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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莫浠年长他们五岁,不婚主义。
他和父亲的情人冼蔷,还保持着暧昧关系。
他知道霍鸿羽萌生出收心的念头。
见他絮絮叨叨了一路,蹙眉打断道:“行了别念了,你刚手机震了一下,看看是不是她的消息。”
霍鸿羽打开一看,果然是心心念念的人。
【孟丝玟:回家收拾好了,睡觉。】
【霍鸿羽:刚才吃醋了,是因为在乎我吗?】
孟丝玟回了个扇柴犬巴掌的表情包。
霍鸿羽安心了很多。
他嘴角微微上扬着,心里感觉到一丝丝甜蜜。
车驶入盘山公路,路灯的影子一圈一圈地划过车顶。
市区的鸣笛已经渐渐听不到了,只剩下朔风刮蹭车窗的声音。
江衍鹤的侧脸,明明灭灭又归于暗光,他仿佛什么情绪都消饵殆尽,又恢复了不可揣摩的样子。
“咯吱——”
随着刹车在雪上的刮痕。
车停在被大雪覆盖的庭院。
霍鸿羽也看到了那座礼汀的衣冠冢。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心下一阵嗟叹。
孤山葬。
他们都清楚江衍鹤这三年熬的多苦。
最开始的一年。
霍鸿羽眼睁睁看着他好兄弟不吃不喝,不断进出医院,殚精竭虑地来往意大利和国内。
也知道江衍鹤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沉寂了三年,心无旁骛,仿佛埋葬了一切感情。
“你们别下车,就在这里等我。”
江衍鹤孤身下了车,一步一步踏着雪,摇摇欲坠地向衣冠冢走去。
他眼睛漆黑,没有什么湿漉漉的受伤眼神。
坚定,狠绝,或者说疯狂。
他就这样半跪下来,用手指疯狂地开始刨坟墓上的雪。
一下,两下。
雪一层又一层,渐渐见了土质。
黑土混着白雪,献血从手掌间滴落,逐渐把雪染红了。
泥土被雪压得很硬。
手指磕在上面,宛如触碰冰面一样,僵硬,麻木,失去知觉。
疼痛,钻心地疼痛,严寒渗入五脏六腑。
“可是汀汀,这样的疼痛,哪里比得上你活着不要我疼呢。”
不行,不能停,还要更深。
把那个笑话一样的木匣子拿出来。
她看到我这么狼狈,真的会满意吗。
怎么到处都是红色。
手掌已经失去知觉了。
好多血,滚烫的血落在锋利的冻土上,瞬间变成粘稠的冰。
“江衍鹤!”
“阿鹤,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车里的霍鸿羽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惊慌的,恐惧的。
“你为什么要把坟给挖了,你清醒一点,怎么回事!”
江衍鹤不理会他们,只是沉默这不停地刨着那座小小的土堆。
他一句话都不说,可是谁都能看得到他的歇斯底里。
终于,那个小小的棺椁被他挖出来。
然后被他亲手破坏了彻底。
“没事了,没死,没死就好......”
“这样就不会冲撞到你了....风水什么的....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他颤抖着站起身来,眼睛里蛰伏着煞气的红,可是又极其破碎的。
不理会那两个僵在原地的人。
径直回了屋。
霍鸿羽大气都不敢出,他扯了一下莫浠的衣袖:“礼汀,还活着?”
莫浠显然比他更疑惑,他有点茫然地转过身。
“刚才,阿鹤说什么,他信风水?”
过去江衍鹤什么也不信。
他无视十方神鬼,六殿圣坛不入,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从航海,医药,房产,物流,不靠弗洛伊德及超现实主义意向的束缚,也能做到行业标杆。
他清醒地判断股市风投,他对企图控制他的势力充满反骨。
可她离开以后。
他相信又摧毁,拼凑又破碎,最后归于混沌与虚无。
“啪嗒——”
深蓝的火焰上跳动着红光,吞噬着那张薄薄的纸。
江衍鹤把去日本前写完的遗书拿出来,打火机点燃,很干脆地全部烧掉了。
火星勾勒着细边的纸屑散浸雪水上,消融成浅灰色的印记。
天色开始一步步慢慢的擦亮。
宅邸的屋檐前挂着细碎的冰凌。
他感觉自己大脑一片混乱,宛如宇宙爆炸的星云,新生与衰亡,乱糟糟的。
当着两人的面。
他疯够了,也闹够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这刻死在这里,她也不会在意,也不会回来。
郁火攻心。
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这次醒来,不要喜欢她了,他想。
喜欢有什么用呢。
她又不要我。
就像马太福音所言:“凡有的,还要加给他,让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也要夺去。”
他唯一的主,从来不愿意赐给他,丝毫福音。
自从三年前,江衍鹤从默克制药买下了正版奥克莱的版权,却半分没有引进乾川制药所在的日本市场。
叶泽泷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弟弟像是隐瞒了什么。
现在经济下行,他知道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
结果审问了弟弟,才知道,叶家被江衍鹤放弃的原因。
七年了。
当时叶泽泷把乾川制药抽出来的股份交给江衍鹤,赚了过去三十年都不曾有的天文数字。
结果后来奥克莱上市,江衍鹤像是遗忘日本市场一样。
直到现在,叶泽泷终于明白了当时的真相。
他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恨铁不成钢地关了弟弟一个月的禁闭。
三年了,现在去负荆请罪还有什么用。
如果让Phallus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被叶泽川上了。
这池浑水,怕是再也没有涤荡清亮的时候了。
一定会闹到死伤的地步。
而且按图索骥,怕是当年礼汀跳海,叶泽川也要付一部分的责任。
一想到这里。
叶泽泷简直头皮发麻。
现在当务之急,唯有一些有用的东西堆到江衍鹤面前,祈求他原谅。
叶泽泷搭载私人飞机回国,绑了这几个月才和他坦白当年真相的叶泽川。
两个多小时的航班,叶泽泷如坐针毡。
“我早就告诉你,我们全家都要靠着江衍鹤吃饭,你让我见到他如何自处。”
彼时,正值国内的春节。
烟花禁令已经解除了,天空中有薄薄的雾霾。
一切都看不真切,宛如不知道着落在哪里的命途。
叶泽川坐在舒适的私人飞机头等舱里,紧张地瑟瑟发抖。
快三年了,恨意不会消失,只会累加。
他觉得这次不被江衍鹤扒掉一层皮,对方是不会罢休的。
江衍鹤在家里沉寂这几天,络绎不绝的进出一些家庭医生。
他自然拒绝了他们的见面。
叶泽泷想尽了各种方法,甚至主动收购了一部分乾川的股份,筹划着送给江衍鹤。
杀了叶泽泷,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在江衍鹤的床上做出那种事。
单是当年叶泽川给礼汀下药被江衍鹤捅穿双手,他就已经对江衍鹤睚眦必报的性格感到头疼了。
传言说,江衍鹤在红叶公馆,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叶泽泷又听说江衍鹤在官山道的家里待着。
他马不停蹄,带着弟弟在他家门口去负荆请罪。
江衍鹤不见他。
他硬着头皮和官山道31号的每一个人诉苦,祈求他们可以转告给江衍鹤。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惩罚他了,他在家里闲不住,我已经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了。当时Phallus被警方调查,我也提供了不少证据....我知道很辛苦,怎么说呢,我也派我家这边的人去世界各地打探礼汀的下落了。”
“鹤啊.....别闭门不出,我把叶家的不孝子已经带过来了,只需要他和我们见一面,其他要如何惩罚全凭小鹤心里喜欢。”
江衍鹤并没有回应他。
那几天,汤叔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
叶泽泷焦虑的心情没有缓解半分。
可那几天的美食算是吃得非常满足。
两个人享受了整整一周,每天为今天的菜是淮扬菜还是杭帮菜争得乐此不彼。
帘姨用绸缎布擦着手,淡淡地说,是金陵和苏锡,吃了这多么天,还没出苏菜呢。
叶泽泷大为不解:“这么好吃,小鹤还能因为胃病住院,怎么这么倔呢......我都想我家那口子漂洋过来偷师学艺了,我和她结婚这两年,她就没做过一次熟的菜。”
一旁的叶泽川紧张到:“哥,这不好吧,我嫂子已经一百五十斤了,你让她过来吃,是嫌她吃得不够好吗。”
叶泽泷瞪他:“没你的事,吃完,去你小鹤弟弟的门口忏悔去。”
日本那边的公司一个一个电话的催,让叶泽泷回去,和几个在总部静坐的公司代表签协议。
叶泽泷心下忐忑。
自己走了,叶泽川怎么办。
打狗还得看主人。
万一叶泽川被赶回去了。
那这次来国内谈判,不是成为了一个笑话。
围在官山道家里的人越来越多。
光是叶家所赠的花篮,就密密匝匝地铺满了宅邸的外院。
终于在十六天,元宵过完那晚。
叶泽泷派出去寻觅下落的人,终于寻回来一点消息。
他循着月色,穿过雪后的长廊,去找坐在阁楼上的江衍鹤。
阁楼毗邻着家里的玻璃温室。
那里绿色植物在充足的射灯照耀下,升级盎然地生长着。
叶泽泷叶看见了那株很漂亮,又怯怯的鬼兰。
碧绿的茎打着卷儿,依附着墙壁,白色的花瓣宛如垂丝,开得很美,又很密集,宛如琼云堆雪。
它那么执着地往上攀附着。
因为高处能看见那个人倚着椅背小憩。
从窗棂望进去。
江衍鹤闭着眼睛,侧脸锋利骨感,灯下观美人总是艳绝带着戾气。
他没开空调,冷冽的风萦绕在他周围,就像簇拥一座冰山。
“小鹤,我有很重要的事。”
叶泽泷敲了三声门。
里面传来对方带着鼻音的哑声:“.....你站在门口说。”
叶泽泷态度拘谨,“我的人查到了一些礼汀的下落,毕竟她来过日本,过海关之类的,都是需要存在手续的,刚好我有熟人......”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
江衍鹤打开门,拧着眉:“进来。”
男人套着薄薄的黑色羊毛衫,里面穿着一白衬衣,领口扣得很好,一尘不染。
叶泽泷慌忙进屋关上门,害怕风雪落在对方身上,惊扰了他。
“小鹤,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看我弟弟,三十多岁的人了,一两个女人游戏人间,我平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我这里教育的不好。”
江衍鹤一言不发,就这样冰凉地审视着叶泽泷。
偶尔抬着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
叶泽泷把收购的股份,优惠的海关政策,以及生产奥克莱资源环境,全部都报备了一遍。
他没说关于礼汀的下落,江衍鹤也一直没问。
“小鹤,不要放弃叶家,Phallus那边我实在招架不来,我真的需要你。”
“这几天在这里待得怎么样。”
江衍鹤不着什么情绪的,淡淡地问。
“我们待着其实挺好的,就是还好家里没什么年轻女佣,不然早被我那个色迷心窍的弟弟看上了。”
叶泽泷搓了搓冻红的手:“小鹤,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都想好了,你说什么我都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只求你帮我应付一下Phallus的追责。”
“至于我那个弟弟,三十多岁了,人也没个正形,我不让他和朱家来往,结果他倒好,给我捅一个天大的篓子.....我都没心思兼顾日本那边的生意了。”
“前几天罗彬拿着合同找我,说这次新药研发会带上我们在日本和北美的两个分部吗。”
江衍鹤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随即又说:“让叶泽川,留在这里。”
“你说我弟弟?他他....他,他。”
叶泽泷眼里透露出一点隐忧:“我弟弟就是个混日子的浪荡子,连我家内子的妹妹都被他骚扰过,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个性,我怕他把你惹怒了,到时候,实在不好收场。”
“怎么?”
江衍鹤眼睛没有朝他身上瞥一眼,弯起唇角,似乎笑了:“不肯?”
“不不不,当然愿意了。京域的风土人情,可比待腻了的隅田川精彩。”
叶泽泷见对方松了口,终于心有余悸地应承到:“我几年前就说,小鹤你帮我清理门户,我再高兴不过了。”
可他还是担忧着江衍鹤骨子里的疯劲儿。
唯恐他这一回日本,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小鹤,万一叶泽川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嗯。”对方不痛不痒地懒懒应声。
“......”
叶泽泷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没有说,但是对方已经没有了待客的意思。
再待下去,怕是不礼貌了。
叶泽泷和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轻人待着,总是觉得过于威压的。
对方看起来漫不经心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他身为叶家的继承人,却一直在斟酌语言。
他担心着稍微说出什么不顺心意的话,就自成危局,被放弃了彻底。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江衍鹤并不在乎叶泽川的忐忑,有点厌倦地继续合上了眼。
“对了,小鹤.....礼汀的下落,我刚刚没说完,我补充一点......
叶泽川卖了一个关子,
随即照江衍鹤看去。
对方并没有动容,就好像真的陷入了睡眠,波澜不兴的模样。
叶泽川继续说:“就是,我的人查到,礼汀当时去日本,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个男人陪同。”
江衍鹤猝然睁开了眼睛,又微微地眯了一下。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嗯。”
正月过完了,江衍鹤也没回过公司。
全公司人人自危,员工们都知道青年老板有些赴死的念头。
祁弥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
他蹲在内线电话里守了整整三天,终于打通了江衍鹤的电话。
“江少,当年礼小姐告诉了我一些事,想要我转告给您。”
电话并不是江衍鹤接的。
对面是一个陌生女人娇媚的声音。
“你找江总呀,他不在。”
祁弥心里猛地一坠。
他手心溢出一些细汗:“是很重要的事情,有关于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电话似乎开了扩音。
对面开着泳池趴。
很明显了,他的老板并不在国内,而在某个热带的岛屿度假。
水花溅起的声音很嘈杂,像是有泳装美女落水。
激起身边年轻人的口哨和吹嘘声。
“呦呵!”
“够辣——”
祁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彻底放弃她了。
可能.....江衍鹤真的从礼汀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三千春水,他再也不只执着那一汀。
在得知礼汀欺骗他以后。
他没兴趣再孤寡地单独赴死,以至于对礼汀的消息,已经达到了全然的不在乎。
就像那首人人都会唱的分手歌,“不想过冬,所以在热带的岛屿游泳。”
祁弥不知道这个话。
是不是还应该说,他心里堵得慌。
他就这样在电话这头僵持着。
他真的不相信。
江少怎么一夕之间,就完全放弃了那个人。
这些年,他对她的爱,已经到达了偏执的地步。
祁弥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应该为江衍鹤的转变高兴,还是祈求他继续孤独地行走在寻找礼汀的路上。
耳朵里,那些女人妩媚的声音缭进耳朵里。
她们一个个笑靥如花,叫着江衍鹤的名字。
“江少。”
“江总,一起来呀,我不要叶泽川抹防晒霜了。”
祁弥发着呆,固执地捏着手机。
“喂,老板,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另一头,低沉磁性,带着微微冷感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你想说什么?”
祁弥很早就学会了理性格式化感情的冲动。
可是此刻他却迷茫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祁弥有些鼻酸:“礼小姐,在巴黎试婚纱的时候,和我说了一些事,说要是江少做出偏激的事情,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我一直都觉得.....您很强大......能撑下去,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讲。对不起.....我......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时候,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那就别说了。”
江衍鹤的语气,像是根本不在乎,也不想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您.......”
祁弥一直很清晰的知道,江衍鹤其实和他们这样芸芸众生,都是拥有遥远的距离的。
他的存在符合天之骄子的定义,本来应该被所有人仰望着,膜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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