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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良缘(郁雨竹)


贺子幽忙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你温和些,那么凶干嘛?”
韩牧瞪眼看他,“我怎么凶了?”
罗教谕却表示了认同,叹息一声道:“也罢,希望大人能早日抓到凶手,以慰陈先生在天之灵,等陈士把尸首领出来,我等一定
要重新给他办一场丧礼好好送他。”
韩牧挥手让他离开。
罗雨扶着父亲离开,贺子幽抬脚就要跟上,被眼疾手快的韩牧一把拽住后衣领。
等那俩人走远了,韩牧才皱眉看着贺子幽,“你跟着他们干嘛?这么闲?”
“怎么能叫做闲呢?我这是替你了解我们走的这一个月县城以工代赈的工作进行得怎么用了、”
韩牧顺势问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吧,”贺子幽道:“顾小姐果然慧眼如炬,罗雨很能干,协助赵主簿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来县里求工的难民都很信服她。”
韩牧就微微皱眉,“赵主簿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让一个外人领头?以工代赈这样的事不应该他负责吗?”
“得了吧,你就别提你那赵主簿了,”贺子幽道:“我可是了解了,你这位赵主簿就跟一条泥鳅似的,以前义县日子难过的时候他都能吃饱饭,不受半点委屈,更不要说现在了。”
“听说曾家、姚家和岳家都对他客气得很,”他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曾家和姚家对他可亲近了。”
韩牧不在意的道:“亲近就亲近吧,只要别把事儿犯在我手上就行,不然我还得操心换一个主簿。”
现在他对义县还不太熟,要是换主簿,这一时半会儿他都找不到人来换。
韩牧沉吟片刻,狠狠地皱眉,“不对啊,马水丰和张源杀陈坚还有一些理由,但杀张源是什么原因?”
“张源死了?”贺子幽一惊,“你们找到尸体了?”
韩牧瞥了他一眼后道:“陈宅里被烧焦的那具尸体不是陈坚,而是张源。”
贺子幽一脸懵,“不是,我才半天没见你们,怎么就进展到这步了?你们怎么知道那是张源不是陈坚?”
韩牧懒得解释,直接叫了一声,“小北!”
小北立即上前,把贺子幽拉到一旁,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的给他详细解释了一遍,然后贺子幽就明白了。
他惊讶得不行,“陈坚这一手聪明啊,不仅杀了人,还躲开了所有嫌疑,换个身份便可重新开始。”
第八十一章 放人
顾君若问:“重新开始干什么?”
贺子幽摊手:“这我如何得知,我就那么一猜。”
顾君若看向韩牧,“别人或许不知,但陈士也不知吗?”
韩牧看了她一眼,让小北把丁四叫来,“去牢里把陈士放了,让他找个时间把陈坚的尸首领回去安葬,待我们抓到马水丰和张源再将此案了结。”
丁四领命退下。
贺子幽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你这个……有点儿剑走偏锋啊,万一他跑了呢?”
韩牧就看向小北,“小北,你亲自去盯着人。”
贺子幽立即不说话了。
小北可不止是小厮而已,从小跟着韩牧长大,做他的书童,基本上韩牧学什么他学什么。
虽然不论文武都比不上韩牧,可在这小县城里要盯着一个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自认。
陈士被放出监牢时还有些不可置信,押他出来的衙役却是不耐放的把他往外一推,挥手道:“快走,快走,回头记得去义庄领陈先生的尸首回去埋葬。”
陈士忙问道:“官爷,那我这是没事了?”
“哼,暂时放过你,虽然大人没查出来你有什么问题,但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你都听不到,必定是有意要害你家主子,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差役挥手道:“滚吧,再磨蹭下去,小心我家大人改主意。”
陈士一听,立即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小北远远地看着,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衙役见陈士走远,立即跑回去和韩牧请功,“大人,小的全照着您教的说了,他吓得不轻,立即就走了。”
韩牧点点头,看向顾君若,“你说他真的会去找陈坚吗?”
顾君若:“试试。”
薛县尉也回来了,他已经知道了案情经过,眉头紧皱道:“既然已经确定是陈坚杀人,直接对陈士用刑便是,将人放出去,万一跑了。”
韩牧:“你们之前审他的时候不也用刑了吗,他就什么都没招。”
“那不一样,”薛县尉道:
“因为不知他是否有罪,用刑的时候我们留手了,但现在,既然死的是张源,凶手是陈坚,那作为陈坚的家仆陈士必参与其中,或者知晓内情,再用刑便不用手下留情。”
他一脸严肃道:“大人,请讲他交给我,我一定能撬开他的嘴巴。”
韩牧挥手道:“我让人盯着他了,他跑不掉。”
他拍了拍薛县尉的肩膀道:“还有其他办法时便不要用刑,尤其是重刑,传出去,万一外人说我屈打成招怎么办?”
韩牧道:“我现在官声这么好……”
贺子幽直接被口水呛住,笑喷了。
韩牧见他拆自己的台,气得抬脚踹他,贺子幽就往外跑,此事就不了了之。
顾君若看着他们打闹,问薛县尉,“各乡里里正统计的名册可送来了?”
薛县尉忙道:“送来了,不过名册是赵主簿管着的。”
顾君若微微点头,就让丁四去找赵主簿要名册和账簿,“全部搬到县令的办公房去。”
丁四应下。
灾情过后,人口锐减,为了能够更全面的了解义县情况,顾君若让各个里正统计各村受灾情况,制成名册。
这一个月过去,名册和灾情也该全部上报了。
名册不少,赵主簿带着段记事各抱了一堆过来,直接占去半张办公桌。
顾君若坐下,从另一边只能勉强看到她的头顶。
韩牧回来看见,半晌无言。
赵主簿回身和韩牧行礼,道:“大人,曾家知道您顺利回来,想要在酒楼设宴,还请了义县的士绅们一起想要为您接风洗尘。”
韩牧:“我就是在义县各个村里走一走,又没出义县,接的什么风?”
赵主簿忙道:“但您这一去一月,他们多少有些担忧,大人既回来,何不安抚一下他们呢?”
韩牧好奇的问:“普通百姓缺衣少食,他们担忧我理解,曾老爷他们担忧什么?”
赵主簿笑道:“大人忘了,您之前说过要和朝廷请免今年义县的赋税,曾老爷他们很关心此
韩牧挥手道:“朝廷已经答应了,这还有何可议的?”
赵主簿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朝廷公文一直没下来,这赋税是全县都免,还是有条件的免?若赋税全免,那今年给沔州的税款是不是不用出了?”
“还有我们县衙的俸禄,若没有赋税,那是沔州拨款,还是江陵府拨款?”赵主簿小心看了一眼韩牧,小声道:“总不能一直借大人的钱发俸禄吧?县衙也还欠着岳家钱粮呢……”
韩牧很想得开,“你们的俸禄也没多少,至于岳家的钱粮,再过不久朝廷的赈灾粮和赈灾款就到了,多少能还一点,剩下的明年再还就是。”
赵主簿见他如此乐观,忍不住道:“大人啊,账不是这么算的。”
“那是怎么算的?”
赵主簿欲言又止,看了看丁四和段记事,把俩人看出去以后又看了一眼顾君若,见顾君若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不理会,也没敢让县令夫人出去。
他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然后将门关起来,小声和韩牧道:“大人,这减免赋税中的猫腻可多了。”
韩牧就拖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还让他也坐下,好奇的问道:“什么猫腻?”
赵主簿道:“这税有田税,有人丁税,有商税,还有杂税。减免赋税,那是减还是免?若是减,减哪些税,减哪些人的税,减多少?”
“若是免,那是免哪些税,免哪些人的税,免税之后是否会加捐?”赵主簿一脸复杂的看着他道:“最要紧的是,公文迟迟不下,朝廷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道:“就算朝廷公文下了,那也只会规定大面,细条还得地方弄,那是江陵府来定,沔州来定,还是我们义县自己拿定细条?”
赵主簿见韩牧连他们的俸禄都没计算进去,而是还打算慷慨解囊,从他那里出,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
所谓升官发财,当然,我们不能说当官就是为了发财,但也不能不拿俸禄,反而还往里贴钱吧?
第八十二章 高端操作
韩牧的确家世好,家中不缺钱,可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他也算见过不少出身富贵的官员,有一说一,他们能不贪财就算不错了,怎还可能往里添钱?
而越是出身富贵的官员,反而更会收钱,赵主簿为官多年,没少在江陵府和沔州间走动,见过的官员没有五十也有二十,似韩牧这样的,目前只他一个。
赵主簿说的这些,韩牧全都没思考过。
他就直接问,“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减免?”
赵主簿一脸纠结道:“大人,朝廷公文还没到我们县呢,也不知是减是免。”
韩牧皱眉,看向办公桌后的顾君若,“按说不应该呀,那公文不是应当和我们前后脚到义县吗?”
顾君若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应该是在路上被拦了,就不知是被拦在江陵府,还是拦在沔州,我给父亲写一封信,让户部再发一份公文吧,这次直接送到义县来。”
顾君若道:“再派个人去沔州和江陵府问一问,看公文被拦在了何处。”
“总要知道是哪一处出了问题,”她看向赵主簿,“赵主簿人脉广,应该能够查到吧?”
他人脉再广也没有这两位广呀,连公文都能叫户部再发一份,直接绕过州府。
顾君若同样好奇赋税减免中的猫腻,她虽然读书多,可书上写的到底没有那么详细,所以她想了想后问赵主簿,“相同的情况下,朝廷一般会怎样减免义县赋税,地方会怎样细分?”
赵主簿一脸纠结道:“朝堂上的事下官实在猜不出,皇帝不同,或是朝中的大公不同,给出的方案都是不同的。”
甚至,皇帝心情不同,给出的方案都不同,赵主簿只是义县的一个小主簿,哪里知道朝廷会给出什么样的处理方案?
不过,他不知道朝廷的,他却很熟悉地方的。
他和韩牧顾君若道:“朝廷的公文是朝廷的公文,我们只要大差不差的完成就行,但细分上却有许多可操作的,大人可以从此为义县谋利。”
韩牧感兴趣起来,“比如?”
“比如若是
免田税,那商税和杂税便可不免,”赵主簿道:“或者大人慈悲,商税和杂税分人收取,似曾家、姚家和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那就足额收,其他家,日子艰难些的,便减成收;”
“若是减税,各种税收减几成,或是只减下户和中户,上户不减,诸如此类都要细细划分。”
顾君若心中一动,不由的和韩牧对视一眼,问道:“这下户、中户和上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吧,大灾过后要重新划定?”
“不错,”赵主簿低声道:“大人,夫人,我们义县既要减免赋税,让百姓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也要让县衙有出有进,不至于借账度日啊。”
“似曾家、姚家和岳家这样的豪富,完全没必要减免太多,所以……”他点到即止,顿了顿后道:“而且,江陵府和沔州说不定还要我们上交一定额度的税款,所以库房中得有所存银和存粮才行。”
“今年已有洪灾,秋收是颗粒无收了,却还不知冬天的收成如何。”他道:“现在水稻、粟米和豆子都是刚长出来,想要收获至少还需两月才知,要是再遇上秋旱,那更需要存粮了。”
韩牧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惊奇的看着他,“你,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收曾家和姚家这些士绅大族多少赋税才好?”
赵主簿就教他,“也不能全收,可稍稍减免一些,毕竟他们也受灾了,且前不久还给县城捐了这么多钱。”
韩牧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这次宴请,曾老爷他们就是和大人打听这个的,大人可先减一些,他们必定不满,到时候再稍稍减一些,若还是不满,等下官和他们谈,然后再略减,可一可二,不可三,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减,之后就算定下来了。”
韩牧一脸惊奇的看着赵主簿,最后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呀!”
赵主簿笑开,谦恭的道:“大人谬赞。”
“不过公文未曾下来,本官来的时候只知道朝廷会减免赋税,却不知具体怎么减免。”
他还以为是全免呢,那会儿哪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赵主簿略
一思索便道:“下官倒是可以和沔州那边打探一下,可公文要是被扣在江陵府,下官也没有门道打听了。”
韩牧应下,打发走赵主簿后看向顾君若,“你说的不错,这县衙里的人谁都好换,只赵主簿最不好换。”
韩牧很好奇,“你说,他来‘说服’我,曾家这几家会给他多少钱?”
顾君若摇头,“我不知行情。”
“那他会给我钱吗?”
顾君若眼波流转,也好奇起来,“看看?”
韩牧点头,“看看。”
韩牧答应参加这场酒宴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不仅请了他,还请了顾君若。
当然,是各家的夫人邀请的,同在一个酒楼,曾家包下整个二楼,被一分为二,男客女客各在一边。
而一楼供说书人说书和伶人表演的台子也被收拾出来,曾家从江陵府里请了有名的伶人来演奏。
伶人们坐船到时,是曾家管事亲自去接的,有伶人坐在车上弹琵琶,一路弹到了酒楼。
义县的百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伶人,还是将琵琶弹得这么好听的伶人,纷纷跑去看。
酒楼一楼很快就坐满了人,酒楼便不再往里迎客,又喜欢看热闹的人就围在酒楼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韩牧和顾君若到时,正是酒楼内外围了最多人的时候。
看到县令的马车,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容马车通过后立即又填补上缺口。
马车停下,韩牧踩着马凳下车,和目光炯炯盯着他看的众多百姓对上目光,他颇无语,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没事做了?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义县百姓很喜欢韩牧,并不害怕他,闻言笑哈哈的大声回答道:“大人,现在代赈的工越来越少了,我等都找不到事做,这会儿就都闲着了。”
“是啊,是啊,水稻都插完了,粟和豆子也都种下去了,我等实在无事可做,大人,给我们找点儿事做吧,工钱少些也无所谓。”
第八十三章 县学
赵主簿从酒楼里迎出来,连忙挥手打发众人,“去去去,大人忙着呢,要实在闲着无事,把家附近的路和水渠通一通是正经。”
韩牧看见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曾老爷等人,转身把顾君若从车里扶下来。
“县令大人,夫人,”曾老爷几人冲韩牧和顾君若行礼,笑着请他们入内。
曾太太和岳太太为首,领着好几位夫人站在身后,顾君若一进来,她们立即笑着上前,亲切的拉着顾君若上楼:“夫人快楼上请,他们自去喝他们的酒,我们自玩我们的。”
楼上重新布置了一下,这家酒楼是姚家的,可见这一次姚家对此次宴席的看重。
姚老爷也来了,此时他脸上再看不到以前面对韩牧的傲气,他也笑得一脸和气,似乎一个月前对韩牧愤恨的人不是他一样。
姚伯清和姚季白都跟在他身后。
一个月前的那次交手让姚家知道,有些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他们想要借力打力,韩牧他们也可以,而且他们借的力比他们更大。
识时务者为俊杰,姚伯清是商人,更能屈能伸,姚老爷在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时,也很识时务的屈服了。
韩牧谈不上高兴,不过也不会为难他就是了。
席上,曾老爷代表大家提了一下免税的事,他没有放低声音,反而微微高声,就是为了让在另一边的顾君若也能听到。
这两个月看下来,他们也算看明白了,韩牧说是县令,但其实县衙是他们夫妻俩人做主。
甚至顾君若起的作用不比韩牧小,许多事都是她拿的主意。
来前,韩牧和顾君若已经有了主意,他很爽快的应承大家道:“我打听了一下,朝廷的公文已经发下来,不日就会到县衙,到时候便可知今年的税赋要怎么减免了。”
他笑道:“公文一到,我便告知各位,你们放心,本县说了有减免,那必有减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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