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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良缘(郁雨竹)


顾君若转身回屏风后,拿起一旁椅子上的衣服穿上,随口回到:“不无聊,书中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第七十八章
韩牧就看向她来回翻动的那几本书,道:“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书吧。”
他道:“我们出来得匆忙,你都没带几本书。”
顾君若抬头看向他,“你送我?”
买书的钱他还是有的,韩牧点头,“我送你。”
顾君若翘了翘嘴角,颔首道:“好。”
韩牧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咽了咽口水,等她离开就翻箱倒柜的找起来。
端了水来给他重新梳洗的小北见状,连忙问道:“二郎,你找什么呢?”
“钱,家里寄来的钱你收在哪里了?”
小北在一个箱笼下摸出一个盒子,还往外看了一眼,“您不是说这钱要省着点花,只留待关键时刻吗?怎么这会儿就用?”
贺子幽带来的钱,韩牧手很松,一部分“借”给县衙,剩下的则给顾君若管着,算作家用。
盒子里的这些是他们偷偷藏起来的,就是预备将来不时之需。
用韩牧的话是,总不能让夫人操心养家的事吧,之前让夫人拿出体己,韩牧可是好一阵脸红和不自在。
韩牧在盒子里摸出两锭银子塞进怀里,“我有用,剩下的都收起来,省着点儿用啊。”
小北:“……二郎,您记不记得,在江陵府的时候您曾经和我借过一小锭银子。”
韩牧:“记着,等回到京城我就还你。”
小北:“还得回京城,现在……”
韩牧就合上盒子,断绝他的目光,“现在没钱,这些钱是预备着急用的。”
他顿了顿后道:“其实也未必需要等到回京,江怀不是要送赈灾粮和赈灾款来了吗,那我们县衙就有钱了,我之前借给县衙的应该能还回来。”
小北忍不住提醒道:“二郎,县衙还欠着岳家的钱呢。”
韩牧:……不提他都快要忘了,所以义县还是很穷啊。
韩牧只是想一想,不一会儿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他拍了拍胸脯道:“义县穷关我什么事,我有钱就行,反正我以后是不会再借钱给县衙了。”
小北就没把这话听进去
,韩牧之前还说不当义县县令呢,结果现在不也当得不亦乐乎,还把大半身家给投进去。
韩牧擦了一把脸和脖子,就意气风发的去找顾君若,他嫌弃的看了一眼饭桌上的馒头和粥,一挥手道:“我们不在家里吃,出去吃!”
顾君若便知道他拿了私房钱,忍不住笑道:“做都做好了,还是别浪费了,而且这会儿外面能吃的也多是包子和粥,与家里的区别不大。”
顾君若给他盛了一碗粥,“吃吧,我们先去提审陈士,还要去张家看看,回来的时候再去书铺。”
“行吧。”
陈士此时还被关在牢里。
最有嫌疑的三个人,跑了两个,剩下他一个,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有参与,但薛县尉也不愿就这么放了他。
因为对马水丰和张源最大的怀疑就是他们跑了,实际上犯案的证据也没有,全凭他们依靠口供推断。
顾君若一边和韩牧往监牢深处去,一边道:“我祖父曾经说过,地方官断案,之所以会有冤假错案发生,多因主观武断所致,所以地方官断案时,一定要讲究实证。”
韩牧:“可马水丰和张源都跑了,陈家被烧成了废墟,根本就没有实证。”
“若是没有实证,宁愿放过也不可冤枉了人,”顾君若道:“马水丰和张源可以通缉,待缉拿回来后审问,但对陈士,虽然我很怀疑他,但若是还找不到证据,那我宁愿放了他,也不可冤枉了人。”
韩牧皱眉点头,“好吧,先看看他肯不肯招认。”
陈士自然不肯了,他坚持道:“我那天不知为何睡得死沉,是真的没听见动静。”
他抹着眼泪道:“大人,我从小便跟着老爷,是断不可能伤害老爷的,求您还我清白呀。”
顾君若看着他问道:“说一说你家的邻居张源吧。”
陈士道:“张老爷为人仗义,只是脾气有些大,但他和我家老爷关系很好的,常在一起饮酒作画,所以水患时,张老爷和我家老爷借钱买粮,我家老爷一口就应下了,自己还省吃俭用,就为了把多余的粮食和银钱省给张老爷。”
“听你的意思
,张家也不穷,怎么就需要和陈先生借这么多钱粮?”
“我家老爷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加上有些积蓄,所以手就松,张老爷其实家资也不少,但他家有个孩子,又有岳家一家要帮扶,所以就显得艰难些。”
顾君若:“张源和陈先生关系如何?”
“极好,”陈士道:“我家先生帮助的人不少,但帮张老爷是最多的,便是因为他们关系最好。”
“除了张源,还有谁与陈先生关系最好?”
“除了张老爷,那就是罗老爷了。”
顾君若垂下眼眸道:“罗教谕?”
“是,正是罗教谕。”
顾君若看了韩牧一眼,微微点头后离开。
韩牧瞥了一眼陈士,和顾君若一起离开,到了牢房外面,他眉头微皱,“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没说实话。”
“我们去张家看看。”
张家大门开着,里面正传来骂孩子的声音,“整日只知道玩,你都多久没读书了,还不快把书捡起来……”
“我不要这本书,我要买新的!”
“哪来的钱买新的,这可是你阿父特地给你抄写的……”
“就是因为是他抄写的我才不要,他是坏人!”
“啪”的一声,张孟氏狠狠地打了孩子一巴掌,打完还不解气,扯过人的胳膊就往他屁股上打,一边打一边嚎哭道:“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你阿父不是坏人,那都是外面乱传的,他没杀人!”
她用力瞪着孩子的眼睛道:“别人不信你阿父也就算了,你也不信他吗?”
小男孩哭得比她还惨,大叫道:“县衙都说了是他,还有人在郊外看到他了,他就是因为杀了陈伯伯逃走的。”
“闭嘴!不是的,你阿父连杀鸡都不太敢,又怎会杀人?”张孟氏强硬的道:“下次再有人这样说,你回来告诉我,我撕了他的嘴。”
顾君若就敲了敲门,打断母子俩的对话。
张孟氏红着眼睛抬起头看过来,看到俩人身后跟着的衙役,她脸色微变,连忙把孩子拨到身后,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们。
第七十九章 左撇子
顾君若伸手接过茶杯,垂眸一看,只见杯子里是一些细碎的茶沫,但茶杯的釉色极好,看得出是一套好茶具。
顾君若低头喝了一口茶,茶虽是用茶沫泡的,但香味沁人心脾,也看得出是好茶,不过只剩下这点茶沫了,以至于站在院子里和小孩玩的韩牧都讨到一杯茶,只有一杯热水。
看来张家原来家境的确不错。
赵含章抬眼打量了一下张家的堂屋。
上次来的时候堂屋上锁,她没进来看,只是院子残壁断墙,让人觉得寒酸,可现在看堂屋,干干净净,器具摆放整洁,一些瓷器看着润泽圆满,可见其家底。
顾君若放下茶杯,看向抹着眼泪的张孟氏,“你家看着家境还不错,在外欠的债务很多吗?”
张孟氏忙道:“就只欠陈先生的,二十两银子,还有五十斤粮食。”
她道:“外人听着这钱很多,但对我们家来说,这点钱实在不值一提,我相公平时只在家读书,但家中有良田,还有一间小铺子,再不济,他去给人做教书先生,一年也就还齐了。”
“我们那日吵架,他还说了,不能还陈先生粮食,以前他借粮食的时候粮价都高达一百五十文一斗了,现在却才十二三文一斗,所以他要将借来的粮食作价还给陈先生,就以当时的粮价算。”张孟氏忍不住抹眼泪道:“他尚不愿占陈先生这样的便宜,又怎么会为这么点债务就杀陈先生呢?”
张孟氏冲顾君若跪下,含泪磕道:“夫人,我相公他是冤枉的,求求您,求您和县令说一声,还我家相公清白吧。”
顾君若忙伸手要将人扶起来,张孟氏却坚持跪着。
拿着几颗石头逗小孩玩的韩牧正面对堂屋,看到顾君若一脸着急要扶人却扶不起来,不由眯了眯眼,他不悦的将石头抛起来又接住,将孩子逗过来以后丢给小北,“带他出去买糖吃。”
小北应下,一把将孩子扛起来就往外冲。
孩子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没有看到他娘跪在地上哭。
韩牧走上前去,皱眉站在顾君若身侧,“有什么话起来说,
难道还要夫人三催四请吗?”
他语气不好,张孟氏反而不敢跟他对着来,连忙站起来。
顾君若呼出一口,问道:“既然他和陈先生的命案无关,为何要跑呢?”
“是啊,”韩牧道:“你可是说了,他跟你回娘家那天便因与你吵架提前回家了,一个多月了,他可不曾回来。”
张孟氏张了张嘴巴,最后涨红了脸道:“我,我不知道,他虽然脾气急,但从不会往心里去,和他吵架,当时是吵得挺凶的,但过一会儿他自己就好了。”
张孟氏越说越后悔,流泪道:“我当时之所以由着他回家去,就是想着,最迟明天早上,他气消了,肯定会回来接我们的,谁知一天等不到,两天还是等不到,我便也跟着生起气来,就待在娘家里不回来,我哪里知道……”
她痛哭道:“我要是知道县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那天说什么也不跟他吵架,或者就与他一道回来了。”
韩牧皱了皱眉,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也皱眉,她觉得张孟氏不像是说谎,所以张源要真是这样的性格和想法,他又怎么会和马水丰合谋杀了陈先生?
小北扛着孩子回来,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糖人,他很高兴,是这一个多月来最高兴的一次,还在院子外面呢,他就隔着围墙和母亲欢快的招手,“阿娘,阿娘,我回来了!”
张孟氏看到儿子竟然坐在人家肩膀上,连忙跑出去,低声训斥道:“还不快下来,怎么能坐在大哥哥肩膀上呢?”
小北轻轻松松将孩子从肩膀上拎下来,不在意的道:“没事儿,这孩子不重。”
顾君若和韩牧看着他们,同时扭头看向右边倒塌的围墙,这会儿他们才发现,右边的围墙似乎比前面和左边的高啊。
顾君若叫住张孟氏,指着围墙问道:“怎么这面的围墙比其他的要高?”
张孟氏愣了一下后道:“是陈先生加高的,我们家和陈先生家共用这一堵墙,他的另一边是一条巷子,因为围墙矮,时有小偷从墙上爬进去。”
她道:“倒没丢过什么贵重东西,
只是陈先生不堪其扰,所以就将那面围墙加高了,前面也加高,因他擅房屋桥梁建筑,最讲究一个对称,所以这边也要加高才看得过去。”
“原本他还想帮我们把三面围墙都加高,就和他一样,只是我们没那么讲究,而且我家中常有人,没有小偷会来,便懒得加高。”
顾君若指着倒塌的围墙道:“这是洪灾时倒塌的?”
“是,”张孟氏道:“因我们两家要好,当时又要省着粮食吃,没什么力气,就懒得重建,这围墙就一直这么留着了。”
顾君若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韩牧也眯着眼睛道:“似乎有问题的不是张源,而是这位陈先生啊。”
他声音很低,除了站在他身侧的顾君若外,没人能听清。
顾君若看了韩牧一眼,但又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决定不为难自己了,“走吧,我们去买书。”
一听说顾君若他们要去买书,张孟氏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去,不一会儿抱了一摞书出来道:“大人和夫人喜欢书,不如将这些拿去。”
她道:“这些都是家夫借了别人的书抄回来的,他说是无价之宝,当然,对大人和夫人来说,这些书自不值一提,但也是我的心意。”
韩牧看到书就头疼,尤其是这种做人情的书,立即推辞道:“不必了,我们是要去买新出来的书,这种四书五经不需要。”
“这里面不仅有正经书,还有一些不正经的书,真的,大人不信可以翻翻看。”
韩牧飞快的看了一眼顾君若后道:“不正经的书我更不可能看了。”
俩人推来让去,最上面的一本书就掉在了地上,顾君若在一旁无言的看他们,弯腰将书拿起来。
她顺手翻了翻后道:“是《尚书》,抄得很工整……”
顾君若说到这里一顿,微微眯了眯眼,“这书……”
她翻了十来页,抬头看向张孟氏,问道:“这是张源亲手抄写的?”
“是啊。”张孟氏忐忑的看着顾君若,“怎么了?”
顾君若:“他是左撇子?”
第八十章 死的是谁
陈先生并没有埋葬,他没有家人,家仆又被关在大牢里,所以县衙给他买了一口棺材,然后停棺在义庄。
仵作一听说要重新验尸,便去义庄里把尸体领出来,又检查了一遍,便出门问等候在院子里的顾君若俩人,“夫人想要验什么?”
顾君若沉默了一下后道:“手。”
她道:“我知道人的右手和左手因为习惯不同,会有些差异。”
仵作点头:“不错,通常人都用右手,所以一般来说右手上的茧子会比左手多,肌肉也会有差别。”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这具尸体已经被烧焦,看皮肤是看不出来的,但可以看骨头。”
这个工程量就大了,而且会一定程度的损坏尸体。
顾君若道:“你先检查一下,看可有异常。”
仵作应下,回屋去验尸。
一直到下午,他才得出结果,他洗了手,换了衣服后去见韩牧和顾君若,禀报道:“大人,夫人,这具尸体是左撇子。”
韩牧微微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看顾君若,“陈先生也是左撇子?”
顾君若道:“他是不是左撇子,可以问陈士,还可以问他的旧友。”
韩牧略一思索便叫来丁四,“去请县学的罗教谕过来,叮嘱他带一些陈先生留下的手稿。”
丁四应下,立即去请人。
罗家距离县衙并不是很远,丁四很快就把人带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罗雨和贺子幽。
韩牧稀奇的看了一眼贺子幽,不明白他怎么跟在这俩人身边。
罗教谕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罗雨扶着他进来的。
韩牧扫了他们俩人一眼,目光就落在罗雨身上,平淡的问道:“罗雨,你不是在管着劳工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罗雨忙道:“回大人,今日是月中,夫人规定,每月月中,劳工们都可休息一日,所以今日我也休沐。”
她见韩牧看着她爹,连忙道:“这是家父。”
罗教谕也连忙行礼,韩牧挥了挥手,问道:“罗教谕和陈坚是好友?”
“是,”提起好朋友,罗教谕脸
色更苍白了一些,他苦着脸道:“事发前不久,家里才和他借了两斤粮,实在想不到他会遭此劫难。”
他看向女儿,罗雨立即从肩膀上背着的褡裢里拿出一幅画递上去。
罗教谕道:“这是大人要的东西。”
他道:“我和陈先生虽是朋友,但他很少写字,倒是作画多一些,这一幅寒梅傲雪图是他送与在下的。”
小北接过画,拿给韩牧。
韩牧解开看了一眼,随手就递给顾君若,反正他看不出来是右撇子还是左撇子。
画上是一幅临雪红梅,旁边还题着字,顾君若问道:“这字也是陈坚所题?”
罗教谕虽然不解,但依旧点头,“是。”
顾君若卷起画卷,“罗教谕见过陈先生提笔画画,不知他惯常用的是右手,还是左手?”
罗教谕道:“自然是右手,陈先生又不是左撇子。”
陈坚不是左撇子,但陈宅里死的人是左撇子啊。
顾君若和韩牧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张源。
韩牧将画还给罗教谕,“无事了,你们走吧。”
罗教谕拿了画后问道:“大人,不知陈先生的尸首何时可以领走?”
他难过的道:“陈先生在我危难之际曾相助于我,他没有家人,我理应为他处理后事,所以还请大人容我将他尸首领走安葬。”
韩牧面无表情道:“此事还早呢,你回去听消息吧。”
他估计是领不着这具尸体了。
罗教谕一脸不解,“为何,凶手不是已经确定是马水丰和张源吗?接下来通缉他们便是,总不能抓不到凶手,就不许被害人下葬吧?”
韩牧道:“谁说的我抓到凶手后才许受害人下葬的,本县只是让你们再等等,何况,用得着你们领尸体吗,牢里还有一个陈家家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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