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额娘这次进宫,僖妃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
今夜皇上过来看她,千载难逢,而她病体尚未痊愈不能侍寝,却又不想平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打算把天香放出来替自己争宠。
说不定她看着脚疼,皇上却爱不释手呢。
是夜皇上很晚才来,例行看过僖妃便要走,僖妃挽留:“夜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在西暖阁歇一夜。”
康熙看了僖妃一眼,点点头,打算给她这个体面,便见僖妃朝身边一个容色颇为秀丽的宫女使眼色。
那宫女略低了下头,便扭动腰肢,迈着古怪的步子朝自己这边挪过来。
开口是一把春风化雨的嗓子:“皇上,请。”
康熙由着她引路,好奇地打量她走路的姿势。正是这种奇怪的姿势,透过直筒的宫女服饰都能勾勒出对方纤细的腰肢,和……汉人女子独有的三寸金莲么?
难怪走得这样慢。
引路宫女走得慢,皇上也不着急,非常有耐心地跟着,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宫女的脚上。
循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梁九功心里就是一咯噔。这漂亮的杨柳细腰,完美的三寸金莲,便是他这个太监都有些把持不住,更不要说血气方刚的皇上了。
钮祜禄家大福晋进宫一趟,僖妃还真是长进了,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争宠捷径。
想着梁九功又将目光挪到皇上身上,见皇上一直盯着那宫女的脚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好容易挪到屋中,梁九功问那宫女叫什么,宫女怯生生回答叫天香。
“国色天香,好名字。”梁九功说完觑着皇上的神情,见皇上朝他摆手,赶紧带人撤退,只留了天香一个在屋里伺候。
天香是个乖觉的,没有一上来就朝皇上使手段,而是先沉默顺从地服侍皇上梳洗、更衣,然后回答皇上的问话。
比如从几岁开始裹脚,裹脚疼不疼之类。
问完话,皇上让她脱下鞋袜看看,天香羞红了脸。
旗人的规矩她不清楚,反正汉人男子若是看了姑娘的脚,怎么也要将人抬回家给个名分。
再说她这一双金莲,没有哪个男人瞧见会不动心。
她被送到钮祜禄家的时候,几位小爷见了她都迈不动腿。
看皇上的年纪与那几位小爷相仿,天香一时竟忘了自己的身份,没听见皇上吩咐就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弯腰脱掉鞋袜,露出堪称完美的一双金莲。
半天身后都没动静。
天香并没听见预料之中的,或急促,或粗重的喘息声,回头却对上了寒星似的凤眼,和男人紧紧蹙起的眉头。
天香悚然一惊,吓得滚下床去,手脚并用跪伏在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此时此刻,康熙的感受竟然跟僖妃一样,脚趾隐隐作痛不说,胃里还直犯恶心,只想重金求一双没有见证过奇迹的眼睛。
梁九功在外面听着动静不对,赶忙走进来,就听皇上冷声吩咐更衣。
穿戴整齐之后,皇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把她一并带走。”
僖妃很快知道皇上走了,不但自己走了,还带走了她的宫女,第一反应是天香背叛了她,想要自己单飞。
天香住在长春宫,才是自己的人,她得宠,自己能跟着沾光。
若离开,她还算自己的人么?
僖妃真有些拿不准。
毕竟天香不是家生子,没有亲娘老子可以拿捏。
越想越觉得天香背叛了自己,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最后僖妃自己把自己气晕过去了。
话说康熙回到乾清宫,吩咐人将天香秘密送到慎刑司关押,他自己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女人畸形的双脚,半点睡意也无。
“传她过来侍寝。”梁九功听见这一句,立刻派人去慈仁宫传召郝如月。
彼时郝如月都睡下了,半夜被薅起来侍寝,人都是懵的。
临睡前听说皇上去了长春宫,还以为僖妃又要支棱起来了。
僖妃支棱起来,今夜东西六宫很多人该睡不着觉了。郝如月不管,困了就睡,还睡得很香。
哪知道小废物还是小废物,僖妃又没留住皇上,还连累她成了倒霉的接盘侠。
这回侍寝与从前的很多回都不一样。从前侍寝要么是皇上过来,要么是她去乾清宫,从来没走过召幸的正规流程。
今夜却是召幸。
郝如月不得不半夜起来沐浴焚香,不想让司寝太监看她的身子,便让丁香给两人塞了荷包,只让丁香和芍药在屋里服侍。
沐浴完,那条召幸专用的大红锦被已经舒展地铺在床上。郝如月光着身子躺上去,丁香和芍药两人走过来卷,卷好就能叫人进来扛了。
谁知才卷到一半,门帘掀开,丁香和芍药看到来人慌得跪下,郝如月则抓紧了差点散开的锦被,看向走进来的男人:“皇上、皇上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召幸吗,她流程还没走完呢。
“都出去。”皇上阴沉着脸,好像刚才在长春宫被人打劫了似的。
第67章 皇后
看见丁香和芍药同手同脚退下,郝如月在心里叹气。大约僖妃的八字跟皇上不合,每回皇上去长春宫,半夜都能闹出点事来。
皇上过来也好,她可不想大半夜光着被扛出去,到地方还要摸着龙脚上床,体验没有前戏,没有尊严的召幸play。
大半夜从西六宫跑回乾清宫,又从乾清宫跑到最东边的慈仁宫,摊上僖妃这样一个气场不和,还偏要支棱起来争宠的,皇上也不容易。
郝如月摸出放下枕头下的金怀表一看,都快十点半了。
古人没有夜猫子,放现代十点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可在古代晚上十点半都够做好几个梦的了。
“皇上,天不早了,歇吧。”郝如月抓起旁边的寝衣劝道。
还没来得及穿,便见男人几步走到床边,从大红被子里翻出她的一双脚来,看了半天才问:“你见过三寸金莲吗?”
郝如月:啊?大半夜跑来就为了跟我讨论这个?
这个郝如月真没见过,不过想一想那种畸形,脚趾都疼,下意识想将脚缩回被中。
皇上不让,只拉着她的脚看。
看来今夜在长春宫不是僖妃侍寝,而是另有其人,那人还可能拥有一双令无数男人倾倒的三寸金莲。
僖妃本意是好的,想给皇上换换花样,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把皇上给恶心着了。
不管后世如何褒贬康熙大帝,他的审美一直都是在线的。
越是审美在线的人,越容不得丑东西在眼前晃悠,看来皇上今夜是被人用畸形审美恶心够呛。
索性原主全身上下都是宝,脚也生得极美。
骨肉匀称,不大不小,五根脚趾粉粉嫩嫩,很完美,也很健康,足以治愈皇上刚刚被人侮辱过的美商。
这一夜,郝如月的脚受到了皇上亲所未有的宠爱。
就在众人都以为僖妃要支棱起来的时候,却传出僖妃病重的消息。
钦天监被皇上以胡说八道为由进行了大换血,换下的全是太皇太后的人,换上的全是皇上自己的人。
至此,除了佛祖不归皇上管,萨满和道家全部匍匐在皇权脚下。
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后三周年祭日,皇上初一启程带太子去皇后的山陵祭奠。
初三日,云层低垂,官员列队站好,皇上领着太子走到皇后灵前上香。太子率领官员跪拜,起身时泪流满面。
太子落生皇后便去了,康熙没想到太子对生母居然有如此深沉的依恋,看他哭得伤心,好像对仁孝皇后有记忆似的。
可太子是难产儿,皇后去时,他眼睛还没睁开,怎么可能有记忆?
想起自己一会儿准备对太子说的话,康熙心中升起不安,很怕有人利用仁孝皇后挑拨太子与如月之间的感情,让太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那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是不是有人给你讲过你额娘的旧事?”康熙垂眼问太子。
太子乖巧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几乎哽咽出声。
康熙眼神转冷:“是谁?”
太子仰头看他,带着哭腔回答:“是、是小姨。小姨说额娘怀着我的时候,受了很多苦,让我永远不要忘了她。”
这三年,每到太子生辰,郝如月都会带着太子去供奉仁孝皇后画像的小礼堂祭拜,给他讲一些仁孝皇后生前的故事。
除了生辰祭拜,从太子学会走路开始,每一个成长节点,郝如月都会带他到仁孝皇后的画像前上香磕头,亲口告诉仁孝皇后:“姐姐,保成会走路了。”
姐姐,保成会跑会跳了。
姐姐,保成长了好几颗乳牙。
姐姐,保成会讲故事了,让他讲给你听。
姐姐,保成能背三百千了,宫里人都夸他聪明。
有一次,三姐姐赖在荣娘娘怀中撒娇,笑着说她有一个额娘,大哥哥有两个额娘,为什么太子弟弟一个额娘也没有?
他跑去问小姨,小姨将他领到小礼堂,指着画像对他说:“保成忘了,你的额娘在这儿呢。”
他知道自己有额娘,可为什么别人的额娘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他的额娘只是一幅画。
小姨闻言唇是笑着的,眼中却流下泪来:“保成的额娘去了天上,化成了星星,每个夜晚都照着保成,看着保成睡觉。”
见小姨哭了,他有些慌,再不敢问别人的额娘为什么没有化成星星。
直到此时,站在额娘灵前,听完长篇累牍的祭文,他才知道,原来额娘死了,就躺在眼前这座冰冷的坟墓里。
与冰冷的坟墓,和永远逝去的人相比,他宁愿相信小姨的话,他的额娘是一幅画,或者天上的星星。
想着他哭起来:“汗阿玛,保成的额娘没有死,她是一幅画,她是满天星!”
康熙可没有郝如月那样柔软细腻的心肠,人死了就是死了,哪里有什么画什么星。
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继承人,面对生死是必修课:“保成,你的额娘在生你的时候没了。她为了你确实吃了很多苦,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命。你要好好活着,这样才对得起她的付出!”
太子到底只是一个才满三岁的孩子,真真切切地听说他的额娘死了,顿时压抑地哭起来。
小姨告诉过他,他是太子,回到慈仁宫想怎么笑怎么笑,想怎么哭怎么哭,可在外面,尤其在很多人面前,他要收着笑,也要收着哭。
还记得小姨说过,额娘在天上看着他呢,要多让额娘看见他笑。
小声哭了一会儿,太子扬起头,等汗阿玛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才仰头望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额娘,你看,保成在笑呢。
之后听汗阿玛对他说:“保成,汗阿玛给你找个新额娘好不好?”
太子摇头:“保成有额娘,有小姨就够了,不要新额娘。”
汗阿玛笑起来:“让你小姨做你的新额娘,好不好?”
太子陷入沉思,半天才道:“小姨说过,小姨就是小姨,额娘就是额娘。”
康熙摸了摸太子的发顶,抬眸看向仁孝皇后的陵墓,轻声说:“皇后,如月把太子照顾得很好,他们都没有忘了你,朕也不会忘。”
“今日三年之期已过,朕决定兑现当初给如月的承诺,你不会怪朕吧?”
话音才落,深浓的铅云忽然被骄阳撕开一道口子,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整座山。
康熙领着太子下山的时候,天都晴了。
在返程的路上,太子坐在康熙腿上,奶声奶气问:“汗阿玛要立新皇后了吗?”
康熙将太子搂进怀中:“你听谁说的?”
太子认真回忆了一下:“松佳嬷嬷、芍药、丁香、惠娘娘、荣娘娘和小姨她们都说过,说汗阿玛这次回去便要立新皇后了。”
人还不少。
康熙并不关心别人的想法,只问郝如月怎么说,太子想了想:“小姨带我去给额娘的画像上香,小姨对额娘说这个新皇后她……她……”忽然想不起来最后那个词了。
“她势不两立!”最近正在跟着小姨学成语,刚好学到势不两立,跟小姨说过的那个成语很像,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康熙:“……”
“是不是势在必得?”他提醒。
太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是了,势在必得。”
康熙朝着太子的小屁股打了一巴掌,心说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美满姻缘,差点被臭小子的一个成语给说没了。
“你觉得可行吗?”康熙问,眼睛盯着太子。
太子不卑不亢:“小姨说这事谁说了也不算,还得听汗阿玛的。”
小姨说,小姨说,看着眼前的姨宝男,康熙正了颜色:“朕在问你,不是在问你小姨。”
太子也郑重起来:“天下都是汗阿玛的,后宫之事当然要听汗阿玛的。”
这句话也是小姨教他的,并且叮嘱他,若皇上问起什么他不懂的事,就说这个金句。
果然汗阿玛脸色缓和下来,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这句也是你小姨教的吧。”
太子才三岁,还不懂皇后是什么,只听大人说了一嘴……是他心急了。
“朕确实有意立你小姨为皇后,到时候你便不能喊她小姨,而是要喊皇额娘,你可愿意?”康熙换了一种问法。
小姨说过小姨就是小姨,额娘就是额娘。可小姨还说过,天下的事都是汗阿玛一人说了算,让他听汗阿玛的话。
为难了一会儿,太子还是道:“保成愿意。”
他虽然不是很懂汗阿玛说的话,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姨想当皇后。大不了以后当着汗阿玛的面喊皇额娘,私下仍旧喊小姨好了。
对于普通三岁小孩来说,话都听不懂,很难做到察言观色。可对于太子而言,察言观色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太子的察言观色,不仅仅只是看脸色,而是要听其言,观其行,综合做出判断。
且太子的判断每次都出奇的准,这一次也不例外。
别看汗阿玛是在问话,其实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清楚了,他已经决定立小姨为皇后。今日问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便是他回答不愿意,除了让汗阿玛不高兴之外,并不会改变什么。
果然汗阿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欣慰地看向自己,又道:“不过这事还有些麻烦,事先你得帮忙保密,能做到吗?”
太子本能地感觉到,又是一个必须给出肯定答复的问题,于是点头说能。
然后汗阿玛又加了一条:“对你小姨也要保密,能做到吗?”
太子这回也感受到了,却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拿一双墨丸似的大眼睛看着康熙。
康熙莞尔:“不是让你骗她,她不问你不说就好。”
别像刚才似的主动传话,还顺手卖了一长串的人。
太子这才点头。
就像郝如月教太子的那样,康熙想立谁为皇后,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并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便是太皇太后那边,他也早有应对之策。
今日之所以要询问太子,不过是受了如月的影响。
在慈仁宫,但凡太子能听懂的事,如月从来不会替太子拿主意。
只不过太子是储君,哪怕还是个孩子,也要承受许多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东西。
这时候如月才会出面,能挡的挡,能教的教。
其实很多时候,由大人替小孩子拿主意最省事。如月却说,大人不能图省事,有些事小孩子可以自己拿主意。
想想也对,太子是储君,从小便要做一个有主见的人,将来才不至于被朝臣摆弄。
刚刚太子主动问起册立新后之事,康熙便对他说了,并且要求他保密。
郝如月并不知道皇上给太子上了如此重要的人生一课,只知道太子回宫之后,心事重重,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
“今天是晴天,晚上有星星,要不要去外面数星星?”每到夏天的晚上,太子最爱做的事,便是在院中铺了席子,躺着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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