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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强老板哑然,清澈地回望显金:老大,小的尽力了!
恒帘笑得真诚,“咱知道贺老板神通广大,为城中好几家作坊找了门大生意——咱做生意虽是为了赚银子,可也要讲规矩,不能谁给你饭吃,你就捧谁的臭脚吧?”
强老板气得喘粗气。
捧谁臭脚了!
你臭!你脚最臭!
“为何要提议更换会长人选?”恒帘不再与强老板纠缠,直入主题,“贺老板当选宣城纸业会长一位时,主任陈记大掌柜,背靠陈家,这是大家拥选她的最大理由。”
“如今贺老板单干,敢问贺老板现下的铺子占地几何?一月的流水有多少银两?手下的伙计有十个吗?”
恒帘乐呵呵,“咱们宣城纸业商会虽不是见利忘义、见钱眼开之辈,却也是出了贡品的大商贾之地,一个小作坊的老板,担得起宣城纸业商会这么大的名头吗?”
恒帘一边说一边往回看。
首席上的白云柳三家均点头称是。
尤其白家,跟显金积怨已深。
一颗脑袋点得跟中了邪似的!
显金看了眼恒帘,兀自弯唇发笑。
原来第十一条,在这儿等着呢。
恒帘知道她借山东大单之事拉拢商会小作坊的举动,为了破题,他把五大家抬了出来,直接凌驾于会员投票之上。
显金缓缓站起身,“是否更换宣城纸业会长,这件事就不劳动诸位会员投票了吧?”
未待恒帘回答,显金语带讥讽,“反正最终决定权,不也在您几位手上吗?”
恒帘大气笑开,“贺老板,您这话说得很不占理呀!咱们几家无论是人手、盈利还是纸张产出、售卖在整个宣城府不说是占据半壁江山,也是个顶个的商户——若真要排挤您,您那作坊能顺利开张吗?”
显金也笑,“刚才的议事规则已经过了,咱有章可循、依规办事,您的提议尽管照流程走——”目光落在陈家的空位上,“只是缺一位,您预备如何?”
恒帘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若缺的是其他家,或许还有回寰,这缺的是陈家——”
你和陈家的恩恩怨怨,那可大了去了!
陈家还能帮你!?
恒帘笑开,眼角炸开的纹路比他的命还复杂。
“陈家怎么了?”会堂外响起了清亮的女声。
众人回望过去,眯着眼看了许久,颇有些不确定地撞了身旁人胳膊肘,“……这是陈家老太太吗?”
“是个屁!除非陈家老太太枯木逢春、老树发芽了!”
来人四十出头的年岁,鬓发整齐、钗环典雅,眉目温婉、肤容白皙,一举一动间颇有行之有度、言之有物的清贵风范。
是陈家长房遗孀,段氏。

夜,城东窄巷,陈宅。
显金身上还残存百香阁隔壁包厢弥漫着的青梅醉,嗅不到酒气,只有甜丝丝的腻在鼻间的香。
一路过外院、二门、东院西院,再至篦麻堂,砖砖瓦瓦皆相似,心绪感受全不同。
这是显金脱离陈家之后,第一次再见瞿老太。
篦麻堂只点了一盏灯,瞿老夫人盘了好几年的佛珠被随意放在窗边的四方桌上,点檀烟的炉鼎也蒙了厚厚一层灰。
显金轻轻敛眸。
求神拜佛都放弃了,说明是真的无所求了。
再看瞿老太的神容,耷拉着眼,脸皮拉垮到脖颈,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抬,本就松垮的皮囊多了几分焦灼的纹路。
“瞿老夫人。”显金恭顺躬身。
瞿老太眼皮子微微一抬,像有一截树杈子将她无力的眼皮支起,“有空来看我们笑话了?”
不待显金开口,瞿老夫人手撑在交椅上,支起趿拉的上身,“……呵呵,呵呵,陈家如今就是个笑话——老二也撒手不管了,日日带着许氏唱戏吃茶,三郎虽有心但无力,四郎一听要管事吓得脸都白了,二郎闭关锁门读书,估摸着一旦考中便远走高飞,再也不见我这个叫他恶心的祖母……”
“呵呵呵,就连伙计都在怨我,李三顺隐退,几个伙计递了辞呈……”
“陈家……陈家如今就是一匹瘸腿的马。”
“伤口一直在流血,无药石可医,待血流干了,也彻底死了——跟我这个老太婆一样。”
瞿二婶哭着搡了搡瞿老夫人胳膊,“您说什么呢!”
余光瞭了显金一眼,大声道,“显金既然还来,就说明和陈家缘分还没尽!您这么苦都过来了,如今这局面算得了什么?咱们账上还有钱,伙计还在,也有生意可做……”
瞿老夫人扯着松垮的皮肉,露出一抹笑。
不知在笑什么。
可能是在笑自己。
嘲笑自己眼瞎耳聋,耗了一辈子,也没看清究竟守护了一个怎样的陈家。
辛辛苦苦几十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什么苦难都硬扛下来,只为了两个字——“陈家”。
如今却落得个,子孙埋怨、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可谓是信仰崩塌。
显金也不知道怎么评,是评陈家的子孙不知好歹,还是评瞿老夫人可怜可叹。
这些功过是非,都随荏苒时光而去,她只知瞿老夫人与她,从来只有利益纠纷,而无情感拉扯。
显金将一万刀素宣的单子推到瞿老夫人眼前,眸光平静,“我一走,陈家伤筋动骨,恒记一跃而上,如果陈家再不醒,恐怕整个大魏都只知恒宣,而不知真正的宣纸了。”
瞿老夫人看不清文契上密密麻麻的字,也不想看清,轻笑了一声,“随意吧,大家都不管了,我一个老太婆管来管去也招人烦。”
瞿二婶有些着急,伸手将契书扣住,害怕被显金拿走,“噗通”跪在地上,“您不管谁管!谁来管!?显金都来了,您千万别垂头丧气、赌气灰心啊!”
说着瞿二婶就流下两行泪来,她倒不在意什么陈家,她有预感,一旦瞿老夫人真的撒手不管了,估计没几天就得追随陈老太爷而去!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瞿老夫人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无论是二郎的科举,还是陈家的生意,老太太有种万事皆空、诸事皆休的倦怠——每一天都比昨天更有气无力!
瞿二婶哭得快岔气。
显金始终平静,伸手拿过契书,转身便走,走了两步,侧眸而道,“您知道您为什么输吗?”
瞿二婶尖叫,“显金!别说了,别说了!”
“因为,你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显金语速极快,高声压过瞿二婶的尖叫。
“陈家若是卖醋,你就酿米;陈家若是卖肉,你就杀猪……你想让陈家抛却商贾身份跃升清流世家,是因为在世人眼里,这是最体面的事!”
“你活了一辈子,就活了个面子。”
“恰恰,面子是糊在自己脸上,自己看不到,只给别人看的!”
瞿老夫人这样的状态,显金在病房可看得太多了,鼻子还喘气,眼睛已经死了,一身累赘的器官全靠那根弥漫着水雾的氧气管被动地张惶地推着前进,氧气管一撤,保准死得比野地里的猫还透。
显金虽然不知道现在支撑瞿老夫人的氧气管是什么,但她感到由衷愤怒。
能好好活着,凭什么要半死不残地苟延残喘!
显金一声冷笑,“你不想管也行,等你死了,凭我的手段接手陈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是一直怕我做空陈家吗?我告诉你,我不仅要做空陈家,我还要……我还要……”
显金挖空心思想威胁的话。
她还能干啥来着?
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欺师灭祖?
显金犹豫不决,不知该说点啥挽尊。
这……这她也妹当过反派啊!
显金正想着,耳边却传来了一把清雅稳沉的女声。
“陈家的事,我来管吧。”
显金转过身,从暗处走上前来的,正是段氏。
或许,也可以称作,段老板。
务虚堂中,显金一阵恍惚,那夜段氏平淡如水的面庞与现在段老板平静大气的面容,相错而映。
未待恒帘反应,段老板行云流水地走上前来,理所当然地坐到最上首的位子,拿过《十二条议事规则》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直截了当发问,“如今在讨论什么?”
恒帘没回话。
云记老板是个年纪稍轻的男人,三十出头,看上去也是读过书的样子,笑了笑回答,“在商议是否更换商会会长的人选。”
段老板薄唇微施口脂,离了孝期的女人略施粉黛就看上去气质平和,气色充裕,“是不是陈家不赞同,就可以不换?”
云老板余光扫了眼恒帘,“按照十二条议事规则,是这个道理。”
段老板抬起眼眸,言简意赅,“那陈家不同意。”
恒帘“啪”地一声,手拍在桌上,“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你能作陈家的主吗?”
恒帘一语言罢,后知后觉发现如今的嘴脸和他一贯以来冠名的“儒商”有些相悖,表情变得极快,乐呵呵地又笑开,“段夫人,您是官员遗孀,做生意的事您不懂,还请你们家老夫人出来定夺吧!”
段老板微蹙娥眉,“都是寡妇,难不成还有高低?”
“我们家老太太是上了年资的寡妇,就有资格定夺,我是新寡妇就不行?”
评职称呢!?还搞年资这一套!
显金喉头一梗,闷笑得黄喉快抽了。
恒帘:?
“这,这并不是寡不寡妇的事!”恒帘压低声音怒斥。

第309章 原我不配(2.26)
段老板敛了衣袖,“不关寡妇的事,那就是恒老板对我本人有看法喽?”
“是,原是我不配,我是个不吉祥的人。”
说着,段老板便眼角通红,落下泪来,“想我夫君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高中自请为西南蛮夷父母官,为民为辖内呕心沥血,如今撒手人寰,便有那宵小欺负他那寡妇妻儿……”
恒帘拳头握紧,话从牙缝里呲出来,“我何时有这个意思!”
段老板迅速收回眼泪,眼角的颜色恢复正常,理直气壮道:“那你管我陈家是谁当家做主来开会!”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显金想用四肢并用,给段老板鼓一段掌。
恒帘眸目阴沉地从主座上其余三人身上一扫而过,云家老板把目光移开,柳家老板受不住这催促的眼神,硬着头皮伸头一刀开口,“那您说说看,您不赞同会长换人的理由吧……”
这个要求倒是很合理。
你赞同有赞同的理由,不赞同当然也要有不赞同的理由。
显金低头理了理裙摆,竖着耳朵,装作谦逊地做好聆听一堆表扬的准备。
“那自然是……”段老板神态端方,“那自然是贺老板帮陈家签了一份一万刀的生意。”
显金:?
咱就是说,可能习俗不一样,我们那一块,一般不把权钱交易拿到明面上说。
恒帘眸光一亮,击节大笑起来,“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一个给钱,一个办事,不过是利益交换,一丘之貉罢了!”
恒帘连连摆手,“一场交易罢了!段夫人的意见,着实作不得数!作不得数啊!”
“段老板。”段老板指节敲击桌面,温声纠正恒帘。
恒帘:“什么?”
段老板声音清爽有力,“请叫我段老板!我如今负责陈记纸业,就像别人叫你恒老板一样,未见别人唤你林美娘之夫啊!”
段老板站起身来,“我叫你一声林美娘之夫,你敢应吗!你敢吗!敢吗!敢吗!”
显金目瞪口呆看着段老板发疯。
她眼前好像有一个金色的角在段老板清秀端正的面颊慢慢延展开来,还有一只硕大的葫芦在段老板张开的手里逐渐现原形。
受我一拜!
金角段大王!
在显金,哦不,整个务虚堂的人,都被迫知道了恒溪她妈的名讳的情况下,恒帘气得面色铁青:什么玩意儿!以前也没听过陈家媳妇这么癫啊!
恒帘瓮声瓮气道,“段夫……”
“嗯?”金角大王举起了葫芦。
“段老板,您久居宅院,可能有些事不知道,咱们商会最是体面,就冲贺老板心思不正、意图买通商会诸人,这个会长就不能给她!”恒帘一锤定音。
段老板蹙凝蛾眉,“你在说什么呢?”
恒帘不知何意。
“贺老板漏漏指缝,就是一万刀的单!不仅是陈家,还有杨老板、牛老板、朱老板……这笔单子能养活大家至少大半年吧!?”
段老板身形板正,碧清色的衣衫卷起涟漪,温温柔柔,“我想问问,还有谁,能干到这份儿吗?”
段老板转头看向在座诸人,“咱们要选会长,首先要明白,为什么要建商会?是自己给自己找地方管起来?——便是拉磨的骡子也没有给自己加砝码的说法啊!“
“在座诸位都是做老板的,生意干了大半辈子,只有你们训别人话,没有别人冲你们趾高气扬的!加入商会,说透了,就是为了赚钱!赚银子!”
“那么会长又是做什么?”
“会长就是帮忙咱们赚更多银子的!”
“一个张张手就给我漏一万刀单子的会长,我不选?我选谁?”段老板开始进攻,对着恒帘正面输出,“我选你?选你叨叨叨?选你没正事?选你胡子多?”
恒帘忍,练忍功,手缩在袖口,拳头都硬了。
显金很难控制面部表情。
很想笑。
但是,毕竟是会长,这么大的官儿,必须喜怒不形于色。
段老板一顿输出完毕,转头重新安安稳稳地坐回第一把交椅,看向云记,“怎么样?我的理由够充分了吗?”
云记若有所思地看向段老板,再转向显金:一开始他站恒记,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脱离了陈家,出来单打独斗闯荡,这个故事可多了,业绩好的掌柜不愿再受东家挟持,选择带上人手、渠道出来单干,干没多久就发现值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所处的位子,离开了那个位子,离开了捧他的东家,他什么也干不成,什么也不是。
他以为贺显金,也会步后尘。
哪知,人家出来单干,随随便便就搞了个大单!人家自己不做,分给七八家商户做!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笔单子对贺显金而言不重要!说明,值钱的不是陈家大管事的位子,而是贺显金本身!
云记张口,“充分。”又笑,“即便是不充分,按照十二条规例,您的意见也能得到充分的尊重。”
段老板下颌微抬,矜持又清贵颔首致谢。
恒帘眼见要尘埃落定,立刻开口,“段老板,你是花言巧语、颠倒黑白啊!”
段老板惊愕,隔了一会儿方偏首哽咽,“是,原是我不配,我是个不吉祥的人,想我夫君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高中自请为西南蛮夷父母官,为民为辖内呕心沥血,如今撒手人寰,便有那宵小欺负他那寡妇妻儿……”
恒帘深吸一口气,停滞无语地仰起头——他气得想把房顶砸了!
这他妈,真的太癫了!又癫又疯啊!
陈家到底是什么福地洞天啊!
尽出这种精彩的品种啊!
恒帘一口气没上来,大家伙抓紧时间一阵空虚的忙碌与寒暄,强老板非常利索地抓着“贺显金”名牌往前面怼,朱老板不知从哪儿抓了把大交椅硬塞进五人组的C位,杨老板端着茶盅恭请显金坐下。
显金手搭椅背,缓缓坐下。
你别说,还真有点大权在握的爽感。
甚至,还有点想教人做事。
显金赶忙打住这个念头——无论男女,一旦油了,那可真腻!
显金没打腹稿,东拉西扯说了些话,看更漏时辰,显金侧眸问恒帘,“恒副会长,今日可给大家安排晚飧?”
恒帘面色铁青地愣了一瞬。
显金轻蹙眉,“怎么这般疏漏?”
恒帘:?你说啥?
“这个时辰了,莫不是还叫大家空着肚子回去?”显金眉头拧紧,语气责备,“恒副会长,下次记得咱们宣城商会最是体面,一茶一饮都应是最好的——否则这么多宣城纸业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凭什么来捧咱们的场子?”
恒帘:?你有事吗?
显金手一挥,“务虚堂旁边有家食肆还不错,恒副会长你去看看吧,四冷八热两点,照着备两桌,须有鱼有虾有肘子有整鸡!”
众位老板笑着应和道,“还要好酒!”
显金朗声笑,“好!必有好酒!”
两个时辰后。
恒帘一脸铁青地攥住长长的一溜儿账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他妈的要装逼,你自己付钱啊!
你让我去置办,那店家便只认准了恒家,他妈的跟高利贷似的追着要钱!

诸位老板吃好喝好,醉醺醺都走了。
澄黄昏亮的大灯笼高高挂在食肆屋檐下,月升中天,清光从瓦砾与白墙的间隙泻下,显金低着头,双脚跟玩儿一样踩在门槛上来回晃荡——她正在这儿等骡车返回橘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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