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一盆冷水,将沈如意瞬间泼醒。
惠王妃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将沈如意的失落尽收眼底,不禁暗暗深思,新婚燕尔的夫妻俩,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情态。
惠王妃摩挲掌心,十分肯定,出问题的在自己儿子身上。
沈如意可是沈太傅的孙女,出身清贵世家,沈家满门都是大儒,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联姻对象,钰儿怎么能这么怠慢对方。
想起沈如意的惊慌失措,惠王妃皱紧眉头,将小叶紫檀佛珠按在掌心,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风度翩翩,潇洒英俊,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未来的全部指望。
她看着他从牙牙学语长成现在玉树临风的模样,心头霎时软和下来。
惠王府改变主意,转向沈如意:“如意。”
“婆婆。”
“灵音寺风景很好,你刚吃完饭,不若出去散散心,至于钰儿,你给我留下!”她对沈如意时态度和蔼,像极了一个为她着想善待她的好婆婆,对殷清钰却冷下脸来,声音也严厉无比。
沈如意一怔,旋即对上她关怀备至的目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感动不已。
她点点头,默默退出。
安静的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惠王妃立刻软下神色:“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殷清钰知道她说的是谁,沈如意。
他硬着头皮装不懂,打算就此糊弄过去,熟料惠王妃突然提起白皎,冷笑着说:“别想瞒着我,你是不是被月露院那个小贱人给迷住了?”
殷清钰一怔,看向神色清醒的母亲。
惠王妃捻动佛珠,老神在在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娘怎么会不关心你,之前你胡闹我装作不知,我以为你有分寸,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你在干什么?”
“为了一个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东西,冷落自己的发妻?!”
她的声音不自觉夹杂着几分怒意和仇视,盖因这事她太熟悉,让她想起惠王本人。
当年她也曾于惠王有过一段心意相知的日子,直到她生下钰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她守着钰儿做月子,惠王却被那几个狐媚子勾引,等她调养好身体,得来的却是丈夫彻底的冷落。
她恨得目眦欲裂,只能牢牢把控王妃之位。
沈如意如今的情况,和她当年何其相似。
更何况,惠王府垂着眼,耐心为儿子解释:“她是名门贵女,姿态得宜,又对你痴心一片,你就算装也要装出个样子,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妻子未进门便已经藏了个外室,你的名声就毁了!”
殷清钰皱紧眉头,看向苦口婆心的母亲,才知晓,他做的事并非天衣无缝,而是母亲在暗中帮他。
“你父亲本来就就偏爱妾室的孩子,你再不争气些,你那些庶弟,一个个可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屁股底下的世子之位,你仔细想想,一旦行差踏错,我们母子俩能有什么好下场!”惠王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殷清钰长大之后,第一次同他这么推心置腹。
殷清钰深受感动:“母亲,儿子知道。”
他拧紧眉头,想到当初遭人追杀,那时他外出替父亲办事,回来路上遭遇截杀,如果不是自己吉人天相,怕是早就死在路上,成了一具枯骨。
殷清钰心底发凉,其实他也并非如此喜欢白皎,只是因为她那张脸,生得太像他倾慕之人。
他一直想找寻的梦中仙子。
这一刻,他突然醒悟过来,没有继承王位之前,他什么资本都没有,一股强烈的野望袭上心头。
权势他要,女人,他也要。
惠王妃见他真的听进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殷殷叮嘱他:“今日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争取早日生下麟儿,把沈家彻底拉到我们这边来。”
她说着想起近日发生的事,神色颇为惆怅。
自从站队失败后,王爷便忙碌起来,就算是身为枕边人的惠王妃,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偶尔回来一次,便将府中银钱大把大把地拿出来,她问,对方只说是疏通关节。
惠王妃疲倦地揉了揉额头:“你先下去吧,多陪陪如意。”
“母亲,儿子告退。”
殷清钰执行力向来不差,下定决断后,立刻去了寺庙后殿的竹林里。
翠竹成林,柔风阵阵。
沈如意怔怔地站在竹子跟前,眼神放空,神色黯然。
她再怎么自信,也会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中忍不住怀疑自己。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嘴里一片苦涩,孩子,她也想有一个孩子啊,可这是她一个人能办成的事儿吗?更何况,他对自己那么厌恶。
思及此,沈如意不禁黯然垂泪。
“夫、夫人!”云萝突然出声,打破寂静的氛围。
沈如意黛眉微蹙,心灰意冷的她懒得动弹,冷声斥责她:“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云萝,你怎能如此大惊小怪。”
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足音。
却没云萝那个小丫头的声音,叫她忍不住扭头:“云萝你……”
她一转身,直直撞入一个温暖怀抱,头顶响起她熟悉不过的声音,掺杂着叫人脸红心跳的笑意:“怎么如此毛毛躁躁?”
沈如意忍不住攥紧指尖,慢慢抬起头,俊朗潇洒的脸庞瞬间映入眼帘,轰地一声,女人脸颊、耳朵、脖颈红成一片:“夫、夫君。”
“怎么了?”他说着,微凉指尖覆上她的额头,黑色眼睛里浸满温柔:“疼不疼?”
沈如意眼睁睁看他靠近自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温柔,终于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么会对她如此温柔体特呢?
殷清钰听见她的呓语,目光微闪,他委实没料到,对方竟爱他如此之深,刚抬起头又像被吓到的羞怯小兔子,贴着他的心口。
他无奈一笑:“做梦?你觉得呢?”
沈如意趴在他怀里,红着脸,听见男人急促的心跳,声音霎时轻快无比:“是真的。”
她忍不住破涕而笑,一双杏眼眼角微弯,笑意盈盈,十分美丽,不知为何,竟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因为灵音寺地处偏僻,惠王府一行人如白皎看到的命簿所写般,打算暂住禅房一晚。下午休息,
为了保证安全,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如此选择。
夜阑人寂,月静山空。
夜晚的山林温度略低,只有一声一声微弱的虫鸣,时值夜半,正是众人熟睡之际,蓦地,寺院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声音之凄厉尖锐,瞬间将众人惊醒。
紧接着,是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响声,驳杂凌乱的打斗声。
“有山匪——啊!”武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预警,大砍刀已经朝着脖子狠狠砍下,顷刻间,鲜血飞溅,僧人断气。
“山匪!”听到声音的达官贵人尖叫个不停,乱成一团,哪有白日里半分优雅。
白皎冷冷看向窗外,火光缭绕,到处都是求饶和惨叫。
她是被偷偷带过来的,所以没有伺候的丫鬟,只有一间小禅房,她也不在意,这样简单的布置更方便她行动。
听到动静的一瞬间,她就坐了起来,打算浑水摸鱼,哪知道,自己运气似乎不太好。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提着砍刀,朝这边走来,应该就是突袭的山匪。
山匪一脚踹开木门,径直朝她走来,看到白皎后,不禁得意一笑:“我就说,这里藏着个漂亮的小娘子!”
山匪满脸淫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赤)裸裸的目光好似已经扒开了她的衣服,一股热意涌进四肢百骸。
白皎装出一副惊恐模样,实际上,已经悄悄抓住一包迷药,这东西只要吸入一点,就能瞬间药倒一头牛!
“小美人儿,只要你乖乖的,老子一定好好待你。”匪徒哈哈大笑,说话时,大掌已经朝她袭来。
她在心里默数,忽然,好似感觉到什么,余光扫向窗外。
动作也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间,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晃眼的白光闪过,只听噗嗤一声,山匪一声尖叫扼死在喉咙里,脖子一凉,庞大魁梧的身躯如小山倾倒,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霎时间,满目都是殷红刺眼的鲜血。
白皎一动不动抵着墙壁,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像是吓呆了,仔细看才会发现,她眼里的恐惧宛若浮冰,只浅浅铺了一层。
“皎皎,你没事吧?”
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白皎扭头,尚未看清来人,已经被他抱在怀里,铁桶般的臂膀将她箍得死紧。
他从外面赶来,怀里也沾染上凛冽夜风。
白皎一怔,熟悉的沉香气息涌入鼻尖,不禁出声:“阿九?”
殷九黎心头微软,她认出我了。
却在视线触及地上的尸体时,无声无息地示意暗卫,后者熟练地处理尸体,将死不瞑目的山匪尸身拖下去,不忘擦掉溢出的血迹。
很快,白皎便反应过来,挣开男人怀抱,问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殷九黎怀中一空,无法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按下心中不舍,柔声解释:“我得到消息,这边有批灾民,特地赶过来处理。”
结果,灾民是假,山匪是真。
殷九黎敛去眼底的清明,其实是他一早便得到消息,一批伪装成灾民的可疑人员出现在灵音寺,收到消息后,又得知她在这里,他抛下大部队,快马加鞭地赶来。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他怜爱地看着女子残留着些许惊惶的眉眼,无比庆幸自己留下了暗一,暗中保护她。
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
殷九黎呼吸一窒,念头死死压在心底,不,不会的。
白皎听见他的解释,不疑有他,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间,神色忽然变得懊恼起来:刚才那个黑衣人,他怎么不见了?”
殷九黎动作一滞:“怎么了?”
白皎脸颊微红,羞赧地低垂眼帘:“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有感谢过他。”
羞涩脸红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只觉刺眼无比。
殷九黎眼神微暗:“你很想见他?”
白皎好奇地看他一眼:“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只是想跟他道谢,你这是什么表情?”
殷九黎神色一僵,对上她清澈的眼睛,那些压在心底阴暗想法,仿佛都被她看穿一般。
他酸酸开口:“皎皎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我。”
白皎一怔,去看他。
他的话直白得就差开口承认,那人是他派来的。
白皎舔了舔唇:“他是你的人?你派他保护我?”
她忽然有些窘迫,双颊更是浮起一团醉人酡红,捏着指尖,不敢看他了。
殷九黎从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坦然承认:“是我派他保护你。”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男人满脸认真,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白皎眼神闪烁,打断他的话,脸上扬起的笑容忽然有些勉强:“我知道,因为我是你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要是我受伤了,可没人像我这么聪明!“
真可爱。
就算是装不懂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他专注地凝视她,向来凛冽的眉眼此时深情款款,如春风拂来:“你真以为是这样吗?”
白皎瞬间卡壳,左顾右盼,就是不看眼前人,试图躲开他的目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她试着岔开话题,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却听见他的声音:“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皎皎,我不想当你的合作伙伴。”
“我心悦你。”
“轰”地一声,瞬间叫她手足无措,脸颊已经绯红一片,一副羞涩到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
殷九黎将她的样子尽收眼底,禁不住轻笑出声。
白皎恼羞成怒,只想离开这里:“你胡说什么!”
她转身要走,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抱进怀里,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砸进心扉。
他在她耳畔,一遍遍表明心意,不知疲倦地述说对她的爱意:“我从未爱过其他女子。我不知情爱是何滋味,但是我知道,一见到你,我就心生欢喜,看见你笑,我便开心,看见你哭,我便心痛。”
“就连闭上眼睛,都是你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皎皎,我很干净,从前、现在、未来,我只心悦你。”
最后一句,他不忘拉扯殷清钰。
白皎脸色爆红,捂住他的嘴巴:“你、你不要说了!”
他笑了起来,眉眼间一片温柔,白皎只觉手心一软,男人微凉的薄唇吻上她的掌心,触电般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恶狠狠地瞪他:“登徒子!”
殷九黎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心头:“皎皎,你感觉到了吗?”
“我的心每一次跳动,都是因为你。”
他的目光真诚又炙热,漆黑瞳仁里永远映照着她的模样,坦诚又大胆,眼中深情融成一张无形的丝网,将她密密缠入心头。
一千年,一万年,直到永远。
白皎怕了,骂他:“你不要脸!”
殷九黎:脸是什么?有皎皎重要吗?
在边疆待得久了,他也学会北地将领的行事风格,豪爽果决,不拘小节,更明白,这世界上没什么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他只信奉一句话,下手要趁早!
不论是战场,还是婚事。
犹豫只会徒增后悔。
所以,当他发现白皎对自己没有嫌恶,只有羞恼之后,他很庆幸,她对自己也并非没有感觉。
“皎皎,我们成亲吧。”他抱着心上人,思绪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开始设想,他们的婚事要定在哪一天,场景如何布置,成亲后,最好和皎皎生个女儿,长得像她最好。
白皎震惊地睁大双眼:!!!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什么成亲,八字还没一撇,她只是答应跟他在一起试试,这人想什么好事呢!
白皎哼了一声,打击道:“你想得倒美!”
殷九黎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好吧。”
他并不失望,只是试一试,如果她会答应,那是意外之喜,就算被她拒绝掉,他也不会气馁。
更何况,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让他满意极了。
“皎皎,皎皎,皎皎……”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心中的情愫无法抒发,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眼中满是袒露的笑意。
男人向来凌厉的线条因她而软化,他看她的眼神里,浸满了浓墨重彩的爱意。
如此耀眼,如此虔诚。
白皎小小挣扎了下,发现他抱得死紧,沉寂厚重的沉香气息被体温烘烤后,浓烈又强势地侵入呼吸,令她红着脸小声嘀咕:“狗男人!”
殷九黎只做不知,笑得志得意满。
和他们相比,惠王妃一行人,就不怎么开心了。
第174章
时间退回一刻钟前, 山匪突然发难,暂住灵音寺的达官贵人猝不及防,逃跑间乱成一团。
惠王妃身处其中, 她的身份最为尊贵, 灵音寺自然安排了规格最高的禅房, 也因此, 她们一行人, 瞬间成了山匪的重点“照顾”对象。
起初,灵音寺的武僧们组织起来抵挡了一阵, 终是不敌, 却也为殷清钰他们争取了一段时间。
作为一行中仅有的几个男人之一, 殷清钰当仁不让地站出来, 发觉危险后立刻组织人手保护母亲和妻子离开。
沈如意脸色苍白, 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我不走,夫君,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陪你!”
殷清钰闻言一怔, 出神间, 一独眼刀疤脸的山匪已经提刀追来。
惠王妃被丫鬟婆子护在中间,看得千真万确, 这一幕叫她心脏紧缩,竟吓得惊声尖叫:“钰儿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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