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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香拨(绣猫)


“京都真热。”乐游原上的人游兴不衰,车马挤得密不透风,阿普笃慕使劲扇了几下扇子,还给了皇甫南,他趁势说:“等我回乌爨的时候,你也跟我一起走吗?”
这是皇甫南最怕听到的话,立即抢白道: “我为什么跟你一起走?”
“我……”话没来得及出口,皇甫南见红芍冲她努嘴,是李灵钧,被北衙禁卫们众星捧月地回来了,他那顶尊贵的金冠很显眼。皇甫南忙把阿普笃慕从车牖前推开,“你走开!”
阿普笃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脸都气青了,他冷冷地睇着李灵钧,把腰间的刀在手里掂了掂,“你等着,我话还没说完呢。”他剜了皇甫南一眼,有点不甘心,又有点威胁的意思。把那地上的半块豆饼渣飞脚踢起来,拔腿就走了。
作者的话
大婆莫名其妙变二奶 听说现在有种新的男主类型:攻击型舔狗

第30章 宝殿披香(二十)
“废太子,秉性乖戾,昏暴僭越,忝居东宫,不思祖训,罔体朕心,”皇帝一字一句,“以致手足相残,父子构衅,”他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毒箭似的嗖嗖刺入皇甫达奚的身上,“还有人妄图替他辩白,是邪党未除,还是他们也给镇魇了,想要把我拉下去,好提一个死人正名?” 皇甫达奚脊背仿佛有冰凉的长虫在游走,浑身冷汗,“扑通”地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皇帝拂袖,“革职彻查!” “是。”皇甫达奚忙把散落在地上的奏疏拾起来,收进袖子里。 暴怒之后,疲惫袭来,皇帝喘着气瘫坐在案后。有只手缓缓地爬上他的额头,替他轻轻揉着,宽大的罗袖在鬓边拂动,是浓郁的麝香。待那一阵锥骨般的头疼退去后,皇帝拽住罗袖,不悦地说:“你怎么闯进来了?” 见皇帝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崔婕妤的娇躯也趁势扑过来,楚楚可怜地抱住皇帝的腿,“陛下不要奴了,要把奴赶回教坊去吗?奴不去,奴宁愿死!求陛下赐奴和父亲两条白绫!” 皇帝年过花甲的人了,被她满地打滚地纠缠着,也颇感无奈,“你是嫌我还不够心烦吗?” 皇甫达奚拱背垂眸,好像个聋子瞎子,小步而快速地退出了紫宸殿。 “恕你无罪。”皇帝终于说道。 崔婕妤心花怒放,用绫帕抹去脸上的泪痕,余光觑着皇帝的表情,“我父亲的食邑……” “五百户依旧给他。”皇帝仁慈地说道,眸光里又不乏冷酷,“以你的出身,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人太贪婪,终遭天谴。” 崔婕妤依偎着皇帝,娇媚地笑道:“就算是全天下的内臣和外藩都往我手上送东西,又值得了什么?既不祸国,也不乱政,至多不过是头上多几根插戴,匣子里多几块香饼,跟别的妃嫔们比起来,好显得不那么寒碜。”她说得可怜,哽咽起来,“别人讨好我,也是因为陛下爱我,等到陛下嫌弃我了,就算我去求着,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幽怨了一句,又扭着腰肢撒起泼来,“听说蜀王嫌陛下当初在益州的离宫太寒酸了,又在修建新的蜀王府,劳民伤财,陛下怎么也不管管儿子,只来管我?” 皇帝好像没有听见蜀王两个…
“废太子,秉性乖戾,昏暴僭越,忝居东宫,不思祖训,罔体朕心,”皇帝一字一句,“以致手足相残,父子构衅,”他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毒箭似的嗖嗖刺入皇甫达奚的身上,“还有人妄图替他辩白,是邪党未除,还是他们也给镇魇了,想要把我拉下去,好提一个死人正名?”
皇甫达奚脊背仿佛有冰凉的长虫在游走,浑身冷汗,“扑通”地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皇帝拂袖,“革职彻查!”
“是。”皇甫达奚忙把散落在地上的奏疏拾起来,收进袖子里。
暴怒之后,疲惫袭来,皇帝喘着气瘫坐在案后。有只手缓缓地爬上他的额头,替他轻轻揉着,宽大的罗袖在鬓边拂动,是浓郁的麝香。待那一阵锥骨般的头疼退去后,皇帝拽住罗袖,不悦地说:“你怎么闯进来了?”
见皇帝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崔婕妤的娇躯也趁势扑过来,楚楚可怜地抱住皇帝的腿,“陛下不要奴了,要把奴赶回教坊去吗?奴不去,奴宁愿死!求陛下赐奴和父亲两条白绫!”
皇帝年过花甲的人了,被她满地打滚地纠缠着,也颇感无奈,“你是嫌我还不够心烦吗?”
皇甫达奚拱背垂眸,好像个聋子瞎子,小步而快速地退出了紫宸殿。
“恕你无罪。”皇帝终于说道。
崔婕妤心花怒放,用绫帕抹去脸上的泪痕,余光觑着皇帝的表情,“我父亲的食邑……”
“五百户依旧给他。”皇帝仁慈地说道,眸光里又不乏冷酷,“以你的出身,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人太贪婪,终遭天谴。”
崔婕妤依偎着皇帝,娇媚地笑道:“就算是全天下的内臣和外藩都往我手上送东西,又值得了什么?既不祸国,也不乱政,至多不过是头上多几根插戴,匣子里多几块香饼,跟别的妃嫔们比起来,好显得不那么寒碜。”她说得可怜,哽咽起来,“别人讨好我,也是因为陛下爱我,等到陛下嫌弃我了,就算我去求着,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幽怨了一句,又扭着腰肢撒起泼来,“听说蜀王嫌陛下当初在益州的离宫太寒酸了,又在修建新的蜀王府,劳民伤财,陛下怎么也不管管儿子,只来管我?”
皇帝好像没有听见蜀王两个字,把案头的念珠拾起来,淡淡道:“攒的那些私房,你留着吧。我老了,你还年轻,又没有倚仗,手头有钱,以后日子也好过点。”抬手制止了崔婕妤的哽咽,他脸色沉了,“和西番议和的事,你不要掺和。”
崔婕妤忙追上去,竭力地想替皇帝出谋划策,“陛下想要试探西番是不是真心求和,不如求取西番公主,听说赞普只有一个女儿,如果是诈降,他们准不敢答应。”
皇帝站住脚,好笑地说:“你简直是说胡话。不说年龄不合适,我娶他的女儿,他倒成了我的丈人,到底是我降他,还是他降我?”
崔婕妤也是一愣,随即一跺脚,嗔道:“我是说,选一位皇孙,去求娶西番公主,谁说给你娶了?你简直是……哼!”撒娇卖痴的,把皇帝胡子也扯掉了几根,“你们男人,果然是人老心不老。”
皇帝绷起脸来,叫她不要胡闹,“以你看,哪个皇孙合适?”
崔婕妤微笑道:“蜀王府的三郎,年龄、身份不都刚刚好?”
皇帝踱回案后,沉吟半晌,将念珠在背后缓缓盘着,他眼尾,将崔婕妤一瞟,“如果以后,蜀王继位,三郎的王妃却是个西番人,他还怎么做得东宫?”
崔婕妤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陛下要立蜀王吗?”
“我只是说假如,”皇帝滴水不漏,他摇头,“哪个皇孙都不合适。”
“不是皇孙,身份也不匹配呀。”崔婕妤仍不罢休,“永庆朝时,西番也是假借和亲之名,等保盈公主的孙子到了西番,非说他不是正经的皇孙,把人扣押为质十多年。要是三郎去,他们难道还能有什么借口吗?”
“要是西番人真的心怀不轨,三郎这一趟去,不是羊入虎口了?”
“陛下看三郎是羊吗?”崔婕妤勾唇,“三郎常夸口说,为了陛下和皇后殿下,龙潭虎穴他也敢闯,难道去西番探一探虚实,他就怕了?”她那柔软的手臂攀上了皇帝的肩膀,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陛下刚才说的那话,只是‘假如’,要是传出宫去,谁知道蜀王会不会当真?蜀王给三郎选妻子,可比陛下选妃还挑剔,一会薛家,一会皇甫家,陛下是不是该敲打敲打他了?”
“你退下吧。”皇帝不动声色,“我要叫西番人来问一问。”
内侍禀报西番使者到,崔婕妤忙起身躲到屏风背后。芒赞被召到御前应对过几次,已经很熟稔了,才叩首落座,皇帝就开门见山地说:“朕想为蜀王府的三郎求娶贵国的公主,不知道赞普意下如何?”
芒赞吃了一惊,敷衍地说:“这……臣要先回禀赞普,才敢回答陛下。”
“那是自然。”皇帝对他倒很和蔼,“朕只是私下问你,以你看,这桩婚事匹配不匹配?”
芒赞心里打起鼓来,生怕被皇帝看出他的神色,他叉手施礼,把头垂得更低了,“我们公主说过,身份并不要紧,只是人品,需要她亲眼看过,满意才行。”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骄傲,“公主之英明勇武,不下男儿。”
“朕知道了,你去吧。”皇帝也没有再追问。
芒赞离去后,崔婕妤迈着莲步,自屏风后绕了出来,皇帝也没有怪罪,只波澜不惊地说:“不愿意。”
“含含糊糊的,难道真是诈降?”
皇帝捋须不语,见起居郎被皇甫达奚打发着,送了一摞奏疏进来,当即便催问:“鄂国公还有消息来吗?”
“回陛下,皇甫相公说,应该快来了。”
“皇甫佶今天在南衙吗?”起居郎说在,皇帝道:“跟皇甫达奚说,让他小心点,别露了马脚。”
皇帝对奏疏半点兴致也没有,转身要去佛堂,崔婕妤忙把他的袖子扯住了,在耳旁提醒道:“陛下,上回我说的,皇甫娘子的事……”
其实皇帝并没有留意过皇甫南其人,听到这个名字,他又犹豫了。崔婕妤一双眼睛紧盯着皇帝,心里在打鼓,禁不住又要撒娇:“陛下答应过我了……”
半晌,皇帝没忍住好奇,说道:“你把她领进宫来,我看一看。”
李灵钧率众在蜀王府的正门外翘首等着,见朱衣革带的清道校尉一马当先,疾冲到李灵钧面前,扯着嗓子吼道:“蜀王殿下驾到!” 两路鸾旗羽盖已经伴着仙乐拐进了闾里,李灵钧大喜过望,忙往前赶了几步,跪在青色的车帷前,“敬叩殿下金安!”
盂兰盆会之后,就是皇帝的千秋,在众多奉旨朝见的亲王中,蜀王地处偏远,算是姗姗来迟了。
黄衣的供奉内人将车帷掀开,身着衮冕的蜀王躬身出了车,白净微须的脸上还有点疲态,目光将众人徐徐扫过,他一团和气地笑着,“汝等勤勉,皆有赏赐。”
“父亲。”李灵钧没得到只言片语,顿了顿,忙起身,扶起蜀王的手。
蜀王转过身来,目光迟迟才落到李灵钧脸上——父子暌违五年,李灵钧脸上还有掩不住的激动,蜀王这一眼却严厉得让他措手不及,“你跟我来。”
到了正堂,蜀王脱去衮冕,摘下发冠,叫从人们都退下去了。他往罗汉榻上一坐,霎时变了脸色,“你干的好事!”
“我……”李灵钧迟疑了片刻,没有辩解,当即跪下了。
蜀王恨恨地看着他,“指使人上疏,给段平翻案?韦妃那三条人命,你要算到谁的头上?你要叫陛下担上杀子的恶名?还是你想让蜀王府也被陛下当成废太子的邪党,满门诛杀吗?你简直不知死活呀?”
李灵钧镇定下来,辩解说:“废太子案被治罪的人多了,都是死人,谁也说不了话,恶名随便推到谁身上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是他。段平当初在南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将,是忠是邪,不过是陛下的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蜀王惊异地笑了,“你知道陛下一念之间,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吗?”
李灵钧攥着一手冷汗,半晌,答了声“是”。
“你也知道段平不过是个芥子儿大的郎将,处心积虑地替他翻案,你是猪油蒙心了?”
李灵钧勉强地说:“段平和梁国公有亲,如果段平洗脱了罪名,梁国公少了一桩被人攻讦的理由,不会承蜀王府的情吗?”
蜀王觉得好笑,“他天天在陛下跟前打转,他自己都不替段平说话,要蜀王府来代劳?”
李灵钧没有作声。
“词穷了?”蜀王端起茶瓯,“还有,你是闲的吗?跟那姓崔的女人撕扯?”
李灵钧正色道:“崔氏常在陛下面前进谗……”
“进谗的也不止她一个,”蜀王无奈道,“她是个教坊爬幡杆的,你就算参倒了她,又能怎么样?参不倒,被她反咬一口,你悔之晚矣!呵,人越老,越薄情呐……”他停下来,慢条斯理地呷茶汤。
李灵钧抬眸,深深地看了蜀王一眼。
“对了,法空,还有碧鸡山山火那几桩事,”蜀王不经意地提了起来,“陛下疑心有乌蛮的人从中作梗,已经叫皇甫佶去盯着了,”蜀王斜了一眼李灵钧,皮笑肉不笑地,“你不是一向不服气皇甫佶吗?我看人家倒是办了不少正事,在薛厚和陛下面前都很替皇甫达奚长脸,你又干了些什么?”
李灵钧一凛,“是我大意了。”
“大意?”蜀王冷笑,“是色迷了吧?”见李灵钧整个人都僵住了,蜀王摇头,“天下的女人有多少?你倒好……”将茶瓯放下,他温和地说:“我已经听你母亲说了,皇甫娘子虽然貌美,却失之吝骄,似乎也太过精明了些,娶妻当以温顺宽厚为要,此事不宜,再议吧。”蜀王府目视着李灵钧微笑,“几次上疏,虽然鲁莽,但能鼓动许多人替你捉刀,也算有点说服人的本事。”
李灵钧注视着面前那凹凸起伏的联珠纹地砖,他嘴里说了声“是”。
起身之后,脸上的红热已经褪去了,眉眼是比小时候深刻冷峻了。蜀王不禁怡然而笑,用手在他的发顶比了比,“一眨眼,比我高了。”他负起手,感慨万千,“我也蹉跎得头发都快白啦。”

第31章 宝殿披香(二十一)
碧云凉冷骊龙睡,拾得遗珠月下归。 阿普笃慕一手拎着毛笔,一手托腮,望着纸上这行字发呆。 背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木吉正把一双锋利的铎鞘用布包起来,阿普笃慕勾勾手指,叫木吉凑过来,“你说,写这句诗的人,是不是很得意啊?” 木吉在国子学伴读时,整天不是打瞌睡,就是和木呷挤眉弄眼,对诗词的理解也只是寥寥。他思索了一会,胸有成竹道:“趁着骊龙打瞌睡,把明珠偷走了,当然得意啰。” 阿普笃慕说:“汉人说的骊珠是葡萄。“ “京都也没葡萄呀。”木吉砸了咂嘴,“那八成是个从西域偷葡萄的贼。” “你说得对。”阿普笃慕把沾了浓墨的毛笔“啪”的往案上一撂,起身要出去,在门口和芒赞撞了个满怀。 皇帝赐给云南王世子的宅邸在礼宾院附近,人多嘴杂,芒赞为避人耳目,从黑巾裹着头和脸。一把将黑巾扯下来,他打量阿普笃慕,“去哪?” 阿普笃慕没有瞒他,“去皇甫府。” 芒赞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步步往前逼,好兄弟似地拍了拍阿普笃慕的胸口,突然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嘴巴贴耳朵地威胁他:“阿普笃慕,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誓约。” “我有要紧的话和她说。”阿普笃慕置若罔闻地挥开芒赞的手,快步出门。 皇甫达奚望着案头的一摞诗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普笃慕在上门谒见时,特意换了圆领襕袍,衬着白絁里领子,鬓发乌黑整齐,也没有佩刀剑,不像要兴师问罪。难道真是来诚心求教,讨论学问的? 换做其他那些妄图讨好宰相,在科闱中取巧的学子,皇甫达奚早把人轰出去了。但近日皇帝对乌爨的动静颇留意,再加上皇甫佶惹下的那桩祸事,皇甫达奚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将诗帖耐心地翻看了几篇。 字如其人,撇是撇,捺是捺,稚拙了些,还算端正。诗么,在他看来,也就是牙牙学语的水平。皇甫达奚余光在阿普笃慕脸上稍一盘旋——这个年轻人,会做出在法空身上鬼画符那种刁钻刻薄的事吗? 皇甫达奚当机立断,把诗帖合上,捋须笑道:“世子的诗,通俗易懂,尤其是意境,别具一格,毋须我再赘言啦。”…
碧云凉冷骊龙睡,拾得遗珠月下归。
阿普笃慕一手拎着毛笔,一手托腮,望着纸上这行字发呆。
背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木吉正把一双锋利的铎鞘用布包起来,阿普笃慕勾勾手指,叫木吉凑过来,“你说,写这句诗的人,是不是很得意啊?”
木吉在国子学伴读时,整天不是打瞌睡,就是和木呷挤眉弄眼,对诗词的理解也只是寥寥。他思索了一会,胸有成竹道:“趁着骊龙打瞌睡,把明珠偷走了,当然得意啰。”
阿普笃慕说:“汉人说的骊珠是葡萄。“
“京都也没葡萄呀。”木吉砸了咂嘴,“那八成是个从西域偷葡萄的贼。”
“你说得对。”阿普笃慕把沾了浓墨的毛笔“啪”的往案上一撂,起身要出去,在门口和芒赞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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