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客气。”程斯年摆摆手，又挑了挑眉，“我们老大人好，救你们也不是为了让你们谢的。”
邓明朗闻言立刻点头，“是是，我们明白。只是还是想过来跟几位说一声，道个谢。林驰也醒了，本来也想过来的，只是他那伤看着还是有些严重，我就没让他起来。”
程斯年点点头，“别折腾了，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你们也回去好好歇着吧，等你们养好了伤，咱们再继续赶路。别的都先别管。”
“好，好！”
邓明朗又千恩万谢地扶着林晗回去了。
程斯年目送着他们回屋后，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今天的日照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程斯年的感觉是正确的。
因为下午的时候，外面居然开始下起了雨。
“这什么情况？”程斯年盯着窗外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蹙起了眉，“这么大的太阳挂在那儿还能下这么大的雨……不会跟那场红雨一样，也带着什么病毒吧？”
“没病毒！快去让林家人存水！”
乔瑜本来正在睡眠仓里和江湛一起午睡，通过玉藤感知到下雨后，立马就从舱内钻了出来。
“末世之后降水量很少，但是雨水只要不落地，就是没有被污染过的，过滤之后再烧开，是完全可以饮用的！”乔瑜扒着舱门，眼睛发亮，“让林家那边去村子里找水缸，把雨水收集起来备用。咱们也存点！”
他们虽然不缺水，但是这样的雨水在基地里可是好东西，能卖不少晶核呢！
程斯年闻言眉峰一挑，戏谑道：“得令！”
随后便打着伞去敲了林家人的屋门。
邓明朗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一边催促着林家的男人们往外走，一边对程斯年喊道：“程老弟，这事我们还是能干的，你们就在屋里等着吧，我们接了雨水，给你们装好送过去。”
“成。”程斯年乐得清闲，转身就回了屋。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方琳她们。三人一合计，也冒着雨到外头找水缸去了。
“这雨还挺大。”程斯年将屋门关好，抖了抖腿上的雨水。
“末世之后的天气都很极端。”乔瑜窝在江湛怀里，“咔滋、咔滋”地吃着薯片，“不是暴雨就是暴风雪，这才刚刚开始呢。”
程斯年走过去，将罗蓁蓁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懒懒的：“听你这意思，这雨还能下挺久的？”
乔瑜点点头，“正常来讲，一般都能下个一周左右。”
“一周？”罗蓁蓁惊讶道：“那、那不会发洪水吗？”
“不会。”乔瑜一脸平静，“变异后的植物会把这些雨水全部吸收，根本不会让雨水大量积聚在地表的。”
“好好珍惜现在的雨天吧，以后一两年才可能有一次呢。”
乔瑜轻轻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碎屑，扭头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
雨声又急又重，仿佛带着毁灭的力度。
可偏偏，这却是人类的救命之源。
末世已经降临两个多月，有不少人都是因为严重脱水而死亡的。
剩下的幸存者中，也有很多都处在严重脱水的边缘了。
这一场雨，能救很多人的命。
神明让绝望在人间蔓延，却又在绝望之中拯救濒死的人类。
这算什么？
天无绝人之路吗？
江湛见乔瑜面上带着一丝讥讽之色，便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问道：“阿瑜，怎么了？”
乔瑜回过神来，小奶猫似的蹭了蹭江湛的下巴，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天意弄人。”
江湛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缓缓抚摸着她的长发。
林家人和方琳她们回来的时候，每人手上都拖着两口大缸，缸里还拿着各种锅碗瓢盆。
就连潘雨和魏思思都能一人拖一个大缸，缸里还积了不少雨水。
乔瑜不禁感叹，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邓明朗带着林家人将拖回来的大缸放在了院里，将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拿出来，一一摆开，嘱咐林家的女人们看着点雨水，要是满了记得拿回去装瓶。
然后就又出去了，说是还没拿完。
等到程斯年出去看的时候，发现林家人简直就是要把村里所有可盛水的容器全都搬回来。
他们把院子摆得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还不算，连房子外头都是一大排水缸和水盆，几乎要把房子整个围起来。
乔瑜听着程斯年的转述，深深觉得，这一周的暴雨，估计能够林家人喝上好几个月了。
雨下得确实很大，而且昼夜不停。
到了晚上，连那每日常见的雾气都没有出现了。
林家人分成了四拨，早晚不停地轮流值班。一看见水满了，便将水灌进矿泉水瓶和空的水桶里面。
就这么过了两天，车上原先所有的空瓶子都已经被灌满了。
林家人又开始到处去找干净的瓶子和罐子，只恨不得能再多囤一些。
乔瑜不禁有些担心，他们不会等到离开的时候，连这些水缸都要搬走吧？
除了下雨之外，对林家人来说，还有个好消息就是在昏迷了四天之后，林英杰终于醒了。
其实乔瑜也没想到，在朵朵的治疗之下，林英杰居然还会昏迷整整四天。
可见他这次伤得有多重了。
林英杰醒来后听邓明朗说了这几天的事情，差点就要爬起来去给乔瑜磕头了。
最后还是林家几个小辈死死按住他，答应去请乔瑜过来，才好不容易让林英杰打消了这个念头。
乔瑜跟江湛被林家人请进屋的时候，林英杰已经坐起来等着他们了。
林英杰伤了元气，短短四天的时间，便瘦了一大圈，原先微胖的身材现在已经几近干瘪。
看见乔瑜和江湛进来，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江老大，乔老大，这次真的多谢你们了！”林英杰看起来有些难受，但还是吃力地撑着身体，坚持说道：“这次都怪我妄自托大，差点让我们四个全折在那了……还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林英杰身体前倾，扶着邓明朗的手，坐着向他们摆出了鞠躬的姿势。
这次是他拖了后腿，他必须道歉。否则乔瑜他们很有可能会觉得他们又拖后腿又不知悔改。
这样的“猪队友”，以乔瑜他们的睿智，必然不可能再继续合作了。
那林家，可就真的举步维艰了。
“不必客气。”乔瑜见他这样，心里有些不忍，微微蹙了蹙眉，“但以后确实要多加注意。末世之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要是有困难，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既然答应你们会合作，那能力之内的合理请求，我们都会认真考虑的。”
“好。多谢乔老大。我一定会深刻记得这次教训，以后绝不再犯！”
林英杰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既然乔瑜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说明他们暂时还没有分道扬镳的打算。
林家，还是安全的。
每天不是在屋里看书，就是对着窗外发呆。
“今天的雨好像小了一些？”程斯年抱着罗蓁蓁靠在墙上，眼睛又开始盯着窗外。
乔瑜闻言也瞥了一眼窗外，“估计快停了吧。”
这雨已经下了六天了，也该停了。
林英杰和林驰自从醒来之后，身体就恢复得很快。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乔瑜盘算着，照这个速度恢复下去，估计再有个三四天，他们就能完全恢复了。
这样等雨一停，他们也就能继续赶路了。
程斯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雨滴，面色似有些怔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人盯着程斯年的侧脸，面上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们都觉得，好像自从程斯年那天送完郁清川回来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经常自己一个人发呆，偶尔也会对着乔瑜欲言又止，好像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程斯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最先憋不住的是江湛。
这几日因为程斯年的反常，乔瑜已经越来越频繁地关注他了，这让江湛非常不开心。
程斯年听到江湛不善的语气，回过神来，见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程斯年叹了口气，摸摸罗蓁蓁充满担忧的小脸，低声道：“确实有点事情。”
“说。”江湛的眼神依旧锐利。
程斯年神色复杂，“我那天送郁清川回去的时候……好像看见郁博士在吃变异植物。”
三人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便又有些恍然。
原来那天程斯年问乔瑜异者能不能吃变异动植物的问题，是因为郁博士。
可是……乔瑜蹙了蹙眉。
郁博士身为药学领域的专家，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变异植物的问题。
那他吃变异植物……
是为了实验？还是真的没有食物可以吃了？
可是看郁清川的模样，他们也不像是缺粮食的样子啊……
“噍——”
乔瑜正在思索间，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鹰唳。
四人抬起眼，定睛一看，果然见郁清川盘旋在他们的院子上空，只是两只巨爪上好像还挂着两个黑黑的东西。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郁清川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落地后，乔瑜四人才发现，那两个黑影居然就是郁博士和郁夫人。
乔瑜在看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将屋内的东西全部收进空间中，然后便让程斯年去请郁博士他们进来。
郁博士和郁夫人两人都穿着黑色的斗篷雨衣，只是郁夫人的脚伤似乎还是没好，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虚弱。就连进来的时候，都是由郁清川背着的。
“江先生，乔小姐，罗小姐，不好意思，贸然前来，叨扰各位了。”郁博士一进门就先开口打了招呼。
他气质温和儒雅，目光清明和善，满头银丝却压不住挺拔的背脊。一看便知道是个有风骨的人。但他此时的面色，与郁夫人一样，也略有些苍白。
“郁博士言重了。”居然是江湛先开了口。
乔瑜略有些讶异地看了江湛一眼，附和道：“是啊。您能光临寒舍，是我们的荣幸。”
“只是不知您今日过来……”乔瑜后头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眼中的疑惑却很明显。
郁博士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恳求，“唉……实不相瞒，我们今日过来，一则是感谢各位对清川的救命之恩，二则，是来请诸位帮个忙的。”
帮忙？乔瑜眸中的疑惑之色更甚。
不经意间瞥到郁清川，却发现他的眼角好像有些红。
乔瑜有些奇怪，但没问出口，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礼貌道：“郁博士请坐下说吧。”
郁博士也没有推辞，让郁清川将郁夫人放在炕边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郁夫人旁边，拉着郁夫人的手，向乔瑜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夫人。”
乔瑜借机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传说中能让郁博士甘愿为她结扎的女人。
她的眉眼温柔，仪态端庄，皮肤细腻。岁月虽然在她的脸上雕刻了许多痕迹，可依旧遮盖不住她曾经的风华。
郁夫人微笑着向几人点头致意，乔瑜四人也颔首还礼。
双方互相见过礼之后，乔瑜便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郁博士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郁博士脸上划过一丝凝重，“几位救下清川和消灭变异花植的事情，我已经听清川说过了。我非常感谢诸位。既然诸位已经知晓村子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我们从村子里逃出后，被清川安顿在距离村子十几公里的另外一个小村落中。那村子距离大马村不过一山之隔。前几天也还算安全，可是最近这几日连续的暴雨，使得山里的蛇群纷纷出没，眼下村子已经完全被变异蛇群侵占了。”
“变异蛇群？”乔瑜一愣，“什么样的变异蛇？”
郁博士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体型比正常的蟒蛇要大一些，长度大概在六米左右，碗口那么粗。毒性很强，繁殖速度也非常快，一开始不过是三四十条，可是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数量已经是刚开始的三倍还多了。”
罗蓁蓁在一旁听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上百条粗长的大蛇密密麻麻占领村子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恶寒。
“所以，您是想让我们帮忙消灭变异蛇群吗？”
“不。”郁博士摇摇头，“我们今天过来，是希望诸位，能够尽早离开这里。”
“离开？”这算哪门子帮忙？
“对。”郁博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半透明的盒子和一个笔记本，递给了乔瑜。
“那些蛇跟大马村现在只隔了一座山，以它们的繁殖速度，大马村也很快就会被占领了。我听斯年说，你们要去G市。所以我想请诸位带着清川，在蛇群攻入这里之前尽快离开，然后将这些东西送到G市的研究所中。”
那些蛇数量太多，即便他们有能力消灭，也会耗费许多精力和时间，倒不如赶快离开。
变异动植物都有争夺领地的意识，一旦这些蛇侵入到别的变异动植物的领地中，必然会造成两者的相互争斗，所以也不必担心这些蛇会完全失控。
乔瑜接过东西看了看。
那个笔记本乔瑜认得，正是她从村民手里抢来的那本。
可当乔瑜看向那两个盒子时，她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其中一个盒子里装的，居然是麸麦！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末世之后人类唯一的可食用变异植物，怎么会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东西……不是那个疯子培育出来的吗？
乔瑜的眼中满是震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末世之后的轨迹？还是说……其实这种植物在前世，也根本就是郁博士发现的？
第80章 托付
“这是变异小麦和小麦种子。”郁博士没有看见乔瑜低头时的表情，还在跟他们解释：“这种变异小麦是我目前发现的唯一一种可食用的变异植物。但是与末世之前的小麦不同，这种变异小麦，只能吃麸麦。”
具体原因还未可知。但他和夫人实验了很多次，只有干瘪的麸麦，才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无论是对异者，还是普通人。
郁博士猜想，可能就是因为变异小麦中的麸麦发育不良，吸收土壤中的病毒数量少，所以才会对人体没什么危害。
乔瑜用力地捏着手中的东西，眼睛紧紧盯着郁博士脸上的表情，低声问道：“郁博士，请问……您认识韩铭教授吗？”
“韩铭？”郁博士想了想，随后眉心一展，淡笑道：“认识的。是我一位老朋友的门生。”
乔瑜双手逐渐紧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那么……郁博士，郁先生已经说过会带您回H市的研究所了，您为什么还需要我们将研究结果送到G市呢？您自己又为什么不去呢？”
郁博士也没隐瞒，真诚地解释道：“其实我本来是想让清川想办法去B市研究所的。”
“B市有我许多之前医学界和植物学界的老朋友。虽然末世之后我与他们都失去了联系，不知他们是否幸存，但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他们应该就都会在B市的研究所中。”
“我想让清川去碰碰运气。因为他们之中无论是谁接手了我的笔记与研究，都能够成为这项研究的中坚力量。”
“可是B市太远了。而这个时候，清川又刚好遇见了要去G市的你们。”
“G市中我认识的人虽然不多，但在末世之前，它的人口数量和各种资源都比B市和H市要多。所以我想，末世之后，那里的研究人员和设施应该也不会太差。与其让清川去找我那几位还不知道幸存与否的老朋友，倒不如请你们将资料直接送到G市。”
“至于我……”郁先生拉过郁夫人的手，一脸平静地摇摇头，“我和夫人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的身体为了实验，吃了太多的变异植物，已经到达极限了。
乔瑜一怔。忽的想起程斯年说他看见郁博士在吃变异植物……
她想……她可能知道郁清川的眼角为什么会发红了。
乔瑜的双手越攥越紧。
前世韩铭所在的幸存者基地，就在B市。
而韩铭那个疯子，前世正是靠着为人类培育出这种可食用的变异小麦，才得到了整个基地，甚至是几个基地的信任与爱戴！
那时候，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神祇。
包括乔瑜。
如果不是因为对他的爱戴与信任，乔瑜绝不会掉入他的陷阱之中，更不会被他利用，让江湛落入他的股掌之中。
可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前世的乔瑜没有遇到郁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