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诘眼光霍地一闪,“是了,福应寺是七弟剃度的寺院,他还威胁过我,假如我去福应寺,就要我好看!七弟,定然是你记恨父皇灭佛,故意送僧人的尸首诅咒父皇!”
李蕴玉目光微冷,“荒谬,父皇倚重我,支持我,他倒下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素诘被噎得一呆,竟是没法反驳。
“都住口!”崔太妃突然喝道,“麟德殿不是审案的地方,就按王相说的,交由三司会审。”
李素诘大惊,却见崔太妃警告似地瞥他一眼,无奈不情不愿闭上嘴。
崔太妃何尝不想给李蕴玉当场定罪,但看几位丞相的态度,不赞成的居多,若要硬来,只怕会适得其反。
只能徐徐图之了。
她望着李蕴玉,万分感慨般叹道:“不是哀家不疼你,实在是你嫌疑最大,不审你,无法向臣民们交代。委屈你,去大理寺大牢住几天,若你是冤枉的,自会平安无事。”
这话合情合理,李蕴玉也无话可讲。
看着侍卫们把李蕴玉带了下去,崔太妃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拿起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眼睛里却是泪光点点。
“皇上还不知道几时能醒,朝中大事,就劳烦几位大人还有……”她轻轻推了李素诘一把,“三郎啊,切莫辜负你父皇对你的期盼。”
李素诘大喜,若不是场合不对,就要大笑出声了。
“儿臣必不负圣恩!”他低头,强忍着笑意,使劲挤出两滴眼泪。
他真是傻了,不管能不能给李蕴玉定罪,只要这人不出现在朝堂上,只要父皇醒不过来,皇位,就是他的。
这案子,且审去吧,太妃不叫结案,就永远结不了案。
那李蕴玉,也会永远关在大牢。
李素诘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龙椅,眼中冒着绿幽幽的光。
大风扯天扯地刮了一夜,天气一下子变得冷得吓人,早上起来一看,还未扫尽的雪已是冻得邦邦硬,拿铁锹铲都铲不动。
苏宝珠的心也冷得和这天差不多了。
“陷害,摆明了就是陷害!”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干嘛去大理寺坐牢,怎么就那么听话!”
南妈妈叹道:“不去,反倒显得他心虚,三皇子他们肯定会拿这点抨击他。姑娘别太担心,他是皇子,没定罪之前,大理寺不敢为难他。”
苏宝珠思忖道:“不能干等着,谁知道三皇子又出什么损招,不如找相府打听打听。”
南妈妈说了声好,心里却不抱希望,“其实这事关键在皇上,只要皇上发话,七殿下必然无事。”
出来时,裴禛站在门口的雪地里,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看向苏宝珠。
莫名让苏宝珠想起盯着猎物的孤狼。
心头忽的一颤,她低头登上马车。
“苏宝珠。”
裴禛在叫她,她没有回头,亦没有应声,刷的放下厚重的车帘。
一只手突然扒住车窗,帘子一掀,是裴禛似笑非笑的脸,“我有法子救他,要不要听?”
吉祥低呼一声,护在苏宝珠身前,进宝也抽出藏在车底的刀,刀尖对准裴禛。
裴禛笑笑,“我曾经说过,没法再欺负你了……你怎么不信?”
苏宝珠紧紧盯着他,“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想不想救他?”裴禛不答反问,“想的话,就跟我走,我保证,他会平平安安出狱。”
苏宝珠沉默片刻,缓缓摇摇头,“你不回答我的话,说明这事一定与你有关。我不信你,不相信诬陷李蕴玉的人!”
裴禛眸色猛然变得阴沉,一字一句道:“苏宝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跟不跟我走?”
苏宝珠不躲不避,迎着他的目光答道:“不、走!”
“真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呀。”裴禛攥着车帘的指尖发白,嘴角在笑,眼底却蕴含着无限的疯狂,“苏宝珠,你越是这样,我越舍不得放手,你我,注定要纠缠一辈子的。”
车帘放下,外面渐渐没了裴禛的声音。
“姑娘?”吉祥满是担忧看过来,现在没了七殿下的庇护,如果裴禛再发疯,恐怕没人能制得住他了。
苏宝珠抚了下乱跳不已的心脏,缓声道:“没事,快走吧。”
可到了相府,王相爷和王铎都不在,卢氏面上也是忧心忡忡的,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只让她过几日再来。
苏宝珠只好告辞。
半路上王萍追过来,偷偷与她说:“大哥哥笃定七殿下是冤枉的,为此和三皇子在大理寺吵了起来,大伯父那人你是知道的,一贯奉行中庸之道,从不掺和立储。大哥哥此举,相当于逼迫大伯父站队,把大伯父愁得胡子都白了。”
王铎在帮李蕴玉!
苏宝珠只觉心中一暖,说话也带了些许鼻音,“等你见了他,替我说声谢谢。”
“你自己和他说吧。”王萍抿嘴一笑,“不过我猜,大哥哥肯定说,他不是为你,是为公正,为天下社稷。”
王萍送她到二门,“你也不用来回跑,等大伯父大哥哥回来,肯定会派人给你送信。”
果然,几日后,相府来了消息,苏宝珠急忙和南妈妈一起赶到相府。
除了王家父子,还有个年轻男子也在,王铎与她们介绍,“崔家表弟,单名一个涣字。”
前两个月苏宝珠陪王萍跑到驿站偷偷瞧过他,倒也不算陌生,只略一点头,便急急问李蕴玉的情况。
王怀德满脸透着疲惫不堪,显见现在的情况并不好,“经手的几个宫人都离奇死了,大理寺审问进度很慢,御史台几次想主导审理,都被太妃给压了回来。”
“他们就是想拖着,拖到皇上驾崩,直接让三皇子灵前继位。”王铎罕见阴沉着脸,“等三皇子登基,七殿下是生是死,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苏宝珠发急,“那可如何是好,皇上到现在还没醒来吗?”
“太妃以皇上需要静养为由,不许外人踏入麟德殿。”王怀德长长叹出口气,“皇宫已经被太妃的人把持了,我们想进也进不去啊。”
南妈妈的视线在他们几人身上晃晃,突然道:“相爷,可否给我们一个准信儿,相爷是支持七殿下,还是三皇子?”
王怀德斜睨一眼儿子,苦笑道:“我还有的选吗?逆子已经替我站好队了。”
王铎摸摸鼻子,咳咳几声,“三皇子办差只知道搂钱,好像这江山是别人家的!就他那德行,当皇帝也是个傀儡。当他的臣子,没的埋没我的才能。”
南妈妈又看向崔涣。
崔涣挠挠鬓角,无奈道:“早知道你们谈的是立储大事,我就不来了,崔家一向不插手立储,你叫我说什么好?”
王铎拿胳膊肘怼他,“是谁说的,世家也需要稳定的时局,天宝之乱不可再现,我朝需要一位强势的君主。”
“停停停,”崔涣牙疼似的一个劲倒吸气,“那是我自己乱说的,不代表崔家的立场。”
王铎挑眉笑道:“得了吧你,崔家特意把你调到长安,就是让你打探风声来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三皇子又怂又贪,不堪大用,根本镇不住那些藩镇。”
“等他当了皇帝,那些手里有兵有钱的节度使、藩王,都会蠢蠢欲动。”王铎目光幽幽盯着崔涣,“会爆发比天宝年间更大的乱子,纵然是百年世家,也难以全身而退。”
此话的确不错,天宝那场大乱子,不少世家受到波及,自此变得一蹶不振。
崔涣叹口气,“就算我们支持七殿下又如何,现在局面无解,我们连皇上都见不到,总不能兵谏啊。”
“我能进宫见皇上。”南妈妈轻轻说了句。
空气一瞬间凝固住了,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南妈妈,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三个字:你说啥?
南妈妈抬起头,缓缓道:“请诸位随我进宫,看一看皇上到底如何了。”
王怀德倒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她,“闯宫不是儿戏,搞不好要掉脑袋的,起码告诉我你的依仗是什么。”
南妈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轻声道:“皇上曾给我一道手书,想什么时候见他就什么时候见他,本是玩闹时胡写的,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王怀德拿过来仔细看过,的确是皇上的笔迹!
三个男人不由自主交换着错愕的目光,好家伙,原来身边还藏着一尊大佛!
苏宝珠也是惊讶不已,她知道南妈妈是从宫里出来的,原来只以为是普通的管事妈妈,没想到和皇上还有段旧情。
探究的目光纷纷落在身上,南妈妈不禁有些着恼,“到底走不走?”
自然是要走的,王怀德叫上自家信得过的郎中,立刻赶往皇宫。
守门的侍卫拦着不让进,“几位大人莫要为难小的,除非太妃发话,否则任何人不准入内。”
“太妃的懿旨,还能大过皇上的圣旨?”啪的一声,南妈妈将手书迎风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见者退避”,因时间有点久远,纸张已经泛黄了。
侍卫大吃一惊,“假、假的吧?”
南妈妈举着手书一步步上前,“皇上亲笔手书,岂容你质疑?让开!”
侍卫们白着脸,慢慢退到两旁。
王怀德几人跟在她后面,顺利进了宫门,经过侍卫旁边时,王相爷抬起下巴,重重哼了一声,可算把这几日被挡在门外的憋屈小小宣泄了一下。
南妈妈低低对苏宝珠道:“认得去仙居殿的路吗?”
“认得。”
“你去仙居殿,那是她亲儿子,她不能不管,想办法说动她。”
苏宝珠点点头,在一个岔路口和他们分开了。
有昌平帝的手书在,南妈妈一行人可谓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杀到了麟德殿外。
把王怀德得意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如此危急时刻,他得以面见天颜,只凭这点,就甩出去其他朝臣两条街喽!
“站住!”一声怒喝,崔太妃和李素诘步履匆匆赶到,“什么人敢擅闯皇上的寝宫,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啊,还不把他们绑起来!”
南妈妈身子微微一顿,缓缓转过头,“崔娘娘,别来无恙?”
崔太妃一怔,仔细打量她半天,忽脸色大变,“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答应过我永不回长安!”
“对不住了娘娘,为了孩子,只能食言。”南妈妈坦然笑笑,丝毫不觉违约什么不妥,“我要见皇上,让他们退下吧。”
说着,哗啦啦抖着手书,“娘娘应该认得皇上的笔迹。”
崔太妃自然认得,可她不能放他们进去,“皇上正在静养……”
南妈妈理都不理她,抬腿就往里走,王怀德几人紧随其后。
崔太妃恨恨盯着他们,若只有南妈妈一个,她现在就能杀了她,可还有朝臣和世家子弟在,倒让她无计可施了。
层层帷幔后,是昌平帝苍老毫无生气的脸,南妈妈立时怔住了,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老人和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联系起来。
王怀德唤郎中给昌平帝把脉。
郎中只看了几眼,便开始行针,速度之快,崔太妃还没来得及阻止,昌平帝就睁开了眼睛。
王怀德热泪盈眶喊了声“皇上”,扑通跪下,已是泣不成声。
王铎见机快,立刻拔腿往外跑,边跑便喊“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崔太妃心一沉,低低对李素诘道:“快去。”
去哪儿,去干什么?李素诘愣愣看着崔太妃。
崔太妃恨铁不成钢剐他一眼,“杀了李蕴玉,快!”
李素诘腿一软,差点给跪地上,绕来绕去,他还得做那把杀皇子的刀啊!
崔太妃看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除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不死,你就得死,快,等皇上清醒过来一切都完了!”
李素诘一咬牙,软着腿往外走,不妨贤妃披头散发闯进来,“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都是崔太妃逼臣妾的,是她装病,是她让我儿出家,是她造势转世佛陀,是她和寺庙勾结,是她侵吞土地!臣妾一文钱都没拿,臣妾冤枉,不要让臣妾陪葬啊!”
殿门外,苏宝珠偷偷吐了吐舌头。
贤妃的话好像一道霹雳,陡然在麟德殿炸响,惊得一众人面白如纸,僵似木雕泥塑。
短暂的惊愕过后,崔太妃瞪着眼盯着贤妃,“你儿子妄图气死皇上,你也要往哀家身上泼脏水吗?”
贤妃不管不顾往龙塌前闯,“臣妾说的都是真的,求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崔太妃几乎要气炸了,“哪个要你殉葬?我朝就没有嫔妃殉葬的先例,你诬陷哀家好救你儿子,荒谬,无耻,看看你这样子,简直和疯子无异。”
“太妃要臣妾殉葬,她这是要杀人灭口啊皇上!”贤妃跪在龙塌前大哭。一时间太妃的呵斥声,贤妃的哭闹声,声声高亢,把个肃穆威仪的麟德殿搅得跟菜市场一般。
王怀德看不下去了,提高声音道:“请太妃、贤妃娘娘稍安勿躁,皇上已经醒了,是非曲直,自有皇上论断。”
贤妃哭声立时小了许多:皇上没死,她不用殉葬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但见高太监引着七八位朝臣步入寝宫,个个眼含热泪,激动不已。
太妃身子晃晃,脸色渐渐白了,这些人能进来,要么是她安排的侍卫被做掉了,要么是已经反水了。
高太监暗暗瞥她一眼,不阴不阳笑道:“一听说皇上醒了,宫里宫外,大家伙都高兴得很呢。”
皇上苏醒,再以皇上需要静养为由拦着朝臣不让进,就有矫旨挟持皇上的嫌疑了,说你一个谋逆都有可能,那些侍卫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毕竟皇上是登基二十余年,握有实权的天子,不是傀儡小娃娃。
高太监一伸手,拦住偷偷摸摸想溜出殿门的李素诘,“三殿下,这个时候,你不在御前尽孝,又要去哪儿?”
李素诘支支吾吾,只拿眼神瞟崔太妃。
崔太妃心一横,喂了这么多天的药,她就不信皇上能完好无损!因问道:“太医呢,皇上现在情况如何?”
昌平帝醒是醒了,可口不能言,嘴角流涎,手脚僵硬,明显是中风之症。太医不敢隐瞒,如实禀报。
不能说话可如何下达旨意?人们不由面面相觑,刚刚缓和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
趁人不注意,殿外的苏宝珠悄悄摸进寝宫,顺着墙边来到帷幔后,与高太监耳语几句。
高太监眼神微闪,跪在龙塌前轻声道:“皇上能听见老奴说话吗?听得见皇上就眨眨眼睛。”
殿内众人齐齐屏声静气,目不转睛盯着昌平帝的眼睛,就连崔太妃也忘了质问苏宝珠,只不错眼地盯着龙塌。
昌平帝眨眨眼。
高太监又道:“七殿下进献的鹅氅变成了焦尸,此案疑点重重,大理寺却拖延不审,一直羁押七殿下不放,是否先放了七殿下,此案交由御史台审理?”
昌平帝眨眨眼。
高太监立刻转身道:“皇上有旨,着御史台审理七皇子案,七皇子暂居王府,配合查案。”
“慢着!”崔太妃喝道,“荒谬至极,是人就要眨眼。高林,你故意利用这个漏洞给李蕴玉脱罪!”
说着,她就往龙塌前冲。
南妈妈闪身挡住她的去路,语气幽幽,“崔娘娘,先太后的病榻前,你也是这样闹的。彼时先帝刚刚薨逝,太后想要把皇上记在名下,以嫡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可你就是不同意,生生把太后气得晕过去,自此再也没有醒来。”
“如今又要再以言语相激,让皇上再也无法醒来吗?”
殿内一静,人们不由想起当今继位时的那场腥风血雨。皇上虽是长子,却是浣洗婢所生,母族比他高贵的皇子不服他继承大统,在先帝出殡那天悍然宫变。
那天宫中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皇上差一点就随先帝去了。
如果南妈妈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场动乱,本可以避免的。
只因崔太妃的一己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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