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西施难为/吴宫妃(璋华)

我望了夫差许久，终究低笑了出来，笑得落了泪。
“大王没有错，一切错都是罪奴的错。”我错在本就不该开始这段注定悲剧的爱恋，错在本知不该还义无反顾的身心投入，错在明明有机会逃离却还是不愿违背誓言以命相博，错在为了这段可笑的爱恋害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我真是错的彻底啊。
泪水滂沱而下，我从未哭得如此凄惨过，只觉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西施——”夫差看着此刻悲伤不能自已的我，亦是泪水肆流，轻抚着我的背还欲再说，只听屋外传来寺人渠的声音，“大王，太医到了。”

第168章 险象生（七）
听见来人，我偏过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自己软弱了。
我靠在榻上，任由那白胡子太医替我看着掌心，此刻手上的疼痛却是不及心中疼痛的千万分之一，而我却依旧佯作吃痛般呻吟出声。
“怎么，很疼么？”夫差见我疼出声，怜惜的扶住我，皱眉心疼道。
我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尽管到了这种地步，我想要在吴国夹缝生存下去为郑旦复仇却依旧需要博得他的爱怜与疼惜，这吃人的社会，女人只能依附强者才能生存，想起从前与世无争的自己，只觉那般天真。
“还好，伤口不算太深，只需按时敷药，半月即可痊愈了。”那白胡子太医又替我的掌心伤口处撒了药粉，用纱布缠好，对着夫差恭敬回道。
“恩。”夫差听了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白胡子太医退下。
寺人渠抬头瞄了一眼我与夫差，亦是准备退了出去，却被夫差喊住，“寺人渠！”
“奴才在。”寺人渠恭敬的又踱步至夫差身前。
“现在便对外宣称，罪奴西施已葬身姑苏台火海，尸骨无存。”夫差背着手，仿若思虑许久，一字一句道。
“大王……”寺人渠惊愕抬头，而我亦是心底一紧，他这是要做什么？
“从今往后，她便是寡人的容夫人，赐居容华宫，此事，你知会王后一声即可。”夫差又接着说出惊雷之言，我只觉脑子嗡嗡的，他这算什么，给我换了个身份，自欺欺人么？
“诺。”寺人渠看了我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这样，没有人再会置喙你的身份。”夫差待寺人渠离开，又避开掌心受伤的地方握住我的手，轻叹一声。
他可真是想的周到啊，继续宠幸我也再不会被他的子民与朝臣多言，他依旧是百姓心中那个英明神武的吴王，也罢，就让过去的西施死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时空气又变得寂静了下来。
“西施，你瘦了许多。”夫差又将握着我的手移至我的面庞，身体的本能让我偏头躲避。
夫差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垂下眼眸，又紧紧握成拳无力放下，苦笑一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寡人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罪，一时无法原谅寡人。”
我低头，沉默不作声。
“西施，给寡人机会，补偿你，好么？”他又将我身子扳正，久久凝望着我，深沉而执着的眼眸中，微微泛出湿润的光泽。
我望着他，只觉岁月轮回，之前的我爱他甚过爱我自己，甚至可以为他去死，而如今的我，早已身心千疮百孔，对他只有悔不当初，再无半分情义，唯有复仇的信念让我好好活下去，无论说什么，郑旦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夜深了，我累了。”我偏过头，逃避这个话题，虽然我还需要倚仗他复仇，但此刻便让我笑脸对他曲意逢迎，我属实还做不到。
空气又有一瞬的静寂与凝固。
“好。”过了半晌，他终是失落的回了我一个好字，自觉转身离开。
我靠在景阳宫的榻上，清醒地睁眼看着头顶的帘帐，回想起郑旦临终之言，生生忍住了泪意，攥紧身下薄被，取而代之的是赤裸的恨意，姬月瑶，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早早起了身，打开窗透着气，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去，我占了景阳宫一夜，也不知夫差昨夜歇去了哪里？
“容夫人，该上药了。”过了辰时，屋外，传来寺人渠的声音。
容夫人，我稍愣，对于这个新身份显然还未适应。
“进来。”缓了一会儿，我轻应出声。
寺人渠听我应声，便开门进了屋来，只见他带了景阳宫夫差的侍女进来，细心地替我掌心上药，又重新包扎。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寺人渠笑着对我询道。
我点了点头，随意问道：“大王去了哪里？”
“大王昨夜本睡在偏殿，只是季夫人半夜突然身体不适，大王去了季夫人那里。”寺人渠瞧着我的脸色，缓缓回道。
“恩。”我点了点头，面上没有显露一丝情绪。
“夫人，容华宫连夜已收拾妥当了，老奴这就带您过去。”寺人渠又道。
“好。”我又跟着寺人渠前往容华宫，坐着辇车走在熟悉的宫道之上，我抬头望着天，只觉物是人非。
行在半路之上，正巧迎面撞上了陈美人，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女孩，正是曦月。曦月那一双眼睛黑亮活泼，依旧像极了早已离世的羲禾夫人。
“西施夫人！”陈美人见了我，惊呼出声，“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美人，这是容夫人。”寺人渠对着陈美人小声提醒道。
“是，容夫人。”陈美人下意识捂唇，又改了称呼，对着曦月又道：“快，叫一声容娘娘。”
“母亲，可她……她不就是施娘娘么！”曦月指着我，困惑不解道。
“这……”陈美人望了望我，又望着曦月，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好了，公主说的没错，别再为难她了。”我笑着打断陈美人，又转移话题望向曦月道：“曦月公主，真是长得愈发讨人喜了。”
曦月听了夸赞，两只虎牙笑了出来，望着我又脱口而出道：“施娘娘瘦了许多。”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有空，多带着曦月公主来容华宫，我喜欢她。”我又对着陈美人笑道，夫差就曦月一个公主，宠爱得紧，然陈美人出身卑微，姬月瑶也一直并未看重于她，拉拢陈美人对我来说没有坏处。
“夫人喜欢，是曦月的福气。”陈美人点头，笑道。
我又与她寒暄了几句，在寺人渠的提醒下，方才道别继续向容华宫走去。
容华宫离景阳宫不远不近，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
走近殿里，以椒涂壁，雕栏画槛，薄澈若透明的绡纱绣帘随风飘动。
“夫人，可还满意？”寺人渠笑道。
我逡巡一圈，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主子，夏荷与吟霜二位姑娘，奴才从姑苏台带到了。”就在这时，屋外又传来声音。
夏荷与吟霜！
我惊诧地看向寺人渠，寺人渠见我这般反应，回道：“大王特意吩咐了，夫人需要人侍候，想来还是原来的宫女贴心。”
“快传她们进来！”寺人渠又对外吩咐道。
我看着半月未见的夏荷与吟霜，想起在姑苏台同甘共苦的日子，感觉一切恍若隔世。
“夫人！”夏荷与吟霜见了我，皆眼角噙泪红了眼眶。
“你们万要记得，这里再没有西施夫人，只有容夫人，可明白了？”寺人渠又对着夏荷与吟霜低声提醒道。
“诺。”夏荷与吟霜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夫人好好歇息，老奴这就先回去复命了。”寺人渠又对我恭敬道。
“有劳了。”我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待他彻底离开视线，夏荷一下哭着就抱住了我，“夫人，您没事就好！奴婢担心一辈子都见不着您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轻轻拍着夏荷的背，亦是红了眼眶，当日权宜之计，只能不辞而别。
“夫人，您总算和大王解除误会，苦尽甘来，不用再在姑苏台受辱了。”过了一会儿，夏荷又对我笑道。
我面色微变，笑了笑，也并未反驳她。
“大王之前这般宠爱夫人，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夏荷继续说道：“夫人您不知道，大王那夜误以为夫人困在火海，只身一人冲了进去，可吓坏了众人，最终又被侍卫们硬拉了出来，出来的时候手中紧攥着夫人的一支梅花玉簪。”
“是么……”
“得知夫人被刺客袭走，又连夜带人追寻了半月，真是谢天谢地，夫人总算安全回来了。”夏荷又道。
我听了夏荷所言，仰天将泪逼回眸中，若不是那夜他突然折返，或许我们早已逃离，也不至于返回姑苏城，遇上伯嚭，惹上姬月瑶。
“夫人，郑旦夫人呢，她没和您一起回来么？”一直未言的吟霜，此刻疑惑的向我问道。
听她提及郑旦，我心底又是一沉，半晌才道：“郑旦为了救我被王后所害，永远不会回来了。”
“什么！”夏荷面色一僵，听我提及姬月瑶，目光沉痛又有复杂之色，颤着音道：“她总是这般狠毒！”
“放心，我不会让她好过的。”我勾勒出一抹冷笑，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

第170章 恨意绝（一）
收拾一番，很快到了午时，阳光不浓不淡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我轻轻闭上眼，任光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夫人，大王来了。”
夏荷的声音传来，我一听猛得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瞬间便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夫差细密的胡渣蹭在我的脖颈间，带着一丝讨好的噪音沙哑道：“这里，可还待的习惯？”
我闻着他身上的檀香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女人香，轻皱起眉，试图逃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却丝毫动弹不得，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动了动唇，轻声道：“大王下朝了？”
“寡人听他们絮絮叨叨，心思却一直在你这里。”他又将我拥得紧了一分，又如同孩童耍赖皮般闷声道：“西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僵着身子，思考该如何答他。
只是，他不等我反应，一只有力的大手扣在我的脑后，微冷的舌便霸道滑入我的口中，贪婪地搜取着我身上的气息，用力地探索每一个角落。
“啪！”随着一声响，夫差终于制止了他的霸道行径，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眸子隐隐正有狭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地涌动。
我轻轻喘着气，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过猛血渍浸染了纱布，亦是又惊又怕。
我刚刚竟然打了夫差一巴掌？
身体本能竟对他厌恶至此么。
我渐渐握紧掌心，偏过头，默不作声，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于他，又有些害怕他真的动了怒，随即落下几滴泪来试图惹他爱怜。
“这一巴掌，寡人该受。”时光仿佛静止了许久，夫差眸中透露出一丝沉重的苦涩与无法言说的痛楚，又捉住我受伤的手紧紧攥住，小心翼翼一圈一圈将纱布解了下来。
“药在何处？”夫差凝眉，又向我低声询道。
“案上。”我低下头，小声道。
夫差逡巡案上一眼，走了过去，将药瓶拿在手中，又凑至我身前，替我轻轻涂抹在伤口裂开之处，“还疼不疼？”
“不疼。”我始终低头嗡着嗓音，摇头道。
“昨夜还那般娇气，今日怎就又改了性子了。”夫差嗤笑一声，仿若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又重新替我将纱布缠好，“日后若再要打寡人，也得等这手伤好了再打。”
我闻言抬头，望着他戏谑又认真的眸子，低下头，好在方才之举没有惹他真的动怒，方才松了一口气来。
“好了，寡人饿了，你可用了午膳？”夫差又转了话题，看着我低声询道。
我瞧了夫差一眼，摇了摇头。
“正好，寡人与你一同用膳。”夫差又对外喊了一声，“寺人渠！”
“奴才在。”寺人渠很快又进了殿内。
“吩咐准备午膳，夫人有伤在身，膳食清淡些就好。”夫差又叮嘱道。
“奴才知道的，这就去准备。”寺人渠恭敬应道，又离开。
没一会儿，膳房就做好了膳食送在了桌案之上，只见桌上有莲子头羹、人参鸽子汤、三色水晶丝、间笋蒸鹅、冬瓜鲊、莼菜笋、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你瘦了这么多，该补补。”夫差坐在我身旁，盛了一碗泛着热气的鸽子汤，又亲自吹了吹，汤勺送置我的唇边，“快尝尝。”
我望着夫差希冀的眼神，微微张了张口，吞咽了下去。
夫差见我配合，轻笑一声，就着汤勺自己亦是又重新喝了一口，戏谑又对我笑道：“这汤真甜。”
我看着他这般，只觉喉间发紧，过往的每一次回忆涌上心头，都带来一股深深的苦涩与懊悔，像是一口难以下咽的苦果，那份苦涩像是一片暗淡的阴影，笼罩在心灵的每一个角落，让我无法摆脱。
“寡人知你喜欢清静，往后这宫中的规矩便都免了，你若不愿见人，便不见，也不必守着规矩每日去给王后问安。”饭吃了一半，夫差又突然开口道，提及姬月瑶又似是有意的瞧了我一眼。
“这怎么行，大王可不能因为西施一人，坏了宫中的规矩。”我却是打断了他，轻笑道：“王后作为一宫之主，妾自然是要拜见的，明日一早，西施便去给王后请安。”
夫差闻言惊诧得看了我一眼，缓缓才道：“一切随你心意。”
一时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听寺人渠说，季夫人昨夜身子似是不适，大王不去再看看？”我试探道，也有送客之意。
夫差听我提及季夫人，望着我眸色一痛，“西施，寡人是……”
“怀孕的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的，季夫人初来乍到，大王该多陪陪才是。”我打断了他未完的话，望着他的眸子，笑颜道。
夫差盯着看了我许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寡人这就走。”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我需要让他这份愧疚延迟得久些，才能让他今后对我的怜惜更多一分，我紧紧闭上眼，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171章 恨意绝（二）
“夫人，大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待夫差离开，夏荷又重新回了屋中，一边收拾着桌上的膳食，一边不解道，“方才瞧见大王脸色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却是不知该怎么答她。
“夫人，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您好不容易重新恢复了位分，多少双眼睛盯着您了，在这宫中，唯有大王的宠爱才能生存，您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与大王生分了啊。”夏荷望着我，又发自肺腑小声劝解道。
“我都明白。”我看着一脸关切的夏荷，语气决然又坚定，“我不会再让你们跟着我受苦的。”
“夫人……”夏荷闻言，一时哽咽，望着我，眸中隐隐含了几分泪意。
午后时分——
日光树影疏疏落落地交错浮动着，铺满了一地的光辉，我轻轻靠在榻上，耷拉着眼皮，终于有了一丝困意。
一刹那，我仿佛掉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片雾蒙蒙的，我努力睁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我痛苦地挣扎着，场景一变，只见郑旦浑身是血，身前插着一根羽箭对着我含泪道：“西施，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不，不要！”我猛地惊醒，坐起身喘着粗气，瞳孔微缩，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真实而骇人的场景，惊魂未定。
“夫人，你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夏荷焦急的声音传来，终于将我拉进了现实，我紧紧地拽着衣角，蜷缩着身子，眉头皱成了一团，只觉心口绞痛不已，郑旦曾说西施本有心痛病，但早已被范蠡治好，想来这是旧病又重新复发了。
“不过梦魇罢了。”我缓了好一会儿，半阖下眉眼，对着夏荷摇了摇头。
“夫人脸色这么白，不，奴婢现在就去请太医！”夏荷看了我的脸色一眼，担忧道。
“不必了！”我制止住夏荷急促向外的脚步，轻声开口道：“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我这是心病，太医也治不好的，我渴了，夏荷，去给我倒杯水来。”
“是。”夏荷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去给我倒了杯热茶，碍着我双手不能灵活，又贴心将茶送至我唇边喝了下去。
一杯热茶下肚，我只觉身子暖暖的，总算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