在都还统治着整个霍家，自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懦弱角色，示弱一般的后退到墙边，他猛地抬起手肘撞击墙壁，窗外，一道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这里是霍家，少说也有上百的佣人和保安，有他们在，他就可以被救下来。
楚玟拿着刀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你知道么，我从你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知识，就是，绝对不能让自己的敌人留下后手。”
“你做了什么？！”
“嘭！”有人破门而入，“霍老先生”抬头看去，即使是面具挡住，也能感受到他的失望。
制服、长裤、领结、皮鞋……摘下面罩连发型一丝不苟的男人端着武器站在门口，声音柔和动听：“小姐，现在霍家的整个宅邸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佣人六十七名，保安四十三名， 已经核对了名册， 一个也不少。”
楚玟满意地点点头。
“霍老先生，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要把他们全部都灭口吗？！”
“不，他们会替我作证，一群暴徒冲进了霍家，而我也是被无辜株连的可怜人，我听见了你的遗言，你不放心霍与恒接掌霍家，希望霍家的后辈们都能奋起，因为你的遗言，作为楚家的家主，我会帮助霍家其他的后辈上进，也许三五年之后霍家就群雄并起，哦，也可以说，是分崩离析。而楚家，独自屹立不倒。”
一个狭小的书房里，两个人在演戏，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他们所说的能说服观众，才会是被主脑变成现实。
楚玟显然是有备而来，就算突然开了镜头也能牢牢占据上风。
“呵。”老人笑了一声，“楚丫头，你确实想的很周到……可你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们两个人在这里的所说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收手吧，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你还年轻，人生中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都还没有经历，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未来因为背负着我这一条老命而变得狭隘呢？”
“您是说您手杖的录像还是您房间里的监控？真可惜，它们都是电子产品。”
楚玟晃了晃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楚家最新的产品，可惜您没有亲眼看见它上市的机会了。”
“霍老先生”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杖，令楚玟意外的是他突然把它举了起来。
黑色的枪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楚玟才意识到这竟然还是一个隐藏很好的武器。
管家猛地冲上前挡住了他的“小姐”，冲击力很强子弹射穿了他的肩膀，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楚玟拿起管家手里的武器，对方的却又指向了她。
“说好但是让我杀他，现在成了我自己送人头了是么？”
“大姐，没办法啊，他招来了镜头，当着直播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你放心，你是现在人气最高的角色，她不敢杀你的。”
楚玟在心里冷笑。
执行导演又说：“大姐，镜头还有90秒就结束了。”
楚玟知道这意味着她只有90秒的时间让观众们相信是她杀死了“霍老先生”。
“小姐！”
一只手抬起来，挡住了楚玟的脸。
“你快走。”
受了伤的管家手上有红色的血，楚玟坐在地上，他躺在她的怀里。
被他几乎用命保护的“小姐”对他说：“别怕。”
罗酌酒看着这一幕，握住了手杖的手在颤抖。
他想起了神照与元初，一个美丽的疯子和她爱着的那个无所不在的怪物。
“你不要在这里也像她！”在这一瞬间，他都忘了自己是在表演，不，他和楚玟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他原本就是活在光下的，在光明中他拥有一切，是神照毁了他。
楚玟直视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
“像谁？楚漪吗？原来你卑鄙地爱着一个比你女儿还小的女人， 难怪， 难怪你当初一心要拆散白馨和霍与恒，又不允许我伤害白馨，你不会是把白馨当成了替代品吧？所以你不允许长得这么像楚漪的女人嫁给别人……你真恶心。”
“你真令人作呕。”这是神照对罗酌酒说过的话，那时候她神智清明，双眸明亮，罗酌酒认为她是真正地疯了。
“替代品，对，你就是个替代品。”罗酌酒此时说出了不该说出的话，可他控制不住自己，面对熟悉的厌憎的目光他必须证明对方是疯子，才能证明自己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是本应存在的，他曾经的疆土，他曾经的兵马，他曾经的权势，他曾经的存在，“你应该像她，你不该这么像她，呵……”
枪口在这个时候缓缓下移，对准了管家的胸膛。
就在这时，他惨叫了一声，猛地把手杖甩在了地上。
楚玟毫不迟疑的用手中的武器打在他的胸口。
“你！”罗酌酒瞪大了眼睛，听见那个慢慢站起来的女孩儿说：
“是不是，很烫手？”
时间到，光熄灭了。
黑暗重临。
“你为什么要用我的火呢？”年轻女人轻盈的语气里带着不解。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真的神照，她不可能活到现在，她死了！”
“我当然不是。”
伴随着她的话，火焰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
“我不是那个被虚造出来的假象”
火苗落在地上，一点点向着罗酌酒进逼，他像是被烧到了一样缩了一下脚。
在楚玟的身后，管家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门外，说：“小姐，外面有骚动，几十个在主脑中没有编码的AI突然出现，在跟保安们缠斗，我去处理一下。”
“你的伤没有影响么？”
“小姐，没事的。”
没有编码的AI？
楚玟盯着罗酌酒戴着面具的脸：“这些年你就搞出了这个？！”
罗酌酒看着眼前的火，又仿佛是透过火焰死死地盯着楚玟：
“你怎么能不死呢？你应该已经死了呀！外面的世界过去了三十年，你的身体根本撑不到现在。”
瞟了一眼罗酌酒没有流出血的伤口，楚玟说：“你当初明明都被我快烧死了，主脑不也改造你的身体让你活了下来，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你们这些怪物没死，这个世界还没被毁灭，我怎么敢死呢？”
罗酌酒的另一只脚也收了回去。
“你要杀我？”
楚玟笑了。
她的脑海里传来了执行导演的声音：“大姐，目前剧情已经判定了霍与恒的爷爷死亡，你离开现场，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交给他们，就是让这个不知道被改造成了什么东西的罗酌酒落到主脑的手里。
“我这出事了，一群人突然冲出来要救他。”
“人？”执行导演的语气兴奋了起来，“大姐你立功了，我们一直想要查这个人在暗地里搞什么，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了，你放心我们马上去处理。”
“快点儿来，我这儿顶不住了。”
房间的门打开，管家的身后跟了两个外表一模一样的人。
“小姐，那些没有主脑编码的AI都被我控制了。”
“让这些AI把他带走，藏在他们藏身的地方。”
罗酌酒急了：“你不是要杀我么？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主脑既然防备了罗酌酒，那就让它以为多了一帮反叛的人，局面越乱越好。
楚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对管家说：“我饿了。”
第82章
黑暗中的霍家水晶宫里，楚玟带来的保安们静立在楼梯的两侧，楚玟没有走在前面，而是一直扶着管家受伤的手。
管家说：“小姐，我不会感觉到疼，也没有觉得身体变得虚弱。”
“唔。”
楚玟的手并没有松开。
“小姐，我以为你今天真的会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