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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诡(胖哈)


江沉白看了一眼不言语的罗非白,未免陈生这人巧舌如簧不断为自己做谎言推罪,主动推一把,冷厉道:“你见弄不醒她,愤怒更甚,因为本就喝醉了,带着酒意掐了她脖子,把她掐死了,待事后反应过来,惶恐之下欲出逃,所以鬼鬼祟祟躲在小路中逃亡,却刚好撞上下凉山的罗公子不甚从桥上掉入水中,当时你心生一计,要拿她顶替罪名,这样一来你既免于成为亡命之徒,一无所有,亦能以通奸罪名从江家那合理拿到所有好处,毕竟这罪名也会连累江家,江家只能认下,至此拿回你入赘后失去的尊严,还能腾出一个妻子位置,日后任你再挑选其他女子供你为你做牛做马,可谓是一箭三雕。”
“之所以用绳子来做证据,一来是为了掩盖江茶脖子上的手指掐痕,二来是让罗非白手头留下杀人证据,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慌乱之下没思虑好,留下破绽。”
此时在场的赵乡役可是愤怒了,怒喝道:“陈生,你虽是入赘,但江家俩老厚道,从未苛待于你,给钱给酒无二话,你身子弱,凡事都是江茶事事亲为,你没下过一次地,她且为你养家生子,如此辛劳,你竟杀她!你于心何忍啊!”
陈生脸色发青,忙讨饶辩驳:“不不不,我真没有掐死她!我那是喝醉了,只是愤怒之下捏了几下她脖子,她就晕了,何况我是男儿啊,堂堂七尺男儿,见到妻子与人通奸,我怎能不怒,换做诸位,你们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反问十分恶毒。
在场男子一时说不上话,但罗非白慢悠悠说:“你没到七尺。”
似乎觉得不准确,又严苛补充一句:“远远没到。”
此话一说,本无言以对的江沉白等人一下绷不住了。
啊啊啊!
奇耻大辱。
这小白脸欺人太甚。
陈生怕她,也恨她,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
但罗非白不把他当回事,只散漫笑着道:“成婚这么多年,你自是十分了解江茶的,作为一个赘婿,吃人家喝人家的,啥事不干,你都有胆子拿家里私财去青楼消遣,她若是真要通奸,何必偷摸来?”
“光是你上青楼消遣这事儿就足够拿捏了,且她已成功养育子嗣,你又于她没半点用处,足以让她将你一脚踹开,我想你入赘时的江家协议里面应该言明这些条款吧。”
在场人无异议,因这在哪个村子都能见到,招赘的人家也不是傻子。
赘婿之所以地位低下,就是因为吃了条例分明的软饭,且有司法可管束,朝廷在这协议的前提下是偏向主家的。
给钱吃饭皇帝大。
何况江家做派实在没得说。
所以赵乡役还说江家人厚道,而张叔等人对陈生这样体弱无能的人能被选为赘婿,也是蛮迷茫的,就为生孩子?哪个男人做不到吗?
这陈生其貌不扬,又矮小无能,无半点好处可见,实在想不通。
反推江茶还能这般待陈生,已是贤良大度得不行了。
“明明清楚这件事,合该在回家后瞧见自己妻子人事不知疑似遭受玷污,就第一时间猜到是有人下药害她,但你一味顾着自己发泄,还认为这是男儿必然的尊严,可见你心底是厌憎赘婿这个身份的,也厌恨江茶。”
陈生仿佛被戳中了内心,面色狰狞,“你们没当过赘婿,怎知我心中苦楚屈辱,儿子都不跟我的姓,逢年在外都没人看得起我。”
罗非白:“签署协议的时候,你不知详情?是上当受骗的吗?是你不识字,还是当初见证作保的村长跟乡役不识字?”
陈生:“.....”
赵乡役面露尴尬。
罗非白:“旁人看不起你是因为你是赘婿吗?你在外走动会跟人说你是赘婿?不是因为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失败吗?心比天高,懦弱无能,空有野心,总想着利用他人为自己谋利,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也配?”
读书人骂起人来真是鞭辟入里,振聋发聩。
但她那语气挺软的,像是跟同窗闲谈风月,一派雅致和气。
然杀人不见血。
陈生哆嗦着,差点气得吐血,厉声道:“我之所以当赘婿,是为了养活阿宝!我是为了她!”
罗非白:“哦,所以在你们爹娘故去后,家里的活是你干的,还是阿宝干的?她会挑水杀鱼,你会吗?到底是她养你,还是你养她?”
陈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骂着:“啊,你这人好生恶毒!枉你还是读书人!”
罗非白笑了。
“这就恶毒了?你可知羞辱人最好是在人前,知道为什么此前在村子的时候不与你说这些?那会人多,足够让你被明正典刑之后都足够全村人唾弃百年了,甚至能远传到县城里。”
“不说,只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要脸,你那儿子日后还得顶天立地,而不是被你这个当爹的拖累,不过,也幸好他不姓陈....”
诛心啊,诛心!
陈生喉间几呕血,面上肌肉颤抖且发红,仿佛要吃人,被捆着的绳子忽松了,他一下趁机挣脱,扑了上来,却被江沉白拦住。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他嘴上嚎叫着,双手扑腾拍打,生拉硬拽....
过了一会就没力气了,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江沉白重新束缚住他,张叔刚刚还惊慌他脱困,生怕他伤人,但现在看出一点门道了,那陈生手腕上的绳索...貌似是有人从后面悄然解了些许。
张叔的目光扫过江沉白,再看向罗非白。
后者冷眼相看,眉头紧锁,对上张叔目光后,也不明说,但张叔心里咯噔,又看向江沉白,后者微微眨眼。
三人心照不宣,也不言语。
等俩兄妹各自缠住绳子带走,三人走在后面。
张叔刚想说些什么。
罗非白低声说:“也许需要再验尸一次了。”
张叔睨她,思索后,道:“你会?”
“不会,但愿意长见识。”
“那你等下陪同就是了,毕竟你有功名在身,又是受害者,按理也不算逾法理。”
张叔清楚这罗非白是故意几番言语逼迫激怒陈生,以此看他体力到底如何,而陈生刚刚双手拽拉江沉白的气力看着不如何,未必能掐死江茶。
但江茶当时昏迷,也有可能因呼吸受阻而亡。
毕竟她是真的窒息而死,这点张叔有八九分把握。
真相到底如何,真凶是不是能确定为陈生,就看这次验尸了。
——————
天色将夜,在黄昏最后一段光辉中,吃饱喝足的李二也算没耽误,加快脚程赶回了黎村,且带来了那青楼女子玉香的口供,结果他心急火燎进门来,却没瞧见张叔跟江沉白,一问在院子里跟村长等人烤火的小书吏才知那三人在停放尸体的内屋。
怪了,不是凶手都确定了么,怎还得看尸?
柴房边上的小厨房还在煮饭菜,人多,得煮不少吃食,不然这一天忙碌的,谁肚子不是叫唤着。
因是杀人案,实乃村子大事,村长等人作陪,姜婆等人帮忙炒菜。
比起这些村里人的忙碌跟严肃,江家人可就是真的如丧考妣了。
死了至亲,还是凶杀案,怎么说也是泼天大祸,那江河一届少年,仿佛一日就消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时时静默不语。
陈生跟王虎都被关在了柴房,束手脚堵口舌,也算是跟罗非白风水轮流转。
不过陈阿宝作为女子,被关在另一侧房里,在外的江松夫妻跟江河既得招待人,又难掩失去至亲的痛苦。
李二管不着江家人,就觉得烟火寥寥的,若非停尸,怪让人心里膈应,否则那小厨房里倒也是香气扑鼻,勾人馋虫。
好像又有点饿了,一定是一直赶路太累了,绝不是他贪吃。
李二有些讪讪,问:“他们吃了吗?”
小书吏:“没。”
李二良心发现,体贴道:“好,我把饭菜送进去,可别让他们饿着。”
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似的?还能对尸吃饭?
什么癫人能想出这种事。
小书吏脸都绷不住了,心中暗腹诽:这人还能当差,吃一口公家饭,没被上官打死,真是祖坟冒青烟。
屋内,蜡烛已然点了好几根,也算透亮。
江沉白并不擅验尸,年纪轻轻,学的是抓人查踪的技艺,没法分心再学别的,但他瞧着站在张叔边上、对尸体无半点忌讳且双眸在烛下徐徐生辉的某书生,心里觉得古怪。
读书人也懂这么多查凶探案之事?
这可不是光看书就能会的吧。

第10章 柜子(段评已开)
江沉白毕竟是有些年份的捕快,根基在,且有自己的脾气,虽知罗非白有些来头,但一天查案相处下来,并不觉得此人是那心眼小的苟且之辈,便也坦然询问后者为何懂得验尸。
罗非白面露疑惑:“我不会啊。”
江沉白惊讶,又半信半疑:“不会?那怎么....”
罗非白:“我是不会验尸,难道我还不会装?”
江沉白一下哑口无言。
张叔仔细验看尸身,比此前认真地多,最终得出结论:“的确死于窒息,也无其他致命伤,绳索所造成的淤伤红肿经我仔细一看,有个指甲印,你可瞧见?”
江沉白正要上前,却被张叔推开,让罗非白来看。
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江沉白嘴角微抽,到底也让开了。
罗非白其实已经瞧见了,她眼力比年老的张叔好,刚刚瞧了一会就发现了,但人家有公职在身,且也有老道的经验,凡事没必要强出头,所以她看的是别的地方。
“是,的确有个指甲印凹痕,还是张叔您仔细,这陈生平日里不做活,人也惫懒,并未常修剪指甲,倒是留下了一点证据,可以比对看看。”
张叔:“如此,虽不能作为关键证据,但基本也能定死他的杀人之罪了,毕竟他自己还承认了掐人脖子的事。”
这点,江沉白没有反驳,就是看向罗非白。
这人好几次都悄悄差使自己去做些安排,总有预先的判断跟怀疑,事后也都得到了验证,显然,她并不是十分确定陈生既是真凶,才有了前面的试探。
如今,可是死心了?
“罗公子现在可是觉得陈生是幕后真凶了?这案子,也算是定了吧。”
其实他也有些不解这人一路勘察随同查案的用心,按理说寻常人遭遇这等大祸,在脱身之后便是恨不得两肋插翅早早飞走,倒是她....似对破解此案有十足的耐心。
罗非白瞧见这人眼里的探询,并不深究,只抬手,左手手指抵着唇瓣,示意轻声,又是手指指了江茶的鼻子,且压低声音。
“张叔,您来看下她的口鼻。”
张叔为她这般压低声音而警戒起来,跟江沉白交换眼神,后者查看四周窗户,并未见人影窃听,但毕竟外面人员众多,罗非白有所忌惮也是真的。
但莫非她认为这里有陈生的其他帮凶,或者....真正的凶手?
抛开杂念,江沉白警戒观察几个窗户,而张叔则是凑请,同样压低声音:“口鼻?我瞧过,并无多少酒气,但若是下药,喝下一点点也足够药晕了,那酒里的药量很浓,别说人,一头牛都能药翻,也的确是蒙汗药。”
“没,我说的不是酒气,而是水。”
罗非白拿来一点细润的棉布,如同流鼻血时塞鼻腔止血,此时用这小小棉布一团堵入一会,拿出时,瞧见了一些水。
江沉白跟张叔倒是不觉得恶心,毕竟都验尸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水....昨晚都烧了炉子,她这鼻内哪来这么多水?也非鼻涕这些,而且闲置这么久都没干掉,那一开始里面蓄积的水怕是极多。”
张叔狐疑时,罗非白挑眉,没再多说多做,但指了下江茶的头发。
还是张叔老道,凑到头发处仔细看,发现这些头发外面乌黑,里面有黄黄的尘土脏污。
在里面发根头皮处?
张叔思索一会,猛然想起了一种杀人手法,顿时恍然又心悸。
那真凶还是陈生吗?
但至少如果陈生当时没能掐死江茶,且也没对昏迷的江茶做那等事,那这个房间内当时必然存在另一个人——那弄晕江茶又玷污她的人,其实一直躲在柜子里,等着陈生来。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计划。
江沉白虽没领悟这种手法,但没说什么,只是在听到外面动静后,看向罗非白,后者突问了一句:“李二来了?”
她接着低语两句,江沉白俩人也算了然,江沉白开门,把李二放进来。
外面的人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但都没说什么,各自准备吃食或者如厕等忙活各种事儿。
李二以为三人是要问玉香,嘴巴跟簸箕似的一抖就全都抖落出来了。
“陈生也算所言非虚,的确在她那触了眉头,且当时酒醉暴戾非常,以她从前见闻,这厮素来有醉酒打老婆的习惯。”
“其实她当时也非故意,就是小日子来了,实在招架不了,又舍不得不挣这笔钱,前后诓了一会,最后把人推拒回去,但她也有些后怕,在供词里面还提及这陈生嘴里念念叨叨要弄死她。”
“不过,这人素来胆怂,可不敢对付春玉楼的那些凶狠打手,就这么走了。”
“哝,这里是她的供词。”
李二把供词递给江沉白,后者则递给张叔,张叔又递给罗非白。
李二看着他们这般行为,有些不解,盯着罗非白暗道这小白脸什么时候翻身做主人了....
莫非自家兄弟跟张老头子都被这厮的狐儿脸给蛊惑了?
看着供词一会,罗非白故意欢喜呼了一句:“啊,我知道其死法了。”
声量突然加大,李二也大嗓门,缺心眼,来了兴趣大大咧咧问怎么回事。
江沉白跟张叔也没阻止他。
罗非白则是故作酸腐书生的得意喟叹:“真有意思啊,在这样的地方,为杀一个人,还能这般费心。”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李二不甚理解她的意思,也不知真正的杀人手法是什么,直到这人拉上尸身上的白布,又查看屋内情况,翻箱倒柜的,也不知找什么。
但江沉白看到这人冲着那个最大的柜子。
柜门打开,因为这边还算昏暗,烛光也没对着这里,在罗非白偏头抬手打手势示意之下,江沉白心里咯噔:她果然是预判另有真凶,且真凶就在院子里这些人里面,也就是此案相关人员之中。
她从刚刚利用李二就显然早有察觉。
现在是要设局了。
江沉白面不改色,端了小烛台挪到柜子这边。
屋外,有人瞧见屋内烛光挪移。
在院子里繁杂的人群中,这人眼底暗光突闪,但很快深藏凶戾,笑呵呵言语几句,后故作急切往屋外茅房那边去了。
柜子前面,瘦高的江沉白见罗非白半跪在地,一头冠发青丝乌黑如绸,便将烛台撑在边上,免得烛油滴到人家,且见这人附低后查看里面的衣物,又撩开衣物指着柜子一处。
“这里能藏人?”
张叔本就是刑侦之士,好奇且负责,凑过来后,正要说话。
李二:“不能。”
张叔翻白眼,推开这人,“你个愣子,你说不能就不能?你这样人高马大的自是不能,但寻常矮小之徒龟缩在这绰绰有余。”
李二恍然:“陈生?那小矮子的确能!果然是他啊,这恶徒!”
虽是需要李二配合演戏,但这人作为衙差,如此浑噩莽直,也怪丢人的。
还是江沉白刺了自家兄弟一下,“这是陈生自家,他要下毒害江茶,有多种刁钻且不露声息之法,因江茶对自己夫君必不设防,便是陈生为了设计杀人时间,既有玉香跟铁匠前后真假口供作证,实不必还这么麻烦,也是多此一举。”
李二一听又糊涂了,“凶手不是陈生?那罗公子你是已知晓真凶身份了?是在找真正的凶器吗?”
罗非白:“倒不是凶器,这柜子是另有人为了蹲这等陈生回来而藏匿之地。”
李二这次有点当捕快的见识,认真看了看。
“你瞎说,这上面有没有鞋印,干净得很。”
江沉白皱眉,“没鞋印是因为被事后擦拭过了,但是你看这些衣物叠放,乱不乱?”
李二:“不乱啊,这不是好好叠着....”
张叔实在受不得这人的愚鲁,奈何得用他当话引子,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妇人家叠衣物,多是冬衣夏装春装等分门别类,少有这么混着来的,而且哪有妇人...那贴身衣物跟鞋袜一起放的,以江茶的性子,浑然不会这么随意,你再看顶格上面一层的衣物,是否井然有序?”
李二一看还真是。
罗非白跟着说道:“顶格那层多为不常用的都分门别类,平日里常用的,更会叠放好,取之方便,这些衣服被乱叠成这样,且叠衣的手法还不如我这老头子,可见是个粗犷不擅此道的爷们儿,且办了坏事,再有计划也不够细心,就囫囵叠好擦完痕迹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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