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连忙勒停马匹。
堪堪避过撞过来的马车。
因为速度过快,那马夫躲避不及,马车径直地朝着一旁的大树撞去。
“砰”的一声,马车被撞得四分五裂,车夫被甩了出去。
但闻车夫一声大喊,“救我家少将军!”
沈昭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听到少将军时,眼眸微闪。
整个南楚国能被称作少将军的人指手可数。
没有丝毫犹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着那从车厢之中甩出来的黑影飞去。
还好车厢离得她足够近。
双臂猛地一沉,沈昭将一袭玄衣的男子接住。
她眼眸扫过男子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到底像谁,她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而是她接住的这个男子处在深度昏迷之中,一张脸更是惨白到毫无血色。
沈昭觉得手上粘糊糊的,那触感让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血。
顺着他的喉结往下看,玄色的长袍在腹部那块颜色更深了些。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这人腹部受了伤,刚才马车冲撞之下,他的伤口崩裂开来。
也不知他本来就是昏迷的,还是刚才马车撞到树上,他在车厢里给撞昏迷的。
车夫拖拉着一条血淋淋的腿,一瘸一拐地朝着沈昭的方向急速走了过来。
脸上布满了焦急的神色。
伸长了脖子往沈昭这边张望。
嘴里急切道:“少侠我家少将军怎么样了?多谢少侠刚才出手相助。”
说着车夫已经来到了近前,脸上布满了歉疚道“对不住了少侠,连着日夜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临近城门了,我这却撑不住了,赶着马车瞌睡了过去,幸亏刚才没撞到少侠,否则少将军醒来饶不了我。”
沈昭看着车夫满身的伤痕,和那撞散了架的马车,叹息一声道:“你们是谁家府上的,可用得着我前去知会你们府上一声?”
车夫连忙感激道:“多谢少侠,我们是忠义侯府上的,劳烦少侠了。”
沈昭眼眸闪了闪。
这么巧?
若是沈母所说不错的话,这位受了重伤的少将军应当是武洪钟前来送密信的长子了。
就是不知这给皇后的密信在不在这位少将军身上。
“忠义侯府啊?”沈昭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车夫见状连忙询问道:“敢问少侠可是忠义侯府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倒不是,我不是什么少侠,而是京中营主帅楚慕。”沈昭寻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将武云峰放了下来。
车夫一愣,挠了挠头“可是楚将军与忠义侯府有过节?不便前去。”
沈昭看了一眼直白的车夫,颔首道:“确实是,前几日忠义侯世子为了给三皇子出口恶气,险些失手杀了我营中副将。
那副将农门出身,被寡母拉扯长大,他出事那天正逢他媳妇儿刚刚为他诞下孩儿。
若非救治及时,那副将……哎。”
说着沈昭摇头叹息,她刚才瞥了一眼,武云峰已经醒了。
她这话不只是说给车夫听的,还是说给武云峰听的。
车夫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世子爷怎么可以如此糊涂,咱武家都是军人出身,他怎就不知军人的疾苦,还敢对将士们下死手。”
车夫对着楚慕拱手道:“楚将军小的刚才得罪了,还望楚将军见谅。”
“将军我家少将军十三岁从军,自幼在军营摸滚打爬,绝不是世子爷那般糊涂人物,还请楚将军救我家少将军。”
“现下马车已毁,小的又受了伤,离入京还有一段路程,少将军现在又昏迷不醒,小的实在无法保证能安全将少将军带回忠义侯府。”
沈昭略显为难地说道:“不是本将不出手相助,而是本将一个时辰前刚与贵府交了恶。”
车夫一脸迷茫地看着沈昭,不是说世子爷前几日伤得京中营的副将吗?
怎又一个时辰前与忠义侯府交恶。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二人的后下方传来。
“武大不可对楚将军无理。”
车夫连忙矮下身子,让武云峰搀扶着坐了起来。
“少将军你可算醒了,小的还以为你去见老祖宗去了……呸呸小的说错话了。”
沈昭很好奇,为什么这些当将军的给自己的随从和暗卫取名都这么随意。
比如楚慕身边的楚一到楚数不清。
又比如武云峰身边的武大,是不是还有武中和武小。
沈昭试探着问道:“武中呢?”
武大和武云峰瞬间瞪大了眼眸看向楚将军,心里闪过惊讶。
他怎么知道武中的。
难道武中提前一天入城被人给发现了?
沈昭看着武云峰和武大的表情,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娘的还真是按大中小取名的啊。
武云峰气若游丝道:“楚将军认得武中?还是听说了什么?”
沈昭从武云峰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少将军觉得我会听到些什么?”
沈昭的这一番回答,让武云峰和武大心里一紧。
莫不是真的是武中出事了。
武大一阵懊恼,“当初主子为了护着他身负重伤,他若出了事儿,咱此次还回……”
“武大!”武云峰蕴含威严的一声低吼,让武大立马闭紧了嘴。
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瞧他这张把不住门的嘴,情急之下什么都敢往外捅。
武中的身份若暴露出来,他和少将军也不用活了。
等着等死吧。
想到这儿武大就替少将军不值。
明明在将军的几个子嗣中,少将军是最出色的功劳也是最多的,可将军对待少将军真的就只是一方主帅对待手下将士的态度。
无论少将军做得有多好,在将军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还不如二公子和三公子两句讨喜的话。
不仅是将军就连夫人对待少将军也一样冷漠。
和对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好似少将军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似的。
此次明面上是少将军回京探望老祖宗,暗地里则是护送武中入京。
一路上少将军为了保护武中,好几次差点身死。
最后一次更是伤了要害,若非有那一对神仙夫妇出手相助,少将军他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想到此处武大红了眼。
又看到少将军腹部那块玄色衣袍颜色越发深重。
顾不得其他,对着沈昭求救道:“楚将军救救我家少将军吧,他不是坏人他与武家人大有不同啊。”
武云峰应声闭上了眼眸,沈昭知道他这不是装的,而是真晕,脸上血色尽失,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那腹部渗出的血,浸透衣袍低落在泥土地上显得格外的耀眼。
沈昭跨上御风,身上往前移了移,“你可能将你家少将军抱上来?”
“能,多谢楚将军出手相助,楚将军的大恩大德武大不会忘记的。”
武大说着奋力将少将军抱了起来,奋力一举对着沈昭道:“还请将军接住了我家少将军。”
沈昭将武云峰固定在前方,对着武大道:“快上来,此处离京中营不远,营中有军医,本将便带着你家少将军回京中营医治。”
京中营是她的地盘,想要得到些什么当然是在她的地盘动手了。
沈昭放缓了马速,朝着京中营驶去。
连忙探出半颗脑袋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张望。
但见一个赤裸着臂膀的白斩鸡男子,脚上绑着他们平时负重前行用的沙包,正围着一圈精壮的汉子来回跑动。
那白斩鸡弱不禁风,跑起来整个人都是颤颤巍巍的好似随时能倒下一样。
他没眼看,更不想那白斩鸡是忠义侯府的世子武云海。
想当初忠义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力能举起千斤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弱鸡玩意儿。
武云海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楚将军,瞬间喜极而泣。
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的救星可算是来了。
只不过人刚坐到地上,一只穿着露着脚趾鞋的汉子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背脊上。
“世子爷,你现在可是京中营的兵,怎能偷懒跟不上我们这些人呢,快起来操练。”
武云海被踹得一个趔趄,这些人就是故意整他的。
从天未亮,这些人就开始让他围着他们跑,他已经快要将腿给跑废了。
沈昭骑着御风来到武云海的近前。
武云海立马抬起一张满是汗水因着训练涨红的脸。
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再没有往昔的傲慢,“楚将军您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好在你醒了,好在你来了。”
说着话,武云海的腔调染上了几分哽咽,“你再不来,我就要废了……就要死了。”
他深知整个京中营除了楚将军之外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死活。
这几日他过得心惊胆战,遭遇了无数次的刺杀。
是真的刺杀!
得亏那个姓沈的小将多次救他与危难之中。
若不是姓沈的那个小将,他就没命了。
沈昭从马上一跃而下,对着身前的将士吩咐道:“将这位公子和他的随从送到军医处,他受了伤。”
立马有将士上前从马上接下武云峰。
武云海偷摸瞧了一眼,只觉得那昏迷的公子他好生眼熟啊。
却是一时想不起来那公子是谁。
武大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娘们唧唧的世子,头也不回地跟随着京中营的将士们,抬着少将军去找军医了。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个大男人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大男人,他居然会因为负重训练,而在旁人面前说他要废了、要死了!
这他娘的只是正常操练啊,还没让他上战场呢。
若是上了战场,第一个死的估计就是他了,不是被敌军给杀死就是被血腥的场面给吓死。
这世子爷倒是和二公子和三公子挺像的,都是被娇宠坏了,都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秧子。
沈昭也嫌弃地看了一眼武云海。
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操练他就受不住了,还差点哭起了鼻子,也太虚了吧。
想当初她随着父兄在军中时,可没少跟着将士们负重前行。
武云海看到楚将军眼中的嫌弃,心下更委屈了。
他多次死里逃生啊,楚将军还嫌弃他。
他要回家找娘,他不要再在这个要他命的地方了。
“我要回家、回忠义侯府!楚将军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一次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他真的不敢了。
他不傻,知道前来刺杀他的那些人都是希望他死在京中营,挑起忠义侯府和楚慕之间的仇恨。
他若再留在京中营,迟早会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给杀了的。
他不想死,他还有大好前途荣华富贵的生活还在等着他去享受。
沈昭看着武云海哭哭啼啼的样子,眉眼之间染上困惑。
看向其中一位小将道:“世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营中人有人揍他了?”
小将挠了挠脑袋,憨厚道:“那倒没有。”
沈昭眉眼之间的嫌弃更深了,就是单纯的训练他就哭成这个熊样。
但闻小将又说道:“只不过是有人刺杀他而已。”
武云海听到小将的话,瞬间炸毛。
“什么叫只不过是有人刺杀我!还而已!”
他这是一条命啊,干嘛说得那么轻松。
好像他多不值钱似的。
武云海扭曲着往前爬了爬,抱上了沈昭的腿。
“楚将军你不知道啊,在你昏迷的这几日,我遭遇了整整七场刺杀,现在入夜我都不敢闭眼,一闭眼再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拿着刀剑对着我的脑袋削来,他们是真想取我的命啊。”
“刀刀剑剑直逼要害,若非有沈小将军救我,我这会不知被砍成了什么样。”
“你若再将我留下去,我当真是活不了了,那些人就是想要杀了我,让你和忠义侯府结怨啊。”
若忠义侯夫人未曾登大将军府的门,现在她说不定真会因为刺杀,放武云海回去。
但是现在她好不容易与忠义侯夫人达成共识,有机会扰乱武氏一族。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和留下武云海。
“别哭了,你若现在回去死得更快。”沈昭唬着脸说了一句。
武云海立马止住了哭声。
怀疑道:“楚将军是否在唬我,我回到忠义侯府他们再来刺杀我还有何意义?”
沈昭冷笑一声,“唬你?”她当然是在唬他了,“本将可没有那个闲心思唬你。”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他们已经开始刺杀你,怎会轻易停手,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从京中营出去,回到忠义侯府传出暴毙的消息。
忠义侯府同样会与本将结怨,他们不仅可以杀你,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毒,到时忠义侯府会怀疑是本将在京中营对你做了什么。”
武云海的脸一垮,“合着就要我死呗,合着无论如何都要杀我呗。”
沈昭适当的声音软了几分,安抚道:“你放心,圣上要本将保你,只要你在京中营本将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杀死。”
武云海瞬间又来了精神,“楚将军你是个好人,好臣子,你一定不能让我被人杀了啊。”
“我若死了忠义侯府就绝后了,圣上不会轻易饶了你。”
他现在也想通了,面对那几次刺杀多亏那沈小将军,和无数名京中营将士的拼死相救。
他若回了忠义侯府,凭借着家中的护院和暗卫,他不一定能躲过刺杀,还会给府上招去祸乱。
爹他缠绵病榻,娘又没有主见,老祖宗年岁又大了,到时候府上还不得因为他乱成一团。
沈昭见稳住了武云海,开口诱哄道:
第263章 洗脑高手就是我
“世子若想活命,不能仅靠旁人还要靠自己啊,你若同这些将士同沈小将一样强悍壮硕,那些前来刺杀你的人都要考虑考虑会不会死在你手上。”
“所以世子还是赶紧起来,参与营中将士们的操练,争取早一日有保命的本事。”
她可不想有个腿部挂件,这个武云海怎么就那么喜欢抱人腿呢。
武云海犹豫了片刻,依旧不撒手。
他不想在绑着沙包无休止地跑下去了,他的两条腿都快要不是自个儿的了。
沈昭见软得不行,那就只有……“羞辱”他了。
“世子爷,你看看京中营的将士都在这儿看着你呢,你可是忠义侯唯一的子嗣啊。”
“想当年侯爷力敌千军万马,乃吾辈的楷模,身为他的子嗣,你如此模样是想要给他给武氏一族丢人现眼吗?”
武云海闻言,朝四周看了看,那些将士们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不屑和嫌弃。
他立马松开了沈昭的腿。
他不能给爹给武家丢人,他丢不起这个人!
楚将军说得不错,只有他自个儿强大起来,那些人才不敢杀他。
他若还如现在这般,早晚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不就是军中常规操练吗?难不倒他!
当年他爹可是率领边关军的主帅,靠一身蛮力和精密的布局将外族人打得哭爹叫娘逃窜回了老窝。
他是他爹的种,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不能让这些半路出家寒门出身的泥腿子看轻了他。
是人还有三分的血性,他武云海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这般想着,武云海站了起来。
沈昭觉得腿间一松,在看向武云海的眼神带着欣赏。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能行。
武云海见状,更是和打了鸡血似的,不等旁人开口,立马拖着他两条疲软的腿开始坚定地迈开步伐。
沈昭转身回营帐的瞬间寒了脸。
京中营虽然散乱,但是也不是任何人能轻易进来的。
就算在夜间,京中营的防御也不曾懈怠,比之白日不遑多让。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刺杀武云海的人来自京中营内部。
那些人还当真是闲不住啊。
她昏迷三日,他们刺杀武云海七次。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皇后和武洪钟的手笔了。
沈昭走到营帐就派人将沈天赐传唤了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谢屿衡。
“楚兄你刚刚醒来,怎么不在府上多休息两日,就来了京中营。”
谢屿衡一边掀开门帘进来一边说着。
“对了楚兄,你救的那个公子是谁,刚才我去瞧了一眼,正巧碰到军医在为他换药,他那身上刀疤密布,新伤摞旧伤,尤其是腹部那一道几乎贯穿至胸膛的伤口,我真怀疑当初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昭凝眉,她知道武云峰伤在腹部,未曾想他伤得这般重。
也是个狠人,腹部伤口崩裂也不曾开口喊疼。
“那人是武云峰。”沈昭话音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