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沉默着,久久没有言语。
他闭上了眼,冷冷道,“不行。”
聂氏不遗余力在劝他,“双儿,遇事要看开些,有些事情强求没有结果,她自己想走,你难道还能绑着她一辈子?”
没想到陆双沉默一息,淡淡道,“为什么不能?”
聂氏一时语塞,奇怪又惊诧地看着他,“你……”
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陆双目光阴郁,想着顾环毓那一张含情又无情的脸。她口口声声说回去之后便央求父亲嫁给他,但是这可能吗?
他心里绝望的清楚,这永远也不可能。
高门大户的小姐,怎么肯纡尊降贵下嫁自己这等市井野夫?
她在苦苦劝他放手,如今连娘也来劝他,让他放手。
可是明明是她们一开始在极力地撮合他,是她们说好的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可是她们如今却都在反过来质问他。
是他做错了吗?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缓缓闭上了眼,心中泛起无限的悲凉和不甘。
“我不会放她走的。娘不必再多说,我意已决。”他缓缓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聂氏见劝说无果,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她站起身,临走时最后看了陆双一眼,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以前让你娶环环的时候,你说什么也不愿意,如今我们愿意放她走,你倒是不肯放手了。”
陆双坐在原地盘腿打坐,毫无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顾环毓缠绵病榻数日,终于慢慢好转了起来。
聂氏说服不了陆双,只得认命地开始置办东西,将成亲一事紧锣密鼓地提上日程,陆父历来没有意见,什么也没说,整日打猎早出晚归。就这样置办了几天,今日添新桌,明日挂红灯,渐渐地一来二去,好像家里晦暗的气氛真的被这样慢慢冲散了,整个陆家都笼罩上了一层喜气洋洋的洪光。
聂氏这几天心中郁结,但是认真置办了这么几天,好像又觉得成亲也蛮好的,她瞧着整个家里被布置的一片红色,叉腰笑着,坏心情一倒而空。
“环环,你看看,婶婶布置的怎么样?还成吗?”她扭头问坐在一旁的顾环毓。
顾环毓撑着病体,在给自己绣嫁衣,闻言抬起头,淡淡扫了一眼,微笑道,“很好。”
得到了未来儿媳妇首肯,聂氏大喜,这才注意到她绣了嫁衣已经绣了很久,忙去一把抢了过来,“不许再绣了,你现在要多休息。”
顾环毓淡淡笑道,“日子急,要提前做出来的。”
“唉,还是你手巧,像我们这样粗脚笨爪的,哪tຊ能绣这么好看的嫁衣?你瞧瞧这样式,我看简直比镇上李家女儿出嫁的时候还要好。”李家是镇上有名的富商。
正好陆双也出来了,他很自然地直接走到顾环毓身边,俯下身,温和问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顾环毓淡淡笑道,“好多了,多谢你费心。”
陆双听出了话里的客气之意,以前顾环毓是从来不会对他说这种话的,他皱了皱眉,随即又松开,不再计较。罢了,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他不愿意在乎这些小节。
她马上就要嫁给他为妻,他更愿意关注一些心情好的事,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现在此刻没有比她嫁他这件事更令他上心的事了。
聂氏整理着什么东西,突然呀了一声,“我竟然把喜糖漏掉了,真是的,我给落在铺子里了。”
“不行,我得下山去拿回来,那个钱掌柜最是黑心,去晚了他肯定赖账,我可是花了一两碎银子买的呢。”
陆双皱了皱眉,阻止了她,“娘,我去吧。”
聂氏一口拒绝,“你的伤还没有养好,这怎么行!”
“不碍事的,这些天早就好了。”陆双淡淡道。
其实他说的是实话,腰腹处不是要紧的地方,看着可怕,其实并不致命。他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也很强,养了这些天其实也差不多了。
“还是我去吧。”他又道。
聂氏看了看他如常的面色,最终松了口,“行吧,路上小心。”
陆双就要下山,正准备跟顾环毓告别,她却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看着他,神色清明,“我也有一色丝线需要买,再说,你这样子……我不放心。”
陆双剑眉一蹙,本能就要拒绝,但听到她后面那句话,眉头又慢慢松了下来。
这些天被她的疏离冷落对待的一颗心又渐渐暖了起来。这是她主动关心他。
他心中渐渐松落,这些天她安安分分绣着嫁衣,看似并无任何异样。再说一路有他看着,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他最终松口,“好吧。”
两人一道下了山,先去了糖铺子,又去了绣坊店,期间陆双一直跟在她身边,见她面色平静,从不东张西望,一颗心更加放松了下去。
路过首饰店时,顾环毓突然停住,“陆双,要不要打点首饰?”
陆双愣住,“啊?”
“成亲的话,通常女郎都会打些新首饰……喜庆。”她声音很轻,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
陆双心中喜不自胜,他竟是忘了这件事,自然高兴附和,“好,那我们去看看。”
进了首饰店,顾环毓挑挑拣拣了几样,都不满意,掌柜的见她语气平素,问的还都是些行话,虽然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但一定是个行家,忍不住心里默默擦汗,更加卖力地跟她介绍首饰。陆双则就是淡淡地站在一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顾环毓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朱钗,不经意看了一眼对面,“算了,我去另一家看一看。”
陆双自然也要跟着她一起,顾环毓却对他笑了笑,悄悄拉过他去一旁,附耳告诉他,“我诓他的,他要价太高,这些首饰成色不好,根本值不了这个价钱。你站在原地不用动,你猜猜看,等我出门去,他会不会留我?”
陆双愣住,随后又忍不住一笑。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愉悦和暖意,她拉紧他衣袖的手,令他心里痒痒的。她无形间在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若是他留我,我便借此砍价,若是他不留,我便顺道去对面看一看,到时候你便不必留在这里了,跟我一道过去就是。”
顾环毓手心里都是汗,随口说着,但是没想到陆双竟然真的同意了。
“好,”他道,“我在这里等你。”
不过只是这片刻也已经够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角落里的如风,她假装平静地走到门槛,陆双果真没有跟上来。
更加大喜的是,掌柜的竟然也没有跟上来,顾环毓平静地走出铺子,慢悠悠一拐,然后走到陆双看不见的角落。
她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一句话的功夫就够了。
她要让如风想办法将自己的行踪告诉顾家,她现在没有办法出门,陆双把她看的很紧,但是如风怎么说也是个丫鬟,比她行动自由许多。她可以写信,也可以上告官府,总而言之想办法让她离开这里就是了。
她要在此刻告诉如风她的选择,她选择回到京城。
她盘算的很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看到的如风一瞬而逝,她转头急忙去找,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身后不知什么人一击制住。
她脑袋一麻,晕了过去。
她眼前一黑,世界一片漆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还没听到身后陆双焦急的呼喊,便被人带走扔进了马车。
等她再次醒来,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准确来说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陌生,因为在元宵节,她曾经还见过他。
而他那个时候要杀她。
慕容彦坐在床边,对她微笑,“顾环毓,我们终于见面了。”
“两次。”他眉梢一动,如同雪后初霁,流风回雪,“你从我手里逃了两次。”
第37章
陆双上一刻还站在首饰店, 看着顾环毓慢慢走出铺子,看着她拐到了一个角落,然后不见了人。
视线看不到的一瞬, 他开始慌乱, 立马抬起脚出了铺子去追, 便看到她被一个黑衣男子强行带走。
只是短短这么一刻,他便眼睁睁看着顾环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陆双大惊失色, 立马去追, 可是那个男人动作飞快, 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动作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驾着马车很快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陆双心急如焚, 此刻也管不得许多了, 举目四望看到了停在铺子外的马, 也不管是谁的, 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纵身上了马,扬长而去。马的主人听到店铺外一阵熟悉的嘶鸣,还在悠闲跟掌柜侃大山的脸色立刻一变, 不顾体面地跑出铺子追了出去,然而陆双骑得飞快,很快便没了影。
那人吹胡子瞪眼, “我的马!我的马!”
陆双策马疾驰,狠狠夹着马的肚子, 马痛的嘶鸣一声,不管不顾地更快往前跑, 一路上行人繁多,生生挡住了他的去路,前面的马车七扭八扭,被越来越多的行人遮挡了视线,陆双心急如焚,向周围大喝一声,“闪开!”周围行人听到这爆裂一喊,抬头便见一黑衣少年纵马而来,眉目阴鸷,浑身上下满满的煞气,忍不住心中生畏,竟然真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路上已经没有了马车的踪迹。
陆双一路追踪,前面是一条分叉口,等到他把三个路口都寻了一遍,皆没有再看到那一辆马车的踪影。
顾环毓。不见了。
陆双紧紧捏着缰绳,眉目阴沉地仿佛要拧出水来,腹部的伤口早已经因为一系列激烈的动作重新崩开,缓缓洇出了血迹,他捂住伤口处,那股压不住的痛苦却像是从腰腹处一下子窜到了胸腔。
他低下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而在另一边,此时的顾环毓悠悠转醒,入目便看到了一幅陌生的景象。
帷帐低垂,帐顶绣着大幅的彩色卷草纹屏风图,精巧细腻,栩栩如生,四角挂着莲花式样的帐勾,又有鎏花扇坠垂下,璎珞流苏轻动,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端,处处流露着精致与华丽。
自己这是在哪?
顾环毓错愕,还没等她转动眼睛观察四周,便听到身旁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你醒了。”
声音如玉坠寒潭,声音的主人就坐在她的床边,顾环毓一惊,忙转头去看。
慕容彦微微一笑,“顾环毓,我们终于见面了。”
顾环毓看到他的脸,愣住。
这人,不是元宵节她碰到的那名公子吗?
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女儿家的名字是大忌,最怕被外男知道了去,而眼前的男人竟然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顾环毓惊疑不定地缓缓坐了起来,不安地猜测着眼前这个人。
难道是?
那一日他所做之事被她看到,他终究后悔放走了她,于是这阵子潜心搜捕她的讯息,今日要将自己杀人灭口?
顾环毓想到这里,眼中染上了一抹惧色,然后便听到他又道,“两次,你从我手里逃了两次。”
她心中一沉。
果然,这个男人是要杀了自己。
她心中恐惧,没有注意到慕容彦言语中的漏洞,也没有在意为什么他说的是两次,“……你要做什么?”
慕容彦缓缓看着顾环毓的脸。tຊ
他只见过她的仅此一面,便是在侯府的春日宴上。当时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对她的五官并不真切,只是有一个大概印象,之后对她的所有臆想也全是在画像中。这是第一次,他好好看清她的脸。
慕容彦笑道,“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顾环毓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别怕,我对你并无恶意。”慕容彦道,“我不杀你,你可以不必如此戒备。”
顾环毓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面容清俊,语气温和,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既然他说不想杀她,那他为什么要绑了自己?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一变,急急低下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
还好。衣裳还在。
她松了一口气,抬头又重新看向他,“你要干什么?放我回去。”
她又想起陆双,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被人掳走,他肯定在很着急地找她。念此及,她心中更是焦急。
慕容彦目睹了她的一系列动作和表情,反应淡淡的,“回去?”
“看来这几个月,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顾环毓蹙起眉,心中犹疑更甚。怎么听他的语气,好像跟自己很熟稔似的。
但是她如今的记忆全都想起来了,她思来想去,确定没有见到眼前这个人。
“户部侍郎顾大人的嫡女,五月前被山匪所劫,下落不明,如今现身在了梅县,不想着回到京城,竟然口口声声说要回去。”慕容彦看着她,缓缓道,“顾环毓,我说的没错吧?”
顾环毓缓缓睁大了眼,他怎么知道这些?
“……你是谁?”
慕容彦微微一笑,“前不久我才向贵府提亲,你竟这么快就忘了,真是令人伤心。”
顾环毓面色渐渐变了,她看着慕容彦不喜不怒的神情,华贵不凡的衣饰,雍容平静的气度,一个不好的猜测呼之欲出。
他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与梦中的那一道声音重合。
她怔怔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你是……九皇子殿下?”
见慕容彦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始终淡淡的,顾环毓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时竟是不知道要起身给他跪拜行礼还是怎样,勉强镇定了神色,问道,“殿下为何出现在这里?”
慕容彦道,“说来也是机缘。我如今困桓于此,若是早走一个月,恐怕也见不到你。”
顾环毓怔住,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容彦又道,“事急从权,你跟我一道去定北,等了结了一切之后,我自会登门顾府,给你一个位份。”
顾环毓还来不及想太多,便又听到了一道惊雷,“……去定北?”
慕容彦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神色,但是也没有解释太多。“京城不久便兵荒马乱,让你回京城我不放心,还是跟在我身边最为稳妥。”
顾环毓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是想要娶自己吗?
顾环毓顿时心里五味陈杂。若不是眼前这个九皇子的突然求娶,她又怎么会不辞千里去襄阳探亲,又怎么会给了柳氏机会,差点死在了路上?而最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这一切,竟然都源于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顾环毓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在床上而慕容彦在床边的不体统了,脱口而出道,“殿下,我是要回京城的。”
慕容彦蹙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他一直从容平静,无波无澜,如今蹙起了眉,陡然生出几分凛然之感,顾环毓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他,犹豫了片刻,捏紧了手心,慢慢说了出来,“殿下龙章凤姿,天之骄子,臣女只是区区侍郎之女,从来都没有想要攀附皇恩,望殿下……见谅。”
慕容彦沉默。
顾环毓不敢抬头,心中忐忑,半晌听到了他的声音,“你不愿意?”
她闭上眼,自知此话说出口便是大逆不道,恐怕性命不保,但她此时此刻也不能不说清楚,“臣女之前从未见过殿下,一朝突蒙圣恩眷顾,惶恐至极,臣女容色粗陋,见识浅薄,匹配不上殿下的身份,望殿下莫要折煞了臣女。”
“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慕容彦淡淡道。
顾环毓一惊。他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慕容彦并不解释,又道,“我府上人口简单,并无旁人。我虽不受圣上眷顾,还好歹是个皇子,你嫁给我之后便是正经的王妃,该有的尊贵和体面都不会少。你生母早逝,在府中日子凄苦,你那父亲和继母恐怕不会给你匹配太好的亲事,能嫁给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为何不愿?”
正是因为太好了,好的令人不得不觉得蹊跷,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自己?顾环毓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敢问殿下,臣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家之女,与殿下之间也并无交集,一无门第助力,二无感情基础,殿下为何一意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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