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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当着我的面,以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吗?”
“所以,小鹤是不是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会不会对你开枪?”
Phallus眯起眼睛,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一茬:“听说这几年里,你一直在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已经和王储在一起了,还失了忆?那我们就赌一把,看她会不会对你开枪吧。”
“捡起来。”Phallus转向礼汀。
“我并不想追究你是不是真的失忆。”
Phallus脸颊瘦削,突出的颧骨不动蠕动。
他循循善诱,命令礼汀:“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难缠,你不是想尽各种方法脱身吗,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对他开一枪,让他对你彻底死心。”
江衍鹤漆黑的瞳孔看着礼汀。
他唇间挂了一点笑意,就好像是鼓励,又像是嘉许。
很多年前,在他怀里,黏糊糊地说:“我开枪会害怕”的小女孩。
居然能义无反顾地持枪站在他面前。
“开枪啊,你再犹豫什么,你不是和他只是萍水相逢吗!”
“翡爷,这个船开始晃动了!”陈浩京提醒道。
进的水越来越多,船身开始颠簸起来。
就好像沸腾的滚水,不断地顶着水壶盖。
所有人都开始不安起来。
江衍鹤用唇语对礼汀做暗示约定的数字,让她狠下心对自己开枪。
因为这样,她才能趁乱逃跑。
Phallus并没有打算留着礼汀的一条生路。
他只想江衍鹤对礼汀彻底死心。
一个或者没有希冀的人,显然更容易掌控。
Phallus没想到,礼汀平静极了。
哪怕脖颈的血线一直在滴血,她也毫不畏惧地谈判起来。
女人很瘦很白,裙摆被夜风荡起。
看起来寥落清冷,落在长尾篷船上,声音琅琅。
“翡先生,我对他开枪,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真的不认识他。但是他死了,我手上这把枪没有子弹了,你们把枪口对准我,我还有活下去的余地吗?”
“轰隆——”
私人码头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防爆声。
“不好,是莫浠带来的警察。”
陈浩京呼吸乱了,“翡爷,我们的人怕是已经被抓住了。”
船身摇摇欲坠,已经做出了倾颓的姿态。
“快来不及了,翡爷,这里人太多了,走不了,”
齐涉尾音散在风里询问道:“要不要我解决一个.....”
远处,警方的狙击手,已经瞄准了Phallus的方向。
江衍鹤听到了拉枪栓的咔哒声。
几乎是立刻。
他没有一点犹豫,纵身一跃,扑倒在Phallus的身上:“老师小心。”
子弹嗖的震动声。
破空掷来。
弹孔中,深深地镶嵌着一排排子弹。
Phallus眯起眼睛,一把抓起江衍鹤漆黑的头发。
他并不领情,反而狞笑着:“小鹤早带人,设下了层层埋伏,又何须假好心来庇护我。”
他对齐涉做出暗示,示意他对江衍鹤开枪。
做了一个抹杀的手势。
因为江衍鹤醒着,变数太大了,失去意识才行。
他实在太容易反扑。
齐涉举起枪。
他霎时明白过来翡鸿的失忆。
对准背对着他的江衍鹤一个点射。
他听见礼汀撕心裂肺地哭着叫:“不要!”
“不要!”
多么绝望,让人心胆欲裂。
有个人影缓缓倒下。
枪眼穿透颅骨,弹射去了远方。
江衍鹤被溅了一身的血点,滚烫,雨水一样洒落。
他难以置信地,惊颚地缓缓转过头。
看见陈浩京圆睁着眼,倒在他的膝盖上。
“砰——”
“哗啦——”
船里的水花溅起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的呼吸就此凝滞了。
空气仿佛也冻结彻底。
他们都没有想到。
最后这一瞬间,陈浩京会冲过来,帮江衍鹤挡住了会穿透眉心的致命一枪。
他最后看了江衍鹤一眼,又扭头看向在一旁满脸愕然的Phallus。
眼皮渐渐沉重,他艰难地挤出来一行字。
他把手搭在江衍鹤的衣摆,眼里沁出血泪。
“翡爷,放下.....放下仇恨吧....你一直不怎么喜欢我....却会一直对我讲,小鹤今天又学会了什么。”
“江少,不要再偏激了....好好地守护她....不要让她觉得,爱你会陷入危险.....”
“至于翡珊.....求你.....别恨她。”
他的脑袋,蓦地垂落下去。
江衍鹤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把陈浩京摊平,尝试着按压他的胸腔,帮他人工呼吸。
“别死,不要死,不要!”
江衍鹤哀声叫嚣着。
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不顾当时的局势,一心想把对方救活。
虽然陈浩京的身体渐渐冰凉,但他能听到对方微弱的心跳。
他声音颤抖,手上动作没有停:“陈浩京!起来,我给你枪的目的,不是让你救我,而是要让你自我防身!”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生活的主宰。
或许对于位高权重的Phallus,别人的命就像蝼蚁。
可是他亲手教养大的江衍鹤,就算自毁到极点,也会尽力维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齐涉,轻蔑又疯狂地笑起来。
刚才Phallus的指令还没有执行完。
他端立在一旁,丝毫不顾满地的血腥,和悲愤交加的众人。
对着江衍鹤,又举起了枪。
黑洞洞地枪口瞄准好之前,嗤笑着踹了他一脚:
“江衍鹤,那你记清楚,如果他死了,是为了你死的!”
礼汀本来跌坐在船尾。
看到这一幕,她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她恍惚中抬起手,手指摸索到漆黑锃亮的枪栓。
她嘴唇干涩地厉害。
江衍鹤。
他从来不会伤害任何人半分。
他最后给她下达的指令,是用他的命,换他逃生的机会。
倒是眼前的齐涉,有什么权利举枪审判谁?
狠毒腥辣,坏事做尽,为虎作伥。
看见江衍鹤安然无恙,还想要补一枪。
难道不是开枪的齐涉吗。
“要想生擒江衍鹤,就必须消除他的反抗能力。”
齐涉对着江衍鹤举起了枪,偏头对Phallus说:“翡爷,我们需要弃船逃走吗。”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
他换弹上了膛,瞄准了江衍鹤的肩膀。
身下的人第一次,没有警惕心。
他嘴唇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眉心担忧蒙戾地拧着。
修长手指交叠,还在不断地按压着。
如果他不对陈浩京的身体施以急救。
对方会立刻心跳停止,况且他不知道子弹,有没有打到陈浩京的脑干。
“弃船迫在眉睫。”
Phallus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但他并没有示意齐涉对江衍鹤下手。
陈浩京冰凉地身体就在他的脚下,饶是他如何杀伐决断,都觉得难受。
码头处有一个火车站的入口,他们必须要在这里下决心抛下注水的船只离开。
齐涉只求利益最大化。
因为他才是比史密斯冯更优秀的,长伴在翡爷身边的人。
他半眯着眼睛,对准江衍鹤扣动了扳机。
“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礼汀呼吸颤抖,人却非常清醒镇定。
她只感觉自己被开枪的后坐力,震地手臂都麻掉了。
她开枪了。
她并没有做出对准江衍鹤,自己趁乱逃跑的决心。
反而英勇地,对瞄准江衍鹤的齐涉的手指,开出了致命一枪。
“哗啦——”
齐涉的枪掉进水中。
“疯女人,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齐涉一脚把礼汀飞踹倒下。
礼汀颤抖着跪下来,嗓子里淤血翻涌。
她听见远处传来警车呼啸和喇叭传来的谈判声。
江衍鹤看见齐涉动她。
他顾不上手里的陈浩京。
猛地翻身起来,暴戾地从身后掐住了齐涉的脖子,骨节修长,不断收紧。
湿润的额发搭在他的眉梢和眼褶中间。
他手指有很深重的血腥味道,血色的雾气瞬间在齐涉眼睛里弥漫。
齐涉不断地挣扎着,发出“嗬嗬”声带摩挲声。
江衍鹤是真的下了死手。
待齐涉彻底晕死过去。
倒在船头,四肢摊平,双目圆睁,外翻,目次欲裂的样子。
江衍鹤艰涩地,挪动到礼汀身边。
半跪在地上垂眼检查她的伤势,但他并没有伸出手触碰她。
只是飞快地捡起她身边跌落在船上那把枪。
他撩起衣摆,手指蜷曲起来。
一点一点,用心地擦干净了枪把上的指纹。
擦干净了,属于礼汀的指纹。
他绝不会让她被牵扯进,任何会被起诉的事件中。
绝不会让她被防卫过当的舆论裹挟。
江衍鹤的情绪非常平静。
他抿着唇线,垂下眼睑,浓密的眼睫落下阴影,垂在鼻梁两侧。
在漫天的血腥和枪声中。
他抬起她的手指,覆盖在他的眼睫上。
指腹下的眼睫簌扑棱着,带来一些细碎的,微微地痕痒。
手掌下,是五官凛冽又带着煞气的棱角。
让礼汀的心尖微微一颤。
“宝宝好厉害。”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她,狭长的眉目有些锋利,却异常地柔软。
就像横跨了很多年,眼睛泛起微微地雾气。
终于迎来了神女的垂怜。
“拯救了十四岁的我。”
从十四岁被Phallus错误指认着,枪杀自己的杜高狗开始。
他就陷入另一条没有尽头的自厌和仇恨之路,永远不得解脱。
其实,在船上,筹划礼汀对他开枪的那一瞬间。
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放她自由也好,偿还Phallus病态又扭曲的恩情也好。
只要死去,这么多年敏感多疑情绪化,疯戾偏执的折磨,就可以用死亡掩盖过去了。
他真的很想杀了翡鸿。
彻底解除所有的祸患,半生在监狱里度过。
只要能庇佑礼汀幸福,他什么都愿意。
他怂恿礼汀对他开枪,一千次一万次。
他曾经病态地想。
哪怕到最后,她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也会想到他这个,为了她而死的男人吧。
这丝缕的恶念,宛如跗骨之疽,让他渴望死在她的手里。
如果这样解脱就好了。
可是,她为了他,竟然不畏惧凶神恶煞的男人,愿意为他对别人开枪。
换成任何时候。
他都没有想过,一直逃跑的她,会如此坚贞地守护他。
明明那一瞬间,她可以趁着别人开枪,自己逃掉的。
逃得远远的,很远很远,远到再也让他找不到。
可是和王储暧昧,可以牵着他俩共同的小孩,可以去冰山峡谷,去看过她定义的自由人生。
那些,囚禁,捆绑,强迫,偷窥,病态的夜晚里。
他并不以为她会爱着自己。
他真的不信是因为他的安危离开。
他宁愿相信,她觉得在他身边得不到解脱,不得自由。
可他真的好爱好爱她。
这种爱无处纡解,就成了偏执的心瘾。
他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一刻,真的获得了命运的垂怜。
她最后还是没有把枪口对准他。
对准她所谓失忆口中的陌生男人。
反而勇敢地救下了他。
就像寺庙里那个半胁迫的吻,就像宫殿湖畔里,她在他手上的战栗。
她还对他有一丝丝感情。
可是就这么很浅的,被爱的感觉。
让他觉得,这么多年煎熬和披肝沥胆地活着,想要满手干净地抱紧她,充满了意义。
回首成长路,父母的漠视,宠物的死亡,梁叔的去世,没有救下她的悔恨,从她真正恩人手里夺走她的恶劣,想尽办法留住她的偏执,再到没有一丝希望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绝望,以及看她和别人在一起的妒忌。
桩桩件件。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光里,活过半秒钟。
从二十五岁开始,从二十岁开始,从十四岁开始,从出生当天开始。
可是她偏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带给他光和救赎。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对待她,所以小心翼翼地试探。
用了很多不好,又自毁的办法。
可即使如此,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真的伤害她一星半点。
丝毫没有。
他曾经尝试着鼓励她和别人在一起。
可是越靠近越想要独占,越渴望她永远留在身边。
只要拥有她,那些疼痛,眼泪,悲戚,和崩溃,就会彻底地消饵在她给予他的小小温暖里。
就在沉船之前,警车找到他们的前一刻。
江衍鹤彻底失去了力气。
他还是保持着护住她的姿势,害怕齐涉反扑,也害怕Phallus做出什么伤害她的勾当。
礼汀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为什么在寺庙回廊里就有淡淡的血腥味。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就已经中枪了,在腰腹的位置,后面的衣料被血浸地红到发黑。
“原来你真的没有穿防弹衣,你又骗我。”
礼汀眼圈通红。
她的心揪成一团,脸上煞白,很温柔地抚摸着那人漆黑的头发。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血。
“你老是骗我。”
心脏闷疼,蓄满泪水,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汀汀。”
他的声音很轻柔,艰难地拖着声音教她,嘴唇上有一圈淡淡的血痂,很明显受了内伤。
“我从不骗你。”
他从兜里取出了刚才掉落在寺庙里,她扔出来砸齐涉的平安锁。
这个东西,礼汀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以为遗失了。
况且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有心思捡回来。
“平安锁...这就是防弹衣呀....庇佑着你。”
“汀汀求来的,哪怕.....不是给我的。”
礼汀不禁失声痛哭。
“笨.....笨蛋....”
江衍鹤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眼泪。
刚才满身戾气,以暴制暴的人,心里软得厉害。
看到她的眼泪。
英隽的男人无措极了:“不要....不要哭。”
他想要碰一碰她的眼泪,曾经他在床上吻走一千次一万次的眼泪。
但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猝然掉落下来。
“哥哥!”
她哭着回复他的话,她终于承认了她是汀汀。
但是眼前的人,已经听不见了。
平安锁掉落在船体的水沼里,发出咚地一声脆响。
她彻底崩溃了,跪在地上不断地吻他漆黑的眼睛。
“不是给别人的。”
“是给你的平安锁,哥哥,是你的!”
“汀汀也是你的。”
女生温热的泪痕,砸到他的略有擦伤的额角间,是她为他一个人流的。
他曾经那么渴望听到这句话。
他等了这句话,等了二十多年。
仿佛一回头,就看见七岁那年,初遇她的自己。
也看到十六岁那年,彻底不敢接近她的自己。
是不是那时候,上天就在选中他,告诉他,你会遇见你这一生的挚爱,但是会吃很多的苦,经历漫长的黑暗与分离。
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告诉上天,“我愿意。”
黑暗真的太长太长了,贯穿了他的一生。
最后彻底占领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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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持枪合法。
他们都有持枪证。
爱护和平,遵纪守法,人人有责。

波士顿,午后。
阳光在窗外的河面上如碎金一样熠熠生辉,高大的梧桐树矗立在行道两旁,在夏风的轻风里微微晃动着。
翡珊每天都会习惯性地穿过break area。
走到陈浩京公司内部的茶水间,去买新鲜的松茸面包。
这种面包,她之前从来不会吃。
甚至嫌弃没时间给自己做早饭的陈浩京敷衍。
陈浩京离开她去泰国,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慰问关心过任何。
她突发奇想去看看他工作的地点看看。
明知道对方不在写字楼里。
她还是打扮了很久,去叶家在北美的分部。
陈浩京的秘书接待了她。
两人走到茶水间门口的时候。
秘书试探性问她饿不饿。
又走到一家店门口:“这是陈总最喜欢吃的面包。”
他买了最贵的松茸口味,递给一旁拎着手袋心不在焉的翡珊:“尝尝。”
翡珊没有将这个面包放在心上。
她随手塞进包里,然后用不容置哙地语气说:“如果这段时间,叶家的人,派遣其他人空降,接替陈浩京的位置,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秘书慌忙应声:“会的,翡小姐,执行官更替是事关公司生死的大事,陈总的能力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如果总部真会派人过来,一定会提前一个月发邮件通知的。”
她听完点头,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她现在都揣摩不透,陈浩京到底是自己父亲的人,还是已经死心塌地地跟了江衍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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