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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诡(胖哈)


张叔:“若是那陈阿宝扛着罗公子你走了后山的捷径,这上山下山,这便是壮小伙子也是吃不消吧,一个小姑娘,真当如此厉害?”
正吃着一块卤肉的罗非白一看这崎岖山路都有些咋舌。
赵乡役说陈阿宝的确力大无穷,“这孩子也是苦,当年陈家俩老在外走商,大儿子陈生倒是寄宿在老家,就是咱们黎村,阿宝就是在外面生下的,十七年前,俩人在外面也就是滇边那边赶上了战败引发的瘟疫,那会真是人间惨状,尸横遍野,逃难的难民如潮,也不知俩夫妻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俩都没死,但阿宝大烧了一回脑子,后来就成了痴儿,俩夫妻爱女,带着宝儿回来,一开始也是好生养着,后来朝廷内忧外患,日子艰难,大家都不好过,俩夫妻相继病逝,俩兄妹日子难以维系,后来陈生入赘给了江家得了一些温饱,一开始我们都听说他待阿宝极好,觉得他是个有情义的,没成想....哎....”
众人一时沉默,罗非白听到了滇边瘟疫,神色微顿,别开眼,吃卤肉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竹影飒飒,剪影一片片落在走过的书生身上,江沉白观测道路的时候,瞧见这人落寞背影。
虽是落寞,但也没耽误吃肉。
山下到了,竹林隐隐间就听见 驴叫声。
张叔:“罗公子,是你的驴吗?”
正安静的罗非白眼睛一亮,“对对对,是我的小红!”
江沉白暗窒:这姓罗的一身的酸腐气,但某些时候又有些市井乡土气儿,倒符合小地方考出去的功名之人。
——————
陈家老宅显有些破败,但从又瞧见了好生修缮跟整理的样子。
人丁稀少又在偏僻之地的宅子,大多容易被杂草包围,但这宅子看着有年头,周遭却是被好生修缮过的,边上挨着墙体还有田埂,虽里面的菜长势不是很好,却也是可以吃的。
可见,住在这里的人是有好好在这生活。
想着陈生这人在江家好吃懒做,也不像是这么勤劳的人,且能利用胞妹做这等恶事,自然不会多爱惜自家,众人便知晓这些是那个痴儿一般的陈阿宝。
若痴儿,还能如此爱干净,还能耕作?
莫不是装的吧。
踩着石头往墙头里面看,观察些许,发现一切摆放看似整洁,实则是把所有的物件都叠放在一角,但对于农人来说,适宜之法应是分开挂坠,需某农具则随手取走,这么堆积放着,每次拿一个物件都得往下翻找,若想保持齐整,又得重新码好。
古板,所求简单,没什么想法。
是符合痴儿症状的,但这样打理的习惯怕也是常年日积月累的结果。
是.....其父母当年为了女儿自立而常常教导吗?
罗非白不甚确定,她只知道一户人家若有一个痴孩,便是穷尽一家几口去照顾也是颇为劳心劳力的,因痴儿所为不可控,不受劝,若是痴女,为提防其被贼人哄骗欺了女儿身,家人更得小心翼翼,费力更甚。
若想不那么辛苦.....除非锁起来。
罗非白皱着眉,敛眸扫了那陈生一眼。
陈生本在看到院子后有些惴惴不安,骤对上罗非白暗沉眸子,宛如心里突惊,生了极大的惶恐。
此人,真的只是一个书生吗?
竟如此森严锐利。
江沉白正要上去拿人,却被人拽了袖子,回头瞧见罗非白提醒:“她力大无穷,你一人未必能拿下。”
这话,江沉白是不爱听的,其他人听着也觉得不舒服。
就一小姑娘,总不至于连他们这样的青壮差役都拿不下吧,那像话吗?
罗非白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们谁能扛着我这么一个成年男子上下爬山悄无声息送到江家?”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被噎住,不好硬着头皮撒谎,但江沉白看了她一眼。
“扛着成年男子,我不行。”
“但扛着你,我可以。”
轮到罗非白被江沉白梗住,暗道这人看着板正,实则是个刺头,埋汰谁呢?
好在江沉白也不托大,还是喊上了一个帮手。
慢慢摸索过去。
罗非白等人则是躲在外面,为了确保万一那陈阿宝逃窜出,他们这边人员也算是分散开,三两一伙,好堵人。
罗非白既跟张叔还有被绑的陈生一起。
这边也不是人家逃出来会选的路,也算是照顾两人了。
瞧着瞧着,里面却没动静。
咦,莫非人不在?还是江沉白他们还没找到对方?
正狐疑,罗非白突发现外面田中似乎有一片浇水了,土地一片暗棕色,另一片干瘪发白。
浇了一半,那就是水不够了,是去挑水了?
罗非白正要让人去河边瞧瞧,一转头却见三丈开外一个挑水的壮硕姑娘怒目瞪着他们,且其腰上还别着一把大砍刀,刀上竟还见血。

第8章 阿宝
这一幕可吓人,一个没啥用的病恹恹白面书生,一个是年事已高的老头儿,手无寸铁,能堪何用?
两边目光对视,张叔一个激灵,脚步一跨就要拦在罗非白身前,却见那姑娘啪嗒一下扔下扁担,双桶落地,一桶的水,一桶里翻出刚杀完的鱼。
难怪刀见血了。
罗非白一怔,原本对其凶性的判断略有减弱,不过还没等他们这边反应,这陈阿宝迅速拔出刀来。
她长得高且壮硕,刚刚挑水的身姿就未见其肩头耸拉弯背,倒显得腰杆笔直如同散步,这一握砍刀的架势更显得威武雄壮。
众人顿时被吓到,集体往后挪了两步。
张叔也如此。
结果这陈阿宝举起刀虚晃一招,嘴巴学着狼犬还是什么野兽的声音咋咋呼呼凶猛喊了一句。
众人再次集体退了一步。
接着陈阿宝转身就撒丫子跑了,速度贼快。
张罗等人:“?”
“啊?不好,追啊!”
张叔一身勇武之气还没派上,大声呼喊着,好在江沉白如猎豹一般从后面呼啸而出,迅疾追上陈阿宝。
不过后者身子强壮,反应也快,感觉到快被追上了,嗷呜嗷呜喊着就挥舞砍刀猛烈劈砍。
好快的速度!好刚猛的力道!
这可不像是痴儿的反应....倒像是被人训练指导过的。
只是角度不太对,倒像是虚张声势,威吓他人后退。
罗非白暗想其父母一定是为其计较深远的,教导之处既希她自保,又担心她伤人,如此为难,如此费心。
被控制住的陈生见着这一幕,被堵住的嘴无法发声,他也没打算发声,只是被绳索束缚的双臂拳头紧握,眼底暗光闪烁,但很快别开眼不看那边。
也不知他是希望亲妹妹逃走,还是希望她死在这,来个死无对证。
两边正要搏杀,按这势头,必然要有一方死伤,且瞧这江沉白身手跟周边的人赶来相助,围攻之下,恐是这阿宝要横死当场。
罗非白骤然提声。
“阿宝!忘记阿娘阿爹教过你的吗?地里不浇水了,菜没得吃了,阿娘阿爹会生气的!”
“你阿兄也要挨爹娘的骂!”
“他的话重要,还是阿爹阿娘的话重要?”
“还不停下!”
陈阿宝因是痴儿,从小被人呵斥规训才有自理之能,早已成习惯,闻罗非白这般言语,呆了呆,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但也的确放下了刚举起的大砍刀。
江沉白见状立即抬手示意,让其他人也不要妄动。
“阿宝,我们是你阿兄的朋友,我们来你家陪你玩了。”罗非白继续说着,一边让小书吏拿出一囊袋,从中取出一袋肉食。
就像是蛊惑饥饿的小兽。
此前她瞧着地里菜的长势,虽到了时节,但摘掉的菜还没那惧鬼的老太太多。
一个正当长大的年纪,如此节省,恐是每日都挨饿的。
“哝,这是你嫂嫂家的吃食,嫂嫂昨晚睡了,你来了家里也没见着,你怎不喊她?”
阿宝看了那肉食,眼睛一亮,直接把刀插回腰上,镇定了一会,艰难说道:“嫂?嫂嫂....她睡了,阿兄说嫂睡了,不能吵醒,让我把人送过去就....吃吃,来吃吃。”
她懵懵懂懂的,一切都是被父母兄长规训后的样子,大抵知道客人来了应该什么样,竟不管不顾往房子那边走,还朝众人招手,示意他们进屋。
而她的口供就这么被罗非白轻松套了出来。
陈生忍不住了,嘴里呜呜,可惜被张叔怒瞪警告,只能恹恹,好在他知晓痴儿的口供是不顶用的。
他一定会没事的。
罗非白长着一张老少男女皆宜的漂亮脸,惑人得很,胆子也大,不等江沉白阻拦就走到了阿宝身边,一边把肉食递给她。
“可还记得我?”
拿着肉食的阿宝好像被顺毛的憨憨小猫儿,“记,记得,你....”
她没有看向罗非白胸口,眼神依旧纯真迟钝,但已经会辨人了。
罗非白突冷厉道:“阿爹阿娘可教过你不要跟男儿亲身接触,不论外表如何,多柔顺和善,男儿多坏人,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决不可再如此前一样糊涂,也切忌与陌生男儿多言,不然阿爹阿娘为何要让你带着刀?”
自然也有好人,但好人若遇上了善于掌控以及占便宜后毫无代价的羔羊,人心也会堕落的。
她厉声训斥,似是在规训懵懂的陈阿宝日后如何保护自己,江沉白跟张叔此前见过这姓罗的为江河这少年人的体面做打算,大抵对这坑害自己的痴女并无仇恨之心,反而指点她。
实则,罗非白也是在阻断陈阿宝先胡言乱语道出自己的虚实,既得在男女有别上面先让后者恐惧。
起码得等这案子结束,再图其他。
但这痴女终究是危险的,江沉白已经上前在罗非白边上,随时预防陈阿宝再次拔刀。
还好,陈阿宝从小被驯惯了,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真是男儿的漂亮男儿,跟此前被剥了衣服的样子不太一样,那时候好乖,现在好凶哦。
她眨眨眼,垂下眼,仿佛知错,站在那不知所措,又时不时看向陈生。
陈生多想指点她不要暴露自己,可惜由不得他,罗非白那边又说:“除非是像我这样的姐姐,漂亮又脾气好,看着也有钱,不会拐你去人少的地方,你才可以信,知道吗?”
众人一听,便认为这人是在抛下男儿尊严为查案装女子了。
张叔不由一些感动,拉着江沉白低语:“若是你跟李二这些糊涂虫能有这样的奉献就好了,何愁破案不成。”
江沉白无语。
装女子?那也得有那条件啊。
张叔有时候就跟喝醉了似的,倒是这姓罗的擅口舌,仗着好皮囊,骗人一片一个准儿。
这厢,阿宝眼睛一亮,“你是姐姐?哦哦,原来你是姐姐....”
罗非白也是反其道而行之,以此堵住将来阿宝稀里糊涂说出她是女子的话来,这里也有个铺垫在,旁人也不会轻信。
进屋后,罗非白顺势问起自己的衣服,阿宝自然记得。
“这,这...”
她带着罗非白进里屋,打开泛旧的箱盖,下面赫然是行囊跟衣物,不过依旧湿漉漉的。
罗非白心里微松口气,打开包裹往里看,除了衣物,也瞧见了文书官凭跟上任调令,自然也瞧见了药瓶。
后头张叔跟江沉白正在查看屋内细节,想要找出其他线索证明陈生的罪名,也确定阿宝其中所犯的事,但瞧见了罗非白手里的行囊,江沉白走了过来。
罗非白听到脚步声,察觉到江沉白过来,没让后者查看自己行囊的机会,阖起,倒是拿了外袍查看。
一看,她皱眉了,故作思索为难的模样。
“怎么?”
江沉白的注意力果然随着罗非白的不对劲转移,询问是否有案情线索。
“你看。”
江沉白结果湿漉漉的外衣,瞧见了不少碎干草,却也瞧见外衣后背有许多泥土跟草叶,但正面衣襟没有泥土,但粘连了许多草叶碎屑。
江沉白猛然想到桥边草丛拖拉人的痕迹。
如果是拖拉人,背面或者正面有草丛土地剐蹭痕迹,何至于外衣两面有这样的痕迹,除非——这罗非白被捞出水后,因为那人气力不够,无法扛人,就把罗非白先藏在了草丛里,用草叶笼盖,再迅速去找来陈阿宝扛人。
因为落了水,衣服湿透,那些草叶笼盖的时候,自然会粘连许多在全身。
可见一开始就不是阿宝进水捞的人,这才会有这样的行迹处理,也符合逻辑,若是阿宝,何须把人拉入草丛藏着,直接一把扛起利落走人。
那么......
“阿宝,昨日你阿兄的衣服湿哒哒的,不能穿了,可在你这儿?”
希望在这,也希望阿宝这扛人爬山太忙了,还来不及洗掉那衣服。
如果能找到那件衣服,上面必也会剐蹭到脏污,也可以证明是陈生是先接触她的人,也是设计她为凶手的主谋者,可不是他嘴上说的只是出于一点小心思指导王虎毁掉河边痕迹那么简单。
一旦坐实其行径,证明其早就知道妻子已死,也可以推敲其杀妻犯案的嫌疑极大,在公堂上是有理可循的,他想脱罪就不容易了。
陈生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紧张不已。
罗非白语调很慢,一字一句说清了,阿宝听懂了,指着后院。
江沉白三步走一步冲出去,却是脸色难看。
已经洗了,且一天过去,都快晾干了。
张叔一口气梗在那,盯着陈阿宝实在忍不住编排,“你这个女娃年纪不大,怎得身体这么好,也不嫌累。”
陈阿宝痴蛮,闻言摸着脑袋憨憨傻笑,一副被人夸了不好意思的呆呆样子。
众人却笑不出来,一来为陈生脱罪而不适,二来也是预见了这个痴呆天真的女郎未来的下场。
她被亲哥骗成这样,成了替罪羔羊,谁能想到昨晚她还带着一身的疲惫也要替哥哥洗干净衣服呢?
是怕哥哥没衣服穿吗?
江沉白睨着陈生那边变化的神态,牙根都有紧了
这厢,陈生提起的呼吸重重落下,眼底也见了得意。
还好他聪敏,来找阿宝的时候指点其去扛人,却也不忘换掉衣服,且让后者有时间立即洗掉。
你看,现在哪里还有证据证明他有罪呢。
一切都是阿宝干的。
陈生的得意显露在脸上,张叔等人看着就堵心,但罗非白瞧着这件青衫,慢悠悠说:“这衣服昨日早上总是穿过让村里人瞧见过的吧,见证人必然不少,嘴上说着几天没见过阿宝,衣服却换了在这,这里可有不少见证人,赵乡役也在,他的供词是有用的,也非衙门众人杜撰供词,你否认也无用,可对?”
张叔笑了:“的确,罗公子不愧是深知刑案律讼的饱学之人。”
赵乡役也拍掌怒骂:“好你个刁钻狡猾的恶徒,陈生,我赵某定不会让你逍遥法外!”
陈生的笑容僵住了。
而罗非白瞧着陈生的脸似笑非笑,“等村里人那边拿了证词,谁还会信你?你该不会真以为县衙里的师爷捕头会如我们有耐心继续听你狡辩吧。”
“光是当前这些嫌疑,以及王虎跟你妹妹的证词,就足够把你送上断头台了。”
“陈生,你这人最擅长利用他人的糊涂,却也不知道这种糊涂是不分人的吗?”
这话好生讥诮且大胆,张叔跟江沉白等人心惊此人胆气,却是不恼怒,只是反猜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似对衙里的那些人十分鄙夷。
陈生顿时汗如雨下,眼看着王虎早就撂了,自己操控了多年的妹妹一照面就被这个男女不分的狡猾小白脸给骗得团团转,局面如山倒,他再坚持也是无用,膝盖酥软,跌坐在地,哭嚎一句。
“我说,我都说,几位大人,我真是不得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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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说他昨日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在春玉楼晃荡大半天,酒醉正来意,可谁知那往日的相好玉香拿了钱,却怎么也不肯与他成事,他本没多少钱财,攒一段时间才能去一次春玉楼,哪里还有钱找其他姑娘泄火,又不敢在城里乱来,只得愤愤出了春香楼,快脚回了村。
“那会大概是酉时,我晓得阿茶那会肯定是要回家洗浴做饭的,等我回来吃,我这着急,一会去就想找她做那事儿,实在忍不住....却不知一进屋就瞧见了门槛上的外衣,再进去,地上有她的衣物,而她倒是光着身子躺在榻上不省人事,身上痕迹那般明显,桌上还有酒跟两个杯子,这贱人!我哪里还不知她做了什么,当时怒极,上前要质问她,她却是跟死猪一样,怎么也弄不醒......”
张叔忽然打断,“她当时还活着。”
陈生眼珠子一转,想说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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