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羌看着那几个将领在地图上向她回禀当前京城各处的部署,她觑起眼睛沉吟起来,人数虽然听着不少,只是分散在各处,看上去却并不甚牢固,于是她拣了几处看起来有些薄弱的地方,对驻防人数稍稍做了些调整。
等确认完这些事,姒羌叫那几个将领也退了出去,随后拉着姒云的手,一起走到长榻边坐了下来,母女二人又就宫内各处以及同光帝寝殿内外安排细聊了半晌。
这几日,京中各处都在紧张有序地准备应对叛军,这天晚间,又有一个急报传入宫中:发往益州蜀军大营的勤王诏令被叛军拦截了,连同调军虎符也一起被扣。
这个消息在几乎同一时间也传进了景园,姬婴这日傍晚还收到了广陵王派细作递给她的消息,内中写着大军明日即可抵京,预计傍晚破城,让她做提前做好内应,适时打开宫门。
她看着这个消息微微一皱眉,随后捻指算了算时间,却比她预计的早了两日。
她拿起那纸条,轻轻放在一旁瓷灯上烧了,又看了看案上摆着的其余几封密信,思忖片刻,决定再走一步险棋。
第二日一早,姬婴在景园各处看了看,见大小厨房内粮食菜蔬都齐全,至少够全府上下过个十日左右,府中执事也都没有因戒严惊慌,还算是井然有序。
她看过一圈后,又来到姬嫖院中,这几日戒严没有上课,姬嫖正在书房里练字,见她来了,忙迎上前来,还要去端茶,却被姬婴拦住:“不喝茶,我说话就要进宫去了,此刻特来再嘱咐你一番。”随后将自己方才在府中查看的上下情况和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同她说了一遍,又说道,“我今日进宫后,未必出得来,可能要个两三日才得回来,景园我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抬脚往外走着,姬嫖跟出来相送,走到前院堂屋里时,见连翘和静千正在这里等着送姬婴出门,二人都是一脸凝重地默默坐着,旁边的茶盏也都没有动,见她们进来才起身走过来,姬婴也同她两个又吩咐了几句话,见时辰不早了,便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西侧门外甬道处,姬婴正准备登车,静千忽然赶上来两步,拉着她低声问道:“老实同我说,这一次,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昨夜姬婴曾去静千那里悄悄给她交代过几件事,告诉她京中有几处地方已安排了人手,若自己此去旦有意外,让静千立即带姬嫖乔装从暗门出府,走北边小城门离京回鹤栖观去,静千夜里辗转想了许久,还是很不放心,是以有此临行一问。
姬婴看了看她,诚实答道:“七成。”她见静千还要开口,又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轻声笑道,“七成足矣。”说完也不等静千再说话,转身撂袍登车去了。
去往上阳宫的路上,街道两侧都是静悄悄的,姬婴这日只带了妫鸢,作为随身执事一同进宫。
因京中戒严,许多朝臣又遭扣押,早朝已经停了三日了,姬婴这天先进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她见姒羌神色似乎不大好,看来城外最近战况有些不利,但姒羌没同她多说什么,她便也没问,请完安照例又来到了政事堂里。
妘策见她来了,忙赶上前来低声说道:“城外援军都败了,蜀军消息被拦截,也过不来,如今只能靠着京城禁军撑到其余勤王军过来,我方才算了一下,叛军主力大约在今日午后,就要兵临城下了。”
姬婴听完只默默点了点头,这个时间倒是与广陵王送来的消息对上了,随后她走到自己值房大案后面坐了下来:“禁军这几日部署严密,想来不至于一触即溃。”
但叛军这次确实是势头强劲,就在她二人说话之际,前来清君侧的先遣军已经抵达东城门外,与在这里驻守的一支城防军隔着护城河遥遥相望。
双方对峙了半个时辰后,禁军这边大将收到宫中传召,令其趁主力军未到,先杀出去挫一挫对方的锐气,但就在这边禁军刚杀出去不到一刻钟,南城门和西城门同时告急,先前战报中说分军从山南东道绕路的那支江南军,竟然提前抵达了。
这下京城形势急转直下,三个城门同时面敌,几处城防禁军只得各自为战,这时城内神策军也都赶到各个城门,在内发起反击。
宫中得知叛军打来了,又发下一道诏令,晓谕各军尽全力御敌,若城门被攻破就展开巷战,缴械投降者者斩。
傍晚时分,城门没有按照广陵王的计划被攻破,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外面只得停止了攻城。但这一个晚上,京城并没有迎来勤王军抵达的喜讯,在坚守了一夜之后,城门还是被打开了。
第二日清早,叛军先是攻破了南城门,随后东城门也应声而开,神策军与叛军在城内坊间大路上展开了巷战,但叛军目的明确,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便从南边提象门打进了上阳宫。
宫门被攻破后没多久,永寿殿就被叛军团团围起,这时太皇太后姒羌和靖王姒云都在西配殿中,广陵王见同光帝不在这里,沉着脸吩咐道:“先将此殿从外围起,任何人不准提前进殿。”说完他又转身命人前去搜查同光帝姬良。
按照计划,他得先找到姬良,才好正大光明的给太皇太后和靖王定罪,再让姬良配合自己演一出禅位大戏,随后寻个由头除掉魏王,这一场“清君侧”才算圆满,于是他开始带人满宫里寻找起同光帝来。
这时,忽有个小宫人颤颤巍巍走上前来,向广陵王禀道:“圣……圣人在两仪殿里。”
广陵王听此话,忙带人往两仪殿走去,他从侧门走进正殿里时,只见这边殿内一片空旷昏暗。
两仪殿自从延兴帝姬星崩逝后就基本上废弃了,这一年来也没怎么叫宫人进来打扫,所以此刻殿中灰尘有些重,加上门窗紧闭,更显得有些幽深。
正在广陵王怀疑那宫人是否耍他时,忽然转头瞥见正殿主位上似乎有个人影,他忙快走了两步赶上去看,果然是身穿龙袍的同光帝坐在那里,只是低着头,等他凑到近前细看时,发现姬良胸口上竟插着一把刀,此刻血还未凝固。
广陵王一见此景登时大惊失色,就在他正准备回头叫人时,两仪殿三扇大门忽然全部打开,明艳的阳光霎那间充斥大殿。
魏王姬婴带着一众宗室和朝臣走了进来,众人见广陵王正同几个人站在御阶上,而龙椅上的姬良已没了生息,皆是一片骇然。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姬婴厉声质问道:“广陵王,你何以借清君侧之名,行弑帝谋逆之举?”
第141章 上丹霄
姬婴的质问在jsg空旷的两仪殿内回响着, 御阶上下众人皆一动不动地站着,而瘫坐在龙椅上的同光帝姬良,胸口的血还在不停地顺着刀柄往外流淌, 经过精致细密的绣金龙袍纹理,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自从广陵王发檄文宣布清君侧以来, 朝中所有带江南背景的官员全部遭到扣押,素日跟广陵王过从亲密的宗室皇亲也都在戒严令发出后, 被禁军围在了自家府内。
而其余的朝臣和宗室,则在叛军破城前, 被宫中一道诏令召集到了观风殿侯旨,后来听说同光帝被广陵王挟持进了两仪殿,才跟随魏王匆匆赶来。
广陵王此刻只觉得脑门上突突直跳,弑帝绝不在他计划当中, 他还指望这小皇帝来日正式禅位于他呢。
他紧紧盯着阶下的姬婴,见她一脸大义凛然,他心下忽然明了,是她干的,同光帝一定是她杀的。只是他却有些想不明白,她分明一心只要为亡母平反,却在宫城内外布满他部下的时候弑帝陷害他, 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究竟目的何在?
但广陵王只困惑了片刻,很快定了定神, 他看着阶下众人, 将拳头紧紧一握, 既然众目睽睽之下难以辩驳,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经过这一桩事后,朝臣班底也是需要重组的。
于是他看着姬婴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送众位一同随先帝去了。”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两仪殿南边传来一声宫门倒塌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喊杀声起,这时有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大殿,冲到广陵王脚下禀道:“勤王……勤王军进宫了!”
“放屁!”广陵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蜀军虎符都在我这儿,哪来的勤王军?”
那人赶忙又爬过来说道:“是北边来的,河西和北庭联军南下勤王,另外还有一支燕东军也到城外了,忠嘉侯已带人进了提象门了!”
见他说得确切,而殿外又传来了一阵兵器碰撞声,似乎距离这边正殿越来越近了,广陵王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也顾不上细想身在凉州的忠嘉侯妫易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赶到京城的,只是转身要出殿查看,同时吩咐身后的手下:“把殿内众人都给我看管起来。”
正在他往外走时,忽然间许多士兵从殿外涌入,个个身披战甲手持长刀,瞬间把个大殿里外围了起来,广陵王见这些人身上军服都不是江南军的制式,又隐约看见殿外广场上倒下了许多人,正是此次随他前来的部下,他一脸惊骇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将军从殿外悠悠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乌金明光甲,胸甲处还带着斑斑血迹,但是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原本应该戴在头上的凤翅兜鍪,此刻被她单手夹在腰侧,步履闲适得如同逛大街一般,直走到广陵王面前才停住脚。
她看了看广陵王,又看了看御阶上血已凝固了的同光帝,冷冷说道:“广陵王犯上作乱,押下去。”
说完当即有几个将士走上前来,将还在发愣的广陵王和一众手下都押出了殿外,殿中众臣见广陵王被押走,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见那将军走到魏王面前,颔首说道:“臣救驾来迟了。”
姬婴见妫易如期抵达,也长出了一口气:“容简,你总算是到了。”
随后她与妫易一起,从侧面走上御阶,煞有介事地查看了一番,接着由姬婴痛心疾首地宣布,同光帝姬良已为乱臣贼子杀害殡天,殿中众人这时才纷纷跪地悲泣起来。
至此,京城及上阳宫内各处叛军均已剿灭,这次妫易带来的人多,河西、北庭外加燕东共三路大军,先后抵达京城时,江南军因宫门已破,永寿殿被围,人手便分散到了各处,所以面对人数众多的勤王军,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
姬婴在两仪殿吩咐人将同光帝遗体抬至奉先殿停灵后,便请众宗室及诸臣再回观风殿等候,等众人陆续离开,她才跟妫易一起走出了殿外,一面走一面问各处情况。
听她问是否有人受伤,妫易面色稍稍凝重起来:“明心受伤了,正在前面銮鸣殿医治。”
姬婴听了眉头一跳,姚灼这次一直负责东城门的防守,昨日傍晚时分,眼看叛军就要从东城门攻破,但姬婴这边收到的消息是妫易的勤王军要第二日一早才能到,若在勤王军赶到的一日前就破了城门,情况将于她大为不利,于是她派人前去告诉姚灼,尽量守到第二日凌晨,当时城门其实已经打开了一条缝,但姚灼迅速又带人关上了。
姬婴昨日傍晚距离功亏一篑,就只差这打开又被关起来的一个城门缝隙,若昨日傍晚时分叛军破城,那么她在宫中的一切安排,会立刻把自己推上绝路。
她跟妫易一路沉着脸,往銮鸣殿匆匆走去,一路上见到许多倒在地上的禁军和内卫尸首还未及清理,有几处宫道路口还形成了血泊,将她二人的长靴和袍边都染上了血色。
姬婴看着那些尸首,想起姚灼曾私下里和她说过,禁军和内卫的将士质量,从开景朝时期就开始连年下降。因开景帝从前是买通禁军和内卫发动的宫变,所以在他上台重组禁军时,格外看重出身,到后来他政权稳固时,禁军和内卫已不再从地方军区选调优秀将士,而是从公侯权贵子姪中择选,渐渐成了华而不实的摆设,战力跟地方军里真正接受过战场洗礼的将士比起来,根本不堪一击。
若是宫廷内部政变,禁军和内卫里不同派别之间还能打上一打,但面对实力强劲且有备而来的地方军,基本上是难以抵挡,这也正是为什么破城之后神策军完全没能全面展开巷战,导致宫门很快随之而破。
所以若没有姚灼等人昨日奋力抵挡,姬婴此刻恐怕早已成了广陵王的刀下鬼。
她二人一路快走,不多时已来到了銮鸣殿外,这边殿宇被暂时用来作为收治伤员的场所,好几位军医和帮护四处包扎上药,见她二人来也都没有停下行礼。
姚灼此刻被安置在西配殿,姬婴走进正殿时,见许多军医在这里来回走动,人人都是神色匆匆,还有个姚灼身边素日带着的小校尉,端着一大盆带着血的包扎巾从里面走出来,惊得她往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妫易扶了一下。
这样多血,可知姚灼这次伤重,她站在配殿门外深吸了两口气,才推门走进去。
这间屋里倒没外面那样多人,姬婴转过屏风往榻上望去,看见姚灼正单手端着碗参汤悠悠喝着,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只是右上臂包扎了不知多少层,整个鼓了起来。
姚灼一抬头见她两个来了,不由得一愣:“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姬婴赶忙走上前看了看她,别的地方看着倒是没什么事:“容简说你伤得重,我就赶紧过来了。”
“嗐,这算啥重伤,容简吓唬你呢。”
“来时路上我都听说了,说手臂刀口深可见骨。”
姚灼哈哈一笑:“深可见骨,说明还有骨,胳膊还在就不算重伤,殿下放心吧!”
姬婴见状又问了问旁边站着的军医,那军医说道:“明心将军这次伤得确实不轻,主要是损伤在经脉,流了不少血,好在后来包扎用药及时,胳膊保住了,接下来还得将养一番,以补气血。”
姬婴听得连连点头,转头吩咐人去宫中太医院,把那边太医都叫到这边来,宫中药材补品能搬的也全都搬过来。
她坐在姚灼榻边又说了两句话,想到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于是起身请她好生休养,同妫易一起走了出来,往后面大殿走去。
她们一路走着,一路有人来回禀各处情况,同光帝的遗体已经送至奉先殿盛殓,进宫的宗室和朝臣都还在观风殿侯旨,广陵王和叛军几位将领则被拘押在两仪殿西配殿中,叛军俘虏则已全部被移送至城南大营中看押。等她们从鸾鸣殿出来时,宫中各处禁军内卫的尸首也已全部被妫易的手下抬出宫了,地上只剩下一些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
眼下只剩永寿殿内情况不明,妫易带人进宫时,永寿殿还有一层守卫在跟江南军对峙,等勤王军剿灭了外层叛军抵达时,那些侍卫仍旧没有放下刀来,妫易派在这边的副将也没敢硬闯,只是在外面朝里喊话,说她们是前来勤王的,现在叛军已灭,但里面仍jsg然没有回信。
姬婴听完这些想了想,说:“我知道了,等我进去看看。”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永寿门附近,这边果然已都换上了妫易带来的人,内外皆是一片肃静,见到姬婴走过来,门口的将领整齐地行了个礼,随后负责永寿殿的副将走上来回禀情况,说内殿宇还有宿卫在,她们并没有往里闯,都只在外面守着。
姬婴回身叫上了这日一直跟在她身边充作王府执事的妫鸢,让妫易带其余众人都在外面等候。
她二人慢慢往里走着,到了宿卫值守的内殿门时,那侍卫见是她来了,微微皱了皱眉:“殿下……”
“请禀告太皇太后,勤王军进宫救驾来了,广陵王已被扣押,叛军也已剿灭了。”
但那宿卫收到的命令是无论谁来都不准开门,包括魏王,所以此刻听她这样说,仍然没有挪动半步。
两边就在殿门口静静站了片刻,这时从里面传来一位大宫娥的声音:“内中有旨,请魏王进殿。”
那宿卫这才微微侧过身,将殿门打开,让姬婴进去,但却拦下了跟在她身后的妫鸢,姬婴回头见妫鸢有些着急,只说:“不要紧,我一个人进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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