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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陈敷一下子悲愤起来,“我现在诚然是个废物纨绔,可我也有个勤奋上进的童年啊!”

“不过榔桥镇天香楼的肘子是一绝。”
“琴鱼干柔韧鲜甜,美味耐嚼;茂林十二碗热凉荤素,汤面饭包;云岭锅巴咸香脆爽,一口咯嘣……”
“嘿!等我好了,我挨家店挨家店去吃!”
说着说着,楼就彻底歪了,陈敷喜形于色,眉飞色舞。
贺显金:……
恋爱脑就属于自我修复能力极强那种类型,一边狂躁抱怨,一边自我疗愈,生命力和抗压能力堪比草履虫。
贺显金默默把头移开,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和这样的人相处,挺轻松的——只要你不是他妈。
马车“哐哐哐”沿着乌溪上游向泾县驶去,随着天色越暗,路况反而越好。
从崎岖国道驶上高速公路的区别。
渐渐灯火通明,路过泾县城门,四盏硕大的油灯随霜雪摇晃,昏黄灯光映照在古老陈旧的砖墙上,“猷州”二字高挂城楼。
泾县古称为“猷州”。
贺显金写不好毛笔,但能看出这字不错,苍劲清隽,很有风骨。
陈敷探过头来,见贺显金专注地看着城门牌匾,撇撇嘴,“青城山长题的字,昭德元年的探花郎官拜通政司右参,可惜惨了,身子骨不好,三次辞官回泾县开书院——是我们泾县这几十年来最厉害的人物。”
陈敷像想起什么,陡然幸灾乐祸笑,“我那大哥寒窗苦读一辈子,一辈子都在追赶他,结果追到一半死球了。”
也不知道这两兄弟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贺显金默了默,有些不赞同开口,“人死灯灭,冤仇随云散。”
陈敷耷拉眼,不置一词,隔了一阵才瓮声瓮气,“好吧。这话,你娘也说过。”
贺显金:……
恋爱脑名不虚传。
过城门,守门的小吏趾高气扬地拦住马车。
贺显金撩开门帘向外看。
第二辆马车上的董管事赶忙下车,毕恭毕敬地奉上名帖和各人路引,顺势捎带三个小荷包。
待小吏看清名帖后,一瞬间绽开真挚的笑颜,“陈家的少东家回来了?吃了晚饭?要没吃,等会我下了值请少东家吃酒?”
“不敢不敢!”董管事点头哈腰,“少东家前几日摔了腿,回来养病的。等大好了,我们陈家做东请您去天香楼吃肘子。”
小吏乐呵呵放行。
陈敷与有荣焉地挑眉,“读书是一条路,做生意也是一条路,咱们家和青城山长并称泾县双姝。”
你愿意当姝没问题,人家青城山长倒不一定愿意。
进城后的景象,有点颠覆贺显金的想象。
四方街高悬油纸灯,茶棚里满坐人丁,街头卖花、卖茶、游医、神课……如一卷栩栩如生的清明上河图以天为色,以地为绢,缓缓铺开。
贺显金一直以为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了就足不出户、一心造人,之前在陈家别说夜晚出门,就是白天也没有出门的机会,造成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只有陈家后院干干巴巴的四方天,与各色心怀鬼胎的家眷。
贺显金巴在窗棂,如饥似渴地向外看。
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自由。
人声渐远,马车拐进一处僻静院落挂着“陈宅”牌匾,两辆马车、驴车,总计五个人,陈敷、贺显金、张婆子、董管事还有个陈敷的长随百乐,十二个箱笼,其中陈敷的箱笼九个,另外四个人的箱笼合计两个半,还有半个装了几罐宣州的水和土。
古人多宅家,出门几十公里都算远门,就怕水土不服,前几天要喝来处的水过度。
必要时还可以加点土在水里一起喝。
也不知道科学道理在哪里,但显金决定随大流,别人喝这个“冲剂”,她也喝。
要遵从各种规则、按照各种形式、根据各种原理,全方位保命。
来时已晚,陈家旧宅接到信后早已收拾妥帖,借微弱灯光,显金见一佝偻老头带领七八个年岁各异,有男有女的侍从立在门口欢迎。
佝偻老头一见一瘸一拐的陈敷,顿时眼眶通红,“三哥儿!”
陈敷半靠在百乐身上,拱拱手,刷白一张脸,“六叔您安康。”
显金跟在陈敷身后,微微抬了抬眸。
贺艾娘出殡时,瞿老夫人让一个叫“五叔”的人打理事务。
这位是“六叔”。
所以是“五叔”在宣州打理,“六叔”留在老宅?
果然还是逃不了家族式管理模式。
陈老六抹了把眼,“你这是怎么了?去年见你还好好的,这怎么路都难走了?可有大碍?”
陈敷摆摆手,“无碍无碍,摔坏了,再过几天就好了。”说着率先朝内院走,“今天太晚了,赶了一天路,六叔要不先歇着?明日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
谈?谈什么?
陈老六一愣,同身后的管事交换了一个眼神,懂起了,便笑道,“是是是,明日我做好安排的,咱们先去水西市集吃灌汤水包,再去天香楼订一桌八凉十六热的席面,下午去看桃花潭……”
“明日先去铺子和作坊吧。”
贺显金开口。
陈老六被一把清冷纤细的声音打断,转头去看。
是个白皙纤长的小姑娘。
没见过。
但他听说了陈三爷的爱妾刚死不久。
这莫非是新欢?
有钱真好。
数不尽的妞儿,谈不完的爱。
陈老六一笑,胡须贴到鼻头,“这位是……?”
“我是新来的账房。”
显金声音仍旧清淡,面目平静,“我叫贺显金,六叔可以叫我显金,也可直接唤我贺账房。”
陈老六克制住挑眉的冲动。
他倒是收到来信,陈家三爷要来接管泾县作坊,随身跟了一个厉害的账房。
他以为是扶着陈三爷走路的年轻男子。
却不想,却是这个?
“你是女子?”
陈老六没克制住发问。
贺显金笑了笑,“我以为,这个答案很明显。”
是很明显。
很明显的小妾样啊!
陈老六眼神一暗,眸光在贺显金身上来回打转,还欲说什么,却被陈敷一把拦住。
“好了好了!有事明日再说吧!”陈敷打了个呵欠,“明天先不去玩了!先听金姐儿的,把作坊和铺子的事理一理罢。”
他屁股这个样子,玩也玩不尽兴。
说着便一瘸一拐又熟门熟路地往上房走。
贺显金抬头看了眼陈老六,微微颔首,跟在侍从后转头向内院去。
一时间,众人皆空。
陈老六身后的管事紧张地捏住衣角,迟疑道,“……这三……三爷……莫不是真来接手作坊与铺子的?”
“接个屁!”
陈老六向地上啐口痰,“他也配!”

分了间最边上、逼仄的东厢给她。
房里只有一张不到1米2的床,一个小梳妆桌,一套小小的四方桌并两个矮杌凳。
张婆子的房间就在她隔壁,面积都比她的大。
张婆子“啧”一声,预备起身找人换房间,“老宅我熟,内院好十几间房呢!得脸大丫头睡的厢房都比这好!”
“东家提供住宿就不错了。”
显金把自己位置放得很正,“更别提我跟着三爷还蹭到了三餐、瓜果和两点。”
张婆子顿时打住话头。
这样也好。
她不是还因为显金差点成小娘而看不起吗?
如今这小姑娘跟她一样,凭本事吃饭。
好得很!
张婆子发觉自从贺小娘死后,她越看这小姑娘越顺眼——先是因这小姑娘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而惧怕,后来又发现这姑娘有点真东西,现在越发觉得她行事说话都极有章法。
活了半辈子的嗅觉告诉她,跟着这姑娘,可能比跟着陈三爷有前程。
张婆子表达爱意的方法就是投喂。
又从厨房摸了三四个绿豆糕来,“……多吃点,瞧你这小脸儿瘦得,那三太太忒不是东西了,什么年头还饿饭!”
显金道了谢,一口一口吃得认真极了,每一口都慢慢咀嚼后再吞下。
张婆子走后,显金继续收拾。
她没带多少东西,三四套利索的棉布衣裳,一小盒既能擦脸又能抹嘴的类似凡士林的油脂膏,几支木簪。
还有就是“伸手要钱”——象征身份证的名籍、代替手机可与人通信、记录、书写的芦管笔、漪院她小房间的钥匙还有几两碎银子。
显金把贺艾娘留给她的那三百两银票贴身放在亵衣衣缝里,几件金饰锁在漪院上了锁的梳妆柜里。
除此之外,没了。
她有点想去搞一个算盘。
可在宣州任陈家得意门市账房的老鼠精都不知算盘为何物。
更偏远、更小的泾县,自然不可能出现算盘。
还是得搞一个。
否则以后这账不好算啊。
显金闭上眼,古时没那么多人,也没气候回暖,陈宅背靠乌溪支流田黄溪,加之腊月的天气,着实冷得让人发抖,显金在梆梆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她有钱了,她必要烧个日夜不灭的暖火炕,捧八个玉石手炉,再铺上三床厚厚的蚕丝被褥,让自己燃起来!
陷入沉睡前,显金恶狠狠地想。
镇上乡间的清晨,由一声接一声的鸡鸣唤醒。
显金和张婆子刚吃完早饭,昨日夜里见过的那个管事就来了,身后两个低着头的长工捧着两摞半人高的册子。
“贺账房,您是宣城来的,身份和我们不一样。”管事有点胖,肚子腆着如怀胎五月,脸上油光蹭亮的,像只猪刚躐。
陈家雇人都不看样貌的吗?
前有鼠精年生,后有猪妖刚躐,再选选能凑齐妖界十二生肖。
猪刚躐说话笑眯眯,“昨儿三爷不是说今天要打理作坊和铺子吗?这是我们三年的账册,出账、入账,采买、借贷——都在这儿了,您请查阅。”
六老爷昨儿打听清楚了。
这女的不是啥大人物。
不过是陈三爷那个爱妾先头的姑娘。
既没有陈家的血脉,又不占陈家的名分,连当亲戚都名不正言不顺,叫声表小姐都谈不上。
也不知使了什么花招,跟着陈三爷来了泾县。
多半是来躲家里正头娘子搓磨的。
显金抬头看了,至少有五十本账册,随手摸了一本,粗略扫视,又是“单一记账法”,记的时间、金额和事由,最小的一笔才两文钱。
这假账,做得还细咧。
显金笑了笑,“您是?”
猪刚躐仍旧笑眯眯,“鄙人姓朱,是陈记纸铺的管事之一,另一位是作坊的管事,手上功夫好,做纸水平不错,为人却不得贵人青眼,故而您以后见我机会要多点。”
真姓朱啊?
显金默默埋头。
简言之,两个管事,一个负责技术,一个负责市场,做市场的排挤做技术的。
显金翻了页账本,随口问,“原先的账房呢?我来了,是不是抢了他的位子?”
猪刚躐轻咳一声,“您这话说得——谁在哪个位子,做什么事,还不是东家一句话?只要东家不说辞,换个位子做事也要尽心竭力啊。”
瞿老夫人可不会专门为了她特设一个岗,更不会因为陈敷要来,就把她也放过来,让陈敷给她当靠山。
瞿老夫人让她来,一定是需要有人来。
需要人来改天换地。
需要改,就说明前面做得不好。
一个在大东家印象里都干得不行的人竟然没说辞退?只是换了个岗?
账房先生向来不是裸着的,背后都牵扯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前面这位,看来背景挺硬的啊。
显金笑笑,把账册放回去了,“原先的账房先生和您是什么关系呀?小舅子?姐夫?三姨爹?或者……是昨儿个那位六叔的关系?”
猪刚躐笑容凝了凝,紧跟着笑得更开,“您真是爱玩笑……”
转头便高声吩咐长工把账册往里搬,“快给贺账房把册子搬进屋!误了贺账房的事儿,看我饶不饶你们!”
显金伸出手臂刚好挡住来人,脸上带着笑,“账册不出账房门,这是规矩。”
“我不知道前头那位规矩是怎样的,我既走马上任,那我的规矩就是账房最大的。”
显金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册子上是数字,更是钱,您把册子搬出账房,拟了清单吗?查了页数吗?记了档吗?水牌对了吗?凭证签了吗?有第三人佐证吗?”
猪刚躐不想第一天这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
想发火,却又顾忌陈三爷。
显金双手抱胸,以一夫当关之态,拦住长工的去路,“账本,哪儿来的抱回哪儿去!你!“
显金手指向左侧那个看起来更老实沉默的,“你前面带路!我要跟着你们,眼看你们把账本搬回去!”
搬回去?
她还要跟着!?
猪刚躐瞬间慌了神!
这套假账,是他们应付上头检查做出来的东西。
是花了大价钱的,可谓是炉火纯青,谁看都找不出漏洞。
他们还指望用这套账拖陈三爷十来日呢!
陈三爷是什么路数,陈家谁都知道。
这回接到信,他们便什么准备都没做。
那套漏洞百出的真账簿,还在纸铺里放着呢!

猪刚鬣愣在原地,脸上程序式的笑没来得及完全收回。
显金语气严厉,“走吧。猪管事,您带路。”
口吻不容置喙。
像一根钉子直冲冲坠下,意图戳破猪刚鬣不多的狗胆。
张婆子没见过这么强硬的显金,不自觉吸了口气屏住呼吸。
猪刚鬣下意识要笑,扯扯嘴角才发现自己正笑着,没办法笑得更开了,表情就显得有点怪,“这……这不好办吧。三爷都还没去,你去合适吗?”
“那去问三爷,要不要一起去?”
显金转身就朝上房走。
“别别别!”
猪刚鬣赶紧把显金拦住。
脑子里过了千头万绪,当机立断,“贺账房要去就去吧……你是老东家派来的账房,相当于啥?相当于钦差大臣!您要看账本,不是应当的事吗?这点小事就别惊扰三爷了,他老人家本就身子不畅,让他歇歇——让他歇歇——”
猪刚鬣话说到最后,明显服了软。
显金睨其一眼,手背其后,抬起下颌,“那就走吧。”
语气还是很硬。
她必须得硬。
一则,她是女人;二则,初来乍到;三则,她不姓陈。
一旦她表现得分毫软弱,就会被人立刻欺到头上。
铺子就在“陈宅”拐角,出了门左拐走百来米就到。
铺子开在水西大街正中,背靠田黄溪,拱桥下乌篷青船下降桅杆过桥洞,“陈记纸铺”旁的递铺是传递公文的站点,对面是胡饼摊和药铺,人流如织,想来是泾县繁华地段。
猪刚鬣见显金几个大跨步进了铺子,便抹了把额上的汗,背过身招来学徒,“……快去叫你六老爷来!来铺子!”
猪刚鬣甫一进店,便见显金脚在地砖上粗略量了量,又听其沉吟道,“……地砖长宽均围十八寸一块,横有十二块砖,竖有九块半砖……”
显金抬起头,“三尺见方,店长有二十一尺,宽有十七尺,合计四十余方。”
就是四十多平。
不算大。
猪刚鬣忍住哆嗦的手。
算这么快呢!
怎么算出来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啊!
这个速度算账本?还不如算算他命还有多长!
显金双手背后,环视一圈——整个店错落摆放二十几摞纸,草木味与碱味比瞿老夫人的蓖麻堂更盛,几个斗柜没有章法地摆在角落,斗柜合叶门虚掩,里面应是更值钱的纸。斗柜上摆着几个燃香的瑞兽双耳炉,袅袅生烟。
显金目光落在那香炉。
猪刚鬣赶紧上前,“……这几个铜制香炉是我特意买的,放在咱们店里又清雅又漂亮,您若喜欢,我给您买个新的,哦不!我给您买个银的!您看可好?”
显金收回目光,“在放纸的地方燃香,找死?”
但凡有个火星子蹿出来,直接来一场篝火晚会。
别人看晚会,他们是篝火。
猪刚鬣一愣,随即大义凛然,“就是说啊!我一早就提醒六老爷,别做这些附庸风雅的蠢事,他老人家偏偏一意孤行、孤注一掷、独断专行……”
卖队友,尽显伶俐机警。
猪刚鬣被显金斜了一眼后,默默住了口,侧身让身一条路,向显金殷勤介绍,“……里头就是咱们陈家的做纸工坊,由李管事做主。前两日他老娘在地坝摔了腿,告了三日假,后天就回来……您请进看看吧?”
边说边嫌弃地将放在穿堂挡路的凳子踢开,嘟囔,“老李头东西不好好收……”冲显金笑得亲切,“老李头是个粗人,做纸是个粗活儿,咱们作坊的利润比不上另几个,我私心觉得许就是因为老李做纸手艺不行——这纸好不好,用的人知道,纸张好了,生意怎么可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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