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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女王不在家)


他为了躲开岸边人流,来到这僻静处,本想着从这里上岸,之后查探一番这边的物价税赋等。
可谁曾想,却无意中将水溅到了一旁小娘子身上。
他更不曾想到的是,竟是这样一个小娘子。
明媚的春光中,那小娘子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娇艳到让这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一刻,远处的燕乐声,近处的鸟啼声,还有那流水,那花树,全都远去了。
他只看到她,面上泛着俏生生的薄红,就那么含羞带怒地睨着他。
一阵风吹起,石榴花如燃起的火焰一般在摇曳,就那么明明暗暗地投射在她花树堆雪一般的面庞上。
阿畴看得挪不开眼。
就在不远处的那艘船上,陆简立在船头,淡看着不远处。
火红的石榴花,娇艳欲滴的小娘子,以及突然停下动作的外甥。
他有些疑惑,觉得自己外甥实在是有些不对,当下便要上前。
谁知这时候,一只水鸟轻盈地掠过水面,惊起一片涟漪,发出哗哗水声。
而岸边的希锦听到水声,骤然间清醒过来。
于是原本黏缠在一起的视线陡然分开。
希锦别过脸去,羞得双颊灿若晚霞。
她在做什么!
分明是在恼火那弄湿了自己裙子的,结果可倒是好,她竟然看别人看得挪不开眼。
啊啊啊啊——
希锦便睨了那人一眼,低声道:“呸,看什么看!”
说完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刚要走,便见身前横过一物,湿漉漉的黑,上面隐隐还生了藓类,这分明是船桨。
她惊讶,顺着那横过来的船桨看过去。
是那郎君,他直接伸出船桨,拦住了她的路。
阿畴墨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希锦,视线未曾自她脸上离开。
当对上希锦那疑惑不解的眼神时,他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不同于寻常年轻郎君,有着冰和玉撞击的清脆凉感。
希锦听此言,倒吸一口气。
她柳眉微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是,他生得好看,特别好看,她就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郎君。
生这么好看就可以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吗?
瞧那语气,好像天底下人都得跪在他面前一样!
她当即冷哼一声,直接道:“关你什么事?”
阿畴的视线一直定在希锦脸上不曾挪开,此时听到这话,他依然神情不变,只是再次重申自己的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小娘子?”
他再次这么开口时,那语气,那气势……
希锦便觉这人冷沉沉的,实在是迫人,让人心里怕。
她勉强撑着,故作镇定地问:“你,你要干嘛?”
阿畴见她不答,纵身一跃,直接自小舟跃下,落在岸边。
希锦这才注意到,此人衣着上等锦缎的长袍,那长袍带精美讲究的沿边,这人身份必然不同寻常!
这么想着时,这年轻郎君已经挡在了她面前,那幽深的眸子带着能把人吞下去的侵略感,就那么盯着她看。
希锦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她,她似乎惹到了不该惹的……
然而这年轻郎君再次开口时,声音却异样温和起来:“我叫阿畴,和家中长辈来此游玩,不曾想——”
他垂下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希锦被他溅湿的裙摆,缓缓地道:“不曾想惊扰了小娘子,也弄脏了小娘子的衣裙,实是对不住,还望小娘子告知居处,稍后,我命人送一套新衫裙到府上赔礼。”
然而,希锦却越发有些怕了。
分明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她却只觉得背上一层冷汗冒了出来。
她觉得眼前这人像是一头狼,一头隐藏在暗处的狼,随时都可能扑上来把她吃了的感觉。
她紧攥着自己的裙子,道:“我,我不用你赔,谁稀罕你赔,我得赶紧走了,你,不许你跟着我!”
说完她低着头就跑,跑的时候自然担心,生怕那个人追上来。
好在并没有,她一口气跑到了旁边行人堆中,周围有那叫卖的货郎,更有那熙熙攘攘的游人,周围一片热闹。
这让希锦心里好受一些了,心里也踏实了。
她这才敢小心地回首,看那个叫“阿畴”的郎君。
不曾想,那人依然站在那里,墨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
她这么回首间,正好和他视线相撞。
希锦的心狠狠漏跳一拍,之后心中羞恼。
自己都走了,还要回头看,倒仿佛眷恋他似的,况且正好被他视线逮个正着。
想想就不自在。
她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屑,便干脆故意瞪了他一眼,还冲他皱眉。
此时轻风吹拂,拂起那人华丽的袍底,他却一动不动,依然望着自己,甚至墨黑的眸底还泛起几分笑意。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不屑,他照单全收。
希锦不觉心里更慌了,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恼怒在这个人眼中,全都是小孩子打闹一般,全都无济于事,甚至仿佛在逗趣。
她咬唇,干脆地收回目光,再不看他,匆忙忙离开,想着过去寻找霍二郎,或者自己的姐妹们。
而就在不远处,陆简站在船头,就这么看着。
太子自小性情冷清,是目无下尘的性子,并不喜与人结交。
十四五岁时候,官家便要为他相看太子妃,他被逼着相看了许多,都不曾满意。
他的长姐,也就是当今皇后并不忍心逼迫自己的儿子,是以便听之任之,想着孩子大一些就好了,于是纳太子妃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如今太子已经十八岁,按说这个年纪早应该为皇家开枝散叶。
为此皇后也曾经在他身边安排了女子,但是他好像一直并无兴致。
如今这外甥竟然做出这种举动,陆简也是意外。
不过意外之余,对于外甥的举动,他也并不想阻止。
他再次回想着刚才那小娘子的容貌,倒是明光胜雪,娇艳动人。
阿畴,喜欢这样的?

希锦心慌,匆忙去找自己姐妹,谁知道姐妹没找到,恰好看到了霍二郎。
那边有一个老人家正在捏小鸭子小狗小猫的,捏得活灵活现,很是有趣,捏好后还要涂上颜色,周围不少小孩儿都等着,也有些小娘子眼巴巴地盼着要买。
霍二郎恰好买了一件,正掏出铜板来给人家呢。
希锦见到霍二郎,忙过去:“二哥哥!”
霍二郎回头看到她,也是喜欢,又有些担忧:“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找你,一直找不见,倒是让人好担心!”
希锦适才是有些对霍二郎不满的,不过如今经历了那一场惊吓,见到霍二郎真是亲得要命,心里也踏实了。
她便道:“只不过随便走走看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她笑看着他手中那小玩意儿,竟是一个小兔儿,耳朵很长,瞪着红色小眼睛,可爱得紧。
希锦是属兔儿的,霍二郎自己不是,她自然以为霍二郎是给自己买的。
她便噗嗤一声笑出来:“二哥哥,你给我买的?这个小兔儿倒是可爱得紧,我喜欢!”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话,就听到旁边道:“宁姐姐好。”
希锦惊讶看过去,却见旁边一个身着葱绿褙子的小娘子,长得也水灵灵的,正笑望着自己。
她看着那小娘子,约莫认出,这是霍二郎的表妹,也就是霍二郎他娘的亲外甥女,好像是芸娘。
霍二郎的娘,其实是想要这娘家的外甥女给她当息妇,觉得这样贴心。
不过她自然美体,还是笑着和对方打了招呼。
霍二郎看看芸娘,看看希锦,笑着道:“刚才芸娘想要这兔儿,我便给她要了一个,希锦你也想要?那等下我们再买一份吧。”
希锦一听,有些意外,之后明白了。
芸娘虽然叫她姐姐,其实比她只小几个月,也是属兔的。
她一时也有些尴尬,自己不假思索地说自己喜欢,其实这根本不是给自己的,给别人的……
她连忙道:“只是一个玩的而已,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只是说说,我不要了。”
芸娘看看希锦,看看霍二郎,道:“宁姐姐,没事,给你吧,这是表哥排了好久才买到的,你拿着吧。”
希锦一听,很是坚定地道:“不,我不要。”
声音略有点大,以至于芸娘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霍二郎显然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对芸娘道:“芸娘,给你,拿着吧。”
希锦:“对你拿着吧!”
芸娘不好意思地接过来,羞涩地道:“嗯……那我先走了,我过去找舅母了。”
一时芸娘离开,霍二郎看了眼希锦,试探着道:“走吧,我再买一个给你。”
希锦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刚才她看到那小兔子,确实喜欢得很。
饱受惊吓后,看到熟悉的人,心里踏实安稳,又想到他特意给自己买小兔子要哄自己,更觉得喜欢。
但现在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便觉得挺没意思的。
就是再给自己买一个,有什么意思呢,显得自己和别人攀比一样。
一时面上明显冷了下来。
旁边那霍二郎并不知根底,见希锦不高兴,便道:“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个,只是我家表妹而已,她闹着要,我自然给你买了,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这怎么找?”
希锦想起刚才自己遇到的那郎君,心里难免不舒坦。
本来想和他提提那古怪的郎君,但现在却是连提的心情都没有,若提了,只怕是反而要说自己“看看,谁让你乱跑”。
真没意思。
她便道:“罢了,我先找家中姐妹了。”
说完就要走。
霍二郎忙道:“都说了,要陪我一起玩的,怎么又要找你姐妹。”
希锦却指了指那不远处的芸娘:“你去陪你家表妹,我去找我家姐妹,不是正好?”
霍二郎感觉到了什么,盯着她道:“不高兴了?”
希锦:“没有。”
霍二郎叹:“那只是表妹,比你小,我娘素来疼她,我难免也让着,哄着她高兴罢了。”
希锦:“你倒是不必和我解释这些。”
霍二郎看她那脸色:“还说不用解释,你往日惯会小心眼,一看你就是往心里去了。”
然而他一提这个,希锦便要恼了。
她哼了声:“你还好意思说,你刚才见了我,倒是担心我得很,说找我找不见,结果呢,倒是有大把的时间在这里等着,要买这小兔儿哄别人高兴,说好的担心我呢!我刚才去哪里了,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你可曾想着问问?”
霍二郎一时无言:“那你遇到什么事了,什么人了?”
希锦:“我稀罕你问,不用你问!”
说完,扭头就走。
今天真是出门不顺,都是糟心事儿,先是遇到霍二郎娘,接着是那什么古怪郎君,然后便是霍二郎也让自己不痛快。
希锦只想回家。
她要回家,她要找娘!
霍二郎看她赌气,也是没想到,又想着人多,可不能丢了,眼看希锦要过去桥那边,便追上来:“希锦,等等。”
说完赶紧拽住她的袖子。
希锦:“你干嘛,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到反倒笑话。”
霍二郎叹息,无奈地道:“你素来爱使一些小性子,芸娘的事我都给你解释了,只是一个小兔儿而已,你非要往心里去,我如今给你买十个八个可以吧?”
希锦:“你说谁小性子,你才小性子呢!”
霍二郎:“难道不是吗?也不是有意的,芸娘小,又是亲戚家的,我能不顾着点,以后我们成亲,你是当嫂子的,难道还能和人家表妹一般计较?”
希锦一听这话,那火蹭的一声就上来了:“这话你哪里听的,怕不是你娘撺掇的吧?”
霍二郎:“什么我娘,你——”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难免有些拉扯,谁知道这时候,那边恰好几辆牛车过来,那牛车上装了满满的水,是要供应到城里的。
那牛车恰好下桥,收势不住,哒哒哒地往下来。
赶牛的车夫吆喝着,人群纷纷避开,一时场面混乱。
那车夫连忙要拽住,可此时是下坡,根本拽不住。
霍二郎和希锦,因吵架吵得过于投入,以至于不曾发现,待到发现时候,已经被人群推搡着几乎到了桥边。
希锦惊得不轻,周围都是人,根本动弹不得,她就这么被人群推搡着往后,可后面就是河!
有人惊呼,也有人大喊,希锦拚命抓住那栏杆,可周围人太多了,人群拥挤,她到底抓不住,身体站不稳,一个趔趄,就这么掉下河中去。
而随着她落河,也有别人陆续被挤下河去。
霍二郎要抓住希锦的,却不曾抓住,他急得满头大汗,可他也并不会水,只能拚命喊着:“快,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很快当地官府人缘巡逻过来了,大家纷纷下河救人。
霍二郎急得团团转,只恨自己并不会水,眼睛盯着水里,喊着让人救希锦。
这时候除了官府,也有好心人等,那些见义勇为的,全都纷纷跳下水救人,场面一片乱糟糟。
霍二郎眼睁睁看着,救上来一个不是,又救上来一个更不是,他不免急了。
希锦呢,希锦人呢!
他冲过去,拽住一个水工:“还有一个小娘子,快,她还没上来!”
那水工擦了一把脸上的水:“都捞上来了,没了。”
霍二郎:“不可能,希锦,宁家小娘子,她还在水中!快救人!”
**************
希锦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又觉自己仿佛死了一会。
她睁开眼睛,便见自己躺在一处华丽的寝房中,这寝房布置讲究。
她不免心惊,待要起来,却觉浑身无力,只能又躺回去了。
这时候,便见一女子过来,那女子笑容温和,望着希锦道:“娘子终于醒了!”
希锦诧异:“你,你是?我在哪里?”
那女子笑着说:“我叫阿琴,这两日一直照顾着娘子,娘子落水后,被我们家主人救了,只是娘子一直昏迷不醒,且高热不退,主人请了大夫来为娘子诊治,如今才好起来。”
她望着希锦:“娘子可是要用些什么,已经准备好了软糯的粥,只等着娘子醒来用。”
希锦心中其实茫茫然,她想起自己落水的种种,微点头,道:“竟是这般……不过不必麻烦了,能不能劳烦你家主人去我家中知会一声,让我家里人来接我就是了。”
她想着,自己落了水,如今又昏迷两日,爹娘知道了,怕不是要急死了。
那阿琴听着,怔了下,之后道:“这个还是和主人提吧。”
希锦:“好,你家主人呢?”
阿琴:“主人正忙于公务,奴婢这就过去通禀一声。”
希锦想想也是:“那就劳烦了。”
她想着,她谢过那家主人,便请对方遣人过去知会一声,家里人自然来接自己了。
之后再用重金谢谢这救命之恩就是了。
一时阿琴自去通禀,又有几个小丫鬟进来,说是临时服侍着希锦,服侍着希锦先用了一些软糯烂熟的粥,说是她高热两日,如今才好,只略吃一些就好。
希锦吃过后,勉强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不过百无聊赖,又闷闷的,便问道:“能打开窗子吗?”
那几个小丫鬟听令,挪开了那画屏,卷起那锦纱垂帘。
希锦便不经意间看过去,疑惑起来。
却见轩窗外碧波荡漾,竟是水?
她惊讶:“这是哪里?”
怎么突然感觉不对,这是临河的画楼吗?
小丫鬟看希锦惊讶,解释道:“娘子,这是在船上。”
希锦当下顾不得其它,起身跑过去窗前,看外面,一看之下,呆了。
却见自己竟然在一巨大的画舫上,那画舫两侧,盖天旗开路,羽林卫前护,一眼看过去,绣团朱扇,铜螭曲盖,那遮天蔽日的旗子,诸如天文彩绣,五星连珠以及鸾凤龙麟等,应有尽有,尽显威仪。
轻风吹拂间,宽大的河水泛起涟漪,画舫破水而行。
希锦茫然,又觉得眼熟,这艘画舫,她似乎……见过?
这是哪儿?
她望向一旁的几个丫鬟:“你,你家主人是?”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其中一个道:“娘子,我等只知道伺候,别的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希锦心里茫然,觉得这事实在是有些诡异。
很快那阿琴回来禀报,说是她家主人这恰好下了画舫,并不在船上,必须等主人回来再行定夺。
希锦听着,也是没法,少不得按捺住,等着人家主人回来。
这其间,那阿琴并几个侍女倒是仔细服侍,她也顺便把这寝房打量一番,寝房中布置齐全,那屏后还另设了小室,有浴房和香枣厕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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