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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礼汀不解他的深意,眼睛盈满水光。
她自觉在做一件很刺激的事,悄声说:“好呀,这是我们的秘密,你是要把我拉进来和你当同谋吗?”
江衍鹤隔着衣料,触碰到她凸起的肩胛骨,伶仃纤细,容易被摧折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声,没说话。
礼汀觉得自己陷入一种叫江衍鹤的无可救药里。
她被他蛊惑。
如果今晚她是长尾爱神凤蝶,他就是自己的捕梦网,明知道丝线缠绕千丝万缕,她毫无办法,愿意一次次扑进囹圄里。
哪怕所有人都告诫她,这么美的网,是不可能只为她一个人存在的。
“对不起。”
江衍鹤敛住笑意,没带什么情绪,淡淡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从礼汀仰望的角度看,他的嘴唇翕动,冷白地喉结也上下滑动一下,声线沙哑。
“欸?你干嘛和我道歉。”礼汀不解地问。
礼汀被他松开,他手指很凉,划过她后颈的时候,揉似地轻微捏了下。
“没事,看到你脖子上的痕迹了。”
江衍鹤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放开她,漫不经心地想往门锁处走。
刚才被他触碰的,后颈酥麻的痒,烧得皮肤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泛红了。
礼汀垂着眼,追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你后悔了?你是不是不准备把我推给谢策清了。”
江衍鹤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迈开长腿:“不是。”
转头隔断了她往前追随的去路。
微低头,他凑近看她,促狭地观测她的眼睛,倏地笑了:“脸红什么,你不是喜欢谢策清吗,怎么还会为我,表现得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我才没有为你春心荡漾。”
礼汀被他看着慌得不得了害羞地往后躲,缩起脖颈,怯弱牵他衣角:“你不准再看我!”
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礼汀还没反应过来。
就感觉门突然被别人强行打开。
“砰——”光线径直射进来,
好奇怪,好像一股残忍的外力。
插入她和江衍鹤之间,狠狠破开之前亲密无间的黑暗氛围,再也不是两个人。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光的。
可是,怎么已经开始享受铺天盖地的黑暗,所带来的安全感了呢?
到外面来了,礼汀这才想起来。
错了,江衍鹤根本不是要和自己当同谋。
而是担心人言可畏,迟早别人也会用“和江衍鹤在一起过”给她贴上标签。
他怎么能如此周到礼遇,处处相宜。
或许他不知道,礼汀自愿贴上和他有关的标签。
祈求他的所有恶与柔,都和自己有关,哪怕患得患失。
“礼汀,刚才你突然不见了我好担心,脖子还疼吗?实在对不起,我应该上前拦住他的!”
谢策清慌忙上前询问,不敢把她揽进怀里,怕礼汀又因为蒋蝶推开他。
但他还是心急如焚,安抚她的单薄脊背,心疼道:“江衍鹤这个疯子,你没事吧!”
他好像担心到了极致,还问她要不要用什么东西捂一捂。
沈鸿也说:“痕迹真的很明显,要不买点药吧,那种云南白药的雾化剂效果特别好。”
礼汀拒绝了所有问询。
她垂下眼睫:“不用担心啦,没什么事。我要走了,学校图书馆快关门了,我还有书没有还回去。”
她脖子并不是很疼,其实她宁愿为江衍鹤疼。
那样才会成为最独一无二的那个,绝无可能容得下别人。
被他操控,让他兴奋。
那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并没有给她消除掉他弄上去的淤痕,反而只给她脚跟涂抹了冰樟。
还是,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习惯使坏以后,再给予安抚呢。
“我和你一起去图书馆行吗?”谢策清问。
礼汀摇摇头,垂着眼睛,伶仃的背影独自走出loofly。
在一旁失落地看着礼汀离开,谢策清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心里越加发酵。
他觉得礼汀在吃醋。
在吃他和蒋蝶的醋。
并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抗拒自己。
就因为这个原因,江衍鹤欺负她,她才哀伤地看着自己,却又完全不祈求帮助。
礼汀刚走出门,微信响了。
是她渴望的那个人。
他语气如常,再也没有黑暗里那么暧昧和亲昵。
一瞬间,就让人在夜风里,之前降下身体灼热到心脏的温度。
“不打算感激我吗?我让你在谢策清怀里躲了十分钟。”
礼汀灭掉屏幕。深深懊恼那人为什么如此不解风情。
但他真的不解风情吗?
他到底在想什么,完全没办法揣摩透彻。
礼汀想了一瞬,又回复:“嗯,谢谢。”
江衍鹤怎么能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往别人那里推。
怎么能如此,擅长操控人心。
他三言两语,语气散漫。
让礼汀内心充盈着病态的期待,又感到惊心动魄。
“谢,倒是不必,周六早点回来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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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晚上十点半,已经到了下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间。
学校药店的药剂师杨洵,是兼职的研究生,正准备脱下白大褂。
不经意间,他看见一个雪白的虚影,淡淡地飘到橱柜前。
在他面前站定。
女生撩起长发,轻声问:“有治疗淤伤的药膏吗,我想买一些。”
“当然有,你等等。”
杨洵没有回头看她,径直从玻璃柜里拿着几管药膏给顾客选购。
放下药膏。
他这才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来人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包裹在长款衣服下,不见天光的病态透明。
她从耳垂拉下口罩一侧的细线,脸颊泛着让人疼惜的粉,嘴唇小巧玫红。
这是一个清冷得近仙的人,杨洵想。
唯一刺眼的是,她的脖颈处有一圈青紫色的掐痕,在白皙脖颈上,惹人注目。
像是之前有哪个肆意恶劣的掠夺狂,刻意在彰显主权一样,嚣张又激烈。
誓要让路过的男性对她退避三舍一样,狠狠告诫,她是属于更危险的男人。
就好像一截捆仙索,把不沾染尘俗的人,弄到泛出水色,染上糜艳的煞。
他看着她,几乎能想到她像藤蔓缠住对方求饶的模样,睫毛带着水光颤抖得楚楚可怜。
杨洵心里起了犯罪的心思,嘴上也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混蛋话。
“哟,好涩啊,现在的大一大二的已经玩得这么放肆了吗?”
对方听到了,也恍若未闻。脸上淡淡地,不应声。
杨洵瞧见她递给他付款二维码的手指,纤巧娟秀。
他实在不想错过她,谎称已经下班,店里的收银台没办法打开。
要和她微信转账。
加完好友,要备注,得知她叫礼汀。
杨洵喉结滚动,做出长者规劝姿态,却欲望暗涌。
眼睛微眯起来,又仔细盯着她的脖颈看。
“小姑娘,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要节制一点。”
主要是,她把他拿出来的四支淤伤药全部买走了。
这,震撼得杨洵头皮发麻。
她和背后神秘的那个人,玩得到底有多激烈?
杨洵瞠目结舌,语重心长地提醒了一句,悄声道:“妹妹,你知道吗,性窒息游戏,一年玩死人的太多了。”
闻言,礼汀抬起头,并没有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混话羞怒。
反而,她无辜地反问杨洵:“你觉得我会把脖颈上的淤痕消除掉吗?”
她支在橱窗上,撑着脸,带着微微笑意,看向杨洵,眼梢带着似有若无地上扬。
就好像她对每一个男人都这样温柔,随时随地就能迷惑住任何一个人。
“不是吗?”
礼汀轻柔摇头,发梢传来水生调清淡的香气:“我只是买去治疗学校里摔落的流浪猫。”
杨洵有点慌乱又带着被吸引的着迷,愣愣地看着她:“可是我看你脖子上的痕迹,就知道很激烈,还以为你是想......”
“那个人喜欢这样恶劣地玩,就让他玩好了,我可以宠着他。”
礼汀撩动发丝,天真荡漾地笑起来。
她手指环着购物袋,准备离开。
语气带着微微打扰杨洵休息的歉意。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就喜欢他凶狠病态地渴望我。”
她好像在刻意地应付杨洵的多管闲事,所以故意说这种暧昧的话,来让他难堪。
杨洵学的是外科。
平时一直在医学院的实验室和京大附医院的手术室里待着,鲜少和年轻女孩打交道。
礼汀一说完。
杨洵耳根到脖子都红了,青筋根根分明。
脑子一热,急功近利地说:“如果我能找到你这样的女朋友就好了,如果能被你宠着,那应该很荣幸吧。”
礼汀听完,笑了一下。
杨洵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他忐忑地看着她,试探性问:“你说我有这个机会吗?”
他脑袋里冰火交煎,激动又迫切地想要破开蝴蝶的蛹,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她。
只期盼她回答一句“嗯。”
谁知道,礼汀微垂了眼,淡淡说:“很晚了,不打扰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杨洵却完全不想就此再无交集。
杨洵心念一动,瞧见她单薄衣裙,准备迈出透明卷帘。
担心这抹雪白融化在长夜里。
他急切地说:“如果有一天,你和那人的关系维系不下去,请一定要联系我,我会帮助你,开导你,竭尽所能地去帮你的!”
礼汀没有回头,白色的裙裾融在灯影里。
杨洵怅然若失地盯着微信对话框的转账金额。
费洛蒙的分泌需要神秘感和窥探欲。
对她产生好奇,就是crush的开始。
但杨洵觉得不满足,和礼汀不止有开始,如果她在那个坏男人那里待不下去。
他渴切地希望她,最终扑进自己的怀里。
挂上耳机,里面正放着那首他听过上千次的《梦到内河》。
“也许单手。怕扼不死我,若要死,这一刻正是愉快高峰,请给我更多。”
杨洵就着药房的白炽灯观察自己修长白皙的手。
这是一双握柳叶刀和止血钳的手,有薄茧,但干净温暖。
为什么占有她的人,不可以是我?
为什么给予她的人,不可以是我?
杨洵现在就是迫切地想知道,她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夜幕已经很深,京域大是全国顶级学府。
学校各处都响起即将关闭的提示音乐。
夏夜的风带来细微的凉意,梧桐树在空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有晚归的情侣,你追我赶地骑着单车。
笑声爽朗,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接近,掠过。
从礼汀身边经过,空气里都是甜丝丝汗津津的。
她看着他们经过的背影,轻柔地笑了起来。
平淡而美好。
礼汀的手指微微捏皱裙摆,她眼眶湿润。
在一旁看着别人幸福,被爱着,也会感到开心。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被人爱着,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被珍视,安全地好好保护起来,信念和梦都干净到剔透。
被温和对待,鼓励和帮助。
不会被捏碎,被人格摧毁,被世情践踏,被社会抛弃。
但是包括自己在内大多数人,都带着原生家庭的敏感自卑。
总觉得,不够好。
要再做得好一点,努力去爱别人,就会得到爱。
这条路对吗?
这条路不对吗?
但是也没有人,温柔地给她指出一条,明亮的、会有一个确切答案的道路呀。
她只能把救过命的江衍鹤当信念。
然后孤勇地踏上这一条,不知道结局升仙还是坠亡的无望之路。
像赌徒,抱着仅有的筹码,为了不再家徒四壁,渴望一朝翻身的妄想里,粉身碎骨浑不怕。
她真的,从小到大,一点点爱都没有得到过。
有人执迷身外之物。
人总需要有勇敢生存的理由,她只是渴望被温暖,都不可以吗?
礼汀去爱心救助站放下药膏。
敷完药,用绷带给后腿受伤的流浪猫猫缠上。
礼汀一层一层卷着白色网纱,动作细致温柔。
想起之前江衍鹤之前给她脚跟上药时,坏心眼地举动。
礼汀白皙的脸像被火燎似的红起来。
她见猫咪干渴得厉害,心想可能小猫们白天更难受。
于是,在自助喂猫机那里灌了一些新鲜的饮用水。
“喵呜——”
那只脚受伤的小猫咪,是被人遗弃的小狸花,脚一瘸一拐的,非常瘦弱,胡须参差不齐,眼睛大大的。
伸出有倒刺的小粉舌头,来舔礼汀的手心。
礼汀温柔地抚摸着瘦弱小猫的毛发,睫毛染泪,怜爱道:“喵喵,乖呀,希望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好起来了。”
到了图书馆,刷完卡。
中央空调温度很低,导致气温阴郁,礼汀感觉有点呼吸不畅。
她拉低口罩,抱着书往电梯走。
等待的时候,有女生认出了她。
指指点点,三言两语。
礼汀冰雪聪明。
她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和京大人人追捧的天之骄子江衍鹤,在loofly针锋相对那场好戏,被人发到校内论坛上了。
按照江衍鹤受欢迎的程度,估计热度很久才会消耗下去。
图书馆晚归的人很多,和其他人一起搭乘电梯的时候。
她感到如芒刺在背。
那人实在太出名了,和他的隐秘传闻就像偷来的跳跳糖一样。
抿上细细一口也甜蜜刺激,但会在旁人舌尖被置喙很久。
他果然很周到呢,让她别和任何人讲。
礼汀垂下眼睛。
躲在角落里,把书紧紧抱在胸前,低下头,避开周围人探究和八卦地视线。
到了四楼外国文学专区,她径直躲进洗手间。
礼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脖颈雪白,痕迹已经从浅红沉淀到了淡紫色。
想那个人漂亮修长的手指,想象他掌心他淡蓝色的静脉,温热地覆盖在她的脖颈上。
礼汀记得。
他触碰过她的脖颈,腕骨,甚至帮她擦头发上的水流。
每一次强烈清晰的触感,都让她铭刻进本能的生理记忆中。
唯有那次,她浴室里昏厥,他施救,对她人工呼吸的记忆,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是不是能算得上是吻呢?
其实江衍鹤留下的指痕根本不疼,那个人手修长漂亮,而且有洁癖,鲜少触碰别人。
但她皮肤太白了,稍微一用力,就会留下铺陈的杰作。
显得触目惊心,是标记,似侵占。
礼汀向周围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只有滴水空鸣。
她停下,看镜子里的那张脸。
白炽灯在楼梯明亮剔透,将她对江衍鹤的渴望照的无所遁形。
说好的不盼春风,要借东风。
终有一天,江衍鹤会栽倒她手上。
“用十倍苦心,做突出一个。从未得到过,便知我为何。”
礼汀对着镜子,轻柔地笑起来。
眼睛的水雾,让她看不清镜子里模糊的自己。
她把之前用来当发带的白色蕾丝缎带,把脖颈包裹了起来。
一层又一层。
动作细致认真。
江衍鹤,我要你为我嫉妒,为我发疯。
我要你看到这个东西,就要想到我,只能对我一个人愧疚,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我一定要成为所有人之中,最特别的那位。
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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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礼汀后,费澄声喝多了,起身走动,试图醒酒。
断然没想到,他会在loofly,再次看见当交换生读UPenn回来的程颐。
程颐穿着黑t恤高腰牛仔裤,身材极好,马尾高高绑起,耳朵别着鹦鹉螺的汤丽柏琦耳钉。
和那个清冷遗世的,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的礼汀,完全不一样。
程颐看见他,弯唇一笑。
和调酒师一换位置,从吧台里面走出来。
她到loofly很久了。
之前她站在门口回廊的霓虹灯下,和日裔朋友开着玩笑。
见到一个穿白裙的女生,从走廊慌忙地逃出来。
她的日裔朋友看见了。
轻微感叹:“好仙啊,她身上缠着白绫诶,好圣洁,幽国那种美你们懂吗?”
女生长发在风口处飘摇,裙裾雪白,勾出泛着清甜盈光的小腿,脚踝包裹着纱布。
听见他们一群人指指点点讨论她。
那女生冷冷清清地,极淡地瞥了她们一眼,最后眼神落到程颐身上。
但没什么情绪,眼尾遗留了一点缱绻的薄红。
程颐没看仔细她的长相,嗓音沙哑地笑:“你的意思是侘寂吧,中文文盲。”
日裔朋友是个圆脸短发女孩,闻言摇头:“我说她是天仙好不好,幽玄美学那种仙人,在我们那里是高雅之美,神秘幽暗朦胧,不是单单侘寂和物哀,而是圣洁和不容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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