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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陈笺方正低头看张家送来的攒盒和礼单,未经脑子,随口道,“待你出嫁,三叔必将掏空荷包。”
一语言罢,方觉刚才失言。
陈笺方抿抿唇,将礼单“刷刷”翻出声音。
显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道,“三爷同意了我轻易不成婚。”
陈笺方心里默念三声,和小姑娘谈婚事是逾越,和小姑娘谈婚事是逾越,和小姑娘谈婚事是逾越……
然,听显金如是说来,陈笺方明显一愣,随即放下手上的礼单,抬头蹙眉道,“你说什么?”
显金以为他没听清,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大声,“我说!三爷同意了我可以不成亲!”
陈笺方耳朵快聋了。
这姑娘怎么中气这么足啊!
听起来,下一刻,就要上山打虎似的。
陈笺方默默揉了揉耳廓,摇了摇头。
不是没听清,是没听懂。
显金反应过来,再道,“成亲……可有可无吧。我有工作——当大掌柜兼任账房,陈家一个月给我开二十两的月例,比家里正经姑娘、少爷只多不少!”
这个倒是。
陈笺方,一个月也只有十二两月例,加上因举人功名官府每月给的米粮和布绢,也不过十五两银子。
显金每个月的薪酬,确实比他还高。
陈笺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显金继续说,“且陈家还要承诺要给我赁一间两进的小院子独住,还要配齐丫鬟婆子和牛车骡子。”
陈笺方下意识蹙眉,“小小姑娘,怎可独居?人来人往,纵是太平盛世,也应有防范之心。”
显金从善如流点头,“故而,我没有搬出去,而是在每月的月例银子里扣了二两银子交给张妈,权当作我的房租。”
陈笺方目瞪口呆。
这个说法,是他第一次听说。
“怎可如此!”陈笺方觉得有些荒唐,“且不论你是三爷白纸黑字认下的女儿,单只看你一介孤女,陈家不过是供了一处遮雨庇荫的住所,怎可因此收你钱财?”
显金伸出一只手指,在陈笺方面前郑重地摆了摆,“不谈女儿,不是孤女。在这个问题上,对于陈家,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伙计——顶多这个伙计的作用更大、薪酬更多。”
打工人的初心永不变。
一旦变了,就容易失衡。
一旦失衡,就意味着她已彻底融入这个陌生的异时空——她虽仍然姓贺名显金,但她已不是自己的贺显金,而是陈家的贺显金。
那就意味着,她的人格并不如她所坚持那般平等了。
陈笺方似懂非懂,紧紧蹙着眉头,隔了许久才道,“你所说一切,与你的……你的……婚事,又有何相干?”
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婚事”二字。
显金笑道,“我既有银钱,有房住,有衣穿,有食吃。”
想起乔山长那张痛心疾首骂她的脸。
“甚至有书读。”
再想到乔徽、左娘、张文博、锁儿、张妈妈的年糕……
“还有一群投契的亲友。”
显金笑了笑,清冷上挑的眉眼如雨后初霁,“我何必嫁人呢?何必洗手作羹汤,摧毁掉自己辛苦建立的事业?让自己陷入无法拔出的深渊?”
陈笺方眉目深沉地注视着显金。
不知在沉思什么。
显金被盯得略有些许不自在地低下头,移开了眼。
也不知隔了多久,陈笺方笑了笑,素来端凝严正的脸上出现了由衷的、明确的、轻快的笑意。
“嫁人,也可继续你的……”
陈笺方好像在找一个准确的名词,带着笑意吐出了两个字,“事业。”
“两者并不冲突。”
“显金,你说,有这个可能吗?”
陈笺方面前的、张家送来的攒盒大大打开着,里面放着莲藕、茶饼,黄糖、女儿红。
提亲四礼。
莲藕是节生小枝,枝再生枝。
茶饼是圆圆满满,长味余甘。
酒是长长久久,久久长长。
黄糖是什么?
显金陷入沉思,再一抬头,落入陈笺方深邃又认真的眼眸,深茶色的瞳仁粘稠拉丝,就像高温熔化后的黄糖。
显金一阵头晕目眩。
她想起来了。
黄糖很甜。
从心而动,蜜似糖甜。

第99章 看吧看吧
有陈笺方保驾护航,陈左娘的婚事进展得尤为顺利——由宣城另拨了四百两银子,另加上族中原本就有的四百两银子,也有了堪堪八百两,显金从铺子里调拨了二百余两,凑了一千余两给左娘作嫁妆。
据张妈实地走访调查了解得知,七叔祖连带其儿子对于左娘这个嫁妆十分满意,不仅专门写了信感恩瞿老夫人祖宗上下十八代,还四处炫耀,比如吃茶的时候,七叔祖硬插进隔壁桌的聊天,“……唉?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姑娘有千两陪嫁?”
张妈做了总结发言,“……我建议七叔祖写个“我家姑娘陪嫁有一千两”的牌子,去哪儿,都挂到脖子上。”
显金听得一阵无语。
七叔祖的张狂自然引起陈家其他嫁过姑娘的狂烈不满,连一表三千里的旁支都到宣城府瞿老夫人跟前喊不公,瞿老夫人倒也利索,直接甩出一句话,“以后族中嫁娶,秉承一条规矩,男子娶妻,彩礼为妻子嫁妆的双数,女子嫁人,陪嫁为夫家彩礼的半数;凡嫁予秀才公以上的姑娘,所在县府的店子另支二百两添妆陪嫁,凡娶举人门第出身的姑娘,所在县府的店子另支二百两银子作彩礼。”
这……就很明朗了,顺便决定了陈家子弟婚嫁导向。
以嫁读书人为最终导向,以嫁娶门当户对的人家为基本导向。
基本上杜绝了陈家子弟婚嫁上的阶级错位。
显金琢磨了琢磨,看了看正坐在她对面垂眸安静进食的陈笺方——他未来的妻室,必定也是出自家有恒产、父辈为官之家吧?
而且陈笺方的样貌和风骨,确实也当得起一句谦谦君子、进退得仪。
显金低头喝了口豆浆,蹙了蹙眉,今天这豆浆不好喝,张妈放了点花生在里面,喝起来便有些涩口。
“怎么了?”陈笺方轻声问。
显金摇摇头,隔了一会才笑道,“豆浆不好喝诶。”
陈笺方愣了愣,低头轻啜一口,略微疑惑地蹙眉。
挺好喝的啊。
不甜不淡,既有谷物的清香,又有豆类的油脂,甚至还有花生、核桃、芝麻……打碎过后的独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非常有饱足感也很有满足感。
符合张妈妈一贯的手艺。
可显金说不好吃……
陈笺方迟疑道,“要不,你再吃两个花卷?甜的咸的配一起,比较解腻。”
陈笺方劝得很郑重,表情认真得像天桥下贴膜的大哥。
显金拿起花卷咬了一口,再看陈笺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安静地等待她对“花卷配豆浆”的评价。
像……像只性情温顺又可怜巴巴的金毛。
显金心情好起来,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吃点了。”
陈笺方也笑了起来。
坐在对角线上的陈敷吸吸呼呼地干完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将魔爪伸向近处的豆沙包,一抬眼便看到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笑,一个温温润润,一个疏朗开怀,看起来都挺开心的。
陈敷不开心了,顿时没了吃豆沙包的心情,待陈笺方上学去了,才埋着头跟显金背后说人小话,“……他一个铜板子没出,我们又出银子又出纸,别人反倒夸他有担当……跟他爹一样一样的,拿最多的钱,办最少的事,还得大家伙的称赞……”
陈敷冷哼一声,“他对你温温柔柔,纯属是哄你帮他付钱的!啧啧啧,你还跟他笑,你替他搭梯子还有心思跟他笑噢!”
显金一回头,像看到了村口大妈坐在长条凳上嚼舌根的样子。
显金抹额一手汗,顺手塞了把酥皮瓜子仁到陈敷手中。
老爹,可劲儿造吧!
吃东西也堵不上你这张嘴!
临到八月底九月初,进入汛期,泾县的乌溪也从众急驰狂奔,泾县这几日有几件大事,一件是陈家七叔祖“预告”很久的亲事,淮安府茶行张家请了好几位儿女双全的举人娘子来下聘,聘礼从水西大街走到水东大街,还未看到首尾,打头的好像是尊通体绿莹莹的观音,紧跟着是两只活力四射的胖雁,快要达到商贾娶亲天花板了。
第二件,则是有关县丞崔衡的,据说崔衡近几日与宣城府的熊知府走得贼近,甚至一起到小稻香吃过好几次梅子酒,小稻香的爱豆少东家就拿这当噱头,打出的口号还是显金给想的——“五十文,让你拥有知府那一口”。
主打一个谐音梗,小稻香的梅子酒瞬间卖爆。
第三件,便与显金相关了。
水西大街陈记的“子品牌”开了。
显金提前十日,将水西大街陈记的招牌和小院全部用油浸布罩住,在外看除了一张黑黢黢的油布,什么也看不见。
开张前第九日,一大清早,有眼尖的看见那油布上,用掺了银粉和金箔的白色墨水龙飞凤舞地写了好几个大字——“猜猜,我是什么店?”
有人笑开,“能是啥店?陈家开的,还能是啥?纸行呗!”
没人当一回事。
开店前第八日,油布上换了内容——“猜中,得白银二两!”
油布下放了只红漆刷透的投票箱,箱体旁放了笔墨纸砚,旁边还立着一块牌子,“一人一次机会,多投无效”。
有人还真写了一条,塞进了投票箱,挑着眉毛和旁人打趣,“二两银子到手啰!”
开店前五日,又是一大清早,匆匆路过的行人,特别是识字认字的,从铺子门口路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定睛一看,嗬,油布上的字又换了——“我,恭迎最美丽的你。”
开店前四日,油布上的字迹换成倒计时“肆——”
开店前三日,“叁——”
开店前两日,“贰——”
开店前一日,“壹——”
开店那一日,店子门口围满了人。
陈敷穿了身大红色金丝边连字纹缂丝单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满面红光地背着手站在油布前。
他的身后,是一脸淡定却挺拔直立的显金。
“您开吧。”显金轻声说。
陈敷看着里三层外三层,人从众叕叕,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在震天响的锣鼓声与唢呐声中,陈敷双手拽住油布,猛地一下将油布向下狠狠拉拽!
门口牌匾上的两个字,终于明朗清晰!
——“看……吧?”
“看吧?”
“看吧!”
什么意思?
这个店子的名字叫“看吧”,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从众叕叕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两个大字,笔走龙蛇。
用的一看便极沉手贵重的深褐色黄花梨木,镌刻入木三分,用金箔吹化镀了厚厚一层,整个牌匾看上去华丽富贵,牌匾之下是一串漂亮的丝绒花,丝绒花下缀着几串大拇指均等大小的珠串子,三面成一墙的木窗由稍浅一点的浅黄色黄花梨木制成,糊窗的纸选的四层贝母珊瑚撒金笺。
中间那扇黄花梨木门板上挂着一支鹅黄色羽毛红宝石风铃,风铃后拿丝绒红布另罩着一块小牌子。
整个店子,看上去至少是人均四位数的量-贩-式高档会·所。
嗯……具体怎么形容呢……
这个店子的审美,非常符合泾县此等大小规模县城里有钱人的中式审美——珠光宝气、金光闪闪、一看就价值不菲。
油布一拽下来,众人:“哇”。
太……太……闪了吧!
陈敷昂着头迎接“哇”声。
有好事者挑着眼角,对着陈敷,“三爷,你这‘看吧’是个几个意思呀?文不文、武不武、词不词、句不句的,别是你窝在你娘怀里睡着了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咧!”
就差指着陈敷鼻子说他是“妈宝男”了。
陈敷气得“哼唧”一声。
这人是隔壁布庄的黄老五,烦得很。
大家都是二世祖,他偏偏要当立在鸡群的鹅,非得自己开店,先在县衙门口开包子铺,再在山院门口卖四书五经,两门生意都死得惨——这他娘不死都奇怪,人县衙早上有餐供,谁会在门口花自己的钱买包子?人家都去青城山院读书了,谁他妈还读四书五经这种基础课程啊?
这不是在王婆面前卖瓜?
还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陈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店子里里外外都是屎壳郎的主意,用什么木材、糊什么窗户纸、啥时候开张、以哪种形式开张……
他闺女啥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啥去操这个闲心?
他和别人可不一样呢~
别人要辛苦给崽子攒嫁妆,他崽子能给别人攒嫁妆。
陈敷刚准备张口胡说八道,显金笑着开了口,“黄五爷,您恐怕没这个机会来‘看吧’检查指点!”
黄老五不服气,“你这店子虽看起来亮堂,我黄老五也不是兜里没钱的人!”
显金笑了笑,“‘看吧’营业,只面向诸位姑娘、夫人,您……”显金扫了眼黄老五,笑得极为真诚,“您要不等下辈子再来试试吧?”
围观诸人“诶”了一声,好像没听明白。
显金笑着将风铃后的丝绒红布取下来,露出两行字。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西风来珠翠香;百货风行财政裕,粉甸云集市声欢。”
显金提高声音,“‘看吧’只做女子的生意,无论是深藏闺阁的姑娘,还是嫁做人妇的奶奶,甚至儿孙绕膝满堂欢的太太,都可来‘看吧’消遣一二。”
“店子自收钱的掌柜,至跑堂的小儿,至后院的伙计均为女子。”
“诸位姑娘、奶奶、太太均可放心,在此处,您可安全、安稳、安乐地享受惬意时光。”
众人哗然,陈敷却目光灼灼地看向显金。
这些念头……艾娘同他说过。
艾娘说,“如今街上、市井里多是男人们去的酒家、茶楼、风月馆……女人呢?女人去哪儿?去绣庄?去银票行?去布店?女人去的地方,都是干事的;男人去的地方,却多是消遣的。”
陈敷眼眶微湿。
显金,如今开了一个店子,只为她们。
若艾娘知道了,必定欢喜。
陈敷低头拿袖子擦了把眼角,显金真的……他哭死。
围观诸人听显金说话,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一阵后,有个站在前排,身穿靛青镶斓边高襦的姑娘讷讷开口,“……那……那咱们姑娘家进店子能做些什么呢?”
显金挑眉笑道,透露出丝毫狡黠,“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姑娘面上心动,却一眼扫到窗棂下坠着的那颗红宝石,又觉囊中羞涩,脸上红成一片,“我……我……”
显金适时接话,“凡今日开张进店消费者,无论何种支出,通通六折——您最低只需支付三十文,便可进‘看吧’真真切切看一看了呢。”
‘看吧’大大打开的门,像没有设置结界的盘丝洞。
姑娘犹豫着,看着那扇昂贵的黄花梨木大门,再看门口那位看似恭恭敬敬站在陈家当家三爷背后,实则所有话语皆由她所出的瘦长条姑娘,抿了抿唇,终于迈开步子往里走。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只为女子开张营业的店铺,实在太少见了。
三十文,不过是三碗素面的价格,多数女子咬咬牙踮踮脚总是能够到的,一上午便有五六个怀揣着好奇的姑娘进入“看吧”。
而第一位进店的姑娘,看着眼前通天梯般的书架、厚重原木的前台、零星设置的桌凳与扑面而来的馨香,只觉奇特。
不仅奇特,十分放松。
不知是这满屋如盛夏林中草木的馨氛,还是三三两两摆放的正圆形桌凳,亦或是斗柜、花斛里盛满的大朵大朵的山茶、绣球花,更或是满室招待跑堂的都是年轻的尚未留头的丫头、端着茶水稳重行走的婆子妈妈……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令人压抑的男性气息的地方。
有的只有香气、书气……
姑娘动动鼻尖,嗅到了一股清冽的茶香。
显金笑着为她指路,“三十文一壶茶,您可以在这儿坐到太阳落山。”
指向东边墙壁的那一壁书,“您可以取书来看。”
又指向东南角的一个小小斗柜,斗柜上错落有致地放着许多本粉红书封的册子,“您也可以去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本子——我们家的本子都挺好看的,有梅兰竹菊,也有星辰山海,小姑娘、夫人奶奶们应当都喜欢。”
再指向里间微微虚掩的淡青色门帘,“再里面就是梧桐包厢,可在院子里看水景喝茶,只是一壶茶要贵一倍,大约六十文钱,还送您四碟应季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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