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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女王不在家)


于是他到底道:“话不能这么说,朝堂上的一些事,也不是我们能说清的。”
希锦:“好吧……”
但心里还是遗恨啊,她若是知道这消息,一定跑过去他们府中抢钱,反正留给他们也是要烧掉,白白糟蹋,倒不如让她抢来,能抢出多少是多少!
这时候阿畴却突然问:“然后呢,事情怎么样了?”
霍二郎笑看向阿畴,这才继续道:“听说自那之后,年仅八岁的皇太孙便下落不明了,听说当年皇城司指挥使聂大人千里追踪,追到了衢江上游马金溪后,却只寻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子府中郎将王成恩,那王成恩见了皇城司指挥使,嘲讽大笑,之后便没了气息。”
他叹了声:“之后指挥使聂大人苦寻数年都不见皇太孙下落。这都是宝丰十三年的事了,如今已经过去十二年,当年那么大一小孩子,是不是活着都两说呢!”
旁边的希锦惊讶:“活生生一个人丢了,官家一直在找,找了这么多年没找到,所以现在很可能也找不到了?”
霍二郎颔首:“是,一直明察暗访呢!”
希锦想了想,问道:“那太子身份那么尊贵,怎么好好的就出事了呢?我以为这天底下除了官家,应该就是他最大了吧?”
霍二郎眉眼无奈:“这个说来就长了,据说太子一事和摩尼教有关,至于其中详细,便不是你我能说清的了。”
希锦:“摩尼教?”
霍二郎颔首:“是。”
希锦有些惊讶,她看向阿畴:“去岁时候,我舅父不是险些受了摩尼教的连累吗?是这个摩尼教吧?”
霍二郎也意外:“什么?孟员外竟和这教有牵连?”
阿畴道:“去岁时,有人向舅父订购了一批黑釉碗,又详细说了样式,舅父只以为大买卖上门,不提防,便要烧制。”
霍二郎蹙眉:“这可使不得,对方怕不是为他们摩尼教定制的碗!”
希锦叹:“咱们寻常人哪里知道那个呢,幸亏那人给的定金不够,舅父想着要对方多付一些,后来那人没给够,舅父便和对方揪扯起来,结果很快官府便查出来,那黑釉碗是摩尼教用的,可了不得,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霍二郎:“幸好没给他们做,真是万幸,万幸!”
希锦摇头,无奈:“这什么摩尼教,害得我们日子都不安生,那什么太子一案既然和摩尼教有关,那摩尼教不除,若是事情不能水落石出,那但凡不是个傻的,谁没事跑出来,那不是找死吗?”
她在这里高谈阔论,霍二郎赶紧道:“这个,我们说不得——”
然而希锦却很想直抒胸臆,挡都挡不住的:“如今眼看着他爷爷喊他回家当皇帝,他自己不就跑出来了?他竟然不跑出来,那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吗,这还找什么找?”
霍二郎微怔,之后道:“这……有道理,说不得那皇太孙早不在人世了!”
希锦赞同:“那么小一孩子,不是饿死就是被野狗叼走了,肯定活不成了,说不得投胎后都能上街找闲汉了!”
她这么说话的时候,阿畴抱着芒儿,眼神淡淡地看向一旁的灯,那灯花样很是新鲜,是瀑布型的,上面用彩带结扎,还画了群仙故事。
霍二郎深吸口气,回过神来,一字字地道:“不过这个我们说不得,且看后续如何就是了。”
希锦:“我倒是盼着他活得好好的!”
霍二郎没想到她还没说完:“为何?”
希锦笑道:“他可是我们的大财神,若是能活着蹦出来,到时候普天同庆,咱们的买卖也会红火的。”
霍二郎看她:“你——”
这满脑子的生意经。
阿畴这时候突然道:“到了。”
简洁的两个字,霍二郎连忙收敛了笑看过去。
确实已经到了河边,远远望过去,河边已经放置了万盏灯烛,远远看过去,那两岸灯火倒映在河水中,光影蜿蜒,灯火起伏,倒仿佛一条璀璨火龙。
而河边竟比街道上还热闹,有那演奏笙簧琴瑟的,也有嬉戏玩耍的,当然更有卖各样从食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烟火十足。
于是霍二郎便提议坐下来一起用。
他看向阿畴:“应该不至于搅扰你们吧,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他一路已经和希锦说了那么多话,如今却和阿畴说这些。
阿畴听这话,自然明白他这话是示威。
他就是故意的,他知道希锦会对什么感兴趣,故意引着希锦和他说话。
他装得那么温柔谦逊,不过是要投希锦所好罢了。
如今更是直接挑衅自己。
阿畴眼神毫无情绪地看着霍二郎,霍二郎却也在笑望着他。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这火树银花中相触,交锋。
须臾,阿畴却是薄唇轻扯,露出一个凉凉的笑来。
他的声音清冷而别有意味:“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呢,相逢便是缘。”

到了这个时候,阿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霍家想买那宅院,那是因为霍二郎知道希锦想要,他想争那宅院。
这勃勃野心已经显露无疑了。
他今日又刻意和希锦说起省试,显然以他霍二郎的才学,这省试简直如探囊取物,怎么也能求一个金榜题名的。
到时候功名在身,衣锦还乡,他再买下希锦心仪的宅院……
这霍二郎三年前痛失一段姻缘,卧薪三年埋头苦读,如今竟然闲散地出来看灯会,看来是势在必得。
阿畴眼底泛冷。
然而,此时的希锦显然不明白这两个男人的复杂心思,她非常坦然,她觉得自己磊落光明。
和昔日的未婚夫在这月色花光间相遇,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能说说前程看看灯火,多好的一件事啊!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放下了。
于是她便热络地道:“来来来,我们都坐下,大家一起吃用,这边从食多的是,我们各样都可以尝尝了,二郎不必客气,今天我们请客。”
她这么一说,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眼神都有些难以言喻。
希锦:“怎么了?”
灯火璀璨,春寒料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男人都无言以对。
一阵沉默后,先开口的反而是阿畴:“我家娘子说的是,二郎,今天我们夫妻请客,也算是提前为你饯行。”
霍二郎听这话,自然明白,阿畴三言两语已经把自己打成外人那一行的,他和希锦是夫妻,两个人是一体的。
他要笑不笑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时三个人便要坐下,阿畴为希锦寻了一处干净座位。
霍二郎冷眼旁观,却是心中酸涩。
遥想当年,他和希锦是未婚夫妻,订过亲的,一些规矩讲究也就比较随意了,他还特意在中秋节时给她送了菊花灯并糕点。
当时他去送的时候,两个人倚在宁家街巷外说话,那时候希锦年纪小,娇憨动人,两个人说得好开心。
正说着阿畴来了,似乎是铺子上让他送东西过来宁家。
那时候霍二郎根本没把阿畴看在眼里,谁会把一个铺子小伙计看在眼里呢,便随意打了个招呼,还掏出几个铜板赏他买糖吃。
之后阿畴过去宁家,希锦看着那背影,还对他笑着道:“他向来寡言,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哑巴,谁知道后来竟是会说话的!”
霍二郎还记得当时希锦说这话时的音容笑貌,分明是不把阿畴当回事。
不过是区区三年罢了,她竟成了那哑巴那伙计的妻!
还给他生了那么一个团软可人疼的宝贝儿子!
那身份卑微的伙计得了希锦这样娇俏单纯的,在那床榻上还不知道多么——
霍二郎眼神突然阴郁起来,满城灯火都照不进他的眼底。
希锦却是浑然不知,她已经兴致勃勃过去花盘架车旁,去挑看从食。
那花盘架车上花样倒是繁多,价格也便宜,杂食诸如腰肾,鸡碎和鱼包子,每个不过十文钱,还有些皂儿糕,澄沙团子,滴酥鲍螺,至于糖瓜蒌,十般糖等,才三文钱罢了。
这一排排的花盘架车,每个都是围着人正在挑拣,热火冲天的吆喝声和烟火味,勾得人流口水。
这时候霍二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阿畴搂着芒儿给他看灯。
希锦随口问:“你们要吃什么?”
霍二郎抬眼看过来,怔了下,才道:“我随意。”
阿畴:“随意点一些吧。”
希锦心道,这两个男人屁股粘凳子上了吗,动都不动的。
也没办法,她只好自己挑拣,反正也不贵,好不容易请客一次自然要大方,不能让人轻看——要不然人家背后里同情怜悯她,岂不是丢人?
希锦是要面子的人。
她便一口气要了许多,旋炙猪皮肉、煎肝脏、须脑子肉、蛤蜊螃蟹,还有各样杂嚼诸如鱼包子腰肾的。
最后还买了鹅梨糍糕、团子和盐豉汤,这是给自己用的。
正买着的时候,芒儿却摇摇摆摆来了,原来他从阿畴怀中跑下来,他是看中了旁边新鲜花样的彩灯,那彩灯确实好看,上面镶嵌了绢纱,绘制了百鸟,如今灯火点燃,那百鸟惟妙惟肖,倒仿佛扑棱着翅膀要飞。
希锦问了问,倒也不贵,便给孩子买了。
她因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四合如意绣囊,里面并没多少铜板,钱不够,她便拿眼看向阿畴。
阿畴顿时察觉到了,起身过来,将自己锦囊塞给希锦手里。
希锦这才付账了。
付账的时候,心里却想,往日只觉霍二郎是天上仙,如今看,是不是太仙了,虽说自家要请他,但他就真能不动屁股坐在那里?
他好歹作势付账,她也不至于真让他花钱。
他是读书读多了,不太通人情世故?
这么一想,又觉得,他纵然生得再美,似乎也不是过日子的人吧。
她娘诚不欺她!
付账过后,这灯市上的小摊手上很是麻利,又有一旁闲汉帮衬着,很快各样从食杂嚼摆了满满一桌子,灯火映照着,只看得人垂涎欲滴,希锦几个坐在那里吃着,阿畴时不时喂芒儿几口。
他们找的位置还不错,远处可以看郊野的社火,近处可以看河中的灯光船戏。
希锦沉默地吃东西赏风景,旁边霍二郎和阿畴在说话。
阿畴本是沉默的人,不过如今倒是谈兴不错,他还问起霍二郎过去燕京城的种种打算,霍二郎也就和他说,说得兴致颇高。
这过去燕京城后,除了要租赁房屋,赶看考场,还要将阐述解试的公文呈送到礼部,还要四处拜会,这里面自然有许多门道。
霍二郎谈兴起来,也就提起他一位同窗,是攀附上了韩相爷拐弯抹角的关系,得了功名后便被安置了好差事等。
阿畴问道:“韩相爷?那是什么人?”
霍二郎笑了笑:“宁兄自是不懂这些,这毕竟是朝廷的事,那韩相爷深得官家倚重,这不是你我能妄议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阿畴既然问,他也就大致讲讲。
毕竟他是太学候补生,就应该比阿畴懂得多嘛。
希锦从旁听着,却觉没什么意思,便低头吃那各样杂食。
她喜欢那旋炙猪皮肉,这猪皮肉切成了很薄的薄片,炙烤得酥脆,撒上一些五味椒盐,酥香不腻,好吃得很。
这么吃着间,她看向远处,桥上灯火点缀,桥下则是则是星灯如串,犹如长龙一般。
她便想着,不知道燕京城的元宵节是什么样的,又有怎么样的灯火。
阿畴说,不过是灯更多一些,灯也更大一些。
说起来轻松,可她没见过,又怎么知道要怎么把灯做得更大,做得更多,又怎么知道那绚烂灯火又是怎么迷人眼。
只是她也明白,这辈子,她估计是没机会看到了。
男人做买卖估计还可能过去燕京城,她哪可能呢,如果将来芒儿能像霍二郎那样出息,她兴许有机会,但也只是空想罢了。
正想着,突然间那边起来骚动,希锦下意识看过去,却是一惊。
就见那边火光冲天,还有许多人推挤着匆忙逃窜,更有人大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希锦顿时怕了:“呀,走水了!”
其实上灯节很容易出事,平时在自己家里,那兔儿灯玩着玩着蜡烛一歪,就很容易着火了,这种街道上大片灯火,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走水,一般都有衙役人员带领着随时扑灭火势。
但现在看起来,这火势竟然来得很猛。
霍二郎见此,也是皱眉,忙起身道:“我们快走。”
阿畴捞起来芒儿,之后拉着希锦的手就跑。
希锦忙道:“我们的杂食!还有那灯!”
一路走来,连玩带买的,买了不少呢,全都在那里。
阿畴面无表情,沉声道:“那些不要了,快跑!”
希锦想回去拿,那些东西都花了钱的,怎么能不要。
但回头看,却见人群涌动,大家都在跑,已经出现推搡的架势,那气势真是排山倒海一般,有些人摔在那里起不来,哭天喊地的。
她顿时吓得不轻,再不敢提什么从食,赶紧跟着阿畴往前跑。
早有衙役赶来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并有水工组织人马取了河中的水来灭火,但是人群已经乱了,小孩儿哭爹喊娘的,大人哀嚎连连的,街道乱作一片,四处都是人们在瞎跑瞎逛,当然更有人大声哭着说自己孩儿不见了。
希锦跑得气喘吁吁,嗓子眼跟火烧一样,不过还是气喘吁吁提醒:“抱紧我们芒儿!”
这个时候,就怕有人趁乱拐跑了孩子,那就得悔上一辈子了。
阿畴没应声,不过却越发抱紧了芒儿,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往前飞奔。
希锦被他拽着,几乎跟不上,但也只能踉跄着跑,她都纳闷了,阿畴怎么就跑那么快!
路上有许多人,时不时碰撞下,阿畴牵着希锦,护着她,灵活地躲过那些人。
最后终于他们拐进了一处巷子,巷子里没什么人,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希锦要从阿畴怀中抱过来芒儿,这孩子估计都吓傻了,瞪大眼睛,懵懂地看着爹娘,完全不知道怎么了。
阿畴:“我抱着吧。”
他跑得太快,又抱着孩子又拉着希锦,声音有些发哑。
希锦便安抚地拍着芒儿的背,哄着他,结果这么哄着时,芒儿说冷。
希锦一摸,脚上的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只穿了布袜子,那小嫩脚丫都冻冷了!
她心疼死了:“哎呀,冻坏了吧!”
阿畴刚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她,自然没留意这个,当下握着那脚丫,揣到自己怀中:“没事,给他暖暖就好了。”
希锦又从旁小心拍哄着,看芒儿神情变好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当即道:“我们赶紧回家去吧,还是别乱逛了。”
这哪是过节,分明是遭罪。
阿畴颔首:“从这边巷子往前走,绕过去就是东街,就能绕到家里,今天路上人多,出了这乱子,估计四处闹腾,我们走小路人少。”
希锦望着街道上乱糟糟的一片,她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幸好你反应快,东西不要就往外跑——”
说着这话,她突然想起霍二郎。
她眨眨眼睛,有些心虚,也有些担心:“怎么办,他人呢,没出什么事吧?”
阿畴:“不知道。”
希锦:“不知道……?”
可别出什么事啊!
阿畴明白她的意思,他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他是全须全尾的郎君,不残不病,而我们拖家带口,还有妇孺,我们自顾不暇。”
希锦沉默了片刻,道:“……也对。”
他们一家三口,能顾上自己就不错了,霍家二郎那么大一个人,有手有脚,肯定会跑的啦。
所以丢下他不能怪他们!
希锦:“那就不管他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阿畴牵住她的手:“好。”
夫妻二人带着回到家中,踏进自家门,希锦满心都是安稳满足。
她想,什么霍二郎还是不要惦记了,其实就连那话本的闲汉和书生都没什么趣味,她只要自家平安就行了。
至于霍二郎,自是是好的,天才俊逸,将来还可能考中功名,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重逢她自是惆怅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这辈子唯一可能当官夫人的可能。
但是人嘛,贵在知足,其实阿畴待自己也不错了。
谁知道这时,就听秋菱在那里慌张哭呢,一见到他们,忙哭着道:“穗儿不见了!穗儿不见了!”

第14章 人心难测啊!
希锦看那秋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且哭声凄凉,心里也是一惊:“怎么了?”
孙嬷嬷也过来了,叹了声:“这不是她贪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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