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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岁既晏兮)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看着身侧人难得灿烂的笑意,恍惚地想:输给阿嫦的话,输了也很高兴。
输了……
也确实很高兴。
月亮就在天上也很不错。
追了这么久、他肯定是离阿嫦最近的那一个!
想着,不由拉了拉身侧人的手,“阿嫦,你不要伤心。”
顿了一下,又有点私心作祟,飞快地改口,“可以伤心一点点。”
他拿着食指和拇指比划着,示意了一点点的距离。
人总是要死的。他这一生告别了太多太多的人,却没想到最后要阿嫦来告别他。
但逝去的人终究是逝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
所以只要伤心一点儿,就可以接着走下去了。
周行训还在纠结比划出来的距离大小,却注意到了身侧人的神情,不由一愣。
他还在比划的手指一点点蜷起,轻轻抬起了手,但还未触及那湿润眼角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高声通禀,“太子率百官求见!”
被这动静惊醒,卢皎月飞快地擦了一把脸,转着头朝外。
周行训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指,脸色一下子臭了。
他小声:“叫他们在外面等着。”
卢皎月眼眶还有点红,但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低头瞪了他一眼。
又转了身,对外扬声,“进。”
太子带着百官,次第而入,场景显得肃穆又庄重。
然而周行训一点儿也不庄重,他不等人站定,就飞快吩咐,“朕去后,太子继位。刘通你去拿诏书,带人到宣政殿去宣。”
他赶人的语气毫不遮掩,殿内肃穆的气氛都滞了滞。
在百官终于想起了流程准备哭一哭的时候,刚有点啜泣的动静,就被周行训一句话噎了回去,“哭丧等朕死了再哭。”
这话可太重了,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只能是太子硬着头皮上前,“父皇恕罪,诸臣也只是一时情难自抑。”
周行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气氛还是有点儿僵。
还是卢皎月打圆场,“照陛下的意思,去宣政殿吧。”
这才传来齐声领命,“儿臣/臣遵旨。”
等人退去,刚才挤满了人的宫殿一下空荡了下去。
卢皎月看了眼周行训,低低叹了口气,“他们是真的伤心。”
贫微知遇之恩、多年照拂之意,周行训这人有点糟心,但确实是个好主上。她看见曹将军的眼睛都红了……
周行训:“我知道。”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们。
他手指勾了勾卢皎月的掌心,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我想要阿嫦陪着我。”
卢皎月:“……”
她最后还是低着声应了一句,“好。”
其实也并没有说什么,周行训再怎么强撑,也没什么力气了。
这人只是静静地靠在她的肩头。
周行训之前就喜欢往她肩膀上趴,卢皎月总是嫌弃重,但是这一次好像过于轻了,轻得好像随时会消失。
许久,耳边传来一声明显虚弱了许多的低唤,“阿嫦?”
卢皎月:“嗯?”
他轻声,“抱一抱我吧。”
话还没落下呢,他就被拥到了一个微带颤抖的怀抱里。
周行训愣神了良久,忍不住费力地往上扬了扬嘴角,露出点些微的弧度。
——最后的最后,月亮终于肯为他稍落了一点。
好像已经足够了。
并没有后悔过。
只是有点不甘心。
“如果……”
如果能早一点相遇的话,倘若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假使他更快意识到不同……
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好像现在这样也很不错。
阿嫦不需要太难过,只要为他伤心一点,然后就可以接着过自己的日子。只很偶尔地想起他来,最好想到的都是高兴的事。
思绪至此,那点些微的不甘也变作了低笑的轻叹,“……很好啦。”
已经很好啦。
…………
“周……正、节?”

第60章 帝后(完)
那道低声的呼唤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宫殿里一下子寂静下去,静得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
宫人们早都被赶了出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轻易请入。
这安静的死寂维持了太久, 久到一向不戳就不会主动出声的系统都担心了一下宿主的精神状态:宿主的情绪波动有点剧烈, 说实话,它有点担心宿主封闭意识、对外部动静不予理会。
系统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
它搜索自己的数据库, 找到一个通常能得到回应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卢皎月沉默了一会儿。
少顷, 她确实回应了,但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系统:[他爱你。]
这是稍微搜寻数据库对照就能得出的结论,系统培训经常会拿出类似的案例。这些年间,系统也自己私底下做了分析, 对照过往数据和案例, 得出一个很悲观的结论:宿主很大概率会为了另一半留在小世界中。
但出色的宿主不好找、第一次任务就能稳住一个反复崩溃小世界的宿主更难得, 系统没法强制宿主选择,因此这些年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宿主那天突然想起来、提出解绑。
卢皎月却顿了一下, 道:[关于这个,我以为你们会更清楚。]
系统:[什么?]
人工智能并不擅长推演人类感情, 要不然也不至于四处绑定宿主。它这会儿有点摸不准宿主的状态, 不知道该用哪一套疏解情绪的方案。
卢皎月:[所谓爱情,不过是激素带来的一场盛大欺骗。]
系统:[……]
从系统的角度看,确实如此。
她很认真地陈述:[苯基乙胺让人兴奋,去甲肾上腺素带来心跳, 多巴胺传递了亢奋和欢愉[1],于是人类在这些激素的作用下, 产生了快乐、满足、安定等一系列正面的情绪,自信心也空前膨胀,会许下一些类似于海誓山盟的诺言……这并不是谎言,起码对于当事人来说,ta是真切地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并愿意为此做出保证。]
[但是这并没有用处。人体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一切非正常的生理状态都会结束。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超额分泌的激素终究会回落正常水平。这就是故事的终结、爱情魔法的消失。到了那个时候,激素控制下的一切行为、才会被当事人审慎又理智的重新考虑。]
她一直在等,等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我永远相信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赤诚热烈发自本心,可却也无比确定他做不到。
[那并非有意的欺骗,而是一种……无可违逆的人类本能。]
系统有点麻。
它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类型的宿主。
隐约觉得自己和宿主的角色有点颠倒,但是检测到宿主在情绪低潮期,它还是努力安慰,[但他确实为你遣散了后宫,再未纳任何新人。]
卢皎月这次沉默了更久一点。
等到再出声,却是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这根本……毫无意义。”
她声音放得很低又很慢,不知像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空旷的宫殿里,只有低低的女声回荡。
“婚姻和爱情是没有任何必然联系的。”
“原始的母系社会中,并不存在婚姻的概念。当私有制产生,婚姻才作为一种经济契约诞生于世,而在农耕文明之下,体力占据了生产的绝大部分因素,于是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男性占据主导的一夫多妻制的父权社会。当生产力发展,机器取代了重体力的劳动,女性的体力劣势被抹平,这才有了一夫一妻。”
“生产力的发展、所处时代的背景,个人的过往经历和思想追求,社会道德的规训……婚姻的忠贞和许多因素有关。”
“唯独、和注定短暂的爱情毫无关联。”
系统:[宿主……]
它不知道怎么劝了,好像这次的宿主有点过度冷静了。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许久才再有声音响起。
“他好奇怪。”
“他太奇怪了!”
——周行训这个人、简直太奇怪了!
她说着指责的话语,却不自觉地收紧着环抱的手臂。一点细细的哽咽声夹杂在这控诉之中,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
怀中的躯体渐渐失温。
卢皎月觉得冷。
太冷了,冷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突然开口:[我想去下个世界。]
系统意外:[但宿主之前说……]要留到这具身体的亡故。
卢皎月强行打断了系统的话:[我要去下个世界。]
因为很少用这种强硬的语气说话,她顿了一下,到底略有些僵硬地补充:[可以吗?]
系统:[可以。]
又问:[现在脱离吗?]
明明是自己提的要求,但被这么问后,卢皎月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系统善解人意:[宿主想离开的时候,通知我。]
只要没解绑,脱离时间对它没有影响。
卢皎月答应了一声。
这一坐就坐到月上中天。
长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僵硬到麻木,也或许是冷得发木。被屏退了所有人的宫殿没有人来添炭盆,殿内的温度早就随着夜晚的来临降下来。在这种又僵又冷的环境中,似乎连精神也麻木了。
卢皎月:[……走吧。]
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公卿百官都在宣政殿等候。
太子早遣人去问过,回来的人却只是摇头,“回殿下,殿门紧闭,里面没什么动静,也没点灯。”
周玟愣了下,心中有所明悟。
他转向诸臣,半施了个礼,“劳诸公陪我候着了,待到天明、我去……看看。”也劝一劝。
众臣忙道“不敢”。
这会儿不合适闹出太大动静,但殿中也有不少到岁数的老臣,不知道遭不遭得住这冷夜。周玟到底吩咐下去,一人给一个手炉,再送点吃食过来。
有不少朝中地位尊崇的,是太子亲自送过去,比如杜广融,再比如少府监。
前者是学馆祭酒、天下寒门之师、德高望重;而后者,是太子的亲娘。
姜婍知道这场合不太合适,但到底叫了声“玟儿”,拉住了太子的手,低声嘱托,“帝后伉俪,殿下那里、你劝着点。”
周玟颔首:“儿知晓。”
晨光熹微,周玟叩响了后殿寝宫的门,但里面半晌都无回应。
周玟并不意外,道了句“儿臣失礼”,就推门进去了。
转了个拐角,饶是有心理准备,看见床榻旁相拥的二人,还是愣了下。
但他也很快回神,上前几步、俯身叩首,“母后节哀。”
榻侧的人并没有给他回应。
周玟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再拜了一遍,“若是父皇尚在,也不愿看母后哀恸至此,还请母后恕儿臣冒犯。”
他说着,起身上前,想要将人拉开,甚至都做好了强行制住人的准备。
但是碰到后,却是猛地抬手。
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原地僵立良久,他才微颤着声唤了一句,“母后?”
抬起的手再度落下,一点点触上榻上人的脉搏。
一片死寂。
…………
己巳,帝后同崩。
合棺而葬。

这是一间稍显凌乱的房间。
复习资料胡乱堆在屋子的角落, 书籍笔记掉得七零八落地还没来及收拾,很明显房间的主人正处在“终于考完了”的放纵期。
房间外的阳光通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床上的人不太舒服地拧了拧眉。
她翻了个身蠕动了两下, 避开了那道正照在眼睛上的阳光, 紧锁着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
只是这点舒适终究没能维持多久,没多一会儿, 刺耳的铃声响起。
戴绵绵几乎立刻露出了痛苦表情,非常熟练地捞过枕头捂住了头, 但耳边的铃声依旧锲而不舍。
缓缓清醒过来的意识一点点唤起了认知,戴绵绵突然想起:我不是考完了吗?是昨天闹钟忘了关?
枕头底下传来一点闷着声的哀叹,一只手挣扎着从里面伸出来,四处摸索了半天终于捞到了那个硬壳的方形物体。
滑动,关掉。
手机屏幕上却并非戴绵绵猜测的闹钟界面, 而是备注“杯子U”的来电显示。
戴绵绵的手指滑动接听之后, 误触了扬声器。
霎时间, 一阵高分贝的女声从听筒的另一边传来,“啊啊啊啊!!”
戴绵绵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也顾不得磕得生疼的膝盖, 手忙脚乱地去捞手机。抽出被子的动作带得手机机身连打了个好几个滚、直直坠向地板,戴绵绵险之又险地伸手半空中捞住。
她也顾不得后怕这个, 捞起手机后就急着声问, “怎么了?杯子你说!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脑子里已经闪过一系列“绑架”“抢劫”“当街掳人”等等社会新闻,拉开抽屉就翻找着备用机准备报警。
对面声音痛苦:“眼睛!我的眼睛!!”
戴绵绵:“眼睛怎么了?!”
不是报警!是急救电话!!
翻出的备用机开机键没反应,戴绵绵又一阵霹雳哐啷地找充电线。看着插上电后的红色警告, 她急得原地跺脚。
“跪求一双没看过《凤来仪》的眼睛。”
戴绵绵:“……啊?”
五分钟之后,戴绵绵穿上拖鞋, 换上了一套能穿出门的短袖短裤半家居服,双眼无神地站在镜子面前,一边刷着牙,一边听着一旁开着免提的手机里愤愤出声,“……是,小剧组预算有限,服道化都不可能做得太好,但也不能全都是某宝99包邮啊!”
戴绵绵从满嘴的泡沫里含糊地应了两声。
隋杯显然也并不在意戴绵绵的回答,只是想找个人吐槽,“服装道具我就不说什么,就算主演都不配一套专用的戏服,就算是宫女身上都是蚊帐布,就算是女主穿着凉鞋……这些!我都、可、以、理、解!!穿越剧嘛,女主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那是个性!”
可以说得非常咬牙切齿了。
“嗯嗯。”
戴绵绵接着刷牙。
“但是!它的剧情能不能动动脑子啊!!!”
突然高了八个调的音阶让戴绵绵一口泡沫呛到了嗓子眼里,扒着盥洗台呛咳了半天,对面总算停下了那怨气森森的吐槽,焦急道:“绵绵怎么了?你没事吧?”
戴绵绵缓了口气,“没事,就呛了一下。你接着说。”
隋杯:“哦哦,我刚才说到哪了?”
哗啦啦的接水声,戴绵绵把漱了一半的水吐出去,提醒,“剧情不动脑子。”
“哦对。”隋杯飞快接了下去,“绵绵你知道它怎么设计的吗?!它让女主穿着抹胸在武帝面前跳了一段女团辣舞,武帝一见钟情、再看倾心,为她遣散后宫,再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戴绵绵抹洗面奶的动作顿了顿。
她觉得这可能不是武帝。
不过毕竟是穿越剧嘛,离谱点也可以理解。
戴绵绵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剧情,接着问:“然后呢?”
隋杯:“文皇后,我的文皇后就那么被蝴蝶了!临出宫前哀哀切切地看了武帝一眼……我觉得文皇后走是好事,就这个武帝看女主跳舞那会儿、仿佛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眼神,救命!文皇后可快走吧。”
戴绵绵:“……”
有点理解。
隋杯语气倒是缓和了一点,“这个文皇后的选角算是这个剧唯一一个亮点了,据说是因为演员欠了人情,所以才不得不来客串一把。因为有自己的造型师,在这一堆歪瓜裂枣和奇装异服里面,好看得简直不是一个维度的。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她痛心疾首,“哪怕让文皇后跳这支舞呢?”
甚至这‘一见钟情’还有点可信度。
戴绵绵提醒:“文皇后不会跳舞。”
隋杯:“嗯嗯,我知道。”
早年武帝后宫,十个里面四个会弹曲、五个会跳舞、剩下的一个乐舞双绝。至于文皇后?那是武帝剑舞给她看。
隋杯吐槽了整整一个小时。
一直等戴绵绵洗漱完,做了早(午)饭,甚至饭都吃了一半,隋杯才终于意犹未尽地结束了通话,最后留下一句,“等我把这剧看完,不然我睡不着。”
戴绵绵:“……?”
那么问题来了,这剧这么离谱,隋杯为什么非得看完呢?
(隋杯:我倒要看看它有多离谱!)
戴绵绵不理解,但表示了尊重祝福,“你早点休息。”
通话结束,但饭还没吃完。
戴绵绵顺手把手机架在了一边,打开某小破站,随手点了个首页高播放量的视频进去。
一个干净俊朗有点儿小帅的UP主出现在屏幕上,浑厚低沉的男低音跟着传出,“大家好,我是什么都讲就是不讲正事的历史区八卦UP主,八卦历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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