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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岁既晏兮)


紫绛:“……”
先不说这东西听名字就不像是郡主喜欢的,这让她去试试是几个意思。
“……”
“…………”
这一路走,一路耳朵边没停过,紫绛一开始还耐心答,到了后来终于闭了嘴。
只是她不回应,对方好像也能一个人把话接下去,耳边嗡嗡声就没停过。
紫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你话真多。”
旁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紫绛也疑心自己说重了,抬头看过去,却见对方羞涩一笑,“姐姐好眼力,我们殿下也这么说。”
紫绛:“……”
不是夸你。而且这跟眼力有什么关系?
紫绛被这么噎了一下,哑然了半晌,但是抬头间余光瞥见了正往这儿走的人。她愣了一下,也顾不得方才的争执了,忙不迭地往前迎上去,“奴婢见过七殿下。”
七殿下?
福意没想到走在大街上还能碰见皇子,人也是一懵,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紫绛行礼,“见过七殿下。”
梁涣没认出福意,见人跟在紫绛身后,只当是芙蕖宫的内侍。他随手让人起来,又问紫绛,“阿姊在这儿?”
紫绛如实答:“回殿下,郡主不在。”
又道:“郡主先前去了趟枕中斋,这会儿去了十殿下府上。”
梁涣一愣。
十殿下?梁攸尚?
他的目光往后挪了下,这次总算认出了这个以前跟在老十身边的小宦官,神色略略沉下。
福意被这眼神看着后背发毛。
他想想刚才七殿下对紫绛的和颜悦色,再看看对方现在看他的眼神,心底一下子凉了半截。
完了,七殿下不会看上紫绛了吧?
这边,十皇子府。
梁攸尚所谓账簿,让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来回跑了数趟,才终于搬完了。
卢皎月:“……”
她看着跟前的这足有人高的一摞账,不由抬头看向梁攸尚,眼带询问。
梁攸尚游移了一下目光,但很快就转了回来,表情也理直气壮了起来:“我总不能把那些东西拎出来单做一本账,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我有问题吗?”
隐藏一条账目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当然是把它刚在一堆账中间。
他又振振有词:“而且就一本簿子多不保险,万一丢了掉水里了着火了,那我怎么办?郡主放心,枕中斋的账都在里面了,一条都不缺……就是难找一点。”
他就是为了自保而已,没打算借此做点什么(起码现在还没有)。对他而言最好的情况,自然是这份账永远也不会用到。
替自己挽尊完了,梁攸尚的神情到底有点讪讪,他像是补救道:“咱们三个一块儿看吧,天黑前应当、差不多、能看完?”
也可能是明天天黑前……
话到了这地步,卢皎月还能说什么。
她叹口气,道:“开始看吧。”
这么说着,人已经拿起了最上边的一本。
梁攸尚:“……哦。”
他心里稍微有点儿嘀咕:不先分一分吗?要是看重了不是白费功夫?
虽说这么想着,他到底没出声,只是示意了下旁边的窦寨,自己也拿了一本,小心地避开尾巴骨,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撅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手上不紧不慢地翻起来。
只是没过一多会儿,梁攸尚就忍不住抬起头来。
因为翻书声。
声音倒是不怎么响,就是太快了。
梁攸尚疑心窦寨没好好干活,正做样子敷衍人呢。
这人也不好好想想,眼前这位姑奶奶是能敷衍的吗?
梁攸尚抬眼看过去,如他所料,窦寨果然没好好干。
他甚至连样子都没有做,手里的账本翻在了第一页,正抬着头直愣愣地往前看。
梁攸尚见状,狠狠拧了下眉,正要开口训斥两句给人紧紧皮,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啊,窦寨这边愣着神,那翻书的动静是哪来的?
想到了某种可能,梁攸尚微怔。
他一点点顺着窦寨的视线看过去,紧跟着也直挺挺地愣在原地。
乖乖嘞,这都翻出残影了。
不是,对面这么个翻法,她能看得清吗?
梁攸尚心底尚且疑虑,却见对方手里的那份簿子已经见底,她把先前手指一直垫着的那一页掀了回去,就这么摊开着往他这边一推,又拿起了新的一本。
梁攸尚不明所以地接过,还未及开口发问,就听对方头也不抬地开口,“你最好让人查查,这庄子的账有问题。”
梁攸尚:“……啊?”
他其实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嘴里发出个含糊地音节。但想要再细问问,瞧见那边正头也不抬地翻着书的人,莫名生出点敬畏来,总觉得打断对方能被治个“大不敬”。
他缓缓地转头将视线投向窦寨。
要不查查?
梁攸尚最后也不知道斋里的纸的事到底调查得怎么样了,因为那一摞账本几乎都是高平郡主一个人看完。揪出了三个庄子、五个管事、连王府的僚属都又好几个有问题的……
梁攸尚:“……”
旁边的窦寨身前摆了三个算盘,手里一刻不停地拨弄着,人已经从一开始的满心疑虑,到现在的诚心拜服。他忍不住对旁边的主子明示暗示,“殿下,咱们府上可就缺这么一位女主……”
话没说完,就被一肘子捣到肚子上。
梁攸尚一个眼刀扔过去,眼底是淬了冰的森凉警告:搅和到这位的婚事里,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窦寨被这一眼扫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闭了嘴。
梁攸尚警告完了窦寨,再转头对上卢皎月,眼底的那点森凉已经消失无踪,尽是三月暖春般的柔和笑意,假不假的不好说,但是在这张脸上确实有够赏心悦目的。
他挥了下手,示意那几个被叫过来翻书的童子退下,自己则是上前一步,道:“寒舍鄙陋,招待不周,竟还劳烦郡主在我府上揪出这么多的蠹虫。仓促之间无所准备,改日必定携礼登门致谢,还望郡主不要推拒。”
旁边的窦寨总算抓到了梁攸尚的称呼:郡主?哪个郡主?
这边卢皎月却实在没什么客套的心情。
她其实挺久没开系统插件了,冷不丁地一开,还是一下子这么大量信息输入,让人脑子一抽一抽地疼,她现在连在系统那边记录下的汇总结果都不想看,只想回去睡一觉。
故而对于梁攸尚这番诚恳谢言,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想要起身。
站起来的时候,却是一个踉跄。
梁攸尚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但是手臂抬起的一瞬,却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时僵在了半空。这会儿功夫,卢皎月已经扶着桌子站了稳。
梁攸尚敛下了面上的神情,动作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
他道:“我已经让人去了枕中斋知会了,芙蕖宫的人应该快过来了,我送郡主出去。”
卢皎月轻轻颔首,“多谢殿下。”
梁攸尚想要体贴的时候,确实考虑周到,就如这会儿,他像是看出了卢皎月没什么闲聊的心力,出府的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在最后踏出门槛的时候提醒了一句,“郡主小心。”
他这么说着,伸着手做了个半护着的姿势。
因为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人身上,梁攸尚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伸出去的手被人拦住还愣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来人手臂环过身侧人的腰身,直接半抱着将人带了出去。
梁攸尚着实懵住了。
虽然对方把人带出去就松了手,但是那是“抱”吧?抱高平郡主?
梁攸尚忍不住抬头看过去,等看见来人,忍不住目露恍然。
他拱手见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句“七哥”。
卢皎月也看清了人,略微惊讶道:“阿涣?”
梁涣对着梁攸尚点了一头,转头又对卢皎月解释,“我从宫里出来看见了紫绛,听说阿姊在小十这边,就一块过来看看。”
旁边紫绛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情。
七殿下说的是实话,就是没提自个儿在枕中斋等郡主等了足足小半天。
她看看对着郡主神色温和、但眉宇间怎么看都透着冷色的七殿下,又看看面若春花,明明笑意盎然,却莫名让人觉得怪怪的十殿下,最后看看脸上满是倦色、连表情都比平常淡了许多的郡主。
紫绛:“……”
她还是闭嘴吧。

第138章 错认22
目送着卢皎月一行人离去, 梁攸尚还来不及对此有什么感慨,突然听到旁边重重一声叹息。
梁攸尚:?
他一偏头,就看见旁边唉声叹气的福意。
不由挑了下眉, 问:“怎么了?”
福意:“七殿下好像看上紫绛了。”
梁攸尚:“谁?”
谁看上谁?
福意:“七殿下。”
他下意识这么回了一句, 又想到殿下问的大概不是这个,再度开口解释:“紫绛, 高平郡主身边的大宫女。”
梁攸尚:“……”
他看着旁边人这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模样,又想想对方刚才主动请缨留在枕中斋, 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笑出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福意:“殿下看您说得,奴当然先听好的。”
梁攸尚:“七哥没看上紫绛。”
福意一愣, 脸上不由就带出了些喜不自禁的神色, “殿下说真的, 可没哄我?”
梁攸尚白了他一眼。
他闲得慌,拿这点破事哄着人玩?
福意颇有些得意忘形,顺着嘴又问, “殿下刚才说坏消息呢?”
梁攸尚上对着他哼笑了一声,“紫绛也没瞧上你。”
福意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 就被结结实实泼了一盆的凉水, 心口别提多堵得慌了。
抬头就瞧见梁攸尚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府里走了,他不由忙着追上去,口中还辩白道:“殿下!哎,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跟你您说, 白天的那会儿……”
梁攸尚一点也不在意福意口中的“白天那会儿”,就看看刚才吧, 人家的眼神往你身上落了半点吗?
反倒是另一个人,从过来以后,目光就没从高平郡主身上挪开过。
要案缠身的太子、奉命查案的皇子,还有一位成帝属意的未来太子妃,这场大戏可有意思了……哈。
福意:“……”
这笑是几个意思?他好歹也在殿下身边跟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就被殿下这么嘲笑?
梁攸尚这乐不可支间,窦寨已经带着那几个被查出问题的僚属过来了。
几人尚不知所以然,也或许是对自己的手腕过于自信,这会儿眼底虽有慌张,但总体神色还算得上镇定。
甚至还有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知殿下叫属下等过来,所为何事?”
梁攸尚盯着人看了会儿,只把人看得发毛,才兀地笑了声。
笑靥融融、姣若春花,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好听了,“我记得你们来第一日,我就说过,我这里不养吃里扒外的人。”
说罢,也不管对面几人陡然变了的脸色,直接抬手让窦寨,“带下去罢。”
在渐渐远去的哭嚎恳求声中,梁攸尚低声感慨,“祸起萧墙啊。”
这么想着,又不期然地想起了方才高平郡主垂眼看账的样子,他稍显唏嘘地摇头。
证物好找,但是人心难测。
他那个好七哥,真有那么心甘情愿地救太子?
回忆起方才府邸门口、自己被拦住的手,梁攸尚不由哂然。他这还什么没碰到呢,若是他日,高平郡主和太子大婚,这人真能眼睁睁地看着?
郡主还是好好看看萧墙之内吧。
小心栽在自己人身上。
梁涣驱马走在马车旁边。
脑海中先前看见的那一幕仍旧在盘桓不去,相貌姣好的青年伸着手、几乎要将人半拥着怀中,朱门之下,夺目的容色如珠玉一般交相辉映,谁看了都要说好一对璧人。
梁涣定了定神,勉强将那思绪压下,他勒了勒马缰,和后方的车架并行。
正想问问对方今日有什么所得,但是透过掀起的车帘看过去,却是微愣:里面的人侧身靠在车厢壁上,偏着头睡着了。
马车的轱辘压过路上的石子,明显地颠簸了一下。
眼看着对方在车厢里磕了一下,整个人都往下滑落,梁涣忙松了缰绳探着身伸手去扶。
马车上不可能睡得踏实,卢皎月被磕了这一下就醒了,下意识地抓着身前手臂借了个力,抬头和梁涣对上了视线。
她还有点缓不过来地眨了下眼,回神就看见已经收回了一半,正被她攥着手腕的手。
卢皎月这下子倒是想起来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样?”
她这么说着,已经抓着人的手腕转了个方向,掌心朝上。
绷带早就拆了,深色的血痂依旧狰狞,但是总算显露出些愈合的意思。
卢皎月稍微放了点心,但还是开口,“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去了东山居士府上?手上带着伤,课业就先放一放,免得碍到了伤处。”
腕间的相触的温度顺着血液流淌到了心底,梁涣出神了片刻,口中答:“无妨的,左手也可以写。”
卢皎月一愣,“左手字?”
梁涣是很明显的右利手,写左手字应当是专门练习过。
想着,不由追问:“倒是没怎么见你写过,你专门学过?”
梁涣低低地应了一声,给了个含糊的回答,“学过一段时间。”
他的右手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鞭伤疤痕,那会儿天气炎热,他又没处去寻伤药,伤口溃烂流脓,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右手要废了。
梁涣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记住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痛,可是现在回想,发现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了。
取代疼痛的是那伤口旁轻柔又小心的碰触。
这种窃取来的温柔是如此的动人,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梁涣把卢皎月送回了芙蕖宫。
他本是为了刘安饶的案子而来,但是这一路上,也不知有意无意,见卢皎月没问,他也半句都没有提起。
从宫里出来,梁涣微微垂着眼,想着这次的事。
其实阿姊不必如此着急奔忙,幕后之人当然想让太子“谋反”,但只要成帝不相信,那就永远是“诬陷”,太子不会有事的。
可是阿姊还是为了太子奔走了一整日……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紧紧地抿了一下唇。
回到府中,梁涣先前让人调查的、和狱中吴子酉有接触的名单送了过来,里面还特别标明了几个行为反常的怀疑对象。
来人请示:“殿下,要把这些人拿下审问吗?”
梁涣摇头:“不,先别动。让他们在里头。”
饵还没设下呢,这时候打草惊蛇可不是件好事。
仿太子笔迹写信这种脏活,幕后人多半不会亲自沾手,就卢皎月看见的信的内容也是如此。
里面皇宫朝臣都是以家事家臣代称,其他地方也有刻意模糊的内容,看起来像是怕密信被人截获而用的暗语,但卢皎月觉得这里面也有方便让仿字的人放心而做的遮掩。
仿信的那人恐怕还只当是高门大宅内的家族倾轧,尚不知道自己卷入了皇室谋反之中。
这么一来,对方特意用枕中斋的纸也很好解释,斋中的纸在一些文会圈子里很受追捧(这些人也往往是梁攸尚的“客户”),恐怕在仿信人的眼中,高门大宅用的就是这种“高级”的纸张。
想通前因后果,目标就变得很明确了。
落魄的、突然拿到一笔横财,第一次来枕中斋买纸的潦倒文人。
这么精准的锁定范围,又有系统插件的辅助筛选,卢皎月很快就锁定了人选。
不过事情还没有那么容易,卢皎月让人打探了一番,不出意外的,对方早就被灭了口。想要再进一步调查,只能从对方周围的邻里处打听他生前接触了什么人。
芙蕖宫不是大理寺,想从里面找查案子的人才实在有点难为人。况且这种事第一次没打听出来,打草惊蛇了之后更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卢皎月寻摸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
这举动得到了芙蕖宫上下的强烈反对。
金六难得情绪激动:“郡主不能去啊!草庙巷是什么地方?那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地痞流氓滥赌的赌棍,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人,郡主去了那等地方,万一被冒犯了可如何是好?”
紫绛倒是知道卢皎月下定决心是劝不住的,她说的是,“郡主若是非得要去,那起码多带几个侍卫,随行保护。”
卢皎月当然不可能答应。
带了侍卫还怎么暗地寻访?而且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些人她手无缚鸡之力的错觉?
梁涣就是在这一片吵吵嚷嚷中到了芙蕖宫。
紫绛几人简直像是看到救星了一样,“七殿下,您快劝劝郡主,郡主要去草庙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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