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无暇顾及起这两个孩子,一个人在医院里跑手续。
等入住了住院病房,已经到下半夜了。
柏恩的心头沉甸甸地压着这事,生死之间,才觉得以前遭遇的事全是小事。现在若是崽崽来闹她,她也觉得幸福。
已是半夜,两个人都没怎么休息。她轻轻拍了拍男孩的额头,试图来安慰他,告诉他有人在陪在他身边:“你爷爷在病房里,你去陪护床上睡一觉吧,我来照看他。”
小涿却红着眼睛摇头:“妹妹也病了,阿姨去照顾妹妹吧。”
柏恩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大晚上不好找护工,现在没有人能够帮她搭把手,所以崽崽现在一个人睡在隔离病房里。虽然委托护士帮忙照看过,但心里总是不放心的,只能频繁地隔着门去看看她,好及时确保她的状况。只能这样先熬过今晚。
“你呆在你爷爷身边,我有空就会去看崽崽。”她声音由于疲倦和心痛而柔软,“医生说崽崽的症状不重,之前应该打过疫苗。沈叔的病情发展很快,今晚我得陪在这里。你也要好好休息不要病倒才行,听话,你去睡。”
沈涿毕竟是小孩子,一开始还强撑着睡意,但是很快就靠在陪护床边闭上了眼睛。
晚上的医院寂静得可怕,病痛的□□和咳嗽声时不时响起。
柏恩感到自己额头神经突突狂跳,她靠在墙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轻地活动着因为劳累和饥冷而发僵的腿,紧紧盯着昏沉沉的地板。
急诊医生和她沟通过病人的情况,本来就发展成恶性肿瘤,现在想要保住命,他们建议尽快转院截肢。但是截肢也有很大的风险,尤其是沈叔年事已高,恐怕没办法承受手术。
柏恩也没法替他作出决定,只能说等他醒来自己决定。
身体和心理的状态都很糟糕,柏恩望了望医院走廊冷白的灯光。这个时候,果然还是想家。
隔离病房内。
两岁多的孩子趴在病床跟一只幼猫一样低声啜泣,眼泪吧嗒吧嗒地浸透了枕头,脸蛋因为缺氧和高烧而变得通红。
值班的小护士听不下去,对旁边的同事抱怨:“怎么有这样的父母,把孩子丢在一边便不管了!”
“好像是有另外一位急症的病人需要照顾,那个母亲还让我多照顾一下。”同事有些头痛地说。
“你去哄哄?”
“我他妈是护士,不是幼师。”
值着夜班,两个护士都已经精疲力尽。但是又不忍心看她年纪这么小却被遗弃在这里,哭得那么凄惨,其中一位只好做好防护过去抱起孩子哄她。
崽崽没一会儿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低了下来,也不知道抱她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缩到了护士的怀里,拉着她的衣服断断续续地抽泣。
小护士有些为难,想了想,她拿出了自己手机,不抱希望地轻声询问:“小朋友,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
崽崽伸手揉了揉眼睛,好让视线能够透过泪水,手机屏幕上的十个数字模糊地在眼前闪现跳动着。
原来某段珍贵的记忆并没有被遗忘,一直被保留着,在等待着,然后在某一天被回想起来。
“如果找不到爸爸,要记得拨打这个号码。”爸爸的样貌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声音仍然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温柔且坚定,“来,你再拨一次。”
她动手按下了那11个数字,时间与过去重叠。
如同之前拨打出去无数次的每一次一样,音乐短暂地响起,很快和对面接通了。
电话对面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声,与窗外夏夜一般闷闷的沉。
“喂?”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崽崽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滚落下来,她终于肆无忌惮地哇哇大哭:
“爸爸,我痛……”
柏恩在病房里踱步,时不时地盯着示波屏上老人的心跳。
小涿蜷在角落睡得并不安稳,眼下有两道干涸的泪痕。
熬了一宿的夜让柏恩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偶尔针扎般密密得痛起来。
她喝了点冷水润了润嗓子,想着再坐五分钟就去看看崽崽。
然而这个时候,床上的老人急促地喘着气睁开了眼睛。
柏恩赶快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等着医生过来。
她坐到了病床旁的凳子上,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老人他可能会瘫痪截肢这件事。
两个人便在空气中沉默的对视。
柏恩:“等您身体好一点,我带您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老人摇了摇头,自嘲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的身体,心里都是清楚的。早当初就有医生建议我截掉左腿,我拒绝了,都一把年纪了不想再折腾,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现在唯一牵挂着的就是小涿,等我走了,他姑姑会照顾他。我在乡下的这栋房子,虽然老旧,但是都能凑合住,就留给你跟崽崽。剩下的我就打算全留给小涿和他姑姑。”
说着说着,他剧烈地咳嗦起来。
柏恩明白老人的话,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就算是遗嘱。愿意把房子给她,一方面对她有了真感情,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希望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她能在能力范围内多帮衬小涿一下。
她张了张嘴:“您没必要把房子给我,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小涿。”
就算他什么都不给她,她也会照顾好小涿。
老人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孩子不容易,生活总归需要保障。”
柏恩捧起老人枯瘦的手用额头碰了碰,眼睛红了一圈:“您放心好了。”
他们一起相处三个月,彼此都产生了宝贵的亲人般的情感。
医生推门进来进行了例行询问,进行各项检查,记录好数据。
紧接着,他又提到了治疗方案的事情。
沈正奇拒绝了他的治疗方式,他本身便已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不想再遭这一罪。
医生走后,柏恩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疾步走出病房,去隔离病房看看崽崽的情况。
她估算着这会儿崽崽也应该睡醒了,要是看不见她肯定会哭闹的厉害。万一她哭了,就得先哄哄她。昨晚走得急,没有吃晚饭,还得带孩子吃个饭。另外,她还得赶紧找到护工照顾崽崽和沈叔,还有小涿的姑姑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无数的事情积压在心头,她的步子越走越急。
——脚步猝然顿住。
透过玻璃,只见原本躺着孩子的病床现在空空如也,只余涂满褶皱的空白床单。
柏恩的心脏猛然剧烈地一跳,大脑瞬间清醒,脊背冷汗直流,一瞬间所有的可怕的猜想和无尽的自责涌上惊乱的心头。
柏恩慌张地找着人,脑袋磕到了门框上,也顾不上疼痛抓住了路过一个护士。
询问时,嗓音几乎绷不住要泄露出哭腔。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害怕。
护士上下扫视她:“孩子爸爸把她接走了,应该转去了儿童病房吧。”
“爸爸?”柏恩有些茫然,抓住护士的衣服不松手,“你确定是我女儿的爸爸吗?”
护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挣开她往前走,嘀咕道:“就在儿童病房,你去找找喽。”
站在走廊上,柏恩感觉自己喉咙里有了点血腥味。
到了儿科病区,向着科室的护士打听,却是很快就找到了病房。
柏恩站在门前,心跳得很快,凌晨办理住院的只有这一间,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用手压了一下跳得飞快的心脏,闭了一下眼,敲响了门。
门应声开了。
病房内窗帘只半掩着,晨曦透进来,屋内要比走廊里更亮一些,泛着鱼肚白。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脸在晨光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他单手将崽崽拢在怀里,而崽崽也十分信赖一只手抓住了他衬衫的衣领熟睡,将他的衬衫扣子拉下来两粒,露出一片冷白的锁骨。
孩子没事。
她有些虚脱,靠在门边上疲惫地问他:“我记性不好,请问您是哪儿位?”
徐献清目不转睛的眼瞳极细微地触动了一下,他有点居高临下地开口:“徐献清,徐款冬的爸爸。”
还真是、还真是崽崽的爸爸。
大概是肾上腺素飚的太高,她现在有点想发笑,看来她跟他不是很合啊。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问他能不能让她进去喝口水。
徐献清侧过身子,让了位置给她进来。
柏恩走进去,这才发现里面还有穿个白大褂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医生。
见到她时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柏恩径直进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用手腕抵住半边额头平复大起大落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扫视一眼她狼狈的样子,冷淡地开口。
柏恩呆了一下,抬起头,不是,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还不知道名字?
难不成,他也是穿越过来的??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答:“柏恩,柏林的柏,恩惠的恩。”
徐献清对这个名字不置可否,只是细致地盯着她看,然后声音从她头顶冷冷地落下来:“你额头上起了一个包。”
“嗯。”柏恩没什么力气地回复了他,这时候心脏缓过来,才想起来她撞得那下确实狠,现在额头火辣辣得疼。
他转身对白大褂医生说:“秋延,你替她看看。”
那个叫秋延医生把医药箱拎到了她脚边,大概是怕开灯惊醒崽崽,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她的额头。
“才撞不久吧?”医生不愧是儿医,语气非常温柔,带着乳胶手套的手很轻地触碰她头顶的包,“有头痛、头昏、恶心的症状吗?”
柏恩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我一晚上没睡,将近一天没吃饭,难受得头晕。”
陈秋延有些吃惊,快速地看了一眼徐献清,见他没什么表示,只好继续道:“我还是给您冰敷一下。”
冰袋敷在额头上,柏恩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她是没有时间在这里休息的,看了看徐献清,虽然完全不能信任这个男人,但是肯定比她一个人带孩子要强得多,孩子至少不用跟着她受罪。
柏恩用手指玩弄着头发,却苦恼于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你是孩子爸爸,孩子就交给你照顾两天吧。
孩子爸爸,我有点急事,崽崽就先交给你照顾吧。
我现在有别的急事,崽崽就托你照顾几天。
柏恩的思绪还飘忽着,徐献清却先开口:“你看起来像是有急事,要先去忙吗?”
柏恩吃惊,徐献清意外得善解人意。
生怕他反悔,她没有任何丝毫犹豫地,站起了身猛然上前,就差用力握紧他的手:“那就麻烦你了。”
徐献清略显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头撇向一边,薄唇抿紧。
陈秋延听出来了自家老板是在说反话试探太太,只是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老板现在心情肯定十分糟糕,到时候遭罪的肯定都是他们。
柏恩只觉得卸下了重任,还掏出了手机:“加个好友?有事好联系。”
徐献清冷笑两声,下巴向陈秋延的方向点了点。
陈秋延立刻意会,对她笑道:“先加我的吧,等会儿我把他推给你。”
柏恩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听医生声音温柔,“要是头不舒服,随时联系我就好。”
她心一暖,心想这年头还是好人多。
临走前,柏恩见徐献清只有一个人,便担忧地问他:“要不要给你带份早餐?崽崽也还没吃过。”
徐献清垂着眼睫道:“等会儿我带崽崽去酒店住。”
柏恩点了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没过多久,徐献清放在桌案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柏恩:[转账1000元]。
柏恩:找个好点酒店。
他点了“收款”,但是没回消息,重新抬起了头。
张助理赶紧收回偷瞄的视线,一本正经道:“崽崽的衣物玩具还有用惯的东西全都带上了,保姆已经在酒店等着了。司机也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徐献清点点头,用曲起的手指骨节蹭了一下女儿柔软的脸蛋,抱着她站起身。
崽崽哼唧了两声,别过脸在他怀里继续睡。
柏恩买了早餐回病房吃,心里仍有些挂念崽崽。
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害怕,徐献清会不会好好照顾孩子?
但是她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照顾一个正在生病的孩子,既然对方是孩子父亲,总不能让孩子受太大委屈。
当然柏恩是站在他是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下去权衡利弊。
如果这位父亲不能尽好他的职责,她一定会让他这辈子别再想成为父亲!柏恩恨恨地在心里想。
医院浓重的消毒水气息令这顿早餐实在不太美妙,疲惫也令屋内的人食欲下降。
沈爷爷也只吃了一点,便再也吃不下去。
柏恩坐在椅子上,眼睛闪着幽冷的光,十分凶恶地一口吃掉了一个小笼包。
坐在她旁边的小涿呆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留了好几下牙印的包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阿姨,”小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头上醒目的大包,关切道,“头上的伤口还是要冰敷一下,不然不容易好。”
柏恩伸手碰了碰额头撞出来了鼓包,有些心不在焉地答:“敷过了,不碍事。”
这种小伤,不用管自己就能消。
小涿点点头,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最想问的问题。
“妹妹还好吗?”
柏恩道:“放她爹儿那了。”
小涿有点惊讶,最后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低头继续啄他的包子。
吃完饭没过多久,柏恩打起精神各处打听,终于找了一位能够立刻来帮忙的护工。
有护工匆忙上阵,柏恩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等到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柏恩接到了小涿姑姑的电话。她昨天由于工作的缘故没能接到,现在还在隔壁省,大概明天就能赶到。
这算是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柏恩和她客气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她便想带小涿去去外面的酒店好好休息休息。而且她也能顺便多照看一下崽崽,但是说什么小涿怎么都不肯离开他爷爷。
“阿姨,没关系,我自己留下来陪爷爷就好。”
柏恩感到有一点心酸,这孩子太懂事了。
但是把他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医院,她实在不放心。正踌躇犹豫着,他反倒为她着想道:“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爷爷的手机还在我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向你打电话。”
柏恩顿时感到了一阵羞愧,她摸了摸小涿的脑袋:“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会给你带好吃的哦。”
出了医院的大门,柏恩给徐献清打了电话。
电话过了大约半分钟才接通。
“你带崽崽在哪呢,我现在过去。”柏恩开门见山地问。
徐献清推开了阳台的门,外面的风吹开了他的头发。他微微回头,透过玻璃门看了看正熟睡的崽崽,开口道:“嗯,我把地址发给你。”
距离医院打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的酒店,柏恩下了出租车,在前台做了登记,还算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603……”柏恩嘀咕了一声,然后敲了敲门。
徐献清开了门,然后就见到了柏恩闷着头进来,丝毫不见外地把鞋丢到了鞋架旁。
“崽崽呢?”她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直奔主题地找起崽崽。
“刚吃过午饭,现在正睡觉。”他不疾不徐地上前打开了卧室的门。
柏恩轻手轻脚地进去,低着头仔细地看了看她,伸手放到了她额头上——脸蛋仍然红扑扑的,但是额头已经没那么热了。
她看着孩子软乎乎又安静的睡颜,心像刚烤好的面包一样,膨胀酥软。
徐献清定的是家庭套房,带有两个卧室。
柏恩喝了水,对他说要补个觉,然后自然而然地摸到了另外一间房间,把手放在肚子上,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
大概过了两三秒钟。
柏恩又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睛道:“要是有事叫我就好,不用客气。”
然后她又直直地躺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彻夜未眠的劳累再加上之前精神时刻紧绷让她入睡得十分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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