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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君恩(骑猪上高速)


薛琅的桌案上摆着精细的吃食跟点心,他侧过头,薛重唤便弯下腰,以便能在不绝于耳的热闹中听清他的话。
“今日我不回去了。”
薛重唤一怔,“今儿是除夕,府里已经备好了大人喜欢吃的,大人……”
薛琅摆摆手,他喝了点酒,有些上脸,胸口发烫眼前发晕,周遭的声音只叫他觉得吵闹,昏懵间没有气力再去分辨薛重唤说的话,眉眼间隐约有些不耐,薛重唤便识趣地闭了嘴。
偌大的薛府也只不过是伺候的人多,其实回去跟在这里没什么区别。
“大人,少喝些吧。”
薛琅其实没喝两杯,或许实在不胜酒力,即便悬崖勒马,也仍旧晕晕乎乎的了。
“薛爱卿。”
薛琅大脑迟钝,眯着眼睛反应了半晌才站起身,“陛下。”
“你上前来。”
薛琅走了两步。
闻景晔招招手,“上来。”
所有人都沉寂下来,静静望着他二人,只余舞乐声响。
薛琅跪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凉的地板,头磕下去时被那凉意冰的短暂清明了半晌。
“薛爱卿自朕登基以来,勤勉事务,忠心耿耿,其管辖地从未出过差错,朕心甚安。”
接下来就要论功行赏了,只是闻景晔却并未像对其他臣子那样赏财赏地,他亲自拿了个小碗儿,从自己盘子里拨了两个饱满圆润的饺子,沾了醋。
曲嘉文伸手想替他端着,闻景晔却制止了他,站起来走下台阶,“薛爱卿尝尝。”
曲嘉文的脸色微微变了。
诸位大臣都在这里,闻景晔便是宠爱薛琅,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薛琅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可又不敢驳了皇帝的面子,只能沉默地跪着。
闻景晔将他扶起来,见他不敢动,便笑道,“还要朕喂你吗。”
声音低沉缱绻,听得薛琅心中一惊。
他知道闻景晔这疯子做得出来。
可皇帝的东西他不敢用,他还没活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只能捉着袖子两指捏住送进嘴里。
食不知味的咬了两下,忽然咬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竟是枚崭新的铜钱。
“薛爱卿真是好福气。”
薛琅硬着头皮道,“多谢陛下。”
大臣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僵住。
这,这实在是失礼。
有臣子站出来劝诫道,“陛下,君臣有别啊。”
闻景晔忽然大笑,“朕幼时久居冷宫,若非薛爱卿,怕是早就饿死了,那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君臣有别?”
那臣子脸色渐渐白了。
若真论起陈年旧事,他们这些追随过其他皇子的人,哪个不是罪大恶极。
沈云鹤静静坐在席上,望着薛琅的方向神色不明。

第六十一章 归顺本宫
无数个人在旁边窃窃私语,有无数双手抚摸在身上,微微睁开眼时,入目是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处在水深火热中连叫都叫不出声。
“他醒了?”
“公主殿下,他尚在昏迷中。”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他受伤极重,又被体内寒气坏了根基……”声音忽然变得焦急起来,“殿下饶命,老臣,老臣尽力了!”
“本宫只要他活着。”
闻景礼竭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可视线如同蒙了一层白雾,不论怎么拨都拨不开,他眼睛一闭,意识又跌入了更深的混沌之中。
“……兰玉。”
深沉叹息的呢喃藏在了梦呓声中。
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驼铃轻响,闻景礼慢慢睁开了眼,看见帘子上绑着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金灿灿的铃铛。身下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兽皮厚毛毡,浓郁芳馥的香气从镂空香炉中缥缈而出,桌上摆了几个形状各异的白玉花樽,里头没有插花,空荡荡的,一切都如此的静谧祥和。
他闷声咳了两声,发觉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上头隐隐渗透了血迹和乌黑的药渣。在荒漠中,之清派来的人为了保护他,被乱矢射中而死,他胸口也中了一箭,危在旦夕,本以为就此了结一生,不想还有再睁开眼的一天。
面颊钝钝传来火辣辣的疼,像是有火在灼烧着脸,他轻轻碰了碰,尖锐的疼痛顺着皮肉戳进心口里去。
从楚国出来之时,看守就用刀划了他的脸,想也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闻景礼不觉愤怒,只觉痛快。
闻景晔若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揽尽天下万物,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一刀深可见骨,加上长久不曾治疗,已经完全溃烂了,他不是个在意自己容貌的人,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虽然能够视物,可视线总是被一道道的金色细棍遮挡,片刻后,他神志清醒后才发觉,并非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他仰起头来,两人高的金笼顶上缀着一颗巨大的驼铃,驼铃底下打了流苏,在空中轻轻晃动着,时不时发出清脆声响。
有穿着一样的宫人排着队陆续走了进来,他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
金笼忽然发出铿锵声,是闻景礼的手紧紧握住了笼子,“你们是谁。”
宫人们专注做自己手里的活儿,一言不发。
闻景礼翻过身,压到了自己展开的衣袖,他身上已经换了衣裳,一层层的锦绣华袍,纹样简单,布料却奢侈,墨发间垂下编在发丝间流光溢彩的的珠链。
他坐起身来,往后挪动着,背靠金笼,衣裳被挤出几道凹凸形状,仅仅是这个动作便让他气喘吁吁,没了力气。
也不知坐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铃声,听上去很轻,很细,与他头顶上这些有些许不同,他睁开眼看向门口。
不多时便走来一袭红色身影,那是个身形修长的女子,身上穿着重重纱缎,袖口衣领都绣着尊崇的宝相花纹,下身缎面铺了大片的锦鸡刺绣,衣摆很长,拖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往前慢慢蜿蜒而去,她脚腕上各自缀着两个铃铛,走起路来十分清脆,叫人听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长公主殿下。”
宫人纷纷下跪行礼。
她轻轻抬手,示意宫人下去,纤细手指上的红色豆蔻吸引了闻景礼注意。
与在沙漠帐子中下令斩杀楚人的人别无二致,难不成竟独独放过了他。
长公主慢步而来,眼尾上挑,唇色朱红明艳,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太子殿下安好。”
闻景礼倏然看向他。
出现在西荒边境的,只有可能是离得最近的岐舌国,原本他打算掩饰自己身份,没想到这位长公主竟认识他。
岐舌国以女为尊,男子地位极低,又一向有立长传统,这位长公主殿下,恐怕会是岐舌国未来储君。如今既知晓自己身份,留他性命恐怕是想用他跟楚国谈条件。
思绪千回百转,他刚张口,长公主便轻轻弯了唇角,“楚国易主,太子被废后流放西荒,想必心中滋味定不好受。”
闻景礼默然片刻,声音渐冷,“既知我被废,将我关在这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长公主向前倾身,珠链流苏清脆碰撞地坠下来,闻景礼很快闻到她身上的甜腻的香气,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轻笑着,声音如银铃一般,“一别数年,太子殿下竟不记得我了吗。”
闻景礼盯着她姣好面容看了半天,实在不记得自己跟岐舌国长公主有什么交情,但既然她这么说了,想必也正是这点交情留了自己一命。
手伸进牢笼中,食指轻轻抬起闻景礼的下巴,又用了点力道让他轻轻侧过去,长公主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伤口,轻轻叹息道,“殿下当真狼狈。”
片刻后,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道,“容乔,我的名字,这回殿下可不能再忘了。”
闻景礼侧过脸,漠然挪开。
容乔直起身子,纤纤玉手交叠在腹部,“楚国皇帝想要你的命,你回去也是送死,不如留在岐舌国。”
“我留在岐舌国做什么。”
容乔眼神忽然变得热切了些许,她绕到闻景礼身后,指尖轻轻撩过金笼,垂眸望着他,语气轻柔蛊惑,“留在本宫身边,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法子。”
闻景礼敲敲金笼,语带讥讽,“留在岐舌国做一个被人圈养的牲畜吗?”
“只要你答应归顺本宫,本宫便不关着你了。”
闻景礼低声应下。
他没有别的办法。
容乔从腰间拿出一小块钥匙,对着牢门的锁轻轻扭转两下,咔嚓一声,锁落。
闻景礼扶着笼子艰难地站起来,慢慢推开牢门,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容乔弯着唇角看他,在他走出来时,伸出了自己的手,闻景礼迟疑半刻,伸手搀住,以归顺的态度低下头,“长公主殿下。”
“你不喜欢吗?”容乔仰头看着那纯金打造的华丽笼子,轻声道,“我以为你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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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美人计俩
冬去春来,新年地上的红色爆竹皮被掩在了土地中,又是一年科举,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都已经出来了。
闻景晔在乾安殿批折子,薛琅在边上瞧见了一个名字,骤然一怔。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探花郎,田德宣。
他原本还以为或许是重名,只是仔细看了,发现就连祖籍都对得上。
“你在看什么?”闻景晔放下笔,抬手抖了抖缀在前头的袖子,拿了桌上搁着的热毛巾擦手,顺着薛琅的的视线看去,“田德宣,此人有大才。”
他语气不乏欣赏,“他的父亲田罗政原先是滁州知府,前些年滁州遭遇流寇,举家迁徙之时被追杀,一家几十口具亡,这人运气好,竟活了下来。田家是读书的清流人家,田罗政曾在谢家书塾教书,是谢承弼的授业恩师,田德宣与他亦是至交好友,此人文采斐然,说自己原先不愿入世,只等着大楚另立新主,方才参加科举。”
他见薛琅脸色不对,顿了顿,“怎么,你认识此人。”
薛琅垂下眼,“不认识。”
闻景晔也算了解他,沉默片刻慢慢拽住他的手,把人拽到怀里,薛琅顾忌着门口边站着的曲嘉文,用力推开了他,手下半点没有留情,闻景晔觉得自己骨头都被撞疼了。
他提高声调,“曲嘉文,把门关上。”
曲嘉文依言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这回闻景晔拽他,薛琅就不反抗了,闻景晔坐在椅子上,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轻轻吻着薛琅面颊,好笑道,“曲嘉文在,你回回都躲着我。”
“你明知我不喜欢曲嘉文,若有一天我杀了他,你当如何。”
闻景晔脸色不变,“有我在,你动不了他。”
薛琅略有些厌恶地撇开眼,“既如此,你何不再辟一宫,将他也收了。曲嘉文对你忠心耿耿,心里一定愿意。”
薛琅只是膈应曲嘉文,又想着两人上辈子相互依赖,相互扶持的情态,本意是讽刺二人。
可闻景晔显然会错了意,他怔了怔,忽然笑出了声,伸手卡住薛琅下巴把人掰过来看向自己,“可是醋了?”
他揽着薛琅的腰,慢慢顺着衣摆进去隔着里衣摩挲他的大腿,“当日与曲嘉文联手是迫于无奈,若无他,朕这帝位便无指望,更别说你了,到时候你跟在闻景礼身边,更看朕不起了。”
“你也知曲嘉文对朕忠心耿耿,这些年他照朕的吩咐行事,从未行差踏错,也算尽了他的本分。且当日明明是你想置他于死地,若非他命大,也活不到今天。
“朕对他没那意思,就当身边的贴身太监使唤着,他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何必总抓着他不放。”
“前朝盘根错节,朕也不是事事都能管得了的,礼部的那些大臣早对你有意见,朕也没办法顶着风口再封赏你什么,不过朕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你看满朝文武,比你有功的多了去了,但哪个有你升的快,再过两年恐怕朕的龙椅都要分你一半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并无被分权的猜忌与愤怒,反倒藏着淡淡的可惜,似乎真的因为薛琅无法与他共享天下而惋惜。
只是薛琅听了,心中并不觉得痛快。
话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自己别动曲嘉文吗。嘴上说说的东西最是虚假,真要听进去了,那才是傻子。
说话时,薛琅身上的衣裳已经褪了许多,就剩下件里衣了,闻景晔将他抱起来,抵在冰冷的墙上,从后面拥着他,轻轻咬着他耳朵后的那一片软肉,时不时亲着他的腮边,脖颈和肩膀,温柔缱绻地喊,“兰玉。”
田德宣被封翰林院编修,正七品,时常出入翰林院。
这日他抱着要纂修的史书穿过翰林院边上不远的莲花池,忽见有人在池子边喂鱼,那人穿着青衫白纱,头发只用木簪虚虚攒起,田德宣看看那背影,慢慢走上前去,“这位姑娘……”
薛琅回过头,五官清雅,眉目浅淡,田德宣一怔,“原来是公子,不知公子是……”
“薛府,薛琅。”
田德宣愕然,但仍旧弯腰行礼,“原来是薛大人。”
原先谢承弼就告诉过他,薛琅深受皇帝信任,虽然品阶不高,却仍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重臣。
只是薛大人怎么会不着官府,打扮成这样就来了。
薛琅将手里剩下的鱼食洒进池子里便走了,田德宣只闻到一股清浅的荼芜香。
之后几日,田德宣日日都能看见薛琅在那喂鱼,每次都是喂了就走,田德宣忙于案牍,匆匆而过时总能瞥见那青色身影站在池子边。
直到第七日,他忍不住上前去,“薛大人,今日天儿不好,瞧着就要下雨了,大人还是快快出宫吧。”
“出宫?”薛琅睨他一眼,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分明带着春色,眼神却偏偏清冷,看的人心里头痒痒的,“我不必出宫,我住奉銮宫。”
田德宣遽然惊愕。
奉銮宫,那可是皇帝后宫。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薛琅拍拍手,偏过头,“倒是田大人穿的这样单薄,该早些回去才是。”
田德宣被声音吸引过去,看见薛琅十指细长,随意展露的姿势都十分悦目。
“你不会说出去吧?”
臣子住在后宫,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薛琅也不必活了,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田德宣摇摇头,怕薛琅不信自己,又慌张保证,“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直到薛琅走了,田德宣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明明是想跟薛琅再多说两句话的。
次日一早,他便在池子边上等着,只是到了薛琅往日常来的点,他却并未来,田德宣纂修史书都显得没什么精神,终于在百忙中寻了个空溜出去了。
皇帝后宫他没去过,却也知道大致位置,一路上没什么阻碍地来到了奉銮宫。
若是被人问起,就说是皇宫太大,迷失了路,反正他是新官儿,没人会怀疑的,他只是想弄清楚,薛琅为什么会住在奉銮宫,又为什么今日没有来莲花池。
这么想着,他脚下步伐愈发匆匆。
小剧场:
田德宣:难道今日这滔天的爱情就要轮到我了吗!来吧,我准备好了!
薛琅(微笑拔刀):没有人教过你,越漂亮的男人越可怕吗
曲嘉文:发现他们的时候,薛贵妃的赤红鸳鸯肚兜还挂在那个狂徒的腰带上
闻景晔(拍桌子):拖出去,斩,斩,斩!!

第六十三章 奉銮宫事
早听闻新帝重金修葺奉銮宫,召了民间能工巧匠亲自跟建,坊间皆传闻新帝有了中意的女子,大楚马上就要有皇后了。
可这么久过去,却从未听过新帝要娶什么人为后,而奉銮宫自建好之后便空着,除了皇帝再无旁人去。
单从宫墙外,朱门缝隙中就能窥见奉銮宫内金碧辉煌的一角。
田德宣望了一圈,没见着一个人,心里也不禁开始嘀咕,薛琅此刻是否真的在奉銮宫。他靠近朱红雕金大门,上头的兽首门环栩栩如生,其细致程度怕也是价值连城的,连大门都装饰成这样,很难想象宫内又该是怎样的奢靡景象。
他试探性地推开大门,因为过于沉重而发出嘎吱一声,宫外没人守着,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但随即,他就瞧见院中栽着的一棵树,这树奇就奇在,明明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它却结了满数枝的花,大片的艳红花瓣簇拥在一起,如火光般绚丽,比烟花更璀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光是看着都觉得身上暖了。
很快,冷风一吹,那树上别说叶子了,就是细嫩脆弱的花瓣儿都岿然不动,他眯眼细看,发现那树,竟是假的。
若是假树就意味着,上头的每一朵娇艳花瓣都是人手绑上去的,且绑的十分用心,因此才能在风吹来时落不下一星半点,光是这棵树,恐怕就要重金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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