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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显金规规矩矩地答“是”。
“这一年,你干得不错,什么描红本、手账子……还开了间茶室,利润也不比纸铺低,甚至还带着李三顺做出了六丈宣。”
瞿老夫人声音浮在喉间,显得中气不足,“你每一季都写长笺来,账册与银票也尽数上交,我看在眼里也十分喜欢,索性便将泾县铺子与作坊放手交给你干——你去看看,这世上还有哪家商贾敢将铺子、人手与银钱全权交予一个流着外人血脉的小姑娘?”
显金微微抬头,轻声道,“您雇佣我作大管事,我便除了月俸银子,分毫不拿,只能尽心竭力,以报您知遇之恩。”
瞿老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雇佣,这个词,用得很精准。”
瞿老夫人顺势接话,“既是雇佣,那铺子是在我名下,还是老二名下,于你而言,影响其实都不大。”
显金抬头看向瞿老夫人。
这老太太以为陈敷闹这么一场,是她在从中撺掇着?
显金:……
这老太太,看人忒低了!
她是挑拨离间那人嘛!?
再者说了……
——你跟你儿子的关系,还需要人挑拨啊!?
你是对你俩关系有多大的误解?!
显金原生家庭,暴发户老爹虽不着调,高知老妈虽向往自由,夫妻双方个性过不到一块去,但对子女的爱如出一撤、重如泰山,故而显金虽从小缠绵病榻,却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没有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不安全感,反之颇有些一往无前虎山行的熊劲儿。
所以她无法理解瞿老夫人与陈敷的母子关系,为何如此……如此窒息!
瞿老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她儿子上九天揽月,还是下五洋捉鳖!?
放过这个恋爱脑吧!
他只是想平庸又坦然地过完这一生而已!
谁又说庸庸碌碌,不快乐呢!?
对便宜老爹的同情,战胜了对更年期老板的畏惧。
显金把茶汤一口吞下,抿唇抬头一字一句道,“您叫我去泾县,我就去泾县;您叫我回宣城,我就回宣城,我作出成绩,您赏我小金条子,我坦率高兴,并不以为您拿钱砸我,是忽视我或敷衍我——只因如您所说,我是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我对您没有更多的期待。”
“但三爷不一样。”
“三爷是您儿子,天然慕孺,您对他的评价,哪怕一个字,也会影响他的一生。”
显金笑了笑,“三岁偷鸡、六岁尿床、十二岁下场失败……您自己想想,在您记忆中,三爷可有一件做得使您全然欢心的事?”
瞿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显金,下意识反驳,“如何没有?”
显金挺直脊背,笑着表示洗耳恭听。
瞿老夫人几度话到嘴边,张了口,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瞿二婶目瞪口呆地看向显金身后的张妈:你家金姐儿疯了!她为陈敷出头,顶撞老夫人呀?
张妈妈翻了个白眼:就出头咋了?!咱们做生意的,业绩说话!人是销冠!就凭泾县铺子那几本账册,就敢大声在陈家说话!啥叫底气?这才叫底气!
显金深吸一口气,声音温和轻柔,“三爷在泾县不错的,日日去作坊点名,忙起来,还要帮着搬纸张、清库存、起锅烧水——您不知道吧?三爷还偷偷写了两册话本,赚了将近八十两,他将这钱全都塞进铺子的账目里了。”
瞿老夫人手捏在椅背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显金。
显金站起身来,朝瞿老夫人颔首行礼,“三爷没有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他是我爹,您这样说他,我心里也不好受。”
瞿老夫人面色低沉地杵着拐杖,僵硬地别过脸去,隔了一会儿,拿其他话题岔开了,“……乔山长的姑娘,给她安顿在漪院,照你的月俸给她,再配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
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
显金不知何意,但到底是好事,忙点头应是。
瞿老夫人再道,“乔姑娘的事,你好好斟酌一番,陈家帮忙可以,却不能把自己拖下水;乔姑娘年纪不大,咱们陈家还能养育几年,可若是及笄之后,乔姑娘花落谁家,这就不是咱们陈家该管的事儿了!”
顿了顿,刻意软乎了口气,“往后做事要三思而行!切勿鲁莽自专!”
这个……才是瞿老夫人叫她进来想说的正事吧?
显金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刚刚被她为陈敷出头给抹过去了……
显金点头道,“一日过一日,一年过一年,乔家的事总得有个说头。”
瞿老夫人叹了口气,“否则能怎么办?人都进家里了,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挥挥手,揉了揉天灵穴,只叫显金先走。
待显金一走,瞿二婶连忙上前帮着揉额头,试探问道,“……您一开始不是预备兴师问罪吗?质问金姐儿凭何擅作主张收留乔家姑娘?”
瞿老夫人眯了眯眼,没说话,隔了很长一会儿,方道,“金姐儿……刚刚在大着胆子维护她爹……”
瞿二婶不懂其中因果关系。
瞿老夫人胸腔中舒了一口气,“老三固然是个混不吝的祸害,金姐儿却是一块璞玉……”
睁开眼,想了想娘家瞿氏的子弟侄甥,“我记得芒儿比显金小个两岁,去年考中了宣城府的医官。”
瞿二婶目光闪烁,“芒哥儿,可是咱们瞿家下一辈里最厉害的哥儿了!”
瞿老夫人愉悦地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子承父业,但比他爹做得更好,往后便是进京师当太医也不是不行,显金配他不算冤枉,到时候就从咱们陈家出嫁,她这些年给陈家攒下的银子咱们分三成给她当嫁妆。”
瞿二婶便笑,“您是真喜欢金姐儿了。”
瞿老夫人笑道,“送你个来财童子,还仗义地维护你儿子,你喜欢不!?”
瞿二婶赶忙推脱,“我可没您这样大的福分!”
两姑侄闹了两句,瞿老夫人便意犹未尽地看向漪院——还有一番话,她没说出口:显金嫁回瞿家,就还能名正言顺地做陈家的大管事呀。

第155章 苍蝇三吃(3000)
瞿老夫人打的主意,显金当然不知,出了正堂,便从兜里单给了张妈妈两块碎银子,嘱咐她,“……我也不知道三爷在宣城爱吃什么,你看着给他上点好吃的吧。”
想了想,“荤油、内脏、海鲜、河鲜不得吃。”
张妈妈迟疑着把其中一块碎银子还到显金手上。
显金再想,“乳酪、酒酿、过甜的瓜果也不得吃。”
张妈妈无语,把另一块碎银子也还回去,“我干脆去地里给三爷搞个白菜梆子,一菜三吃。”
显金:……
养爹真难。
陈敷就像草履虫,单细胞生物,睡一觉就像系统自动更新了似的,第二日一早便乐乐呵呵地跟着显金去绩溪作坊实地看店,宣城明显比泾县大很多,乌棚青瓦、四水归东,四周学堂较多,纷杂却有序的街道多是三两小儿一手拎书袋、一手抱纸鸢,多是等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几条街巷里,显金也看到了好几家挂着书简幌子的店肆。
显金一路看过去,李记、恒记、白记……都是造纸的,路过店铺门口,能闻到明显的草木灰气息。
陈记宅子在城西的秋柳巷,过秋柳巷即为西盛大道,道路被店铺与住家分割成四四方方的载体,承载着大魏朝小小宣城府十二万户、二十五万人口的人生大事。
陈敷在前昂首挺胸走,街坊邻居都认识,有熟识的食肆掌柜特意伸出脑袋来,“哟,老三!从老家儿回来了?!”
陈敷如回主场,左右逢源,“回来了回来了!”
掌柜再问,“吃了没啊?”
陈敷使眼色叫显金快些,得意得屁股翘到天上去,“你怎么知道我闺女带着我去绩溪作坊任职去!任什么职?大管事呀!”
人……人家只是问你吃了没……
您到底在骄傲什么……?
自认不是社恐的E人显金,遇到了资深E人陈敷,只想找个缝钻一钻先。
不过一小段通勤路,整个西盛大道都知道“陈家老三管上铺子了,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带了个小闺女——三房勇士,踏平绩溪”!
走一段路至人烟稀少处,官府方准允骡车上路。
有点机动车限行的意思。
骡车又是近半个时辰的路程,显金一行方至绩溪作坊。
陈敷有些一言难尽,“……这么远?”
显金利索下了骡车,“赶路的骡子都没叫屈,咱们便住口吧。”
陈敷摸了摸骡子的鬃毛:你辛苦了。
又想想自己,赶路的骡子如今已可歇息,而他一天的工作才开始——骡子只是辛苦,他命苦。
店肆门口,董管事、李三顺及未受皮外伤的郑家老二、陆八蛋已着装就位,出于礼节站在第二行。
第一行,便是绩溪作坊的原班人马。
瞿老夫人的远方侄子瞿大冒,现任账房白冬天,另有三名名唤石球、水球、木球的“3Q”伙计,这五个人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肩膀贴着肩膀,贴紧挨个站着。
对比很明显。
第二行犹如世界500强出来的精英,第一行就像南下务工打一天工、上三天网的撞钟和尚。
显金走在前,陈敷紧随其后。
董管事越众而出,单手搭在制服三条杠的描边横线上,态度恭谨、声音清和,“贺大掌柜!”
李三顺及陆八蛋上前跨步,“贺大掌柜!”
郑老二声音最大,鼻孔朝天,“贺-大-掌-柜!”
瞿大冒被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山匪打进来了呢!
显金脚步停在瞿大冒跟前。
瞿大冒脖子瑟缩,抬眼拿余光看:好家伙,这姑娘相貌真利,像把刀似的,上挑的眉眼就像随时要出鞘的刀把,瞿大冒抖了抖,“三……贺……三……贺……三……贺……“
他拿不准到底该先叫谁,索性唱起了RAP。
“贺显金,彰显的显,黄金的金。”显金抿唇笑笑,“您是瞿掌柜吧?”
瞿大冒连连点头,小山羊胡子瑟缩起来就显得非常怯懦,“我……我是瞿大冒……听五叔说,贺掌柜的近几月要在绩溪作坊作工……”
对于空降来人,他反应还好,他也不乐意管事,每月拿着十两月俸银子,浑水摸鱼,哪里不好了?
有人来管事,只要别管他,他拍手欢迎。
要是把店子做起来,再给他点分红分利,甭说叫“大掌柜”,就是叫她“大祖宗”,他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店子,做起来真难。
瞿大冒躬身让出一条道来,领着显金朝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店子有十来年了,靠这龙川溪,每月混口饭吃——城东桑皮纸做房和城西的灯宣作坊做不过来的活儿,就叫我们来做,那两家作坊生意好,指缝宽些漏点肉汤出来,我们就吃饱了。”
那日来得匆忙,未仔细看。
如今青天白日,进了店子,看墙壁斑驳、木梁掉漆、竹框斑驳,显金默不作声地向里去,一路过去地板翘起,砖瓦脱落,再看造纸的作坊很大一块空地,但只有三两个小小水池,且水池中水质浑浊,连捞纸絮的竹帘都裂了两三处。
李三顺气得跺脚,“……龙川溪冰凉沁骨,暗流极少,水质干涩,甚至比泾县的乌溪更适宜做纸!糟蹋糟蹋!”
瞿大冒皱着眉头看李三顺,“老师傅,我劝你莫要乱张口呀!我们作坊做纸,大抵不过是些最便宜的熟宣,我们就这么两三个伙计,能做出来便不错了。”
瞿大冒拂袖,“人家给钱买纸的尚且没说什么,你在这儿打什么诳语!”
再看显金,陈老五是给他透了底的,这位姑娘如今在老夫人那儿正得宠,开罪不得,但也只是个半路出家,不懂做纸,想来也是搞表面功夫厉害的,恭恭敬敬道,“贺大掌柜,咱们真尽力了,要真拿出十成功力做一刀五十文的熟宣,累的也是咱们自个儿不是?”
显金低了低头,伸手捞了把泡纸絮的水,手心朝上翻,递到瞿大冒嘴边。
“吃下去。”
瞿大冒以为自己幻听了,“啊?”
显金手心里,是一只不知死了多久的蝇子,四仰八叉地躺着,死得快要生蛆了。
“吃下去。”显金冷声道。
瞿大冒不知所措地看向董管事。
董管事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用。”
显金转眸,周二狗和郑大,两个阵营最强肌肉男不在,第二梯队郑老二顶上,拱着身背怒目向前,一把掐住瞿大冒的脖子朝后仰,一手掐着瞿大冒的下颌,显金踮起脚便将蝇子就着发臭的水迹攮进瞿大冒的嘴里。
瞿大冒满脸通红且眼冒泪光,卡住脖子咳咳咳。
显金从袖子里掏了绢帕,擦干净手,说了句,“得罪了。”又道,“在泾县做纸,水池的水,要达到师傅们亲饮的水准方可下纸絮,泾县作坊水池里的水,李师傅,您喝过吗?”
李三顺高声道,“当然!不尝一尝,怎么知道水质是否合适!”
显金点点头,“瞿掌柜,你可知,为何大地山川,九州牧野,只有宣城的纸,千年不腐,细润绵延?”
瞿大冒只觉喉咙口好像有蛾子要飞出来了!
“因为做宣纸的青檀树只在宣城生长,因为只有由乌溪奔流分支的河水才能浸润出稳定的、能够长久持色的纸絮。”显金表情非常严肃,“玉版、连四、白鹿……这些名品宣纸,我不要求你们做出来,但是这一池水,你扪心自问,究竟放了多久了?素日有没有打理!?有没有清理?!有没有更换!?都臭了啊!”
瞿大冒惊惶地看向三个伙计。
他咋知道!
这水可难换了!
这么大一池子!
得叫他们来回挑水多少趟,才能灌满呀!
年前?还是去年夏天?还是……去年过年?
怪不得许多买家都说他们的纸有股子“水臭味”……原来缘故在此呀!
瞿大冒满脸通红,“实在是作坊人少,顾不过来……”一开口,喉咙粘腻,好像有三百只白胖肥蛆在喉头蹿动,“我们马上换!马上换!”
显金一眼扫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皆低下头。
“一刀纸,不便宜。”显金朗声道,“就算是中等的玉版,也需一个小吏半月的工钱才能买上一刀。更不要提家贫家寒的读书人,他们付了钱,就要收到对等的货!钱货两讫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来教你们吧!”
李三顺看着这一池子略有发臭的纸絮水池,气得老头儿想跳起脚脚骂人,“一群废物!”
李三顺到底没憋住,蒲扇大的手拍在水池旁。
有伙计低头嘟囔,“……我一个月就一吊钱……我对得起我工钱了……”
显金耳朵灵光,“谁说的!”
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小伙计明显向后缩了缩。
显金看了眼瞿大冒,指了指他,“再给他一个月的工钱,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瞿大冒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水球是老伙计,在陈记干了八年!怎么就不要了?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点钱过活。我们……我们岂不是成铁石心肠的恶人了!”
妈的,末世先杀圣母!
再逼逼,喂你苍蝇三吃!

甚至还有闲心给别人求情?
显金默了默,脑子里过了许多条思绪——关于怎么当高管这件事,她还真是人生第一次。
在泾县时,与其说谁领导谁,不如说术业有专攻,大家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显金没操心过纸怎么做出来,李三顺没操心过纸怎么卖出去,董管事没操心过账怎么平下去。
所有人各司其职,及时补位,营造了一种非常好的搬砖氛围。
如今,显金乍看整个店铺像个筛子,但说不上具体哪里漏,再一细看,才发现……其实哪儿都在漏。
补漏,则要拿硬货。
显金眉锋微扫,看向瞿大冒,“他不走,你就走。老夫人处,自有三爷去说。”
显金毫不犹豫祭出陈敷大旗。
在远房没出息侄子,和亲生没出息儿子的关系户比拼中,不用权衡就能得到答案。
瞿大冒利索转头看向水球,“你走时,记得将作坊的钥匙留下来。”
显金:您这属于病,阵发性圣母综合症,得佐以三两阴阳怪气、二钱直球打脸、五钱如若枉闻,方能治愈。
郑老二自觉接棒周二狗武力大旗,一扭一磕,便将企图闹事的水球扼杀在摇篮中——一把夹在充满男子汉气味的胳膊窝向外拖去。
“3q”兄弟战损减员一人,剩余两球面面相觑之下,自觉挺了挺胸脯,作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黑莲花姿态,甚至连精气神都像被临时补扎了两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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