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他注意休息。这种事情,别人又帮不了。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多说了整个人都压抑,没必要。”余嘉鸿无奈一笑。
叶应澜开车去乔公馆,她车还没停稳,乔启明的兄长乔启晖已经帮她拉开了车门,叶应澜下车叫一声:“乔叔叔。”
“我爸爸一大早就等着了。”乔启晖伸手请他们进去,乔老先生夫妇迎出了门。
叶应澜和余嘉鸿送上了礼物:“乔爷爷、乔奶奶,一点心意。”
“太客气了。快进屋。”
进了屋,叶应澜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西装男子和一位旗袍美人。
乔老先生介绍说:“这位是调查统计局的陆先生和张小姐。”
调查统计局?叶应澜的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这个男子伸手:“多谢余先生和余太太识破日本特务山口夏子。”
叶应澜总算是明白了,这个调查统计局前面要加军事委员会,简称军统。
乔老先生伸手:“一起去后花园喝茶。”
叶应澜到后花园,坐下喝茶,余嘉鸿问:“陆先生,我听说山口夏子的餐馆关了,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她被送去做慰安妇了。”
叶应澜微微一愣:“啊?”
“这次的情报有误,日本扑了一个空不算,还在英国面前丢了面子,军火送进国内,他们又完全没有发现,这条线从上到下全都换人,她被送到海南岛。”陆先生说道。
若说叶永昌这些女人中,哪个对叶永昌最是真心?恐怕山口夏子排第二就没人排第一。
她爱她的母国,但是她也接受中国的传统教育,她要为叶永昌守寡,恐怕不是嘴上说说,不成想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真不知道她爱那个把她推入痛苦深渊的母国什么?从送她去南洋做妓女,到最后把她抛进军营做慰安妇。
“乔爷爷,我昨天去见了何六小姐,她希望我们新追加的投资放在昆明。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些设备放重庆的,现在看来……”余嘉鸿欲言又止,“远一点,也安全一点,您看您这里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宝鸡十里铺?我跟我堂弟商量让他去十里铺。”
乔老先生一直认为余嘉鸿智近于妖,他怎么能在这两人面前说他们余家要去十里铺开厂,国共合作是不假,沿着长江迁到重庆的那些厂,重庆吃不下那么多,迁往十里铺也是上头给的建议,但是上头也把迁往十里铺的厂子重点关照了。就怕陕北那里渗透,鼓动。
“除非是没办法,我不建议……”
“余先生,是令弟亲自去十里铺吗?”陆先生打断了乔老先生的话。
余嘉鸿略带苦笑:“是,我一定要让他去。”
这位陆先生笑了一下,他说:“这是个好办法。”
说着他转头跟乔老先生说:“我来替余先生安排吧!”
“多谢陆先生。”余嘉鸿如释重负地道谢。
“不过,说服令弟可能有些难,据我所知……”陆先生话说半句,就停下了。
“祖父所托,余家有家规,这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余嘉鸿说道,“陆先生拜托了。”
“好说,好说。”陆先生说道,他看向身边那位小姐说,“余先生、余太太,日军已经攻下了海南岛,广西恐怕也危险了,到时候滇缅公路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运输任务,滇缅公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有什么发现还请联络我们,余太太这里可以和凌小姐接触。两位也不要有其他想法,我们并非在两位身边安插人。”
叶应澜笑:“哪里?我们过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个,毕竟我们在河内遇见山口夏子,他们甚至能在我们房间放置监听设备。若是能有你们的帮助,我们也能安心些。”
凌小姐伸手:“余太太,以后请多帮忙。”
“应该的。”
叶应澜和余嘉鸿在乔家吃了这顿饭,两人回到车上,叶应澜和余嘉鸿两两相望,叶应澜开了一段路,脚一踩,车子突然熄火,她拿出随车工具,打开车子的引擎盖,修起了车来。
余嘉鸿和她一起上下看,叶应澜摇头,监听设备起码有饼干盒大小,还要接通电源,汽车的电路就那么一点,要支持监听设备,能装的地方有限。
叶应澜跟余嘉鸿说:“你上去试试。”
余嘉鸿装模作样地发动了汽车,叶应澜给他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余嘉鸿熄火,叶应澜擦了擦手,盖上引擎盖,上了车。
“重庆不希望我们跟这里关系太密切?”叶应澜问。
“他们要考虑以后,如果嘉鹏跟何六真在一起了,以阿公在南洋华商中的声望,如果全力支持云南这里。你说会怎么样?我们跟这里是纯利益合作,他们能接受,但是如果有了其他关系,他们岂能容忍?”余嘉鸿说。
“所以,刚好借着这个机会,你索性在他们面前说出,要去十里铺建厂,他们认为我们是要把嘉鹏送过去?”叶应澜笑,“一举两得了。”
“上辈子,陈先生率慰问团回国,看到我们那个惨样,看到重庆政府奢靡浪费很是心痛,后来他访问延安之后,说了‘余观感之余,衷心无限兴奋,梦寐神驰,为我大中华民族庆祝也。’的话,后来也确实是延安打败了重庆,最终解放了全中国,甚至在朝鲜战场跟的联合国军大干一场,这样的毅力和勇气让人钦佩,让世界知道了中国人不是软弱可欺。可惜,西方对这个重获新生的中国围堵,我也未能再踏入中华母土。”余嘉鸿遗憾万分。
“不用遗憾,上辈子秀玉为你实现了这个愿望,中美建交之后,外界环境对中国好了很多,国门一开,秀玉就回了国内,书里说,国内那时候还一穷二白,经过了十几年的混乱,造船厂还是五十年代苏联人给他们留下的那一套东西。兴泰的股东认为中国不可能造出符合国际标准的船。她顶住压力给国内连下了五艘轮船订单,聘请专家,把日本造船和美国标准一条一条跟国内的造船厂吃透,她为此常年住在上海,守着第一条船下水。书里,从她的视角说,不过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中国人勤奋聪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叶应澜讲她梦中的内容,余嘉鸿笑:“能有这么一天,上辈子我们死了也值得。”
“这辈子我们可不能死。”车子进了橡胶厂,叶应澜看着余嘉鸿,“这辈子我们要长命百岁,亲眼见证母国腾飞,那一定很幸福。”
“一定。”
听说军统的人都知道自己和何六搅合在一起,余嘉鹏真是滋味万千。
“这样也好,在他们眼里,是我们余家拎得清。”余嘉鸿说,“我们尽快把事情安排下去。”
“好。”余嘉鹏苦笑,自己患得患失,何六心里恐怕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弟兄俩和朱耀福一起整理了清单,所幸缺的都不是德国产的,欧洲那么乱,德意日又结盟了,现在要德国产的机器已经很麻烦了。朱耀福拍了电报,让谢德元不管是生产了带过来,还是带了材料过来生产都可以。
夫妻俩在橡胶厂吃了晚饭,余嘉鹏送他们俩回潘家湾基地。
两人进基地,往宿舍区去,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连忙走过去,听见小梅在高声叫:“断电没问题,我就要个煤油灯总行了吧?你要是真没有,今天就算了,你说一句明天,跟上头说去,给每个房间配一个,南洋的机工不是就来一批接下去还会来人,他们都能用的上的呀!”
上辈子叶应澜不是第一批过来,就是第二三批过来,照样状况百出。
小梅在车行里实际上是半个管事,鸡零狗碎的东西都是她在采买,她操心,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最最简单的事。
“能不能给你们南洋汇报一下,别再派女人过来?还没摸上方向盘呢!要这个要那个,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我们这里就是你想要什么就没什么,要是受不了,趁早回去,一点都不知道顾全大局。”这个男子说话很冲。
“你去提啊!让南洋不要派事多的女人来。”小梅一点都不让,“国内四万万人,凑不齐全司机和修理工,只能求助海外华侨,我们南洋华侨就几百万人,我们也很难凑啊!我们只要报名,能摸方向盘的全要。我们知道我们是来帮忙的,可我们要什么了?不就是要做饭的干柴,停电之后的洋油灯,晾衣服用的竹竿或者晾衣绳。这叫添乱?”
“好了,好了!小姑娘,我带了一盒蜡烛,我给你拿两支过来。”一位大哥过去劝小梅。
那个男人听见了说:“有了啊!那就行了。”
小梅摇头:“大哥,你的蜡烛先放一下,这是他的责任我让他给我解决”
“你胡搅蛮缠!”那个男人火气很大。
“物资是真匮乏,还是你没用心?碗有吧?菜籽油有吧?稻草有吧?一个屋子给一个简易油灯,不都解决了?问一句就是没东西,说我们女人事多,实际上就是你不上心,所以一件又件小事都做不好。”小梅这个丫头牙尖嘴利。
“那你去告诉我上峰啊!让我丢了这个差使好了。知道的,是请了南洋的司机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南洋请了祖宗回来。”这人说话还翻白眼。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小梅姑娘要的东西……”郑安顺帮小梅说话。
叶应澜摆手制止郑安顺说下去,她走到这个人面前:“姓名、职务。”
这人一脸无畏地报了名字。
叶应澜微笑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叶应澜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小梅:“好在外头有月光,你给大家分一下,坐在一起聊一会儿天,我去去就来。”
小梅接过东西,叶应澜转身离开,余嘉鸿转身跟着叶应澜一起走,那人跟了过来。
余嘉鸿低声问她:“你打算杀鸡用牛刀?”
“为什么不用?等着饿死、冻死、病死吗?”叶应澜说。
上辈子他们过来,国内确实物资匮乏是一回事,但是从上到下连南洋指定给他们的物资都要层层盘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他们这种,家境极好的,家里一直汇钱过来的人,尚且忍饥挨饿,缺衣少穿,不要说那些改名换姓,家人都不知道他去哪里的同仁,三十法币一个月,在物价飞涨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生存。
被炮火炸死,开车滚下山崖,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可缺衣少食,这样死未免太委屈了。
余嘉鸿跟她说,自从日本人入侵南洋,大家跟家里联络断了,侨汇进不来了,同仁们到后面要饭的,流落街头,饿死的,冻死的,横死的不少,要不然三千多人,最后怎么只有四百多人回国?
叶应澜走到办公室的时候,电已经来了,那人见她来真的,说:“电不是来了吗?”
“这不是电的问题,你出去。”说完,叶应澜把门关上,打电话给今天刚刚认识的那位凌小姐。
“凌小姐,干柴没准备,绳子没有都情有可原,但是在这个时间点,昆明供电肯定不会正常,说没有煤油灯?您觉得是什么原因?煤油是紧俏物资,但是潘家湾基地,一个房间六张床铺,用一盏煤油灯,应该还是能配上的吧?”
对过的凌小姐十分利落:“余太太,二十分我就到。”
“好的,谢谢!”
“不能寒了南洋华侨的心。”凌小姐说道。
“我等您。”
叶应澜挂断电话,转头跟余嘉鸿说:“她马上就到。”
他俩出门,这人立马进了办公室,给他的长官打电话,抱怨这群南洋人真难搞。
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回宿舍区,小梅刚刚把她昨天买的冠生园的鱼皮花生和奶糖分给大家。
这家上海的老牌食品厂,辗转而来,在昆明落脚,叶应澜昨日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的。
同仁探头出来跟她道谢,叶应澜拿了几粒花生吃着,小梅过来问她:“大小姐,你去告状了?有用吗?我听说他是西南运输处的……”
现在进中国的通道就那么点,全部归入西南运输处,西运处是肥缺中的肥缺,他们当中既有像陈先生和钟先生那样,为了物资进来连命都不要的人,也有趴在这条路上吸血的人。
前线的将士手里子弹都不够,数着用,他们这群南洋司机用命在运,重庆的上层人士还用有限的运力,西洋时装、咖啡巧克力雪茄。
“不用大惊小怪,在船上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了。等下看戏!”叶应澜吃了一颗鱼皮花生,酥脆咸香,味道真不错。
余嘉鸿问:“好吃吗?”
叶应澜拿了一颗塞他嘴里,自己不会拿?
凌小姐还没来,潘家湾负责接待的人倒是来了。
“余先生、余太太,实在抱歉,煤油灯不是没想到,实在是物资紧张,要从军需处……”这位过来解释,“我们一定想办法尽快买过来,这几天大家多担待……”
这些话叶应澜上辈子听了很多遍,他们这群人永远有各种借口,反正就一个拖字诀,拖一次,拖两次,拖到你不指望了,这些东西就归他们了。
外头军靴叩击地面,白天穿旗袍的凌小姐,这会儿穿的是一身军装,她问:“谁是杜连?”
两人转头过去,这位负责接待的老兄,一眼认出来:“凌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凌小姐声音强硬,再问一句:“谁是杜连?”
跟小梅吵架的那个男子说:“我就是,不知有何指教?”
凌小姐拔出枪松开保险,只听得一声枪响,这人额头多了一个血窟窿,倒在了地上,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小梅吓得手里的鱼皮花生落在了地上。
大多数人,纵然比小梅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场大约也就余嘉鸿和叶应澜,还有黄少呈脸色如常。
潘家湾负责接待的这位,额头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凌小姐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收了枪,对他说:“刘先生,南洋华侨放弃海外的太平日子,归国运送物资,情操高尚,他们所要求的不过是最基本的物资保障,并不过分。我已经致电西运处,西运处的回答说是一切物资都已经调配到位。你的下属还这样说,会寒了归国华侨们的心,我帮你处决了。希望你能做好接待工作。”
“是!是!”这位连连应声。
凌小姐走到叶应澜面前:“余太太,您对这个答复可满意?”
“凌小姐,谢谢!”
“那我走了。”凌小姐转身离开。
凌小姐离开,地上的死人还躺在那里。
余嘉鸿跟刘先生说:“刘先生,你把人带走。明天把上头派发给我们的物资,全部下发。”
“好的,好的!”这位用的手帕擦额头。
“不早了,我们进房间了。”叶应澜拉着小梅进房间,范阿花她们也跟着进来。
小梅吓得脸发白不说,手还在发抖,叶应澜叫:“小梅,小梅!”
“小姐!”小梅抱住了叶应澜,“太吓人了。”
叶应澜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了。你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以后见过多了就不怕了。”
小梅一听,她松开叶应澜,她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问:“小姐,什么叫见多了就不怕了?”
“这是在打仗的国内,我们在战略要道上送物资,你说多危险?”
小梅吓得牙齿打颤,叶应澜揉着她的脸:“来了就要尽快适应。”
信誓旦旦说死都不怕的人,真的见到有人一枪毙命,腿都软了。这还是跟她吵架的人,自己第一次面对的,就是朝夕相处的伙伴,连车带人掉下悬崖。他们找到了伙伴的尸体,她看了一眼,好几个夜里,她脑子里都是那个血肉模糊的伙伴。
这些是小梅他们必须学会面对的,今天是开始……
第179章
叶应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冷血?这一条人命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对他们来说有很大的好处。
军统的人为了替南洋华侨索要物资处决了西运处的人,惊动了上层。
第二天,该下发的物资全部下发,而且潘家湾主事人员撤换。
进行了短期的军事训练和业务规则培训后,他们奔赴各自岗位,叶应澜和张叔分别带了兴裕行两队修理工去下关和保山,王先生则是去了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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