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一纸千金(董无渊)


还挺吉利。
显金严重怀疑,隔壁云吞铺子账上的现银都比这多。
一两一钱多少钱?七百七十块。
董管事快要气笑了,眼睛向下耷拉,嘴角向上翘,“再过十来天就是正月,一年一税、除夕的红封、来年房屋的租子、作坊需每年更换的打舂、草木椎……粗略算下,至少要几百余两……”
陈记纸铺的宅子竟是租的?
这可是陈记的大本营?
陈家居然没把老阵地买下来?
显金挑眉。
董管事机敏地抓住显金神色变化,维持住苦笑的姿态,隐晦道,“……那间铺子是衙门的私产,不能买卖。”
显金:哦。
另一种形式的税。
只是这个“税”,直接造福当地衙门的官吏。
这得交。
商贾要懂事,才不会被割。
显金蹙着眉,手一翻把算盘了竖起来,算盘珠子哗啦啦地挨个掉下去,显金又把算盘换了个方向,算盘珠子又哗啦啦地砸在另一边。
别说,这声音还挺解压。
董管事闷了闷,“你也别太担心,老夫人把三爷放到泾县来,总不至于真把他逼到绝境……不过几百两银子的事儿,叫三爷写封信回去,母子间服个软,多少钱要不来?”
显金摇摇头,“我没想这个。”
“那你琢磨什么呢?”董管事问。
显金笑了笑,把算盘一横,算盘珠子总算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我在琢磨,我讹多少钱合适。”
-----
陈敷口中的“两傻”之一,朱二傻正在自己宽敞明亮的二进院落里来回踱步,焦虑得无法自拔,隔一会就招来仆从问问,等了半天总算是等到陈六老爷阴沉着一张脸,弯腰驼背地从大门进来。
猪刚鬣赶忙迎上去,未语泪先流,“那蹄子……”
想起前几日抵在自己喉头的笔尖。
“那拖油瓶太过分!”
猪刚鬣一边哭,一边把攥在手心里的条子拿出来,“今天早上周二狗送过来的,您看看吧!”
陈六老爷接过条子,眯起眼睛。
条子上写着:
“大魏律法,贪赃、妄占私产者杖五十,刑三十载。”
纸条后背还有字。
陈六老爷翻了个面。
“三日内银一千两,可买五十杖、三十载;五日内价涨至一千二百两;五日后不见银,便于狱中见您。”
五十杖……
他早死了吧!
别在狱中见他了,相约乱葬岗吧您!
猪刚鬣哭道,“六老爷,我跑了算了吧?我哪还有一千两啊!我把这宅子卖了,把我自己卖了,也凑不够这么多钱啊!”
跑得了个屁!
大魏人丁管制森严,十户为一里,进出城门皆需路引,甚至还需所在行当、家族或里正开出的单子才可放行。
这一千两,再加上他们之前付出的八百两,恰好是他们这五六年从铺子里抽走的私房,再加上两个点的利。

陈六老爷只觉心头窝火。
他被人欺负得无法还手,不,不,不仅无法还手,甚至他连对方的招式都没看清,就被打得晕头转向、予取予求……
“把你这宅子卖了,有个两三百两……”
陈六老爷环视一圈,泾县地价不值钱,能卖个两三百两不错了,又看猪刚鬣身后的美婢玉仆,粗略算算,“再把你买的这些丫头美妇也卖了,凑个一百来两,你置在你父母名下的那些地呢?还留着作甚?你死了,银子能跟着你下黄泉?”
陈六老爷语气严厉,一副教训自己子侄的语气。
猪刚鬣愣在原地,哭都忘了。
这个时候了!
还想把他吃干剥净!
还让他把地也卖了!
那他以后怎么活?
他还能回陈记做事吗?
这个老不死的!
猪刚鬣冲口而出,“难道银子能跟你下棺材了!?”
猪刚鬣冷笑一声,“六老爷,您把银子攥那么紧,不怕银子化掉啦?——我从陈记抠钱的时候,您可是一点没闲啊!你抠得比我还多!还狠!”
“这一千两,我不给!”
猪刚鬣撑着脖子吼,青筋暴起,“谁爱给谁给!等我下了狱,我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账目的事,我有一份,你就有两份!到时候你看陈家饶不饶你!”
“你疯了!”
陈六老爷羊须胡飞起,警觉地四下探了探。
他和这猪不同。
这死猪是陈家雇来的,贪点钱最多是把银子吐出来,再受点刑狱之灾。
他是陈家人!
他儿子、甚至还在青城书院读书的孙子若还想有出息,就要仰仗着宗族父老!以后读书、做官都还要族长写荐书!
这年头,没有宗族撑腰的人,就像离了枝干的叶子,别人想踩就踩,想撕就撕。
先前瞿氏不动他,不过是因为大哥死后,老五带着他站在这个嫂子后面,硬把她给拱上去,瞿氏要对他对老五动手,就是恩将仇报、没有心肝肺。
如今这个局面……
陈六老爷气得胸口发闷,像大锤抵在胸骨,如今这个局面,他要是不把银子掏出来,这头死烂猪会像头王八一样咬住他不撒口!
这就不是瞿氏主动动他,是他的把柄被递到瞿氏手边,他的脖子已经被伸到瞿氏刀边,瞿氏只要一抬手,他们这一房活路就断了!
要是这头猪死了就好了……
陈六老爷眯眯眼。
猪刚鬣扯开嗓门,“我家里是有本账的,记着这些年的账钱,甚至还有六丈宣、八丈宣的走向……李老章的死,李二顺的残……就算我没了,这些账也该送哪儿就送哪儿!”
陈六老爷眼神一变,喉咙发痒,轻咳一声,“你这个猪脑子……”
猪脑子,但趋利避害的本能却很灵敏。
居然……居然还记了本账?
账本和李老章、李二顺都不怕。
怕的是追究丈八宣、丈六宣去了哪儿……
“这样吧。账我出七百两,你把剩下的银子给了,我调你去旌德做檀皮采买,咱们避避风头,等那两个杀千刀的蠢货走了,咱爷两再碰头发财。”
陈六老爷忍下心头的燥,态度自然地安排下去,“我等会差人把票子给你送过来,你给陈敷送去。”
猪刚鬣平静下来。
离开泾县?
离开泾县也成。
有钱在哪儿不成?
陈六老爷见安抚下来了,又道,“你这个宅子该卖就卖,不想卖留下也成,装你那些心头肉正好。事不宜迟,也不晓得陈敷来还要做什么,今天收拾妥帖后连夜走,我来安排你的去向。”
猪刚鬣转了眼珠子,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那就先不卖吧,等您把陈敷赶走,我回来还住呢。”
陈六老爷乐呵呵念了句,“阿弥陀佛!但愿我这把老骨头还斗得过那两个傻蛋子!”
陈六老爷又安抚两句,便转身出了这套风格华丽的宅子,一出门脸垮得比马还长。
“……去送信!照旧在宝蝉多寺埋伏,这死胖子一露头就砍了。他如果真有账本,要出远门必定随身携带,金银财宝请大王们分了,账本给我送回来。”
身边也是个老头,没胡子。
“是是是……咱们真给那七百两?”
陈六老爷点头,“不给咋办?陈敷那小子铁了心要这些钱,他要就给他。”
老头道,“可惜了了!”
陈六老爷笑起来,“可惜什么?去票行做个日子——半年之后才能兑换现银。”
老头愣了愣,“那也能兑出银子啊!只是在日子上卡了他们一把罢了……”
“你自己算算,他们把那些债还清了,店肆作坊的租子、更换器备、过年的红封……他们还有多少钱来拿?”
陈六老爷笑得慈眉善目,“更别提还有个大头。”
老头明白过来,笑弯了腰,“是是是!您最聪明!年初要是定不上铜陵的檀皮和稻草,那就只能用三县的了……做出来的纸可就大打折扣了!”
“他要是往宣州去了信要银子,我那嫂嫂倒也会给,只是他在这儿估计呆不长了。”
本来阖家上下都认为这老三就是个废物,去封信要银子不就是落实他就是个废物吗?
废物凭什么把持泾县作坊?
凭那个姓贺的贱人吗?
等他们彻底对老三失了望,在泾县陈家还不是他想干干啥,那小贱人性子烈,但模样真不错的,收了房或是强占了去,谁又能为她出头?
陈六老爷笑呵呵。
老头也笑呵呵。
其乐融融。
到了夜里,猪刚鬣来了趟长桥会馆,姿态放得很低,一出手就是全额一千两,“六老爷派我去收檀皮,许是到年后才回来……”
在显金意料之中,接下票子,看了鲜章又看了钱庄,再递给董管事,笑道,“您可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呢……凑钱快得我还以为这是假票子呢。”
猪刚鬣“哎哟哟哟”三声,“您熟知大魏律法,制造假银票是个什么重罪,我可没那么多脑袋掉哦!”
显金看向董管事。
董管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显金方笑道,“那您去好,后会有期。”
却,后会无期。
第三日,显金便收到了官府的信,据说猪刚鬣前往旌德的马车在宝禅多寺被劫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人被抹了脖子,黄灿灿的脂肪和红艳艳的血流了一地。
民事官司变成了刑事官司……
中间必有比假账更厉害的弯弯绕。
显金突然想起什么,心头一惊,连让董管事前往钱庄兑账。
董管事垂头丧气回来,“兑不了!这样大额的银票要提前与钱庄招呼,这几张票子的兑款日期到六月后去……”
显金紧抿唇,隔了一会儿方笑了笑。
“有意思。”
陈六老爷,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银票兑不出,就意味着红封包不出、货款交不上、原料定不了……
从人事、财务、市场等方面,对陈记都是很大的打击。
要是在平常,兑不出就兑不出啊,她还能仔细欣赏一下古代大额钞票的尊容……
偏偏在年底!
做梦都梦到她打麻将,上家是块金元宝,对家是坨银锭子,下家是串贯通钱。
她徜徉其中,三家通吃,幸福的一身铜臭味。
显金急得都把钱拟人化了,脸上却分毫不现,甚至早上起来还在庭院里打了一套八段锦——前先心病患者的被准许活动之一。
董管事脚下生风地来时,见显金穿了套宽松对襟的米白外衫罩子,脚踏纯黑老布鞋,头顶束支深褐木簪,桌边的石凳上还放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盖碗茶。
董管事愣了愣。
他仿佛看到了隔壁商行,那位年迈又精神矍铄的王老东家……
在经历了空手套千两、会馆笔戳喉管子等著名战役后,董管事对于显金代行陈敷之职,表示了默许。
在看到显金精神矍铄地打拳后,这份默认瞬间飙升到高点。
“怎么了?”
显金收了拳,双拳并腰间,气沉丹田后再吐纳。
更……更像了……
董管事猛甩头,道,“我去票号问了,可以提前取用,但基于朱管事信用……”
斟酌了个用词。
在古代,信用不好是踏天大祸。
但着实找不到词含糊过去。
董管事便转了话头,意思到就行,“票号要收咱们接近四个点的月息。”
意料之中。
嗯……就像在现代,你本来在银行存了个定期,你突发奇想想取出来,银行也不能答应——谁知道银行把这笔钱挪到哪儿去了?可能在中东买石油,也可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虚拟市场挖比_特_币。
你的钱进了银行,就不全是你的钱了。
道理都懂,但……四个点?
显金简直想报警。
在现代,年利转化率超过百分之二十四,也就是月息两个点,就算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
而这里正式票号,叫出的息是四个点。
显金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句,狗*的无法无天的封建王朝!
一千两,一个月的息就是四十两。
现在还不到正月,如果他们目前要将现银提出来,就要损失二百八十两,到手才七百二十两。
而,泾县作坊一个月的利润才五十两。
这是近三成的亏损啊!
显金端起盖碗茶,克制地浅啜两口。
就作坊目前的状况看,他们真的有这个底气承担二百八十两莫名其妙的损耗吗?
“提现银吗?”
董管事焦急,“票号腊月二十八关门,正月十五开门,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三顺师傅回来了吗?”
显金放下盖碗茶。
董管事点头,“预备明日回来,他倒是一直想给三爷请安。”
“三爷呢?”显金皱眉。
董管事闷了闷。
好吧,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恋爱脑不是吃喝,就是拉撒去了。
“把三爷绑……”显金吞下“绑”字,“把三爷请到铺子去。”
显金又问,“酒?还是茶?”
董管事没明白。
瞿老夫人搞来的这个耳目,当总助还要再修炼几年啊。
显金耐心,“李三顺师傅是爱喝酒?还是爱喝茶?”
董管事想了想,“茶吧!顶尖的造纸师傅不能多喝酒,酒喝多了,双手要抖,捞纸时就容易不匀称。”
又笑道,“昨天我到铺子,见有好几个包浆茶筅,茶漏、茶勺、茶匙俱全,李师傅约莫还是个中高手。”
嗯,虽然不能当总助,但当个总经理秘书还算称职。
显金点点头,念及两宋时茶艺盛行、点茶风雅,便道,“在田黄溪边找一间雅致的茶舍,挪两盏红泥小炉,准备些许盐渍花生、小黄柑、红枣,备三个攒盒的糕点,把三爷珍藏的茶带去,再请个茶百戏的高手。晚上定天香楼,备一桌好的,让所有人都来。”
“账就从公家支。”
预算应该能控制在一两一钱、七百七十块?
现代在江边搞个围炉煮茶,也搞不到小一千吧?
“如果实在超支,写个凭条从三爷的私账走。”显金心里盘算,“等赚钱了,立刻把钱补回私账。”
企业想做大,绝不能公账私账不分。
前世她做完第N次手术后,她爸公司的财务姐姐来看她,为逗她笑,神情夸张地说,“……你猜我见过最离谱的账是啥?”
“账目明细写的,给老板小情儿租房子四千三百块!”
“我的个妈!我赶紧跑了!我怕我再不跑,老板先进去,下一个就是我!”
她笑得不行。
半年后就听说那家公司垮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待董管事复述一遍走后,显金换了身粗布短打火急火燎向作坊赶,正好在门口遇见陈敷。
“没吃饭吧?”
显金摇头。
陈敷手里拿着两个油浸纸包,递给显金,“……猜你就没吃饭!小稻香的葱香猪肉包,好吃着!”
显金笑了笑,伸手接了,便跟在陈敷后面进了作坊里头。
上回她到铺子来,只在外部的店肆看了账本,没进里来。
造纸说一千道一万,是纯手工艺活儿。
靠的是原料的筛选和匠人手上的技术。
她一个外姓女人,独自去工坊不太合适,怕别人误以为她有偷师之嫌。
跟着陈敷,就名正言顺。
作坊周二狗在,钥匙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水汽、湿热还有草木独有的泥土腥气。
几个硕大的水缸子、数十张竹帘、缝隙透露出岁月痕迹的石槽……里面冷冷清清的,上回在长桥会馆里见过的几位姓郑小哥都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槽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周二狗一巴掌打在其中一人后背,“少东家来了!”
几个人忙提起身,先朝陈敷行个礼,再朝显金鞠一躬。
这躬鞠得可真瓷实。
快九十度了吧。
“腊月年关,坊里工少,李师傅又没回来,掌舵的人不在,大家伙也不是故意偷懒的。”周二狗连忙解释。
陈敷摆摆手,“别提了,寒冬腊月,年节将至,谁想出工?狗都不想上工!我要不是……”
陈敷看了眼显金,“我这时候还在小稻香吃八碗呢!”
说实话,前世患有先心的显金一直以为自己没机会鸡娃。
不曾想,老天待她不薄啊!
重来一世,竟赐予了她无痛鸡娃,哦不,鸡爹的机会!
显金闷了闷,“先去库房看看。”
资金紧张的时候咋办?
可收回外债,可银行贷款,可发行债券。
这些,都没有。
那他们还剩一条路可以走:
清仓回流。

库房就在石臼后方,垒的厚厚砖石,地板垫高一米,库房外立八个柱子。
显金上了三步台阶,看周二狗和董管事一人一把钥匙,一左一右插-入钥匙孔,只听“噶哒”一声,子母锁应声打开。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