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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千金穿成和亲公主后(画三春)


他们所选择的雪山是附近最矮小的一座了,即便这样,从山脚到山顶,也走了整整七八天时间,雪山无路,全靠大小石块驻足。
明窈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可才到第四天,她脚底就全是水泡,轻轻一碰,便是火辣辣的疼,然抬头一看,这山才攀了一半。
“还要继续吗?”狄霄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垂眸掩住眼底的心疼。
都走到了这里,明窈并不愿止步,但就她这一双脚,再走下去,恐就要废掉了。
一时间,她左右为难,想说放弃,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状,狄霄不再追问,他细心清理了明窈脚上的创口,原地休息了半日,等再启程时,却是直接将明窈背了起来。
明窈将头埋在他宽厚的背脊上,鼻翼间全是男人身上淡淡的汗渍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带着满满的安全感。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了无数积雪,山上积雪并不是很厚重,但也有结冰的地方,要加倍小心,才能不踩到跌落。
而明窈相见的云雾早在行了三分之二时就能看到了,或薄或厚的云雾和雪山交缠在一起,一头扎进去,云雾瞬间打散,可不过片刻,又会重新聚拢。
看到这些后,明窈心愿已满。
她心疼狄霄劳累,本想就此止步,转而下山的,可狄霄忽然执拗起来:“要去山顶。”
不论明窈说什么,狄霄只一门心思往山上去,还好这座山上没有林木,故而也没有藏在山林间的野兽,偶尔遇上的几条蛇蝎,也被狄霄先一步发现了。
好在此行并无意外,终于,在第八天傍晚,他们顺利抵达山峰。
从山巅向四周环顾,左右皆是更好的峰顶,只有向东的方向没有山石遮掩,登高远眺,山下景致尽收眼底。
越过层层云雾,依稀能看见远处的国家。
因为离得太远,他们并没有办法看清大瑜景象,但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正是大瑜疆土所在,云雾翻飞,云雀穿梭其间。
趁着明窈远眺的时候,狄霄已经寻了一块能挡风依靠的山石,正好能用来休息。
夜幕降临,山上温度骤降,他们把带来的两件棉袄全裹上,这才聊解风寒。
昏昏欲睡之时,明窈仍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来山顶呢……”JŞƓ
狄霄摸了摸她的眼睑,直到她睡熟,也不曾回答。
第二天,明窈尚且昏睡着,她就被狄霄叫醒,不等她醒神,只听耳边响起一声呼唤:“窈窈,抬头看。”
明窈下意识地抬起头,而后她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东方朝霞绚烂,太阳的光辉倾洒大地。
明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亲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从一点光亮,到满目璀璨,从一角残日,到日盘漫天。
日升日落,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
可明窈不曾想过,亲眼看着太阳升起,会是此等震撼。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满心日出时,狄霄的目光始终只落在她身上。
并不高大的女子披满霞光,连头发丝都染了金色,她的身影在太阳照射下若隐若现,宛若神明降世,一时不查,就会飞离人间。
狄霄忽然感到一阵莫大的惶恐,直到他触上明窈肩膀,明窈蓦然回头,嘴角勾起一个比朝霞还要灿烂的笑。
看她口型,好像是在喊:“狄霄!”
狄霄心底的悸动瞬间散去了。
他顺手将明窈揽进怀里,强硬地将她的脑袋扭过来,垂头,双唇相接。
明窈的瞳孔微微散开,但很快又被笑意侵染,她抬起双臂,回抱住男人。
他们在日出中,交换了一个满是情愫的吻。
见过了日出,此行也近尾声。
明窈最后眺望一下远处,看着大瑜疆土在日光下格外光鲜。
只可惜此处看不见拔都儿部,也不知他们的部族会是何等模样。
两人在山顶用了午膳,恢复了一□□力,转而踏上下山的路程。
下山比上山更难一些,那些杂乱的碎石和光滑的冰面成了最大的阻碍,狄霄背着明窈实在不便,只能将她放下,宁愿走得慢一些,好歹不会有什么危险。
当双脚踏上土地,明窈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终于下来了。”
但坦白讲,哪怕上山下山多有艰难,她也不后悔。
“走吧,我们回家。”狄霄捏了捏她的掌心,在不远处找回乌兰木,两人先后上马,迎着落日的余晖,到底还是要回到生养他们的部族。
回程路上,明窈莫名有些不安,但细问之后,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狄霄只好安慰她:“许是才从山顶下来,有些不适应。”
可惜他的话不仅没让明窈舒心,她心底的那抹担忧更甚,明窈闭了闭眼睛:“但愿是吧……”
赶在三月最后一天的尾巴,两人回到拔都儿部。
巡逻的族兵见到首领和公主回来,赶紧应了上去,可他们面上并无喜色,反而望向明窈,面带踌躇。
明窈心头咯登一声:“怎、怎么了?”
族兵低头,侧身不语。
明窈顾不得追问,下马后直奔族里跑去,她根本没有目的,下意识地朝王帐那边走,却在发现许多族人奔着同一方向去后,不得不调转步伐。
从回到拔都儿部后,她所遇见的族人很少又笑模样,更多人面上带着明显的忧色,看向明窈的目光更是欲言又止。
明窈踌躇不前,一时间并不知该往哪里去。
正在这时,她忽然见到了念桃,而念桃头上两朵雪白的绢花,无端刺伤了她的眼睛。
明窈恍惚有了猜测,可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
直到念桃跪在她脚边,额头触地:“奴有负公主所托。”话落,便长跪不起。
明窈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踉跄半步,而狄霄已经从族兵口中得知情况,匆匆赶来,正好扶了明窈一把。
下一刻,明窈骤然转身,双手用力抓在狄霄手臂上。
才一开口,她眼中就漫了水雾:“首领,你知道是怎么了吗……肯定不是真的。”
狄霄张了张口,最终却没能说出话来。
而他的沉默无疑代表了什么,明窈心头大忸,十指一松,转头跑开。
狄霄只好叫念桃起来,而后大步跟上去。
直到两人到了莫拉阿嬷帐前,只见那顶灰扑扑的毡帐换了样式,毡帐外挂了雪白幡旗,另有用绢布编织的花环散在地上。
族人们虽前来吊唁,但也无人入帐,只在外面远远地抚肩行礼,嘴中默念一句魂安。ɈŠԌ
和莫拉阿嬷更亲近一些的,则会在帐外跪拜,双手掌心向上,手背触地,再将额头落在双手指尖接触的位置,半晌方起。
虽没有大声嚎啕,但背上气氛弥散。
见到此景,明窈终于确定了,她也终于知晓伴了一路的不安来源于何处。
——是莫拉阿嬷去世了。
可她分明记得,这一整个冬日,她几次来看望,莫拉阿嬷的精神状态都很好,就连缠绵多年的腿疾也有了好转,兴致高时,能到帐外走上小半个时辰呢。
在她和狄霄离族前,莫拉阿嬷还笑她小女儿家心性,还好有首领宠着,挺好。
忆及老人面容,无数温声细语尤似昨日。
明窈脚下飘忽,绕开无数吊唁的族人,直接进了毡帐内。
帐内只有青杏在,她头上亦带了绢花,只出乎意外的是,她换了一身大越宫装,是很浅的杏黄色,又在外面蒙了一层白纱。
青杏跪在床边,见首领和公主进来,默默往旁边退了退。
明窈走到床边,只见莫拉阿嬷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仅露在外的面容上,仍含着一抹慈祥的笑,便是不睁眼,也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和蔼。
“什么时候。”明窈声音嘶哑,轻飘飘的,仿佛失了人气。
青杏领悟,恭敬回道:“就在昨日子时。”
可这个回答只叫明窈心中更痛:“昨天夜里……我要是能再快一点,稍微快上一日回来……”是不是就能见到莫拉阿嬷最后一面了呢?
青杏叩首:“公主,莫阿阿嬷去前特意叫奴给您留了话。”
明窈猝然转头:“是什么?”
“阿嬷叫公主千万不要自责,她早知大限将至,就算公主和首领不出去,她也是要将您支走的,阿嬷说,她不愿见到您哀忸的样子,哪怕是去了,也只愿记着您的笑容。”
就在她话音刚落,明窈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有莫拉阿嬷留话,可从情理上,明窈仍不能解脱。
她抬起手,慢慢将手指落在莫拉阿嬷脸上,描摹着老人的面庞轮廓,又摸过她娟秀的眉眼,她想,莫拉阿嬷年轻时,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当她的再一次握着莫拉阿嬷的手时,压抑了许久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滴滴答答的泪珠尽落在棉被上,偶有两滴打在莫拉阿嬷手上,又被明窈慌乱地擦去。
她小声说:“我没有哭哦……阿嬷您别误会,我是在笑的。”
说着,她竭力扯了扯嘴角,无奈表情过分狰狞,并没有很好看。
但不管是青杏还是狄霄都没有提醒她,任由她说着笑,却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明窈在床边坐了许久,帐外仍有无数吊唁的人,脚步声零散不断,可帐里始终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狄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管陪在旁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明窈已经看不清莫拉阿嬷面容时,她才恍然发现,天已经黑了。
明窈抹了抹眼角的泪,亲自点燃了帐内的烛火,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青杏衣着上的变化,她眼神微微闪动,问:“怎换了衣裳?”
青杏再次叩首,说:“回公主莫拉阿嬷还给您留了手记,您看过就知道了。”
从莫拉阿嬷离世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天一夜了,念桃守了前半夜,青杏则守了这一整个白天,而她们两人始终跪在旁边,守着最后的礼。
大越的礼。
青杏跪行到一个方桌前,从桌下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又递给明窈。
明窈今日哭了太久,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稍微一点用眼,眼睛都会发出抗议的疼痛来,但从拿到册子那刻起,她是一定要看完的。
狄霄没有制止,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将烛火点得更亮些。
手记被掀开,讲述了一个草原女人的一生。
可直到看过手记,明窈才知道,原来莫拉阿嬷和她有着莫大渊源。
莫拉阿嬷并非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她出身大越皇庭,是当朝皇帝的亲姐姐,按照辈分,明窈该称她一声姑母。
莫拉阿嬷本名明婧,是先皇最信任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自幼精于兵政,能于朝堂辩群臣,亦能于沙场战顽敌,因她过分出色,先皇一度起了立女嗣的心思。
但很遗憾,群臣反对,大长公主心思也不在皇位上。
先皇临终前,只得将皇位传给了大长公主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
他本意是想用血缘羁绊着大长公主,希望她能看在亲弟弟的面子上,于政事用兵之途多多指点他,却不料,今上先起了猜忌。
一个能文善武的大长公主,和一个迫不得已之选的皇帝,哪怕大长公主从无夺权心思,今上也时时刻刻忌惮着,万一姐姐就转了主意呢?
莫拉阿嬷的手记上记着,她是在宫宴上被今上下了毒手。
今上在她的酒水里落了剧毒,将人丢出去前,又怕毒得不彻底,叫人挑断她四肢筋脉,又在要害处连刺数箭,最后才扔去护城河。
不知是先皇在天之灵,还是老天都看不过眼。
哪怕身受重伤,莫拉阿嬷被被水流带着,被一个草原来的行商捡到了。
可惜她在河水中漂泊时,不幸被树枝刺到了眼睛,这也是为何她一只眼睛瞎掉,且周围全是狰狞伤疤。
捡到莫拉阿嬷的草原行商是族里的巫医,费劲心思才将她救回来,在征得她的意见后,将她带回草原,又带回拔都儿部。
经此大难,莫拉阿嬷早没了曾经的诸多抱负,能在塞外了却余生,便是她毕生所愿。
对于致她沦落至此的亲弟弟,莫拉阿嬷怎能不恨。
但她亦记得先皇对她的培养和信任,记得无数大越百姓对她的拥戴,大越是个崇尚男尊女卑的地方,她却能以女身立于朝堂征于沙场,这皆是先皇对她的偏爱。
先皇驾崩时,曾拉着她的手说:“你弟弟是个眼窝浅的,你多帮帮他……大越的江山,不该毁在他手上。”
她不愿因一己之私扰得天下动荡,而留在草原,就是她最大的忍让。
在手记的最后两页,莫拉阿嬷写了留给明窈的话。
看那字迹还很新,多半是最近几日留下的,而老人手脚塌软,写出的字也不如之前规整好看了,还有好多地方落了墨点,模糊看不清晰。
“公主曾于边城救回无数贵女,若无意外,皆属明宗所为。”
明宗便是大越天子的名讳。JŠƓ
明窈脑中嗡鸣不断,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强求自己看下去。
“我与他多有争执,起因便是发现他发卖后宫妃嫔……堂堂一国君主,觊觎辽远疆土,偏不求上进,只寻歪门功夫,他与外家联手,送后妃至边外,欲使美人计,不战而胜。”
“愚昧之极,可笑之极,却也实属他能做出之事。”
“只我不知,时至今日,竟有无数贵女遭害……只不知这是明宗命令,又或手下人私下行事,可怜我大越皇朝,到底要败在他手上。”
但不管被拐卖的这些贵女和大越皇帝有没有关系,是他开了这个头,也是他叫无数后妃贵女受尽折辱。
也对,能肆意挑起边关争端,又能送和亲公主求和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一个英明之主能做出的事,只大越皇帝之荒唐,实在超出人伦。
手记的最后一页,莫拉阿嬷收起满腔怨怼。
“公主乃大福之人,愿公主同首领琴瑟和鸣,愿我拔都儿部长盛无衰。”
大长公主,那是存于史书中的人物,她离开得太早,四五十年后,大越民间早没了她的传说,皇宫里大长公主更是禁忌,以至明窈从来不知这个人物的存在。
出于皇家,又毁于皇家,大半生生活在草原。
所以莫拉阿嬷既会草原话,又懂得大越话。
狄霄轻声说:“我的大越话,以及族里许多人的大越话,都是莫拉阿嬷教的。”
不仅教导族人大越话,莫拉阿嬷还给狄霄讲过兵法,也是因这,他才能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阿嬷还说,能教我们写诗作画,可大家更爱弓马,没人肯安静坐下,只得作罢。”
是拔都儿部的行商救了她,而拔都儿部更是她第二个家,莫拉阿嬷对拔都儿部的感情甚至远超大越,她也竭尽所学,想帮帮这个草原上的小部族。
一整册手记看完,明窈心中起伏不定。
她很难想像,这位始终和蔼的老人,年轻时会是何等意气。
莫拉阿嬷出身大越,对同样境地不佳的明窈心存怜悯,这才多次帮她。
而莫拉阿嬷是有大智慧之人,若她掌了大越皇权,现在还有没有草原游牧族,或许还是未知数,只可惜大越命数不济,遇了那么个皇帝。
毡门开合,念桃回来了。
她也换了一身宫装,是来和青杏接班的。
“你们早就知道莫拉阿嬷来历了吗?”明窈看着念桃和青杏身上的宫装,不得不猜测。
念桃摇摇头:“我们也是半个月前才知道的,那时您已不在族中,而更换宫装,也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大长公主说,她愿将毕生献给草原,却辜负了先皇所托。”
“她心有大恨,虽有辜负,却无后悔。”
“大长公主唯一遗憾的,便是没能手刃敌人,叫那狭隘小人享尽皇权,这点遗憾便算做对先皇的歉疚了,只愿九泉之下,先皇不再怪罪。”
此等大不敬直言,念桃虽是转述,却也说得战战兢兢。
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很小的时候就曾听过大长公主的故事,只是故事的末尾,是大长公主无端遇害,英年早逝。
今日才知,其后种种。
明窈的泪水簌簌而下,为莫拉阿嬷的离世感到哀伤,更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
狄霄将她手里的手记接过,拍了拍她的背脊:“别叫阿嬷担心。”
拔都儿部族人去世,向来都是天葬。
明窈虽心有不忍,但也不得不遵从族里的习俗。
莫拉阿嬷的遗尸只在帐里停留了三日,第三日傍晚,就要送往草原。
整个拔都儿部,无一人知晓莫拉阿嬷的年纪和来历,饶是族中人数近万,论及德高望重,也无一人能比得过她。
明窈虽接下了主持祭典的重任,可论及福泽深厚,仍属莫拉阿嬷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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