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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岁既晏兮)


但是孟酌没想到,她都打算捞人了, 还遇到了困难。
濒毁的小世界和稳定运转的小世界捞人的难度是不一样的,本来这是个重启世界了, 稳定性堪忧,但也不知道对方在里面做了什么,这小世界现在稳固得简直像是乌龟壳一样,看起来再进一步就能独立运转了。
孟酌一边欣慰于不愧是她看中的得力干将,顶着“小世界的排斥”这种等级的debuff都能完成任务, 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嘤嘤嘤地咬手帕、也不知她未来的肱骨下属在里头受了多少苦。
当然, 这样充沛的内心感情是不会体现在外的, 她表面看起来依旧是高贵冷艳的G区一姐。
这会儿得知这样的坏消息,她看起来依旧从容镇定,神情淡淡地对着技术员点了点头, 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平静道:“再接着试试。”
一次不行就两次。
执行员和小世界的磁场并不同调,再经过外部干扰之后, 小世界很容易就把人排斥出去。
卢皎月还不知道, 小世界外面还有人正为她殚精竭虑,她这会儿甚至没有空闲去关心自己突然变差的运气。
因为梁涣在问完那句“阿姊急着出宫,是因为它吗?”,就要伸手过去捞那本画册。
卢皎月眼皮一跳。
梁涣不知道那画册后半部分是什么, 她可是知道的。要是那些内容被看见了,照正常情况讲, 只是尴尬而已,但是以梁涣现在的心理状态,谁知道他能脑补出来什么东西?!
卢皎月简直脱口而出,“别碰它!”
梁涣的动作一僵,他缓缓地收回手,抬头看向卢皎月,眼眸中的暗色浮浮沉沉、带着很明显的隐忍神色。
良久,他才哑着声艰涩开口,“……好,我不碰。”
卢皎月:“……”
不,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明明是为了避免误会,为什么现在误会反而更大了的样子呢?!
她想着梁涣先前句句直指韩王的话语内容,不得不放缓了声音,试图跟对方解释清楚:“阿涣,你多想了。我先前确实不知道救我的是韩王,但就像你说的,我们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我和韩王虽有交集,但也只是泛泛,我想出宫和韩王没有关系……这画册,它就是一本解闷的画册而已。”
卢皎月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异常的真诚。
她直视着梁涣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诚恳传递过去。
大部分时候,梁涣都是很容易哄的,起码在卢皎月的面前是如此。两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儿,梁涣的表情一点点松缓下去。
就在卢皎月觉得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见梁涣轻声问:“既然只是解闷的画册,阿姊能给我看看吗?”
卢皎月:“……”
好致命的问题。
那片刻的神情僵硬已经足够梁涣确认了“事实”,刚刚才短暂松缓的神情又一点点紧绷起来,他轻轻抿着唇,低声,“阿姊以往、从来都不骗我的。”
如今却为了另一个人,同他说假话。
是那个人真的那么与众不同吗?还是那次相救真的那么要紧?
卢皎月:“……”她这次也没有骗!
有些事情,真是差了一点,就变得难以解释。
卢皎月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说明,那边的梁涣却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样,一点点松下了神情。
“无妨,只要是阿姊,便没有关系。”他的表情柔缓、声音也放得温和,“只要阿姊留下,韩王府和锦国公的事,就单单是争一个庄子的小事,和前朝余孽无关。”
这温柔的态度实在太有欺骗性,卢皎月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你在威胁我?!”
上次萃集殿的时候,卢皎月就有点感觉了。
但是当对方真的这么做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
梁涣敛下了眸子,错开的视线落到了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他低下头,轻轻地在上面落下一吻,同时从鼻腔中发出一点模糊的应声,“……嗯。”
就算声调再模糊不清,那也是一声肯定。
卢皎月木着表情,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还能说什么?!
她这会儿甚至心累得没心情在意脖颈上的那点渐渐变得湿漉漉的碰触了。她只是在反思,梁涣的成长过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逐步越界的动作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被抗拒地推开,梁涣却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他不明白,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了,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阿姊……”
低唤的轻语没有得到回应,心底仿佛被挖空了一块。隐隐的刺痛从四肢百骸泛起,他甚至找不到确切的伤口。
但是好疼。
比以往任何一次受伤还要疼。
梁涣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但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不单单是梁涣这边,卢皎月很快就发现,那天书架的问题不是全然的意外,她的运气确实变差了。
这和她刚到这个小世界时候的状况还不太一样。
那会儿是全天候十二个时辰的运气差,而现在是大部分情况下都运气很好,但是冷不丁的来一下子,也非常让人困扰……
就比如说端着的瓷杯无端端碎裂,这已经够奇怪的,但溅射出来的瓷片硬生生地擦着她过去、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这样极小概率的事情本身就很难发生,再回想一下之前那无故倒下的书架,简直让人背生冷汗。
这已经不是运不运气的问题,这分明是“死神来了”!!
并不知道外面有人为了她脱离小世界进行了怎样的努力,根据之前的经验,卢皎月很容易得出结论:是因为剧情崩了。
这很正常,梁涣都干出这种事了,不管怎么想,剧情都开启不了。从这个逻辑来讲,世界意识想解决掉她这个bug再正常不过。
很显然,这已经不单单是梁涣的感情问题,而是变成了生命危机!!
卢皎月觉得有点麻了。
她真切意识到,这情况她自己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去了鸿胪寺问了问桓羯现状:虽然现在还没有信,但是万一呢,快来个女主把梁涣的感情掰回到正路上吧!
卢皎月的询问当然没得到什么结果,但是却惊动了梁涣。后者当天晚上就来了芙蕖宫,开门见山问:“阿姊怎么突然关心起了桓羯?”
卢皎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梁涣的神情微变。
他刚开始坐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漫不经心、像是平常闲聊的姿态,但是这会儿目光却定定落在卢皎月的脖颈上,表情也沉下去。
他低着声:“怎么回事?”
卢皎月愣了一下,顺着对面的视线摸了摸脖子,碰到那个结痂的小伤口才想起来嫌弃的事。
不由解释,“一点意外。”
卢皎月还不及更仔细说明,就觉微凉的手指落在了颈上,指腹轻轻压在血痂上。
对方用的力道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压力,但是脖颈这样脆弱的地方被人碰触,总让人觉得不适,卢皎月有点别扭地想往后退,但是这动作却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僵在了原地。
“没有意外。”
梁涣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都有些异样了。
卢皎月微愣抬头,和那双仿佛氤氲着薄雾的碧眸对了个正着。
梁涣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如此,“我知道阿姊不想牵扯到旁人,但是我会牵连。倘若阿姊出了事,不管是芙蕖宫、韩王府、宫中各司、乃至前朝……只要和这事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轻轻弯了下眼,缓着声又重复了一遍,“在我这里,没有‘意外’。”
卢皎月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那双褪去了伪装的碧眸中,是彻骨的冰凉。
空荡的、空洞的,什么也没有。
穿书局。
红色警报亮满屏幕,技术员收回了虚拟触屏上的手,叹气:“孟姐,不能继续了。”
孟酌皱了皱眉:“不用顾忌能量耗损,这部分我来承担。”
“不是能量的问题。”技术员推了推镜片上还闪烁着数据蓝光的眼镜,语气平板解释,“我尝试了balabala……但是#@%……&*@#……”
技术员说了相当长的一段话,孟酌听后沉默了三秒。
她冷静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空桌子上,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后,合金桌面上出现了像纸张一样的褶皱,孟酌再次抬头,语气平和地开口,“说人话。”
技术员:“……”
他干咽了一口,大脑在一堆专业术语中飞速检索,最后选择了最通俗易懂的解释方法,“我感觉我不是在捞执行员,而是在和小世界抢天命之子。”
孟酌:……?

卢皎月并不知道小世界外面关于她的讨论, 事实上,她这会儿有点晃神。
在这个冰冷的对视中,她骤然意识到,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梁涣还是那个梁涣, 是剧情里的那个让小世界一次又一次重启的暴君,而在她面前的那个“阿涣”才是虚假伪装的影子。
这种一厢情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但是卢皎月却突然有点恍惚。
她忍不住在脑海中轻声低喃,[那个时候, 知改……是这种心情吗?]
这种解析人类复杂情绪的问题实在是为难一个人工智能,不过卢皎月并没有那个意思。在稍许的停顿之后,她自己就给出了答案,[不,他应该更难过。]
毕竟, 顾易是真心实意地将她当做携手一生的妻子的。
这样的回忆实在让人心情低落, 卢皎月忍不住一点点垂下眼。
低垂的眼睫遮挡了瞳眸, 也切断了和对面人的对视。
梁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指腹下的痂痕莫名灼烫,那种灼烧的疼痛一直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心底。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能缓缓收回了手, 抿着唇开口:“阿姊想借桓羯脱身,恐怕不行。”
卢皎月微怔抬头, 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突然转换的话题。
梁涣倒是接着, “我遣使从南山西行,绕过桓羯,前往零霜,与之建立邦交。零霜本就被桓羯驱赶于西处蛮荒之地, 日夜想恢复国土,既为友邦, 我大成当不吝于相助。”
卢皎月:??!
梁涣倒是很平静,“远交近攻。阿姊教过我的。”
卢皎月:不是教你干这个的啊?!
她甚至都没心情再哀悼自己刚才的情绪了,梁涣要是真这么干了,他和女主之间绝对没可能了!隔着国仇,这两个人别说谈恋爱了,就算女主真的嫁过来,会不会在枕头底下藏把刀都是两说。
脑子里的官司一茬一茬地往外冒,卢皎月却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往零霜派遣使者?”
这时候的出使他国可不是未来的旅游,来回的路程都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照梁涣的语气,他是已经和零霜建立了联系,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一拍脑门就能想出来。
果然,梁涣答:“三年前。”
卢皎月:那岂不是他刚登基?!
卢皎月虽然有所猜测,但是没想到结果居然比她预料的更离谱。
而且整个过程中,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梁涣到底瞒了她多少东西?!
梁涣轻笑了一下,“桓羯王子在宫宴上那般冒犯阿姊,我岂会什么都不做?”
卢皎月艰难开口:“我觉得那算不上冒犯。”
他就是说对方在宴会上故意挑拨皇子之争,都比这个有可信度。
梁涣对此不置可否。
但他一向不怎么反驳卢皎月的话,因此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就另起了话题。
“阿姊不是喜欢草原吗?”他这么说着,神情一点点温柔下去,“待到焉山以南尽收国土,我让他们在那里建行宫,到时候带阿姊过去游玩好不好?”
卢皎月:一点都不好!
卢皎月正这么想着,梁涣却凑近过来。
他的神情还维持着放在的温柔,眼神诚挚得甚至带着某种天真残忍的意味,“阿姊喜欢什么,我都能给阿姊拿过来,阿姊想要什么,我都愿意送给阿姊……阿姊留在宫里,陪着我好不好?”
卢皎月总算意识到,梁涣这会儿的状态不怎么正常。
距离这么接近,她嗅到了一点极淡的酒气。
她拧着眉偏了偏头,“你喝酒了?”
梁涣来之前大概换过衣服又沐浴过,就连对方刚才触碰她颈侧伤口的时候,卢皎月都没闻到什么不对,这会儿对方离得这么近,才隐约嗅到一点。
“喝了一点。”
梁涣这么回答着,凑近了的呼吸彼此交融,他拇指压着下颌,略微强硬地迫使着对方转过脸来,唇瓣印上、又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想仅仅止步于亲吻,就那么抱着人起身,带到了榻上。
帘帐层层落下,挡住了里面的光景。
…………
梁涣最后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他想自己是不是要再醉一点,那样一来就不必看清那冰凉又冷静的注视。
他轻轻拥着人,不只是在对卢皎月,还是在说服自己,“阿姊是我的皇后。”
这样的事是理所应当的。
卢皎月很冷淡地点了一下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她才没做什么无谓的呼救。帝王临幸皇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芙蕖宫内最为她心腹的紫绛进来也没办法说什么,没有任何人有立场阻止。
她看着梁涣,异常平静地开口,“你可以继续。”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它只是伤害和逼迫的一种形式而已——又残酷、又恶意。
梁涣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他终于知道,比痛恨和厌憎更可怕的是什么了。
是宛若陌路的冰凉。
梁涣一点点低下头,将脸埋进了那单薄瘦削的肩上,哑着声低问,“……为什么?”
他那么拼命、那么不择手段地想要抓住,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卢皎月愣了一下。
颈侧的湿痕一点点蔓延,抱着她的人正在发抖,那颤抖太过细微,似乎他自己都未察觉。
卢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戳了一下系统:[你们提供心理辅导吗?]
系统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应,并列出了一系列的可供选择方案,条目众多、划分详细,还提供前期指引帮宿主确定个人情况。
卢皎月:[……]
好是很好,这福利待遇称得上优秀了。但是问题在于,这些都是要脱离小世界后才能进行的。
系统解释:[肢体动作、语言语气、面部表情甚至瞳孔缩放,都可以对另一个人产生影响,算法可以推演复现,但无法做出更细微调整。和执行员一样,心理治疗是需要‘人’来承担的工作。]
卢皎月微微愣了一下。
“人”来承担的工作吗?
系统接着询问:[需要我为宿主提交申请吗?如果宿主无法确认自己的情况,我可进行简单情况陈述,局里会为宿主安排进行前期诊断的预咨询。]
卢皎月:[不,不用。]
有心理问题的是她吗?明显是梁涣!而且绝对问题很大!
卢皎月注视着怀中的人,迟疑地抬了抬手,但是在手落到对方背上之前,还是顿住了。
她确实可以抱一抱对方,但是肢体接触或许可以短暂的安抚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
卢皎月抬起的手悬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缓缓落在了对方的肩头。
她在把人推开。
察觉到那推离的力道,梁涣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但在那不容置疑的意图下,他终究还是一点点被拉开了距离。
他没有抬头,垂下的发丝让面容隐没在了阴影中。
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荒芜的死寂,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卢皎月看着这一幕。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缓着声开口,“我可以试试。”
对面的人一僵。
像是什么生锈了的机器,卡顿着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
梁涣张了张嘴,却没有能发出声音。
并不是没有话想说,只是他突然不确定,是对方刚才真的开口了,还是他过于期盼而产生的臆想。也或许是她确实说了类似的话,却并非他想的那个意思。
卢皎月当然看到了梁涣那称得上惶惑的神情。
心下又软了些许,她略微放缓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可以试试。但是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不该像现在这样子……”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声音急促地打断,“我改!”
卢皎月:“……”
梁涣像是怕说得慢一点对面反悔一样,飞快地接上,“阿姊有哪里不喜欢,我都可以改。”
卢皎月:“……好。”
但梁涣脸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见对方接着,“我宫里有你的人吧?你把他们都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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