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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周二狗的腿已然痊愈,但仍有些一瘸一拐。
这厮听说显金在考校文化课,愣是“一米七、一米八”,身残志坚地自己走了过来,探头看拿过红笔圈出的卷子,张狂地取笑,“就写十个字,还有八个错别字!比我还烂啊!”
显金:你也知道你烂啊……
显金想怼,但看了看周二狗身后一脸担忧挂记着这厮瘸腿的王三锁同学,忍了忍,“……考的不是大家真正能认、能写多少字,而是面对危机和困难时的情绪状态。”
显金把“酱肘子”的考卷递出去,“这位展现的是聪明。”
又把其中一份只写了二十几个字,但笔画笔锋不急不徐,努力将每一个字写好的卷子递出去,“这位展现的是平和。”
又将一份写了十来个字,卷面一般,笔锋也一般的卷子递过去。
周二狗看半天,憋了个屁,“这位展现的,主打一个随和真实?”
显金指节敲了敲卷子最上方的名字,张文强。
周二狗没懂。
显金云淡风轻道,“这位是博儿在淮安府隔了五服的堂弟,塞过来学门手艺的,展现的是走后门的技术。”
周二狗:……
最终进入集训的人选控制在了二十人,完全包含从恒记和白记跳过来的九人,显金租了三架骡车,将这二十个大小伙子全部拉到绩溪作坊。
绩溪作坊已于一月前营造修缮到位,院子里建造了两行排屋,棚内八个大小不一的水池,另有五堵培墙。
钟大娘看了眼显金:她终于知道绩溪作坊是干什么用的了。
之前,在绩溪作坊,显金要建一排排屋,众人不解;要建七八个水池,众人也不解;要建两个厨房和四个茅房,众人都觉得显金疯掉了——如今来看,只觉显金棋在明处,也在前着。
绩溪作坊,就是集训营,是陈家专用的集训营。
二十个大胖小子就在绩溪作坊住下,钟大娘是当仁不让的集训组组长,郑二是技术型力量副组长,周二狗是无差别攻击型骂人副组长,郑大是唱白脸型精神攻击副组长,李三顺是客座教授,张妈妈是生活指导(主要指导临时聘的两位婆子如何又快又好地喂饱这二十个崽子),从上一届集训毕业的两个球,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负责主要带训。
一个熊孩子就够闹挺,二十个十来几岁的小伙子凑一块,是真的折寿。
开集训营当天,显金去看了一趟,平平静静去的,气出乳腺增生回来的——二十个小伙儿偷懒不想洗澡,那股味真是叫人永生难忘。
显金本以为人难管且人数又众,钟大娘或许压不下来,可等了几天,却始终没听到钟大娘告状或抱怨。
期间,显金去了一趟,早晨去的,天刚蒙蒙亮。
显金藏在墙角,看乌压压两排人在一阵响亮哨声的集合下从排屋里七扭八斜地蹿出来,钟大娘早已一身短打,双手抱胸站在台阶上,钟大娘回头看了眼更漏,张口便骂道,“……十一号和二十号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咋的!?是还要选衣裳穿还是梳个发髻选簪子戴呀!动作最慢!多加两圈!”
显金回过头同周二狗小声道,“加两圈,也还好吧?”
周二狗不可置信地看向显金,“……是绕着龙川溪跑两圈,快要跑到东郊了!不是绕着咱们作坊跑两圈!”
显金把腰拱得更低了,极其害怕被钟大娘发现。
又是一声哨音,二十个小子齐刷刷从作坊门口出发,朝东边迎着朝阳跑去。
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穿着短打和棉鞋短靴的钟大娘。
两个回合过去,钟大娘从奔跑队伍的第一,落到了第三,但仍旧死死咬在第一梯队。
三个回合过去,钟大娘还在第一梯队。
四个回合过去,钟大娘被反超,落到第五,但也与第二梯队拉开了断层差距。
十个来回跑完,天已大亮,钟大娘满头大汗且满脸通红,跟随第一梯队回到绩溪作坊门口,左手从郑二手中拿过干净的帕子擦干汗,右手接过郑大手里的鞭子,一鞭子“啪”挥在地上,没有片刻迟疑便转头开始大骂落在后面拖拖拉拉的小伙子。
“孬种!女人都跑不过!”
“谁最后一名!谁不准吃早饭!”
“跑快点儿!再拖拉,老娘狠狠抽你丫的大腿根子!”
显金被吓得惊恐地回头看向周二狗。
周二狗面无表情地将表情移开,吞了口口水,面无表情道,“你知道,这群小子叫钟大姐什么吗?”
显金摇头如拨浪鼓。
“钟馗。”周二狗扯出一丝奇怪的笑,“漆七齐还画了钟大姐的画像贴在床头,说是能驱邪。”
你别说,钟大娘和钟馗,搞不好五百年前还真是一家。
显金想笑,但害怕被钟大娘发现,变成惨死在那根鞭子下的窝囊亡魂。
钟大娘靠自身强悍的实力,强势弹压下了这群精力爆棚的小伙子。
集训营告一段落,显金手里仍有许多事要干。
首先便是给秦夫子的贺礼——秋闱张榜,秦夫子榜上有名,成功进阶举人;
陈笺方带的那几个秀才,其中有两名也上了榜,拎着大包小提来同陈笺方道谢,来时提了三大包,走时提了五大包,都是瞿老夫人吩咐人送的。
其次,便是桑皮纸作坊的账,每当显金预备着手去干,便总有瞿秋实跳出来,今日约显金去爬敬亭山,明日约显金去拜万国寺,甚至有时中午,也会来邀显金出去吃个饭。
医坊没生意,其实挺好的。
但显金也不理解为啥瞿秋实能闲到这个地步?
基本上,瞿秋实约三次,显金应一次,这一次还得迟到早退,中间有事没事拿个软管笔和本子随手记点东西,营造出“显金很忙”的真相。
中秋将至,宣城上下气氛很好,泛黄的灯笼与搭建的灯楼鳞次栉比。
瞿秋实约显金八月十五家宴结束后,溪边放灯笼。
显金本不想应,埋头思索片刻后,便笑了笑,“趁这机会出去一趟也好,中秋过了就是春节了。”
瞿秋实没太听明白,但听显金愿意出门,便兴奋地提早三四日,着手准备起来。

第179章 成败英雄(3000)
中秋家宴,也正好是陈笺方从泾县回来满一个月,显金镇守绩溪作坊批卷子,合理缺席,被二十个豌豆射手似的崽子气得脑壳嗡嗡直叫。
本也有三四个属于内敛寡言、埋头苦干的类型,这十来天被几朵奇葩一带,突然之间也有了脑干缺失的美——酱肘子最气人,旬考前一天晚上偷渡了四五壶青梅酒,自己不喝,劝着人喝,别人不喝,还说别人“不是男人”。
最后旬考,就属他一个人写得最多。
其他好几个没醒酒的,跟个鬼画符似的,成功殿后。
显金一审就审出来了。
倒不是因为显金的刑-侦技巧有多高明。
纯粹是因为,这群崽子一张嘴,一股发酵的青梅味。
显金从绩溪作坊走出来时,站在门槛深深吸了口气——她终于理解秦夫子的精神状态了,她被这群崽子折磨得发起疯来,也能写出诸如《这书生真俊》等系列文学著作。
显金怀着一腔无处散发的怒气,拐过墙角,只听一记清脆甜腻的声音,“姐姐——”
显金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一记老拳挥过去。
瞿秋实一声“唔”,右手捂住鼻子从昏暗的墙角走出来,左手拎着羊角灯笼,暖黄的油灯光亮正好照在他灿如春晓的脸上:“姐姐,是我。”
显金抬头先看鼻子,还好没见血,随即先发制人,倒打一耙,“瞿大夫怎么藏在角落里!可吓了我一大跳!”
瞿秋实右手松开,确认手上没鼻血,自身形象还非常完美,便将灯笼提起,昏黄的灯光恰好在眉弓骨——这是光线照射在他脸上时,最好的角度,能够凸显出他高挑的眉骨和明亮的眼眸。
瞿秋实笑着从袖兜里递了一只油布纸包。
显金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两只小巧漂亮的糯米烧卖。
“还没吃东西吧?”瞿秋实笑道。
显金吞了口唾沫,把糯米烧卖重新装回油纸袋子,言简意赅,“我体寒,晚上吃糯米不易克化,一晚上都要放气。”
放气,就是文雅点的放屁。
瞿秋实笑了笑,似乎是料想到显金的又从袖兜里掏了一小壶粗瓷瓶来,“山楂九物汤,素日见姐姐进食较快,特意给你配的,怕你嫌苦,又加了冰糖和黄糖,喝两口就当饮子了。”
显金:……
今儿晚上是来者不善,做足准备了的呀!
显金接过瓷瓶,看了瞿秋实一眼后,埋头朝外走。
瞿秋实紧随其后,声音放得很缓,似是害怕惊扰了龙川溪里的月光,“二伯伯拉着我喝了几杯酒,过来就晚了些,没等着急吧?”
显金深吸一口气,站定,转身。
瞿秋实最后一个字含在口中,看显金面色发紧,眉梢眼角均向一条直线般,目光平淡且安静地向外延伸,似乎在平静地等待他结束弯弯绕,立刻直入主题。
瞿秋实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将未完的话转化成若有似无却恰到好处的无奈,“姐姐,也觉得我很烦吧?缠人、看不懂眼色、自不量力……”
瞿秋实声音淡淡的,脸上的笑也被不着痕迹地尽数收敛。
方才明亮的眼和高挑精致的眉弓,没有昏黄油灯的渲染,只觉低落与丧气。
“……我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瞿秋实低着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老夫人希望我们结对,我未娶,姐姐未嫁,我本不喜这样的婚姻,却抵不过老夫人盛情相邀,本想走个过场,却在那个雨天,见到姐姐的第一面时便全然沦陷……”
显金双手抱胸,给了瞿秋实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后来我想,这门亲事着实是不错的,姐姐漂亮能干,我也始终上进努力,我们虽然家底都不厚,但胜在人肯吃苦也愿意出力,齐心协力总能过好。”
瞿秋实声音像从中间剪开的豆荚,荚里生长着几颗豆子,豆子是未成熟的黄色还是饱满富裕的青色,皆一目了然。
“我私以为这是一门很好的亲事,于我,自是结成了一位心悦爱慕的妻子,于姐姐,是可以长足以往地做自己喜欢的生意,于陈家,也顺理成章地将姐姐留了下来,于瞿家,与陈家的关系越来越近,自然也越来越稳固。”
瞿秋实手紧紧攥住牛角油灯,“成亲后,我不纳妾、不要通房,好好习医,期待在而立之年前进京参考,成为太医;同样,我不会阻止姐姐在婚后继续做事,你想做什么皆可,若以后有幸与姐姐结下珠胎,我母亲……我母亲可以全全教养,瞿家从耆老到子侄,都不会对姐姐有任何言语、指摘。”
瞿秋实一抬眼,见显金的眉眼与目光依旧是一条平淡的直线,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我今日所说,皆可写在婚书上,若有一点冒犯,瞿家给姐姐的聘礼不退不换,我自己还给姐姐三千两银子的‘歉费’……”
中秋的月光倾洒而下,如水似诗。
显金静静地听。
不得不说,瞿秋实这步棋,走得还行。
直接摊牌,把王炸亮出来。
婆家管不了你、丈夫不会管你、事业不会受限、院子里不存在显金不想面对的妾室……甚至连孩子都不用管,她只负责生就行了——再看瞿秋实,样貌漂亮,若是去选秀,至少也能混个出道位,也有养家糊口的技术,大夫本身就是一件自带光芒的职业……
显金垂眸沉吟。
瞿秋实好像看到了希望大门在朝他缓缓打开,便乘胜追击地加重了筹码,“关于生子,我是大夫,自知女子生产绝非易事,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素日见多生死,自也看清人生轮回,若是姐姐不愿,不生产,我……我也是可以的,大不了便在族中兄弟膝下过继一个姐姐喜欢的童子即可。”
三千两的“违约金”,大概是瞿秋实一辈子的薪俸了。
还有可以不生子的约定。
显金依旧抱胸沉吟,不予置评。
瞿秋实的牌出完了,但对家却连缺哪门都没公开。
瞿秋实后槽牙死死咬住——这个妻子,他势在必得。
隔了片刻,显金的声音才在这静默的月夜中清澈响起。
“确实是一桩,很诱人的婚事。”显金抬头笑了笑,手里的糯米烧卖和山楂九物消食汤已经凉透,“我真的很想答应。”
但……?
后面,会跟一个但字吗!
瞿秋实目光灼灼地看向显金。
显金随意地抿了抿鬓发,神色平静,“但,以我粗浅薄弱的认知,无论是怎样的合作,似乎都应当建立在公正直接的基础上——从谎言和欺骗开始的合作,通常都会走向灭亡。”
瞿秋实神色一凛。
显金从袖兜里也取出一只油纸布包,递到瞿秋实眼前,“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便打开看看吧。”
不需要打开。
这样浓重的辣蓼和白花丹味道,根本不需要打开看。
油纸布包里是当日周二狗喝剩下的药渣。
瞿秋实轻轻仰头。
显金目光平淡,“狗爷突然换了年大夫,喝了五副药后原本快要完全愈合的腿伤突然反复,伤口溃烂高热。瞿大夫叫我尽快将药渣处理掉,我便请隐居泾县的王医正鉴了鉴,说是药渣里残留了几味药用量过重且相克,恰好可以促使伤口久治不愈,甚至勾起体内湿热,伤口突起脓毒。”
瞿秋实久久不接显金手里的油纸包布,显金也不恼,缓缓收回后再道,“后来我就去查,那位年大夫便是桑皮纸作坊年账房的伯父,也是咱们老夫人常年请脉的大夫,与陈家关系匪浅。”
瞿秋实张口欲解释。
显金连连摆手,“别说什么,老夫人设局叫我们都入毂的话——就劳烦瞿大夫回答我一句,当日你在探查药渣时,究竟是否发现年大夫开药的异常?”
瞿秋实张了张口,陡觉就算自己长了八百根舌头也无从辩驳!
若是没发现异常,那就是他技艺不精,一个医者技艺不精,那便当真是草菅人命!
若是发现了异常,那他当时为何不说?还叫显金即刻尽快清理药渣……
瞿秋实喉头升起一丝腥甜。
这么一两个月的投入,白费了!
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了解贺显金,见缝插针、愈挫越勇地靠近贺显金,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地引诱贺显金——结果,人家告诉他,他下第一步棋的时候,就已经被将了军!
瞿秋实面色一红一白,一白再转红,竟不知从何说起!
显金坦然地将油布包往怀里一揣,抬脚向内城走去,声音明朗坦率,“瞿大夫,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狗爷,是我们店子很忠心得用的伙计,也是我这一年多斩不断的左右手,更是我相处得很好的友人,你们拿他作饵,拿他的性命作饵,将这桩锦绣良缘编制在谎言和欺骗之上。”
显金轻笑了笑,低眉摇头,“我胆子小,说实话,你们这些出手,我着实不敢接。”
“最后,周二狗不也好好的吗?”
瞿秋实低声开口,声音终于不似那刚摘地的甜瓜了,露出几分真容,听起来倒多像多籽的八月瓜,粘腻寡淡,“做生意,不都讲求只以成败论英雄吗?”

说实话,油腔滑调的漂亮弟弟一直都不是她的菜。
前世今生,她或许因年轻的主治医生青筋凸起的手而心动,或许因隔壁病床隐忍内敛的病友递过来的一只苹果而心动,更或许因担负着家族荣耀的少年郎在溪边低垂的伞沿而心动……
诸多心动皆因一个真。
真情、真心、真切、真实、真理。
特别是有钱以后,漂亮的皮囊随处可见,真切而强大的情感却弥足珍贵。
显金轻轻抬起下颌,目光清冷平静,笑了笑,语声缓和,“若以成败论英雄,瞿大夫,您也绝非最好的选择。”
瞿秋实眼神一黯,几欲再言。
显金缓缓摇头示意瞿秋实切莫再言,给彼此留够体面吧。
显金情绪非常稳定,言语如碧波无漾,纵然有风也吹不起半分涟漪,她语声诚挚,“瞿大夫,我理解您的思量,但恕我无能为力,若真是做生意,我提要求,您提待遇,咱们银货两讫,自然互利互惠;”
“然则,这是婚姻,您说的那些,我自然想要,但前提在于,你我二人心意相契、情感相通——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您的算计、我的防备,便只会愈发面目可憎、身心俱疲。”
活着已然不易,血脉亲人,你无法挑选,但要与之共度一生地人,你却有几分选择的余地——亦或者,选择自己一个人,也绝非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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