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眨巴着那双圆眼睛示弱:“唔唔若……”
宋谏之动手前还不忘在她脸上捏一把。
撄宁解脱后第一件事,就是贼兮兮的垫脚凑到宋谏之耳边,用气声问:“你是偷跑出来的啊?”
宋谏之没有回答,只无声的翘了翘嘴角。
天生带着冷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下弯的眼尾带了点破冰的暧昧旖旎。
“说说吧,哪个是假货?”
撄宁有些傻眼了。
柔和的夜风吹进窗来, 将两人的衣袖吹动纠缠到一处。
打远处看,少女袖角勾勾缠缠搭上了那块一匹千金的玄色织锦,散开时还恋恋不舍的在半空摇曳。
不过它主人的心思正好相反。
撄宁面上不动声色, 实则一双眼都紧张的不会转了。她脚尖不着痕迹的踮起, 嘴上干巴巴的敷衍道:“什么真货假货, 风声太大, 你是不是听错了?”
在宋谏之那双锋利的桃花眼眯得更厉害之前, 她脚下抹油, 转身就跑。
速度之快, 活像是身后有狗在追着撵。
地被踩得‘咚咚’响, 像夏天打枣一样,咚咚咚直往地上落。
右脚的鞋甩飞了也顾不上。
可惜她腿脚再利索, 也架不住人家天生的腿长。
那窗户分明都高到她胸口了!怎么连‘飞贼’都防不住?
撄宁人还没跑出去两步, 就感觉后领一紧,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扛麻袋似的扛到了肩上。
软乎乎的腰腹就硌在宋谏之硬实的肩膀上, 撄宁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如果不是用完膳有两个时辰了,她肯定要稀里哗啦吐这人一身, 以示自己宁死不屈的勇气。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往外冒着, 屁.股却已然落到了榻上。
撄宁动作比脑快, 脑瓜儿还没反应过来, 人就咕噜一下翻过身往里爬了,殊不知徒劳的反抗只会引发猎手更浓的兴趣。
右脚的薄袜刚经历过激烈的奔逃, 又在被褥上蹭过, 袜口散了几分,松垮垮的搭在少女脚腕上, 露出她那伶仃一点的踝骨,乳酪似的白。
宋谏之的目光就落在那截削瘦莹润的踝骨上,他没有及时上手去拦,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等人爬过大半张床榻,才不紧不慢的握着她脚踝,将人拉进怀里。
“啊……”
撄宁还没忘记宋谏之是偷跑出来的,嗓子里传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呼,刚听见个音儿,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如此自觉,倒是方便了压在她身上的罪魁祸首。
屋里只留了两盏油灯,光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宋谏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点难以忽略的笑意。
“想跑哪儿去?”
撄宁还在撅着屁.股和恶势力努力抗争,可不待她爬出去两步,腰侧就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她的骨气比铁还硬比竹还直,但被调.教惯了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擅自背叛了主人,不争气的贴到榻上,软乎乎的脸蛋也在和床板的斗争中认输,半边脸被挤成了露馅的豆沙包。
撄宁维持着这个动作呆了几秒,决定老老实实的认命。
她头一回如此痛恨榻上这匹蚕丝广绫的被褥,它也太滑了些,真是之前有多享受,现在就有多后悔。
她忿忿的锤了下被褥,与此同时,耳后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撄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姿势好像有点危险,于是嗖的翻过身。
因为动作太快,她光洁的额头直愣愣的顶到了宋谏之的下巴。
好一个两败俱伤。
宋谏之垂眸看向被他圈在怀里的人,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绯红的脸颊,感觉像养了只毛茸茸的兔子,正不安分的在他掌心拱来拱去,可怜可爱到叫人心中发软。
他眼底被笑意点亮了,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
“再不安分,就把你捆起来。”
后面几个字压低了,赤.裸裸的威胁。
同样的话,他之前也说过。但那时二人还是清清白白的契约关系,撄宁听了只是害怕,如今,再不清白的事情他们都干过了,这份害怕,就掺上了食髓知味的意思,甚至藏着份隐隐的期待。
这份期待让她心脏砰砰跳出了声。
“我才不怕你。”她小声回了句嘴。
撄宁看着面前人凸出的喉结,手非常诚实的摸了上去,甚至还傻乎乎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直到那块凸起难以按耐滑动一下,她才猛然收回手,并且掩耳盗铃的把手藏到身后。
指腹痒得好像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撄宁悄悄掐了下指腹,想把痒意逼走。她陷入迷蒙的脑袋早忘记了自己方才为何要跑,可晋王殿下显然没有轻拿轻放的意思。
他眼中添了抹暗色,一手游刃有余的撑在撄宁身侧,微挑着眉开口道:“你自己说,还是等我想办法把实话审出来?”
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好!
撄宁窝在他怀里沉默一会,感觉自己囫囵个儿被他的目光剖干净了,她在当锯嘴葫芦和撒娇赖皮两个选项上犹豫半晌,最后老实的开了口:“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
她垂着眼,没察觉到宋谏之的视线,笨拙的解释:“我仔细想过了,你早就知道泸州的事风险有多大,但你…你还挺仗义的,答应我的都做到了。”
宋谏之没有接下她的恭维,语气平淡道:“即便没有泸州这桩事,太子也容不下我,迟早要走到如今这一步。我不占据先手,等着被他胁迫么?”
向来耐心欠奉的宋谏之,罕见的同怀中人玩起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把戏:“就这点事,你惦记了这些日子?”
他低下头,两人鼻峰互相蹭了下,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一样,我知道不一样。”
撄宁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嘴里吐出这一句又不说话了。
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在宋谏之眼里跟透明的一样。
依着他的行事风格,原本可以选择那条更顺畅更没有阻碍的路,什么盐场,什么难民,与他有何关系?他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但他怀里这个,是再心软不过的性子,惯来见不得别人受苦的。为了她,他不介意费点心思。
人生前十九年都在肆意行事的小王爷,不知从哪天开始被人拴住了心思。
但有牵绊的滋味也不赖。
心动就心动了,宋谏之心甘情愿坦荡承认,只是他没想到,怂鹌鹑竟也有试探着出窝的一天。
他甚至早想好了,撄宁想一直当不开窍的糊涂蛋也没什么,左右她跑不了,拴在他身边,迟早有开窍的时候。
宋谏之抬手轻轻揪了下她的脸,没有说话,只眼中泛起微澜。
不过,某只鹌鹑出窝出一半又退了回去。
“不过我也很讲义气,你在宫里肯定知道吧?”
撄宁理直气壮地抬眼盯着宋谏之,下巴高高扬起,一副不容置喙的得意模样。
“知道什么?我是被扣在宫里,十几双眼睛盯着,不是去享福的。”
宋谏之挑高尾音,没理会她明晃晃的试探。
“你肯定知道!”撄宁若是条鱼儿,那就是被同一只钩子钓了上百次,怎么会蠢到再上他的当。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宋谏之擒过她抵在胸口的拳头, 一点点把蜷缩着的指头剥出来,捏在手里把玩。
之前想讨句夸都要旁敲侧击暗示半天的人,如今却半点耐心都没有, 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 然后硬邦邦的抛出判词:“骗人, 我才不信。”
她是什么很好骗的人吗?
“我可不蠢, 还能成百次的咬同一只钩子吗?”
撄宁一面说着, 一面使起脾气来, 抻着脖恶狠狠咬上了宋谏之的下巴, 兔子急了也咬人。
宋谏之空着手却没管, 任她咬,甚至垂头抵着她的脑袋轻笑出声, 笑得还不轻, 撑在少女身侧的臂膀也卸了力, 精实有力的身躯严严密密的压到人身上。
撄宁只觉胸口一滞,眼看就要被他压成肉饼, 于是费劲抽出胳膊,毫不客气的给了他肋骨一拐子。
平日总是板着张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他银钱的冷脸,别说笑模样了, 多一个眼神都欠奉, 现在却无缘无故的笑成这个样子。
莫名其妙, 她是讲了什么笑话吗?
“你笑什么?再笑我要生气了!”
没成想, 她话刚说完,埋在自己颈侧的人笑得更欢了, 肩膀都跟着颤了起来。高挺的鼻梁蹭过她脖颈, 顺着那层薄薄的皮肉带来一阵酥麻。
“我真的生气了!”
撄宁圆溜溜的眼里满是羞恼,干脆抡起拳头敲到宋谏之后背。
这一下伤没伤到宋谏之不好说, 倒是捶得她自己进气多出气少,胸口都快被压平了。
撄宁气闷的翻了个白眼,她刚要挣扎着把人推开,宋谏之就先撑起了上半身,手肘往榻边一拄,翻身仰躺到被褥上。
他唇角的笑意仍在,眼底融了点热:“被同一只钩子钓了九十九回,难不成还是什么聪明人?”
撄宁好不容易接触到新鲜空气,还不待她多喘两口气,就听见了这句,她蹭一下坐起身,在心里暗暗掂量过自己的本事,打不过。于是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嘴上不服输道:“反正我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话音刚落,她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人攥住拽了过去,想往后撤都来不及,直接被一把拉着趴在了小王爷胸膛上。
宋谏之的呼吸就擦在撄宁耳侧:“嗯,真聪明。”
这么滚过来滚过去的,像什么,在泥地里打架的小狗也就这个样儿了。
撄宁盯着他袖口的一块云纹,默默红了脸。
她一紧张,嘴就不听使唤,把脑袋里能想到的话都秃噜了:“我就说你肯定知道。”
“我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皇上既然没有广而告之,就说明他和太子都不想将事闹大。他们害怕,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
好,这话说得很有气势。
“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做生意的法子呢,如果有一个人夸你家的铺子,可能没人当回事,可有一百个人夸,信的人就多了,若是城里绝大多数人都在夸,假的也就成真了。这么多百姓传太子的劣迹,皇上再想庇护他也不好装聋作哑。”
好,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可他怎么还在盯着自己?
撄宁顶着宋谏之灼热的目光,嘴巴不受控制的胡言乱语起来:“不过我做生意是靠诚信的,可没用过这些手段,昧良心的事情我不做。”
她这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你也算是无辜的,我们想些歪点子也没什么,君子,”她打了个磕巴,在君子二字上犹豫住了,可惜嘴比脑子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快收了神通闭嘴吧。
“这么论,我也算是你的恩人呢,等你回来了,得好好报答我。”
最后一句说完,撄宁恨不能在地上刨个洞,把自己烫到冒烟儿的脑袋埋进去。
她使劲往后抽了抽手,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只能泄气般把脸砸到宋谏之胸口。。
自暴自弃的嘟囔:“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开始笑话我了。”
宋谏之没有笑她。
相反,他眼底多了些比笑意还深还浓的东西。
攥着撄宁拳头的那只手,牵动着她的胳膊缓缓往上,片刻后,一点濡热的湿.意落在她掌心那块最娇嫩的皮肤上。
是一个吻,
“你既然发了话,那我肯定要好好报答。”
报答两个字被宋谏之刻意拖长了,从唇.舌间缓缓吐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暧.昧意味。
“你,你不欺负我就好了。”
撄宁觉得自己变成了烧水壶,两只耳朵就是壶嘴,正呲呲的往外冒着热气:“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坐地起价。”
宋谏之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撄宁最讲公道了。”
被夸奖的当事人简直有些害怕了。她抬起头,伸出手,壮着胆子轻拍两下宋谏之的脸。
她都要疑心这厮是不是被什么山神鬼魅借了皮囊,只等着把她哄得主动坐上柴垛,翻着面将自己烤好了喂他吃下肚。不然他为何这么好说话?
晋王殿下那张俊美的面皮,一晚上被撄宁‘造次’了两回,偏偏他还没有生气的意思。
“没换芯子啊…难道我是在梦里……”撄宁心里打起了小鼓,又反手拧了拧自己的脸。可指头刚捏上去,腕子就落在了别人掌心。
她呆了呆,直到脸蛋被宋谏之拧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个霸道劲儿总不会错了。
撄宁摸了摸脸,想生气,又气不大起来。
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偷跑出来干嘛,不怕被抓到?”
宋谏之捏着她软乎乎的指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在京中大肆宣扬,不怕太子报复?”
“他查不到我。”十分笃定又得意的语气。
撄宁眼睛转了圈,最后落在宋谏之脸上,厚着脸皮嘿嘿一笑:“事情都是十一去办的,要查也是查到你头上,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她撄小宁要当滚刀肉,归根到底是为了救他嘛。
“使了什么点子,能这么快传到父皇耳朵里?”
宋谏之看出她眼里暗藏的得意,想引着她多说几句。
“厢兵押着南城楼子和私盐场的犯人,要徒步来,会比我们晚一步到燕京。我让十一带人在郊外劫了囚车,明面上是冲着南城楼子的人去的,厢兵只会以为,下令劫囚的人是南城楼子的幕后主使,怎么着都赖不到我们头上。”
“但厢兵人太多啦,南城楼子的人是主犯,看管太严实,”撄宁把下巴硌在宋谏之胸口,故作遗憾的晃晃脑袋:“打又打不过,囚车肯定劫不成了,至多救走几个无关紧要的犯人。”
撄宁眼睛弯成月牙,尾巴也翘到了天上:“那他们逃出去会说什么,谁能管得了啊。”
她应允了那几个犯人,只要事成,就派人护送他们回泸溪。想脱罪是不可能的,但能以旁的罪名下狱,在泸州州衙,至少还能保下条命。若是留在燕京,崇德帝要保太子,他们这些人证就只有被灭口一条路可走。
那几人本就是盐场最末尾的巡查,银钱没赚到多少,又要丢掉性命,哪里会甘心?
生死攸关,竟也爆发出了潜能。
最能演的那个跑去了菜市口,衣衫褴褛,见人就跪。状若疯癫的絮叨自己有多可怜。什么被盐政司逼着去看守盐场,奴役难民,流水一样的雪花银从泸州流向燕京,他们半点好处没捞到,如今东窗事发又被人推出来送死。
可谁让他们人单势微,哪能拧得过太子的势力?
言语之间,竟将自己描述成了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他前脚在街上发完疯,十一遣人后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押走,还不忘跟百姓解释一句——他是疯子,说的都是疯话,莫要当真。
不说还好,越说越引人想入非非。
撄宁眨巴眨巴眼,得意道:“这下,皇上不想查也要查了。”
流言甚嚣尘上,与盐政司同流合污这口锅,不管怎么算,都扣不到把盐政司查了个干干净净的宋谏之身上。
宋谏之被撄宁这幅得意模样惹得手痒,捏着她指头的手紧了又紧,尾音拖长:“这么聪明?”
撄宁板着脸忍了好一会儿,嘴角却还是诚实的翘了起来。
她颇为豪迈的拍了拍宋谏之的肩,安慰道:“哎呀,人再聪明也有脑筋不灵光的时候,你无须自卑。”
宋谏之半眯着眼,有些玩味地看着撄宁:“那聪明人来猜猜,我出来这一趟是为何?”
撄宁闻言呆了一下。
她要是知道,还多嘴问什么?
撄宁满心以为晋王殿下又要学那开屏孔雀,当着她面大肆炫耀一番了。但她不肯上当,噘着嘴小声反驳:“我不猜。”
她的话刚抛出去,宋谏之眼神便暗了几分。
他松开捏着撄宁指头的手,而后缓缓圈上了她的腰。
“当然是来,报恩的……”
话说到最后,轻的像一声叹息,隐匿在两人唇齿间。
一个轻似羽毛的吻。
撄宁得了空的指头悄无声息攥住了他领口的一点布料,搅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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