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小寺人领进去,低着头余光扫见陛下身边坐着一位容貌极盛的美人正在喝茶,立马垂下眼睛,不敢乱看。
“微臣有罪,所荐非人,惊扰陛下与娘娘,望陛下责罚。”杨约跪下道。
姜榕对能干的杨约十分宽容,出口让其起身并赐座上茶,笑道:“他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知人知面不知心。”
郑湘点头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无须自责。除了这个,像严祭酒、张主事、贾博士等人都很好,各个认真负责,学问也好,说话条理分明。”
杨约道:“陛下英明,娘娘宽仁,微臣感激泣零。”
姜榕笑道:“这讲学以前如何,以后就如何,不能因噎废食。”杨约道:“微臣遵命。”姜榕挥手让杨约退下,并没有因为此事对他不满。
杨约不敢看郑湘,但郑湘却盯着杨约看,这就是姜成林口中的那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仔细一看,只见他眼下一片青黑,那是通宵达旦留下的痕迹,但是眼睛却极为明亮。
“找个太医给他瞧瞧,再赐些补品之类,千万不能让他累趴下了。”郑湘转头对姜榕道。
“还有柳相。”姜榕补充道。
冬去春来,寒气尽退,万物复苏。
再过两日便是小花的周岁生日,姜榕的心情就像迫不及待迎接早春的山桃花,繁花满枝,花开烂漫,整个人洋溢出来的喜悦充斥着蓬莱殿。
郑湘没眼看,奇道:“又不是你过生日,你这么高兴干嘛?”
姜榕的嘴唇勾起,眼睛里流出兴味十足和肆意的笑容,凑近郑湘身边,耳语了几句。
郑湘听完,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握拳捶打姜榕,骂道:“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正经的事情?”
姜榕笑嘻嘻地不躲不避,生生受了。
郑湘简直没眼看他,不过打着打着气也消了,跟着笑起来。
郑湘生下小花之后,不想接连生育,与姜榕商议后,找了太医。只是太医提出不少办法,然而最有效的便是减少同房的次数。
一年便是此事的界限。
姜榕对小花的周岁生日充满了期待,无论是为了美妙的夜晚,还是为了未来的孩子。
郑湘问他道:“你就那么喜欢小孩?”
姜榕将小花从金珠怀里抱来逗弄,闻言抬起头,看着星灿月朗的眼睛,笑道:“不是喜欢小孩,而是喜欢你的小孩。”
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原因,那就是皇位继承。小花瞧着健壮,但若把一个小孩养到成人,何其困难?
趁着他尚且年轻,多几个孩子,多几分保障,便是有再多的未知,也是不用担忧。
生育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郑湘现在对要小孩没有刚生下小花时那样强烈排斥。
她听完姜榕的话,脸红了一下,心中暖洋洋的,嗔道:“在小孩面前不许乱说话。”
郑湘转移话题:“你老早就说,给小花起了名字,说是极好的名字,瞒了这么久,也该让我知道了。”
姜榕的眼睛一亮,将小花举起来,正对着郑湘,得意洋洋道:“你当年怀小花的时候,我梦见一条白鱼在天空中游。他的名字因此而来,又要从火,所以小花的大名叫……”
“叫什么?”郑湘催促道:“又是火,又是鱼,那是什么字?”
“姜煜,煜音和鱼类似,又从火,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你听听,是不是个好名字?”姜榕一脸得意。
然而郑湘并没有如姜榕所愿,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再次确认了一遍:“姜煜?”
姜榕点头,试图让郑湘发觉这个名字取得好:“你看,姜煜,音同疆域,这预示着咱们小花将来开疆拓土,成为一代英豪。你觉得不好吗?”
郑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似乎咬着牙道:“你觉得很好?”
“难道不好吗?”姜榕又念了一遍念过千百遍的名字,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
郑湘脸色顿时变得阴沉,道:“我爹叫什么名字?”
郑成煜。
啊,天要亡他!
姜榕得意洋洋取了个好名字,结果发现老丈人一家早已觉得这个字好,自个儿给自个儿用上了。
“说啊?我爹叫什么名字?”郑湘沉着脸追问。
姜榕顾左右而言他:“那个……这个……这个字好,大家都喜欢……”
郑湘冷哼一声,指着小花,对姜榕道:“你说去年就起了好名字,结果你看看你取的什么好名字?”
“你取这样的名字,难道你想让小花当我爹啊?”郑湘几乎气笑了。
小花被姜榕抱起,还以为在和父母玩游戏,小胳膊腿蹬得十分有力气。
他现在学说话了,天天被追着喊爹喊娘以及被喊爹喊娘。
听到“爹”字,小花咯咯笑着大声“哎”了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姜榕觉得头皮一紧,久违地感到一股危机,只见郑湘转身从黄花梨案上笔海中抄起两尺长的大毛笔,当做鸡毛掸子就要打来,赶忙身子一转,抱起小花就往跑。
“你们爷俩给我停下!别跑!”郑湘气得满脸通红,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挥舞着笔杆子追。一家三口两派围着桌案转。
一个给儿子取了她爹的名字,一个应了她一声爹,都好得很啊!郑湘怒气反笑。
“咯咯哈哈哈……”小花拍着手大笑,火上浇油,郑湘更气了。
姜榕怀着揣着小花绕桌案跑,眼看殿内施展不开,大步一跃跑到外面,边跑边喊:“外面天气好,我带小花出去了,你不用担忧!”
“你们给我停下!小兔崽子!”郑湘正要迈出门槛去追,却被蕙香和金珠抱着大腿,动弹不得。
“娘娘,娘娘,注意仪态啊!你是皇后啊!那是皇上啊!”蕙香急道。
金珠亦急道:“娘娘别再追了!要是陛下脚下不牢,摔了小皇子该怎么办啊?”
郑湘气呼呼扶着门槛,踢了踢两人,结果没踢动,道:“起来!你们看看你们成什么体统?”
蕙香和金珠见皇帝和小皇子不见了人影,这才起来,一左一右架着郑湘转回殿内,按她坐下。一人倒茶,一人为她抚胸顺气。
“娘娘,小皇子年龄小,他懂什么,还以为你在和他玩呢?莫生气,莫生气。”金珠劝道。
“是啊,陛下不是有意的,那个字确实寓意好,只是陛下没有想到忌讳。”蕙香附和。
姜榕抱着小花跑到外面,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儿,低头看着罪魁祸首。
“打打打!”小花咯咯笑道。
“打什么打?要不是你,我会挨打?”姜榕后背刚才挨了两下,不痛不痒,但面上挂不住啊。
“喊爹,不喊爹,我打你屁股!”姜榕面似凶恶地威胁小花。
小孩的直觉强,轻轻松松分辨出恶意和好意,见状仍是啊啊地笑:“哎,哎,哎!”
姜榕听了,也气笑了,将小花往肩上一趴,一手护着,另一只手要打,就听到小花喊了一声“爹”,又喜得忙将小花抱在怀里,拿脸凑上去,道:“你娘是祖宗,你就是个小祖宗!”
无处可去的父子俩转转悠悠,看了山桃花、梅花以及含芽的垂柳枝,然后回到了宣政殿。
小花第一次来宣政殿,对什么都好奇,大大的眼睛咕噜噜地转,时不时伸手要抓什么东西。
姜榕将小花放到地上,他竟然颤颤巍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趴到地上乱爬。
地上铺了蓝地金色团花地毯,宫女寺人站在几案边上,小花爬过来被挡住又换个方向继续爬,他头上四肢传来清脆的铃声。
小花的虎头帽和手镯脚镯都挂着金色的小铃铛,叮铃铃伴着咿咿呀呀的声音,让姜榕的心情大好,一时间竟忘了小花名字的事情。
正玩着,小寺人过来禀告说靖远侯和柳温过来觐见。这二人不是外人,姜榕挥手让人直接进来。
李文才和柳温一进殿,看见宫女寺人几乎围了一圈,走进一看,原来是护着里面的小家伙。
“舅舅,这是小皇子?”李文才扒拉开人,蹲下来挥手招呼道:“小皇子来这儿,来这儿!”
小花听到声音,果然爬到李文才身前,又扶着地颤颤巍巍站起来。李文才赶忙一把将他抱起来,道:“小皇子抱着是个实心的,沉甸甸的,一看就吃得好。”
姜榕挥手让宫女寺人散了,笑道:“你这个弟弟和你从小一样,什么都吃,一点都不挑食。”
李文才嘿嘿笑了一声,道:“能吃就好,是不是小皇子啊?”
小花不认生,好奇盯着李文才,咯咯笑着叫:“喊爹,喊爹!”他似乎发现只要和“爹”相关,周围人的表现都十分有趣。
李文才怔愣,柳温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姜榕无奈笑着将小花接过来,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那是你哥……”
李文才回过神,指着小花,不可思议道:“舅舅,他是不是占我便宜啊?”
柳温笑着劝解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皇子到了学说话的年纪,不必在意,等再大些就好了。”
李文才又气又笑,向姜榕抱屈道:“舅舅,你也不管管小皇子?谁抱他,他叫‘喊爹喊爹’,这如何是好?”
姜榕意思意思拍了几下小花的屁股,道:“行了,已经打他了。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热衷给人当爹。”
柳温又笑:“小皇子后日周岁,临近生日,不要打小孩了。”
李文才笑道:“便宜他了,等他长大,我教他扎马步,一点都不会徇私情。”
姜榕用湿帕子给小花擦了手,然后塞给他一根奶香四溢的硬点心啃,再将他放到榻上,抬头问:“你们俩一起来有什么事情?”
李文才忙道:“不是一起,是正好碰上。我来向舅舅报喜,我媳妇怀了孕。”李文才的妻子是姜榕旧部之女,青梅竹马。
姜榕听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喜道:“这是好事,请太医看过没有?”
李文才摇头道:“正要和舅舅你说呢。”
“你回去领个太医与你一起。府里就你们两个小的,你让你岳母过去几日照看你们小夫妻。”姜榕道。
“哎,多谢舅舅!”李文才道。
听到“哎”字,姜榕蓦地低头看了眼拿糕点磨牙的小花,忍不住扶额。
还有两天,要取个啥名字啊?
还有两天,能取个啥名字啊?
小皇子作为皇后的儿子,周岁生日自然不能懈怠。
周贵妃带着周岁宴的章程找郑湘,再次核对。她一进殿门,就看见宫女们簇拥着皇后,甜言蜜语地说着好话,奇道:“这是怎么了?”
郑湘吃了茶,心中的火气浇灭了大部分,挥手让人退下,有气无力道:“陛下还未为小花取好名字。”
周贵妃的眉头微微一皱,道:“陛下做事太不周全。小花呢?”她的目光落在金珠身上,这宫女平日里片刻不离小皇子。
“跟着他爹去前面了。”郑湘回道。
周贵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满是怀疑和轻蔑:“他会照顾什么小孩?”
金珠听完心一紧,眼巴巴瞅着郑湘,郑湘挥手让她去追小皇子。
“姐姐,喝茶。”郑湘亲自给周贵妃倒了一盏茶,道:“这蜀中新贡的蒙顶甘露,姐姐尝尝。”
周贵妃端起来,看了眼浅碧色的茶汤,道:“蒙顶甘露是早春茶,但这也太早了吧。”
“我也奇怪来着,送的人说今年春天暖和得早,有几株早早舒展新芽嫩叶,便采了制茶。”郑湘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尝:“这还是姐姐你送来了呢。”
周贵妃笑着摇头道:“我估计是忘了。好是好,不如红茶醇厚甜香。对了,这是小花周岁宴的章程,你看看。”
郑湘一边拿起来翻看,一边笑道:“姐姐能干,我自然是信任的。”
她看完,点头道:“就按姐姐说的来。”周贵妃想了想,道:“小花抓周,你有没有训练过?”
“这个还要训练?”
“抓个好物件求个好彩头。”
“可我看姐姐准备的东西各个都是好物件,每个都有好彩头。”
周贵妃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仔细给郑湘掰扯:“每个寓意都不一样,像匕首寓意小皇子武艺出众,书本寓意才华横溢,金元宝寓意生活富足……”
“都好。都好。都好。”周贵妃说一个,郑湘应一声,直说得周贵妃笑着不再说下去。
事情定了,周贵妃起身要去忙周岁宴,道:“你把小花赶紧接回来吧,陛下没轻没重,着实不让人放心。”
郑湘闻言想起姜榕平日粗手粗脚只顾自己心意的模样,顿时担忧起来,道:“我这就让人去接。姐姐,慢走。”
蕙香不待吩咐,冲郑湘行了一礼,便带着宫女寺人气势汹汹要把小皇子接回来。
小花的半根点心只啃了一点儿,姜榕低头沉思要不要和小花一起回去,有小花挡着,湘湘不好发脾气,若是挨到晚上就不一定了。
“我一刻钟后送小花回蓬莱殿。”姜榕暗暗给自己添了缓刑。蕙香不甘心地只好回去。
李文才得了皇帝舅舅的命令,早欢天喜地地回家陪夫人去了。柳温汇报完事情也走了。
姜榕本来要和柳温商议小花改名的事情,但是给儿子取了老丈人的名字,这事说出来一定会被柳温嘲笑一辈子。
思来想去,姜榕还是决定自己想名字,想了半响,等蕙香过来接小花还没有想出来。
一刻钟过去了,无可奈何的姜榕大义凛然地抱着罪魁祸首“小花”要去“自首”。
出了宣政殿,姜榕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连简单的前后脚交替往前迈都做得不顺畅,几乎差点打结跌倒。
“你呀!要不是为着你那一声爹,我会跑吗?”姜榕低头对小花叹气:“你可真是个小祖宗。”
“呜啊啊啊,爹,爹……”小花抓着被口水涂湿的点心要往姜榕嘴里送。
姜榕嫌弃地将点心转了个方向,往他嘴里塞,道:“喊爹也不行,我绝不会替你挨打受骂。”他不仅不会替小花说情,还会尽量往他身上推些责任。
小花啃着糕点,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和他的母亲一样。
脚程再慢,也终究走完。蓬莱殿近在眼前,微风吹过,粉白色的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阳光明媚,为蓬莱殿披了一袭亮色。
“这么好的阳光,只怕咱们爷俩都要辜负了。”姜榕回头看了眼太阳,又低头看了无知无觉的小花,最终迈进了殿里。
殿内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下一道道黑白相间的阴影。
“皇后?”
“湘湘?”
姜榕抱着小花探头探脑,先去了东厢,人不在那儿,那根大毛笔插回了笔海,谢天谢地。
他转身一步一步地偷偷摸摸转到西厢,在屏风后面驻足,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他踮起脚想从屏风上面偷看,可是有次他嫌屏风矮,不挡人换成了大屏风,如今是自作自受,只好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放眼一看,竟然吓了一跳。
只见郑湘坐在榻上,以逸待劳等待父子二人,左手握着团扇,右手边放着一个鸡毛掸子,见了二人出来,脸上只做了温柔的笑。
“唉哟,你们爷俩可回来了。一刻钟的时间有没有商量出什么奇谋妙计来?”郑湘放下团扇,右手拿着鸡毛掸子敲着锦褥,砰砰作响。
姜榕忙道:“哪有哪有?”说着,将小花放到榻上,指着他道:“我已经批评过小花,他也知道错误了。”
郑湘情绪难辨的“嗯”了一声,姜榕又扶起小花,对他道:“快喊娘,这是你娘。”
小花沾了糕点碎屑和口水的手要去抓郑湘的衣服,郑湘连忙抽出手帕给他擦手擦嘴,擦完瞪了姜榕一眼,道:“你怎么照顾他的?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姜榕讪笑,小花仿佛是福至心灵,突然喊了一声:“娘!”
“你看他会叫娘了!”姜榕这回大吃一惊。
“大惊小怪做什么,既然会喊爹一定能喊娘。”嘴上这么说,郑湘还是忍不住抱起小花,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娘不嫌弃儿丑,就这样呗。
临近一周岁还差两天,郑湘与自己和解了,以狠狠瞪了姜榕一言为句号。
“嘿嘿,对,小花这么聪明,走路比别人早,说话也比别人早。”姜榕道。
郑湘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早先就说好了,小花周岁取名字,你取的名字呢?”
姜榕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从火的字,烤鱼的烤、蜡烛的烛、烧火的烧、冒烟的烟……然而他感觉只要他说出这其中的一个字,那根鸡毛掸子就会像雨点一样落到自己身上。
临近正午,阳光散落在身上暖烘烘的。
“春光灿烂,小花就叫姜灿。”姜榕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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