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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君恩(骑猪上高速)


后来听说做了监察御史,虽然不是什么品阶高的大官,可说出去,三四品的都要震一震呢。
再后来,皇后失了宠,禁了足,薛琅找到她,告诉她会带她走,又哄得她看着皇后,做了皇后身边的一个眼线。
玲珠说,她愿意跟薛琅走,愿意给他做妾,薛琅却跟她表明心迹,要三书六礼,堂堂正正地把她娶进家门做正妻。
玲珠做着薛夫人的梦,又知道皇后是二人唯一的阻碍,哪怕皇后待她情深义重,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如今她为薛琅犯下这等罪责,薛琅却如此疾言厉色。
薛琅也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牵住她的手道,“玲珠,这太危险了,我是怕你被牵连。”
玲珠真心爱慕薛琅,也因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盈着眼泪,哽道,“为你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薛琅静默片刻,道,“你现在回去,不要出凤仪宫,也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记得守在皇后身边,免得叫人发现了。”
玲珠狠狠点头,“奴婢知道了。”
薛琅松开手,后退一步,“回去吧。”
玲珠往前走着,走出一段路后,她忽而感到心悸。
昨夜实在是太冲动了,那时候跟被梦魇住了似的,只想着自己日后嫁去薛府要过的好日子。她出自王府,虽是平民出身,可王家从来没亏待过她,后来进了宫,也是一等宫女,哪怕家中还有老母幼弟,日子却也能过的丰衣足食。
只是她伺候贵人伺候的多了,便不甘这辈子只做个奴才。薛琅那样好的郎君,竟对她说要明媒正娶,这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姻缘。
从昨夜在衣物中下了毒到现在,她一直在天上飘飘然,直到被薛琅一盆凉水浇下来才反应过来,谋害皇后,那是多大的罪孽,便是赔上全族的命都抵不过来,细想之下不由得冷汗涔涔。
她站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回过头,薛琅仍旧站在那个地方没有走。
那样明媚亮眼的少年郎。
哪怕隔了老远看的并不清晰,玲珠却觉得自己感觉到薛琅了的安抚的笑意,她提了些底气,继续朝着凤仪宫去了。
等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了,薛琅笑意渐淡,眼底冰冷地抽出帕子,细细将每根手指擦了,而后将帕子扔到了水池子里。
他对皇后说了那么些话,就是想让她自尽。
一是为了太子,二也是自己。
皇后那些年给他使的绊子,薛琅每件都记得,如今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只没想到玲珠先动了手,这也好,到时候玲珠也不必留了,死了干净,一了百了。等太子回来时,阻碍在他面前的路,就只有狗皇帝的一条命了。
转过身,眼前正正站着个人。
他瞳孔狠狠一缩,眼底映着那人的身形。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薛琅余光瞥着身侧的池子,思忖这池子溺死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沉寂半晌,那人抬步走了过来,衣摆掩映间步步生莲,“方才那是皇后身边的玲珠吗。”
薛琅不言。
“皇后如何了。”
薛琅眸色一闪,盯着他问,“什么如何。”
沈云鹤以为他没听明白,又耐着心解释一遭,“你喊玲珠来,不是为了看照皇后吗?我听你刚刚说不要告诉别人,遇到何事了。”
薛琅又看了他片刻,见他确实面无异样,心道他来得晚,许是没有听全,这才松然笑了笑,“无事,只是皇后近日着了风寒,太医说将养几天就好了。”
他顿了顿,转了话题,“你来做什么?”
沈云鹤罕见地迟疑着没有立刻回,“今日天儿不好,怕你在宫中逗留太久会淋雨水。”
薛琅视线向下,这才发现他手中拿了把油纸伞。
不要白不要。
薛琅接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云鹤那端正如玉的面容,“沈大人怎么对我如此关心。”
这话听得沈云鹤一怔,仿佛他心底有个隐隐约约的答案,只是生根在最深处,他从没挖出来过,也从没人问到过。
薛琅上前一步,用油纸伞伞柄抵着沈云鹤朝服上的云雁,轻笑,“沈大人莫不是拿我做朋友?”
沈云鹤先是看着那油纸伞,接着抬起眼,看着薛琅带刺花蕊般的笑靥。
“你确实是我沈云鹤之友。”
薛琅一怔,接着笑出了声,语气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嘲弄。
沈云鹤被他笑的蹙了眉头,“有何疑问。”
“都说你沈云鹤沈公子眼高于顶,交友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挑,我薛琅能入你眼,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话虽这么说,可眉眼间的倨傲却像是将话反过来——你沈云鹤拿我当朋友?我看不看上的你还另说呢。
沈云鹤道,“你文采不菲,不必妄自菲薄,且我交友,从不看家世。”
“那看什么?我一介布衣出身,又不及沈大人官高,能看什么?”薛琅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更近地凑了过去,“看脸吗?是因为我生的实在好看,所以沈大人愿意与我为友?”
距离太近,沈云鹤不免后退一步,清正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些许慌乱,哪怕是两个男人,也断没有拉扯成这般样子的,何况他见过太子压着薛琅做那样的事。
想到此处,沈云鹤提高了声音,重申道,“并非如此,你不要玩笑。”
说罢他再待不下去,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开。
薛琅淡笑着站在原地,晃晃手中的伞,自身后喊他,“多谢你的伞,沈大人。”
沈云鹤:好像是在关心太子,不确定,再看看

天蒙蒙亮,屋檐兽首迎着最早的晨曦微光。
殿内隐隐被照亮了石板路,可紧闭的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玲珠搬了个椅子坐在离床最远的地方,层层床帐和屏风将床上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稍稍有些鸡鸣狗叫的风吹草动就让玲珠慌了神,总觉得周遭还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守着屋里的尸体,不敢走也不敢留,整夜不曾合眼。
过了今日就好了,就说皇后暴毙而亡,相当于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不会有人追查死因的。
过了今日,她就是薛夫人了。
玲珠想笑,可鼻尖总有股若隐若现的腐烂尸臭味,搅得她风声鹤唳,不得安宁。
天已经冷下去了,夜间更凉,尸体不会这么快就腐烂,说到底是她忧怖惊惧下的幻觉罢了。
不多时,天色大亮,透过窗柩照进来,屋内陈设俱明,玲珠这才安心了些。
殿门被敲响,声音不大,却将玲珠吓得从座椅上跳起来。
那敲门声断断续续,极有规律,她磨蹭着出去,试探又警惕,“是谁。”
“薛大人叫我来的。”
玲珠登时松了口气,将殿门开了条缝,见是薛琅常叫来给皇后治病的太医,算是个熟面孔,于是将殿门又推开了些,刚好是太医能钻进来的大小。
“只你一个来了吗?薛大人呢?”
见不到薛琅,玲珠总是不安,尤其昨日想了一夜,明白谋害皇后的罪名后更是害怕。
“薛大人要早朝后才能来,命我啊,先去看看皇后,免得被人发现时,牵连了姑娘。”
玲珠心中大定,又想着这时薛琅还能顾得上她,心中又浮现丝隐秘的欢喜,忙把太医往屋里请。
推开门,屋内纱帐轻晃,绕过屏风,玲珠走到前面先替太医拉开垂下的床帐,哪怕她刻意挪开视线没有去看,可封后大典的衣服,其华贵程度哪怕在十几尺外都能一眼瞧见,帐子掀开时,玲珠的视线就已是一片红了。
皇后穿戴整齐,着喜袍,戴凤冠,衣摆长的床榻站不下,垂在地上老长一截,因施粉黛的缘故,此刻只显面色苍白,与睡着无异。
太医察看许久,从箱子里拿了一个药瓶散在皇后身上。
玲珠问,“这是何物。”
“用了这个,仵作便以为她是昨日死的。”
太医又拿了瓶药出来,“玲珠姑娘,这是薛大人让我带给你的,他怕你不留神碰过这毒,喝了这个会好一些。”
玲珠一听,拿过来一饮而尽。
太医走时,嘱咐玲珠,“不多时薛大人就来了,玲珠姑娘就先多等片刻。”
太医来了这么一遭,玲珠不害怕了,她回了屋子里坐下,盯着床上的人看,小声说,“不能怪我,你们生下来就是贵人,是主子,哪里懂我们这些下人的苦楚,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每年清明都给你烧……”
她声音越来越小,喉咙慢慢腾升起一股辛辣,炙热的痛感,灼的她脸色痛苦,往嘴里猛灌了几杯水都不见好,那股烈热慢慢侵入肺腑,她扣着喉咙,干呕之下后知后觉到太医的那瓶药有问题。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嘈杂凌乱的脚步声。
接着是巨大的砸门声。
玲珠心中一紧,刚走出门就看见凤仪宫宫门被撞开,随即锦衣卫涌了进来,最后边那个太医气喘吁吁地跟着进来,玲珠瞧着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一把拽住那太医的袖子,咿咿吖吖地指着自己的喉咙。
锦衣卫很快搜了一遭,找到了皇后尸体,太医费劲将玲珠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扒拉下去,擦着额头的汗,“皇后着了风寒,我本是来给皇后开药的,不想刚好撞到这宫女,毒杀皇后。”
玲珠见他指着自己,先是一怔,接着疯了般要扑上去,被锦衣卫拉住手臂拖到一边,锦衣卫指挥使走过来,看了玲珠一眼,挥挥手,“带下去。”
于是死命挣扎,嘶吼着的玲珠就被拖了下去。
皇后薨世传的很快,很快京城里都有了风声,完全不需要彻查,皇后被禁足后,整个凤仪宫便只剩下了玲珠,玲珠是个哑巴,审又审不出什么,只会摇头,之后锦衣卫在她房中搜出了毒药跟皇后的钗宝玉饰,这案子便算了结了。
等太子赶回来,已经是皇后出殡的日子了。
太子伏着棺木,几乎哭昏过去。
皇后没了之后,太子活像是没了主心骨,不吃饭也不喝水,人很快病倒了,连夜高烧不退。
所有太医都在殿外候着,多少珍贵药材流水似的进了东宫,太子妃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仍是不见好。
薛琅再来东宫,看着那挂起来的白灯笼,只觉得下一个死的就是太子。
他提着衣摆,急急进了殿,身后跟着同样来探望太子的沈云鹤。
只是刚进门,那扑面而来的病气和难闻的药草味就让这位近些年养的越发挑剔的人止了脚步。
也就这一迟疑,原落在他身后的沈云鹤先一步进了殿内,察觉到对方没跟上,回头,瞧见张愁眉苦脸。
“怎不进来?”
薛琅勉强迈出了一小步。
沈云鹤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顿了顿,心中好笑,“听说你怕苦药,味道也闻不得吗。”
先前有一回,薛琅病了,要喝药,府中没了蜜饯,薛重唤便出去买,当时的店铺都要打烊了,薛重唤愣是推开门,让店家把最后一点蜜饯都拿出来,足足四大盒,便是家中有七八个贪嘴孩子也没买的这样多。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葛不为也提起过,一脸鄙夷地说这薛琅真是娇惯,连他小侄子喝药都不吃蜜饯了。
薛琅目光不善地盯他一眼,不明显地深吸口气,大步进去了,太子妃正坐在床边,拿着碗药,面容愁苦,不知自己夫君何时才能醒来。
见着薛琅跟沈云鹤,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道,“原来是薛大人与沈大人。”
“殿下如何了?”
薛琅就懒得问,直接上前把帐子一掀,看见里头的人面色发红,眉心紧皱,嘴边是流下去的药汁,有些已经洇在了枕头上,额间满是晶莹汗珠,睡的并不舒坦。
太子妃被他这堪称无礼的态度看的怔了怔,沈云鹤道,“太子病了,我们十分忧心,便赶过来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太子妃摇摇头,“太医开了方子,只是药喂不下去,烧也不退,太医说今晚再不退烧,恐怕……”
她哽住声音,又强撑道,“我先去给二位大人准备些糕点。”
等太子妃出去了,薛琅低下头,捏住太子的面颊。
这等不敬之举让沈云鹤微微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药呢。”
沈云鹤将桌上的药拿过来,薛琅把玉勺扔了,手上微微用力,等太子张了嘴,就拖着药碗就往里灌。
“……薛琅!”
药灌地太猛,太子本能吞咽两口,便呛得咳嗽出来,这么一激,竟是把人给弄醒了。
太子半睁开眼,不甚清明,大约喉管里还残着药汁,闷闷咳着。
沈云鹤上前一步,“殿下。”
太子循着声音偏了偏头,却仍沉在梦里,并未认出眼前人。
薛琅低下头,“殿下,起来把药喝了。”
明明他声音也不大,可太子就是听见了,茫然地睁了睁眼,艰难挤出一个字,“兰……”
“是我,快起来把药喝了。”
刚才灌了两口,碗里还剩着许多,太子长出了口气,沈云鹤将人扶起来,薛琅捧碗喂着,他举得又高又急,太子急促地喝着,仍有一丝从嘴角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衫,留下块深色痕渍。
太子迷迷糊糊抓住薛琅的手,“兰……”
昏过去了。
手却没松。
薛琅把手拂开,伸手将碗递给沈云鹤,使唤起人来倒是没有轻车熟路,沈云鹤将碗搁下,回头就见薛琅随手拿了桌案上的蜜饯塞进嘴里,见他看过来,还顺口问,“吃吗?还挺甜的。”
“我不吃。”
虽然喝了药,但烧仍是没退,太子妃操劳过度身体虚弱,不能为太子守夜,便央求他们留一位在东宫,免得夜里有什么事,她一个女子,也不敢做主。
现在这个节骨眼,每件事都不能出差错。
最后是薛琅留下,毕竟太子是他选的人,他信不过沈云鹤,留姓沈的在这,他不放心。
入夜,宫人进来点了烛火,薛琅坐在榻边,拿着药喂太子,这回太子烧的厉害,所有喂进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太子妃睡了,薛琅没法,叫了个宫女来,让她用嘴哺喂给太子,宫女一听,当即跪了下去,惶恐得直发抖。
薛琅看她这样也知不堪托付,叫人下去,自己拿着碗先喝一口,捏着太子下巴哺过去。
如此五六次,一碗药也算喂完了,太子虽然人昏着,嘴倒是活着,药汁交替间竟伸了舌头,被薛琅咬了口后还不老实,摸索着要吸薛琅的唇,分开的时候还发出暧昧淫靡的声响。
假如宫女答应了以后。
太子:不是老婆喂的我不喝,就让我病死在今夜吧!
谢承弼:你们几个背着我在京城吃这么好!嫉妒,发疯,扭曲,阴暗爬行,手舞足蹈

薛琅起身的时候,太子也下意识追随而去,被薛琅一手按住脸给按回去了。
嘴里一股子苦味,薛琅神色不悦地漱了两遍口,又拿手帕将溅出来的药擦干净,见桌案上没有果脯,亦没有蜜饯,更加不悦。
他继续坐在床榻边,守着睡不安稳,不时梦呓的太子。
他活了两辈子,一世为太监,一世装高雅,于他而言,床笫之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你要说饿殍遍野,他见过,你要说权倾天下,他也知道,可你若说女子朱唇,细腻柔夷,房内趣事,他就要掀桌走人了。
一是觉得此事搬不上台面,二来是没那需求,还不如人说书来得实在。
是以在薛琅认知中,以嘴哺药只能说不妥,却绝无半分旖旎。
且这最大的不妥,还是要让他自己也含一含那苦味。
两世在宦海浮沉中挣扎,有关情爱的那一窍早给封的严严实实,不拿凿子给他劈开,他是不会懂的。
整个东宫彻夜未熄,烛火爆裂,不时发出毕剥声响,薛琅撑着头,不大清醒地睡了会儿,直到听见床上人在说话。
太子睡梦中抓住他的手,力道很大,薛琅想抽都没抽动,听见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母后,母后……”
薛琅顿住,慢慢松懈下去,任由太子抱着了。
伸手去探,发觉太子身上没那么烫了,应能撑过今夜。
太子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还在叫着母后,眼角虽未落泪却见湿润。
皇后说来也算是他逼死的,若太子知晓这事,以他的心性,定要为母报仇。
玲珠已死,知晓此事的,就剩下那个太医了。
三日后,太医请辞还乡,一家老小收拾包袱时,他夫人瞧着这住惯了的院落,有些不舍,“夫君,为何要去老家呢,你在宫中也算是熬出头了,何必放弃大好前程。”
“只是暂避罢了,薛大人给了足够的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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