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抹背影,正立于凉亭之中,凉亭四周守着几位人高马大的侍从,白皎看得眉头一挑。
小桃突然弯下膝盖,扑通一声朝着男人跪了下去,低眉顺眼地恭敬道:“王爷,奴婢已经将白小姐带过来了。”
白皎见此,心中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思索间,那人已经转身,殷清钰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中年男人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积淀后的阅历,他气质儒雅随和,一双眼睛藏着精光,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威压扑面而来的。
他屏退小桃,这才徐徐出声:“就是你将钰儿迷得神魂颠倒,确实生得不错,可惜身份低贱,只配做个小妾。”
白皎:“……”
配配配,配你爹啊!
她是什么很糟糕的人吗,怎么碰见的都是些听不懂人话的极品,当然,殷九除外。
惠王还在侃侃而谈,一通贬低,但凡是个心智差的,早被他贬损得当场吓哭。
可惜对白皎没用。
毫无波澜的目光看向对方,只当他是个刚成型的大白菜。
惠王的下马威毫无用处,不禁心头一沉,薄怒涌上心头。
他是急匆匆赶回王府的。
他为造反大业忙前忙后,没想到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大后方——惠王府,竟然起火了!
惠王恼怒不已,却也觉得事情蹊跷,于是派心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部调查一遍,惠王妃的遮掩,自然也瞒不过他的法眼。
很快,心腹便将调查后的结果递上来。
看到儿子竟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农女乱了阵脚,惠王大怒,更让他暗恨的是,沈如意也出了事,这让他怎么跟沈家交代,别是最后结亲不成变结怨!
再说,沈如意是在惠王府出事的,之前十多年,在沈家都好好的,怎么刚嫁进王府没几天,就出事了。
这人别人怎么看?
如果不及时解决,王府的声誉就毁了!
这事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羊!
惠王脑袋灵光,转瞬便想到一条毒计,事情不能推在自家人身上,唯一能动的,只有白皎!
他打算编造白皎身份,将她塑造成世子身边伺候的丫鬟,没想到,竟私下爱慕世子,然而世子洁身自好,并不喜欢她,甚至将之调离身边。
哪知道,她竟因爱生恨,嫉妒世子与世子妃情投意合,亲手将世子妃推下阁楼,世子得知爱妻受伤后悲痛欲绝,导致伤情加重。
如此,倒也能说得过去。
回到现在,惠王猛地拍向石桌,怒喝道:“你知不知罪!”
白皎毫不慌乱:“我何罪之有?”
她声音淡淡,眼里有坚定、自信,唯独没有动摇,甚至连惶恐都不曾有过半分。
“我还想问问惠王,您是怎么教孩子的,殷清钰身为世子,恩将仇报。我救了他他却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掳进王府,天地下有几个这样狼心狗肺的人?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您打算怎么惩罚他呢?”
“大胆!堂堂世子又岂是你一个卑贱农女能置喙的!”
惠王气急败坏地喝止,旋即,对上白皎轻嘲的目光,脑子一热,气血翻涌。
如果只是因为家事,他还能沉得住气,可前段时间,他手下一伙儿私兵全军覆没,他花了多少钱才培养出来,说没就没了。
得到消息时,他气得直接呕出一口老血。
后来又有殷清钰沈如意的事,让他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十拿九稳的事也能出岔子,一个卑贱的农女也敢跟他顶嘴!
白皎见他气急败坏,不禁笑了起来:“王爷,人在做天在看,这都是报应!”
她说得意味深长,语气凉薄又讥诮。
“来人!”惠王大怒,按住心口,差点儿被她给气死,当即吩咐侍从:“你们把她给我抓起来,关进柴房,我要亲自审问!”
白皎倒也不急,阿九说过今天就会动手,因为这重考量,她才会过来,以身试险。
不就是关柴房,一点委屈算什么,又不是要她的命,真正快要没命的,是他才对!
白皎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王爷真是权势滔天。”
惠王死死盯着她,眉头紧皱,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一股凉意直蹿上后背,他觉得她发现了什么,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后宅女子,能知道什么?便也不在意。
等他处理完府里的事,就来教训白皎,让她看看,到底是她身上的骨头硬,还是王府的刑法硬!
这个替罪羊,她当定了!
计划完一切,惠王眉头微松,甩袖朝惠王妃院落走去,暗自嘀咕起来,身体抱恙?怕不是装的吧!
他敬重王妃,才会将王府交给她打理,可她都做了什么,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好好一个王府,竟被她执掌成这样!
柴房门前。
一个侍卫打开门,一个粗鲁地推着白皎,恶声恶气道:“进去!”
他力道极重,白皎又被捆绑着,被他狠狠一推,脚步踉跄着竟然一下子倒在柴草垛上,幸而上面铺了一层软和干草当缓冲,才没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饶是这,也让她咳嗽了几声。
柴房跟干净沾不上边,到处都是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痒。
哐当一声,侍卫关门落锁。
白皎等了等,见没动静,转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袖珍匕首,她一向有忧患意识,不止带了防身用的刀子和迷药,还在衣服夹层缝了七八张银票和户籍证明,就是为了预防现在这种情况。
以便自己及时脱身。
没多久,她便割开绳子,活动活动身体,忽然,她停下动作,朝门外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片刻后,响起男人热络的交谈声。
守在外面的侍卫打量男人一眼,发觉他身上衣服精致,赫然是王爷近身的侍卫,脸上瞬间挤出谄媚地笑容:“这位大哥,您是——”
“我奉王爷命令,提审里面的人。”男人不苟言笑,配上一身黑衣,让人心头发憷。
侍卫不疑有他,忙打开门:“好好好,我马上给你打开。”
他进去后,关上门。
抬眼便看到仄歪在柴草上的女人,惊惶地看着他,警惕性十足。
黑衣侍卫神色冷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白皎缩了缩肩膀,显得格外畏缩,像是胆怯的小鹿,连看都不敢看她,实际上,微垂的眼角一直打量四周,寻找翻盘的机会。
最好一击必中!
如此,她才能挟持对方,离开这里。
她悄悄握紧匕首,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挪动身体,不断往后退。
黑衣侍卫眼神极冷,让她无端端想起冰块,还有点儿……熟悉。
白皎抿了抿唇,可她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张脸。
不管了。
黑衣侍卫低下头,朝她伸手,白皎呼吸一滞,就是现在!
在他弯腰靠近之际,本该捆绑起来的白皎一把挣开身上用了伪装的麻绳,手掌寒芒一闪,掠过男人双眼,等他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刃已经扎向他!
他反射性反击,反手作爪朝女人纤细脆弱的脖子袭去,一双眼眸冷如粹冰。
电光火石间,白皎忽然停下动作,压低声音对他道:“暗一!”
暗一动作一滞,急转方向,抓向一旁是柴堆,只听“咔嚓”一声,粗如小腿的木柴被他一爪捏碎,落下簌簌木屑。
白皎看得瞠目结舌,悄悄收回玩具似的小匕首。
暗一看向她,径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的声音有些粗粝,像是生锈的齿轮,仿佛许久都没说过话
白皎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为我记得你的眼睛,当初也是你在灵音寺救了我。”
事后,她想找他道谢,哪知道他早就离开了。
后来她软磨硬泡,才从殷九那里知道他的名字,还惹得他生了好大的醋劲儿。
她忽然想起殷九:“是他让你来救我的?”
暗一点头:“是主子吩咐。”他顿了顿,解释道:“惠王府马上就要乱了,主子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白皎闻言一怔,旋即,她又反应过来,乱了!
那不是说,抄家近在咫尺,殷清钰的悲惨下场就在眼前,离开?不不不,白皎飞快摇头,告诉他:“我不离开!”
暗一面无表情,可白皎就是一眼看出他的不赞同,她笑了笑,说:“我知道自己不会武功,是个拖累,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带我去看看惠王府的抄家现场,我保证!”她举手发誓:“我会乖乖的。”
暗一不发一言。
白皎使出杀手锏:“殷九让你照顾我,你就得听我的。”
“暗一,就算你主子来了,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说服他,这事跟你没关系。”
暗一抬头,对上她坚持的目光,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于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白皎脸上绽开灿烂笑容,神色激动。
她对他说道:“我们出去吧。”
她已经等不及,想看殷清钰的凄惨下场了。
“王爷!”
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得惠王惊愕不已, 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管家惊慌失措地跑来,一时踉跄竟扑通一声, 跪倒在地:“出、出事了!”
他声嘶力竭, 惶恐不安的模样让惠王心头一跳, 揉着眉心斥责道:“什么事, 让你如此大惊小怪!”
“王爷。”惠王妃忽然颤声唤他, 脸色惨白如纸。
惠王只觉不耐,怎么一个两个, 都如此模样, 他正要呵斥王妃, 对方哪有半点王妃仪态, 若不是他是钰儿亲娘, 以她之前的错漏,他早将对方休弃了!
蓦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落入耳畔,惠王反射性朝前方看去, 勃然变色——
黑袍玄靴的士兵鱼贯而入, 观其面貌后,惠王一阵心惊肉跳, 他们身上皆有特殊标记,正是陛下执掌的千机卫!
传闻,千机卫与暗衣卫同属一个部门, 后来经由陛下选拔,一个在明, 一个在暗,明是千机卫, 暗是暗衣卫。
随着陛下登基后,斩杀数名贪官污吏,千机卫与暗衣卫彻底名声大噪。
虽然是恶名。
可对惠王这种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如同老鼠见了猫,惊惧交加也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千机卫首领卫临一身黑衣,头戴水晶冠,面无表情道:“王爷。”
惠王瞬间变了脸色,和蔼笑道:“卫大人,您这是……”
卫临眼神冰冷地扫视四周,随即,挥了挥手,惠王定睛一看,竟是王府中的下人,一个个反剪双手,跪地捆绑,惊惶又不安地左顾右盼,原本空旷的院子因着他们的出现,立刻变得厌仄起来。
下人们聚在一起,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像极了受惊的鹌鹑。
不止下人,府里的主子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是病重在床不能行动的殷清钰,也被生生抬出房间,此时,正艰难地趴在担架上,一脸难堪、羞恼。
几个妾室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们看到了王爷,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求救般哀求惠王:“王爷,妾身好怕,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敢擅闯王府!”
这话不只是他们的心声,更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惠王心头一沉,大义凛然地看向卫临:“我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他何故如此!”
声音悲怆,俨然一副被人冤枉的模样。
卫临脸色漠然,看向下属:“人已经准备好了?”
下属点点头。
“那便好。将他们全部带来,让王爷看看。”
惠王动作一滞,实在来不及询问。
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另有一些千机卫押着人过来,那些人身形高大魁梧,此时却被五花大绑,犹如小鸡仔般畏畏缩缩,垂头丧气。
见到他们后,惠王一颗心霎时沉到谷底。
卫临:“王爷应该认得他忙,这可是近年来在离国境内流蹿作案的匪徒,同时也是您手底下的私兵,之前灵音寺的匪徒更是受你指使。”他忽地加大声音,“您在昌城私挖铁矿,隐瞒不报,又豢养私兵,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可知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除了惠王以外的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的模样。
殷清钰扭头看向自己的父王,惊愕得目眦欲裂,他并不算笨,瞬间想起自己被挟持的经历,此时才知道,竟然是他这个好父王一手谋划!
他可真是自己好父王!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竟残忍到将妻子儿子作为棋子。
殷清钰双手抓上木板,那他之前遭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惠王眯起眼睛,没有丝毫计划败露的惊惶,甚至理直气壮地怒吼起来:“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谁见过他们,我何曾与他们联系过,这是污蔑!”
千机卫踹了踹一干人犯,后者早就受过刑,早就交代得干干净净,此时突然被踹上伤口,疼得马上哀嚎起来,破罐子破摔道:“王爷!王爷您快救救我们!”
“是您命令我们烧杀抢掠,我们拿的钱大多数都交给了您,您不能抛弃我们啊!”
“我有证据,我有惠王亲笔所写的书信,可以对比字迹!”
惠王还想抵赖,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完全无法狡辩。
听到此事千真万确,以惠王妃为首的几位主子,登时面如金纸,心智软弱些的,身子骨已经软成一摊烂泥,没有骨头似得软倒在地。
这可是拆家灭族的大罪!
卫临扫了眼脸色灰败的众人,见时机成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宣读,听到抄家流放,斩首示众时,惠王脸皮抽搐一瞬。
卫临意味深长道:“罪人殷詹,接旨吧。”
惠王蓦地抬头,仿佛看到了死亡的信号,巨大的恐惧令他全身紧绷,不禁颤抖起来。
下人的哀嚎声更是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喘着粗气一把拂开:“我不服!我是皇帝的亲叔叔,你一个小小的千机卫,你不配!”
“如果是孤亲自来呢?”
一片哗然中,一袭暗紫色宽袖刺缀日月云纹大氅的男人映入众人眼帘,气质高华非凡,黑眸扫过众人,无形的威压令人连头都抬不起来,畏惧地伏低在地。
见到他之后,惠王仅存的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他无声无息地垮下肩膀,一瞬间,像是老了不止十岁。
“陛下。”卫临恭敬道。
“堂哥!”殷清钰忍不住出声,“堂哥,你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父王他一意孤行!”
他要疯了。
死亡的威胁让他再也遏制不住,开口向殷九黎哀求,再不复往日风度仪态,在死亡面前,他终究是吓破了胆。
和他一样的,是断了腿的沈如意,什么谋反,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话像是开了个头,下人纷纷哀嚎冤枉,可比殷清钰他们卖力多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如果下跪磕头,哭哑嗓子就能让自己活下来,傻子才不愿意做!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遮住了轻微的惊呼,白皎捂住嘴巴,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场上的焦点。
暗一在她身旁,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朝她看去,白皎已经笑了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柔声问身边的暗一:“你看什么?”
暗一没吭声。
忽然想起师父的话,女人就像花,越漂亮越危险。他想告诉师父,女人不止像花,更像野兽,是越美丽越强大的豹子。
这一刻,他竟在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白皎转头去看殷九黎,不,应该是皇帝陛下。
曾经说过的赞美和称颂,此刻纷纷化身回旋镖,无法言喻的羞窘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再然后,是被骗的难过和愤怒。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
她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连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那她还能相信什么?
“阿九……阿九!”她冷笑一声,暗一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却听她以一种近似喟叹的口吻,徐徐道:“原来他是皇帝啊。”
“我没兴趣了。”白皎话锋一转,厌厌垂眸:“暗一,我要回去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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