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年点点头，“对，都是你的，喝吧。”
“谢谢！”
郁清川道过谢，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水送到嘴边，小口小口抿着。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激动。
但只喝了五分之一，他就舍不得再喝了。
他将瓶盖拧紧，小心翼翼地将水瓶揣进了羽绒背心的大口袋里。手还紧紧捂着，生怕它一不小心掉出去了。
程斯年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依次向郁清川介绍道：“这位是江湛，这是乔瑜，这是罗蓁蓁。我们四个是一起的。”
郁清川向三人点点了头，“幸会。”
江湛的名字他听说过。江氏集团的总裁。
只是他以前不太关注商界的消息，所以对江湛的了解也仅限于名字而已。
“郁医生，你……不冷吗？”罗蓁蓁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眼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羽绒背心和破洞牛仔裤，双臂和脚全都裸露着。
虽然变种人应该与异者一样，对极端天气有抵抗力，但那也是会有体感温度的。
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赤着胳膊，还光着脚，他脚都冻得有些红了。
她光看着都觉得冷。
“有一点，但没办法。”郁清川温润地笑笑，语气略有些无奈，“主要是我变换形态的时候，双臂和脚上的衣服、鞋子，都会被撑破。”
罗蓁蓁恍然。
哦，对，他是变种。
程斯年闻言，心有戚戚焉。
他因为这败家的火系异能，已经不知道烧掉多少衣服了。
乔瑜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株花的成长速度问题，也不想废话，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郁先生，冒昧地问一句，关于那株变异花植……你知道多少？”
“全部。”郁清川面色平静，对乔瑜的问题毫不惊讶，“你们是来调查那些军人的死因的吗？”
从程斯年说他们已经灭掉了那株植物时开始，他就知道这四个人一定会问些什么的。
只是……他们是什么人？
程斯年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会来调查这件事？
是受了谁的雇佣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郁清川脑海中闪过，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话一出口，乔瑜却是一脸疑惑。
“军人？”乔瑜蹙起了眉心，“你是说之前有军队来过这里？被那株变异花植吞噬了？”
怪不得，后山那里停着那么多军用卡车。
“？”郁清川一愣，“你们不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
鸡同鸭讲。
“不是。”乔瑜有些无奈，但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那株变异植物为什么会成长得这么迅速。”
郁清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军方派来的人就好。
如果是军方派来调查的人，一旦真相公开，父亲很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乔小姐，我刚刚听你提到了‘成长速度’和‘吞噬’这两个词。我不清楚你们知道多少，但你能想到这个，应该就是了解变异植物的基本生长原理的。没错，他们就是靠吞噬活人来成长的。那株植物，吞噬了一整支军队。”
乔瑜听见这话，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跟前世一样，没有别的物质能加快变异植物的成长速度就好。
可是……大马村来过万人以上的军队？
军方怎么会派这么多人来？
即便郁博士在这里，也不至于过来这么多人啊……
乔瑜眼中有些怀疑，“那支军队有多少人？”
郁清川微微笑了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那支军队人数不算特别多，只有不到五千人。”
“但是……”郁清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那支军队在路上救下了将近七千名幸存者。”
“那株植物，在一夜之间，吞噬了整整一万一千六百八十二条生命！”
虽然末世降临之后，死亡的人数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
但乔瑜只要一想到数以万计的鲜活生命就在他们此时身处的村子里一夜消殒，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忍。
“那为什么那些村民没事？”乔瑜继续问道：“是郁博士帮了他们？”
“唉，算是吧。”郁清川轻叹了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末世刚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在H市的治疗前线。那时候到处都很乱，我很担心爸妈，但是没办法，院里成立了研究所，我根本走不开。”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峻。有一天，院长跟我说有搜救队伍好像在无线电台中听到了我父亲的消息。他们知道我父亲还活着，想请我父亲回来帮忙。于是医院那边申请了军队护送，我也是趁这个机会，才想尽办法跟着他们从H市赶了回来。”
“这一路上惊险万分，到处都是异种，还经历了植物的变异。队伍里折损了很多人，我也有好几次都差点死了。但是在路上，我们救下了很多求救的幸存者。后来还遇到了顺路的搜救部队，大家便一起走了。”
“等我们终于抵达村子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我们本以为村子可能早就被异种占领了，我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进村之后，竟然一只异种都没有见到，而且幸存下来的村民居然有将近八十人！大家都惊讶极了。”
“后来听村里人说，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父亲和几个村民想办法抓了一个变成异种的村民进行了研究，知道砍断异种的脖子就能杀死异种，于是便带领大家杀异种。还将异种的脑浆提取出来，加入了其他的药材，制成药粉，用来降低活人身上的气味，大大提高了村民们的存活率。”郁清川说到这里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敬佩。
“我们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周围开始起雾，不适宜赶路。所以队伍决定在村子里驻扎一晚上，等第二天雾散了再走。”
“我父亲是嗅觉强化异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那株植物散发的气味有问题，可能会致幻，但是并不知道它会吃人。他本来是不想同意队伍驻扎的，可是那时候队伍里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还有不少人都受了伤。”
“而且后山上有个大粮仓，里面还存了不少粮食。末世之后粮食金贵，大家都说想把粮食全部带走，所以还需要时间去装粮食，晚上肯定是走不了了。”
“父亲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但是他告诉队伍里的人，夜里一定不要靠近村子中心的那个被树木包围起来的圆形区域。然后父亲就带着我和母亲一起去了后山，帮那些村民装粮食。”
“后山上原本有一些山洞，末世降临以后被改成了安全屋。后来植物变异，房屋被破坏的村民也都是住在那里的。我们忙到半夜，天黑雾浓的，不好下山，所以就在安全屋那里休息了。等到我们第二天下山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郁清川垂下眼睛，神色悲悯，“在村子里休息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那株花植每两天会开一次花，它开花时散发的气味中有致幻成分，会让人将它的果实当成肉吃下去。但是吃下去之后，人体会迅速腐化，直至溶解成一滩血水。就算有人忍住了诱惑，没有吃那些果实，可那气体会影响人的心智。吸入的越多，人就会越暴躁，越容易失去理智。最终在幻境中自相残杀。”
“这些都是父亲后来在研究中发现的，当时的他并不知情。”
“父亲本来是觉得那周围都被变异植物围起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等我们跑到那个圆形区域的时候，那里原先围绕着的植物全都倒了下来，地上全是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发现那株植物的花茎上长出了十多个大水球。里面包裹着像水一样的透明液体。而花叶上，还析出了红色的粉末。”
“父亲那时很痛心，当即就想要带村民们离开这里。可是大家已经不想再面对异种了。他们觉得没有了军队的保护，出去就是个死，还不如留在这里。”
“他们央求父亲研究一下那株花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拖住一阵子，等到下一批军队来的时候再离开。”
“父亲并不认同他们的话，他认为，不会再有军队过来了。可他确实想知道这么多人的死因，于是就冒着危险开始研究这株植物。”
“后来父亲发现，那个水球里的液体确确实实是可以饮用的水。只是稍微有一丝咸味。父亲没查明白那些水究竟是从哪来的，但是父亲推测，那些水应该是那植物吸收了人体血液之后，将原先存在于人体内的水分排了出来。”
“而那些红色的粉末，经过提纯炼制以后，涂抹在人中上，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抗那株植物所散发出来的味道的。”
乔瑜恍然，那些村民说的“药”应该就是这个了。
“那你是怎么变成变种人的呢？”乔瑜蹙了蹙眉，“还有你刚刚说……这帮村民绑架了你母亲？”
“是的。”郁清川又叹了口气，“父亲在研究那株植物时也顺便研究了一些其他的变异植株。有了一些发现之后，父亲觉得这些东西可能会对末世的研究有重要作用，于是就想离开大马村，跟我回H市的研究所。”
“父亲向村民们说出了这个想法，并表示会带他们一起走。可是他们再次进行了强烈反对。他们在这里安逸得太久了，完全没有了忧患意识，觉得只要留在这里就能高枕无忧。”
“父亲见劝不动他们，便决定带着我和母亲偷偷离开。”
郁清川深深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那天晚上，我们将东西都准备好，开了一辆军队遗留下来的军用卡车出了村子。可是刚出村口没过多久，我们就遇到了一只变异鹰。”
“那只鹰很厉害，打翻了我们的车。我母亲伤了脚，没办法再走路了。我就想办法引开了那只鹰，让父亲回村子里喊人帮忙。”
“我绕着村子外围的树林东躲西藏，想要把它往后山引。可是那只鹰比我快得多，很快就抓住了我。”
郁清川抿了抿唇，似是回忆起了那时的痛苦，“我是被它从腰部咬断，直接吞进了肚子里的。那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异的，只知道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某座山的一棵树上。”
“我的双手变成了翅膀，脚变成了爪子，嘴巴也长出了长钩一样的喙子。我当时害怕极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变回人的模样。”
郁清川似乎是觉得嘴巴有些干了，轻轻舔了舔唇才继续道：“等我再次回到村子里找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距离我们逃离村子那天已经过去五天了。为了防止我父亲再次逃走，我母亲在被救回去的那一刻起，就被软禁起来了。”
“而就在我回去的两天前，村子里又来了一批幸存者，一共三十二个人。那天正好是开花的时候，那些人全部都被村民们骗到了变异花植那里，被它吞噬了……”
“父亲说，等他发现有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饿得太久，一进去就吃了那果实，根本拦不住……”
第75章 帮忙
“我一直在想办法救我父母。”郁清川微微活动了一下因受伤而长时间僵直的手臂，“可是他们手里有大量的枪支和弹药。就是之前那些被吞噬的军人的遗物。”
“昨天晚上，后山的粮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炸了，村里看守的人大部分都跑去后山了，我这才找到机会将我父母救出来。”
“只是我们离开时，父亲的笔记掉了下去。那本笔记里记录了父亲在末世之后的所有研究结果，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郁清川说到这里，眉心微微蹙起，表情有些疑惑，“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个粮仓是金属材质的，面积很大，照理来说不应该发生这么大的爆炸的……”
乔瑜闻言瞄了程斯年和罗蓁蓁一眼。
罗蓁蓁一看就是个不常干坏事儿的，一听到“爆炸”两个字，满脸都写着心虚。
像个被老师抓到小辫子，怕被叫家长的小朋友一样，忐忑地揪住了程斯年的衣角。
程斯年倒是一脸理直气壮。
他低头看了看罗蓁蓁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指尖，轻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安抚地捏了捏，随后才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今天才铤而走险？”
“对。”郁清川点点头，“整个村子里只有两名异者，一个是村长，力量型异者；而另一个是马辉，速度型异者。那本笔记昨晚落下去时被村民捡到了。他们知道我父亲有多看重那笔记，所以我猜他们一定会将笔记本放在能力最强的村长那里，随身携带。”
“今天是开花日，他们没有药，一定会在后山。我以前是村子里的人，后山的山洞我小时候常去，很熟悉。那里四通八达，村长是有一个单独的卧室的，我以为只要我能摸到村长的床边，就一定能将笔记本拿回来。”
“可我还是低估了村长的能力。”
“我翻找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他，他将山洞的墙壁打碎，想要困住我。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些石块底下爬了出来，但是村民们全都醒了，他们拿着枪一起围剿我。我在山洞里空间受限，如果变身，只会被抓得更快，所以只能一路跑。”
“我一直甩不掉马辉，还被他打伤了腿。我本想着逃出洞口后切换形态飞走，可是又被他打中了翅膀……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唉……”郁清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村子里的人本性都不坏。我知道他们不容易，他们也是为了活命。村子里还有很多孩子，村长为了他们确实做了很多。可是……再怎么不容易，也不能害人啊……”
四人听完郁清川的话后都有些沉默。
末世之中，人性是经不起推敲的。
所谓的好人与坏人，都只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们。”郁清川扯扯嘴角，露出一抹十分真诚的微笑，“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可能已经被关起来了。”
乔瑜摇摇头，“郁先生不必客气。我们也是想还你个人情。虽然我们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进了村子，但还是要谢谢你昨天在树林里的提醒。”
郁清川闻言一愣，原来眼前这些人就是昨天他在树林里扔石头拦下的那支车队。
自己一时的善意提醒，居然会反过来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郁清川不由得在心里轻笑。
所以还是要当个好人啊。
好人有好报啊。
“那郁博士和郁夫人现在在哪？安全吗？你出来这么久，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程斯年蹙着眉问道。
郁清川继续微笑道：“没事的。我父母现在都在我临时找的住所里，那里目前还算安全。”
程斯年点点头，“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H市吗？”
“是啊。”郁清川也点了点头，“那株变异植物已经成了我父亲的心病。他一直在寻找办法，想要消灭它。现在既然已经被你们处理掉了，那我父亲对这里应该也没什么挂念了。”
“研究所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准备带着父亲回去帮忙。”
乔瑜闻言，神色认真道：“郁先生，我们会在这村子里待一段时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只要我们能办得到，一定帮忙。”
乔瑜前世没在H市待过，所以了解不多，给不了郁清川什么建议。
她这个人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也没什么高尚的情操，只想在末世中好好守住她身边的人。
但她对于像郁博士和郁清川这样深明大义、不顾性命也要为人类未来负重前行的人感到由衷的敬佩。
所以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更何况……他们也需要郁清川帮个忙。
程斯年和罗蓁蓁听到这话，都有些诧异的看了乔瑜一眼。
乔瑜可很少这么上赶着热心肠。
郁清川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捡到这么大的便宜。
他眼睛微微发亮，用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撑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郑重地朝着四人鞠了一躬，“那我就先提前谢过各位了。”
乔瑜摇摇头，“郁先生不必客气。只是有一点，我们也需要请郁先生帮个忙。”
“乔小姐请说。”
乔瑜的语气很严肃，“郁先生刚刚已经见过我们的异能了。希望郁先生可以答应我，我们的异能情况，绝对不会有人，能从你的口中知晓。”
郁清川闻言微怔，他没想到乔瑜说的帮忙会是这么小的一件事情。
作为H市末世研究院的一员，他当然知道他们四人都是自然系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