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是寡居之人,按理说不应该再戴如此璀璨的凤钗,偏今早太皇太后起床便有些郁郁,说梦见了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钟情海兰珠,对当年的太皇太后那是要多冷淡有多冷淡,苏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后对太宗皇帝有心结,便想哄着太皇太后开心,故意在妆奁里放了一只多宝凤钗。
太皇太后赌气让戴上,还问旁边服侍的好不好看,众人自然都说好看,太皇太后便说好看就戴着。
正是这一支多宝凤钗,在夏日骄阳的加持下,充分引起了保成小朋友的注意。
小孩子总是喜欢布灵布灵的东西,况且那凤钗够大也够精致,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太皇太后见满屋子的人,有太子的乳母,有太子的小姨,还有皇上和太后,可太子只看着自己,只想让自己抱,早把昨夜梦到太宗皇帝的不快,和对皇上、太后的埋怨忘到了爪哇国。
太子选她,有眼光。
到底隔辈亲,太皇太后也端不住了,忙让苏麻喇姑去了自己手上长长的护甲,又净过手,这才接过了保成小朋友。
然后保成小朋友的注意力,又被太皇太后缠在手腕上的珊瑚串珠吸引了目光。太皇太后也主意到了,便让苏麻喇姑取下串珠给他玩,保成小朋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非常给面子地咯咯咯笑起来。
奶团子能吃能睡,白白胖胖,标准的三头身套在鹅黄色小兔子连体衣中,圆滚滚躺在太皇太后的臂弯里,长长的兔耳朵垂着,怀里抱着珊瑚串珠和一只鹅黄色的绒布球,太皇太后越看越喜欢,连声说:“是个有大福气的。”
玄孙如此可爱,如此与她亲近,连带着太皇太后看皇上都顺眼了许多,皇上难得凑趣儿说:“皇祖母抱着他可要小心了,这家伙有独门绝技。”
说到这里,转头看郝如月:“你看他又愣着不动了,是不是憋着坏呢?”
郝如月一看就是,很怕尿在太皇太后身上,才要伸手去接,便见太皇太后麻利地抽出塞在连体衣中的尿布,只见一条水龙喷薄而出,正赶上宫女进来奉茶,被水龙喷了一个正着,“哎呦”一声差点摔了茶壶。
太皇太后哈哈哈笑起来,直笑出了眼泪:“这个绝技好,小孩子尿得远,会带个弟弟来,皇上很快又会有儿子了。”
话音未落,钟粹宫报喜之人已然追到了慈宁宫,所报之事正与子嗣有关,原来是荣贵人再次遇喜了。
太皇太后大笑,抱起爱新觉罗招弟,不是,是抱起保成小朋友狠狠亲了一口:“我说什么来着,咱们保成啊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众人纷纷起身,给皇上道喜,给太后道喜,给太皇太后道喜。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不过大胖小子委实有些分量,太皇太后抱一会儿便累了,正好放在炕头上换尿布。
在太皇太后盯着乳母给奶团子换尿布的时候,皇上才又逮到一次说话的机会。
太皇太后闻言轻轻勾唇,出口却没什么好话:“就说皇上怎么想起带着太子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敢情是遇到难题了。”
皇上谦虚地垂下眼睑:“除非遇到天大的难题,不敢扰了皇祖母清净。”
玄孙乖巧可爱,又天然与她亲近,似乎极喜欢她这个老祖宗。太皇太后爱屋及乌,这会儿看皇上都顺眼许多:“既是这样,我给皇上举荐一个人。此人能文能武,必能旗开得胜,一举剿灭察哈尔的叛乱。”
昨夜郝如月提醒康熙向太皇太后求教,康熙并没怎么放心上。毕竟他亲政之后太皇太后便退居二线了,这几年前朝的变化很大,太皇太后整日在慈宁宫养花逗鸟,朝臣都未必认得全。
今日携太子过来请安,不过是为着一个孝字,想借太子缓和与太皇太后的关系,求教倒在其次。
哪知道太皇太后信心满满,还真有合适的人推荐,便问:“是哪一个?”
太皇太后也没卖关子:“中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图海。”
是他?图海其人确如太皇太后所说,能文能武,极有韬略,康熙不是没想过用图海。可图海是极力反对撤藩的,还因此被申斥过,让他不免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也知道图海当初极力反对撤藩,曾经在朝堂上出言顶撞皇上,皇上心里别扭着呢。
可大敌当前,朝廷可用之兵都压在了南边,这时候对上蒙古铁骑,必须一击即胜,否则必成肘腋之患。
“皇上若不方便,便由我来出面与图海说。”太皇太后笑着用了一个激将法。
就怕年轻人面子酸,才骂了人家,没过几日又要用人家,皇上拉不下脸来。
康熙明知是激将法,还是道:“前朝的事,不敢劳烦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皇上能想通就好。”
皇上长大了,早已不是那个因为朝臣一句顶撞,回来气得饭都吃不下的少年天子。
她终于可以放心地退下来了。
等太子换好尿布,太皇太后又趴在炕沿上逗弄玄孙去了。
因为反对撤藩遭到申斥,还差点丢官罢爵,图海一怒之下称病。
本来是装病,可随着三藩之乱愈演愈烈,图海真气病了。
他早年打过仗,腰上和腿上都有旧伤,这一病连旧伤也跟着凑热闹,等皇上想起他找他谈工作,图海连床都下不来了,是被人抬进乾清宫的。
“事已至此,皇上让臣领兵,臣自当尽力。奈何臣这一身伤病上不得马,拉不开弓,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图海虽是礼部尚书,却也知道朝廷的可用之兵都在南线,北方空虚。
让他领兵,兵在哪里?
且他心中对皇上有怨念。
当初若非皇上一意孤行撤藩,吴三桂也不会反,事情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其实图海不是反对撤藩,而是反对立刻撤藩。
三藩以平西王吴三桂为首,吴三桂如今已经年过花甲,还有几年活头?等吴三桂一死,世子吴应熊人在京城,西南必然群龙无首,到时候朝廷再行撤藩,便是三藩反了,又能翻起多少浪花。
可皇上根本听不进去,以养不起三藩为由,执意撤藩,才有今日之祸。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图海力谏无果,心早随着病痛凉了大半,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确实无法领兵。
昨日康熙便派了太医到图海府上打探虚实,太医也说图海病得很严重,恐怕带不得兵。
今天一见,果然病得厉害,不过康熙召见图海也是有备而来,他适时抛出条件:“若朕有办法治好爱卿的病,爱卿可愿前往?”
他这病太医都说棘手,治疗起来颇费周章,没个三五年根本好不了。再等上三五年,黄花菜都凉了。
可皇上这样说了,他也不好驳回,只躺着道:“若皇上有办法治好臣的病痛,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康熙笑笑:“朕不会让你死。不过朕手上没有兵,剿灭察哈尔叛乱的战力得你自己想办法。”
图海:就知道是这样。
他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吃不下睡不着,整日躺在床上也不舒坦,比起养病,他宁愿去打仗。
至于兵源嘛,他确实有些办法,能在短时间内凑出一支虎狼之师。对上三藩不敢说,收拾察哈尔那帮乌合之众应该没问题。
权衡再三,图海挣扎起身:“全听皇上吩咐。”
与此同时,郝如月正在药膳空间兑换回春仙藤。
听名字就知道不便宜。
索性奶团子日夜跟着她,白天可以赚积分,晚上也可以赚积分,而且不知何故,她照顾奶团子所赚的积分是照顾其他小孩的十倍。
比如换尿布,照顾其他小孩积分+10,照顾奶团子积分+100。
难道是因为太子身份贵重吗,一个顶十个?郝如月没想到空间也会见人下菜碟。
在太子系数的加持下,郝如月的积分每天都噌噌涨,一个多月过去,也算个小富婆了。
然而兑换一根回春仙藤,还是花去了她的所有积蓄。
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过积分也不是白给的,她答应为皇上寻找名贵草药治好图海的病,皇上答应给她手下的员工调职级,涨工资,标准参考坤宁宫,然后额外支付她五千两银子作为采购费。
因为出了钮祜禄氏那档子事,国丧结束之后,皇上为了补偿赫舍里家长房,将郝如月的大哥常泰调进宫升为正五品御前侍卫,在乾清门当差。
要知道清朝的侍卫,尤其是清朝早期的御前侍卫,晋升的天花板相当高,最高可以晋升至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
从这条路走上权力巅峰的人不在少数,比较知名的有索尼、索额图、明珠、隆科多、和珅。
不过郝如月很有自知之明,原主的大哥常泰随了原主她爹,模样好,人品好,奈何天赋都用在这两样上了,其他各方面都很一般。
看索尼老爷子的培养方向就知道了,长子模样好人品过硬,所以送长子的女儿入宫做皇后。皇后一日不倒,靠着世袭的爵位和皇上的恩典,长房的日子自然不会难过。
三子索额图有才能有野心,便举荐他入宫从御前侍卫做起,靠着姻亲关系和他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往上爬,也能为三房挣回一份体面。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思虑不可谓不深远。
郝如月也没指望大哥能像三叔一样位极人臣,不过眼下假装从宫外买药,倒是需要大哥帮忙。
“如月,额娘和你大嫂怕你在宫里受苦,让我带了一千两银票给你。”今日常泰换班刚从家里回来,见到郝如月便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不由分说塞给她。
皇上给的五千两银票已然到位,一千两一张,一共五张,可常泰给她的一千两银票足足有一沓。
打开细看,其中最大面额是一百两,有五张,剩下的有五十两一张的,有二十两一张的。
“哥哥,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从前她在家时,除去月例,大福晋给她的零花钱都不止二十两,如今让常泰巴巴送钱进宫,居然如此零碎。
常泰挠挠脑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没事,家里都好着呢。”
见妹妹一直盯着那张二十两的银票,常泰的脸更红了:“这些是怕你在宫里换不开,备着赏人用的。”
太子并没有正式册封,也不到开牙建府的年纪,宫里给的例银不过每月四十两,只比普通皇子多一倍。
若皇后还活着,太子养在皇后身边,以皇后每年一千两的例银,养活太子也只勉强够用。
而郝如月不过是个御前女官,正三品,年俸只有三百两。加上太子每年的例银四百多两,统共都不够皇后一年的薪俸,恐怕年节下各种打赏都要捉襟见肘。
除了打赏,三节两寿也是要用银子的。
此外,松佳嬷嬷从前在坤宁宫是掌事嬷嬷,丁香和芍药都是皇后跟前的一等宫女,跟着她来到慈仁宫之后,职级全都降了。
就像安贵人所说,皇上孝顺,慈仁宫人手充足。然而每个宫室的编制都有定额,慈仁宫有自己的掌事嬷嬷,有全编织的一等大宫女,自然不可能因为太子暂住而扩编。
郝如月做过执行总裁,自然知道如何给员工画饼。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不能只会画饼,该给员工争取的福利还是要尽力争取。
既然在职级上委屈了员工,便要想办法在薪资上做出弥补,拿什么弥补,用她的年俸和太子的月例吗,开玩笑。
所以郝如月才挥舞大镰刀,割康熙的韭菜,赚到了五千两银票。
本想用来贴补日常开销,补偿员工,谁知后院起火,家里好像出了大事。
常泰不说,郝如月便不收钱,逼得老实人挠掉了好几根头发,才支支吾吾说了真话。
原来是长房和三房分家了。
如果按照原主祖父索尼的设想,长房靠着世袭爵位和皇上的恩典,三房靠着索额图自己的本事,都能过得风生水起,便是分家了也没什么。
所以老爷子临终前,并没有留下老太太健在不许分家的遗言。
可索尼老爷子万万没想到,他死之后,皇后也早早去了,长房原来的倚仗只剩下世袭的爵位。
更没想到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三儿子索额图私下里居然是个妻管严,家中庶务几乎都听三福晋的。
于是直接导致赫舍里家长房在分家的过程中吃了暗亏。
老太太常年卧病,没精力管家,大福晋是个菩萨,没能力管家,只在老太太身边伺候。
便是老爷子索尼在世时,赫舍里家的管家权也在三福晋手上。
这次分家看似公平公正,实则好处全被三房捞去了。除了祭田不敢作假,分给长房的田地要么是山地,不宜耕种,要么在京外,不好管理,铺面也都是账面好看实际亏损的。
等家分完,长房不但一文钱进项没有,反而搭了不少出去。
大福晋气不过,去找三福晋算账,却被人家轻飘飘几句话给打发了。
三福晋说:“大嫂,做人不能太贪,老太太跟着长房,老太太的体己银子我们可是一文钱没要。这些年老太太手里有多少银子,我们不知道,大嫂还不知道吗?三房不要老太太的银子,怎么也要在其他方面补偿一下吧,不能世袭的爵位给了长房,孝顺的名声给了长房,老太太的银子给了长房,三房赔本赚吆喝吧!”
大福晋被怼得哑口无言,又极孝顺,回家也不敢问老太太,就此生生忍下。
从前有三房撑着,长房从来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如今分了家,才知道什么叫柴米油盐贵。
索尼老爷子世袭的爵位是给了大老爷,可空有爵位没有实职,仅靠那点年俸连吃喝都不够。
分得的田地都是上交租,今年的租子已经交了,三福晋好像忘了这事,大福晋根本不知情,于是一文地租也无。
铺子就更气人了。账上看着有钱,一问才知道不是欠款就是实物,反而还倒欠了几个掌柜和几十个伙计的工钱。
佟佳氏建议关掉那几个赔钱的铺子,比如皮货铺和成衣店,将铺子租出去吃房租,旱涝保收。
可几个店铺的人拖家带口来哭闹,大福晋爱心泛滥,不但没将那几个铺子关了,反而让佟佳氏拿钱把欠掌柜和伙计们的工钱给补上。
于是店铺不但没有收益,每月还要往里搭钱。
“三叔怎么说?”郝如月知道长房是个大包袱,可皇后才薨,国丧刚结束,三房就火上房似的甩掉长房,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常泰憨笑:“分家的时候三叔也在场。”
那就是赞同了。
也对,之前皇后健在,长房尚有利用价值,为着三叔的仕途,三房绝不会提出分家。
如今皇后薨逝,她入宫,三叔多半以为皇上会纳了她,即便当不了皇后,至少也能是个宠妃。
结果她只封了女官,还揽了抚养太子这个费力不讨好,且风险极大的差事。三叔并不看好,甚至害怕受到牵连。
这时候三婶提出分家甩包袱,三叔求之不得。
只要分了家,便能隔绝风险。
若她将太子养得很好,长房将来风光了,三房能跟着沾光。若她因此获罪,长房受到牵连,三房也能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
这一手算盘打得极妙,郝如月都想给索额图拍手叫好了。
“大哥,你让额娘和大嫂她们放心,我在宫里不缺钱花,前几日皇上还从私库里拨了五千两银子给太子。”
郝如月将那一沓银票塞还给常泰:“这个我用不着,你拿回去。”
常泰见妹妹跟着太子有钱花,便也没有坚持。毕竟家里并不宽裕,佟佳氏每天都在为入不敷出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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