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守方恰巧抱着两个檀木盒子过来,薛珩便拦了守方,兴致勃勃地想要看看两位姐夫送了什么。
萧北冥备的是一份文房四宝,一整套梅兰竹菊,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且东西都由工匠打造,刻着薛珩的表字。
薛珩瞧过后便爱不释手,眼中泛光,忙叫守方收起来放好,生怕自己碰坏了。
宜兰送的是一张金弓,恰巧适合这个年龄的男子练习骑射,薛珩自小体弱,但偏爱骑射,只是家中都担忧他的身子,因此不许他骑马。
薛珩拿到那张弓,便忍不住上了弦,瞄准了不远处的鸟儿,半晌却又放下了,转而射向一旁果树上的果子。
尽管没有射中,他却仍旧笑着摸了摸脑袋,朝宜兰道谢。
宜兰见他模样滑稽,轻声笑道:“射箭这事,阿姐不懂。但是你若向两位姐夫请教,或许能得进益。”
薛珩眼睛亮了亮,“若是有机会,我定向姐夫们请教。若不是生来体弱,我一直想如燕王殿下那般,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宜兰听了这话,想起那日在宫中燕王与靖王比射箭的场景,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
燕王殿下箭术过人,只是可惜……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知知身上,见她唇角含笑,并无落寞之色,才悄声问道:“知知,我听闻宫中数次派御医前往,燕王殿下的伤,现下如何了?”
宜锦与阿姐对视,低声道:“宫中之人,鲜有可信之辈。他的伤,只能慢慢将养着。”
宜兰便已经明白话中的意思,园子里人多眼杂,不是谈事情的地方,宜兰也没有再开口询问。
恰在此时,薛大前来通报,清平伯家谢公子前来拜访。宜锦出嫁后,谢清则仍旧半个月前来替薛珩诊断一次,没了柳氏做手脚,守方又照顾周到,薛珩的身子已经叫渐渐康泰,甚至乍看之下,与同龄的少年也没什么区别。
薛珩待谢清则便如同待自己的亲兄长,即便他知道谢大哥是因为宜锦阿姐的缘故才对他多番照拂,可他心中仍旧怀有感激敬佩之意,他忙亲自到前厅去迎。
宜锦宜兰也跟着回了前厅,她们到时,男客们围成一团,正在瞧斗棋。
紫檀方桌上坐主位的两人,一个是萧北冥,另一个是谢清则。
薛振源、薛珩薛瑀同陆寒宵站在外围,正瞧着两个高手对决。
宜兰顿时也来了兴致,附在宜锦耳边说道:“我还从未见识过燕王殿下的棋艺,知知,你觉得他俩谁能赢?”
这是宜锦自出嫁后第一次见谢清则,他仍旧穿着一身素衣,同在外行医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人比从前更清瘦了几分。
宜锦看着桌上焦灼的棋局,摇了摇头,她于下棋一事上一窍不通,上一世所有的经验,也不过是想萧阿鲲在皇极殿时教她下的那几局棋,但她却笑了笑,回道:“我猜我夫君能赢。”
她没有称呼殿下,也没有称呼王爷,反而用了夫妻之间最平常的称呼。
女眷这边细微的谈话声对于萧北冥来说简直清晰入耳,习武之人,耳力总比平常人好一些,萧北冥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他看到对方执子的手僵了一瞬,便明白对方也也听见了知知那句话。
不知为何,他竟有几分卑劣的欣喜。
当下也没有再留情,几个回合不到,他便拱手,淡淡道:“承让。”
谢清则却知道他根本没让,对面这个男人的棋艺确实胜出一筹,说出这番客气的话,是看在知知的面子上。
他微微顿了顿首,“燕王殿下棋艺高超,谢某自愧不如。”
话罢,他便离席,笑道:“陆大人的棋艺应当在我之上,不妨来一局。”
陆寒宵瞧着手痒痒,但往日里他可不敢和燕王殿下下棋,今日两人都是以女婿的身份拜访岳丈,倒让他大着胆子应了一回战。
谢清则自席上退下,目光落在宜锦身上,见她面色红润,比在侯府时精神许多,想来在燕王没有苛待她。
放心的同时,心底却又有一种难言的苦涩。
他行至她身侧,还未等他开口,宜锦却先开口道:“兄长,还请借一步说话。”
谢清则自然应下,出门时,他回首瞧了燕王一眼,两个男人的眼神对视,又电光火石般避开。
邬喜来跟在宜锦身后出了前厅,手上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宜锦先开口道:“我听阿珩说,这些日子兄长一直替他看诊,实在是让兄长费心了。我和阿珩没有亲兄长,可是在我们心中,你也同亲兄长别无二致,这次回门,我和夫君特意备了礼,你瞧瞧可喜欢?”
话罢,邬喜来便将紫檀木盒子呈了上去。
谢清则接过,却觉得这盒子沉甸甸的,他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整套银针,做工精湛,若没有个把月的功夫,做不成这样一套品相完美的银针。
可以说明,这份礼,几乎是燕王与知知成婚之前便早早备下了。
薛家每个人,长信侯,薛珩,薛瑀,宜兰,包括连襟陆大人,每个人的礼,燕王都没有落下。
谢清则惊心于这个男人缜密的心思,面上却不改颜色,笑道:“多谢王爷与王妃。”
宜锦听到他的称呼,笑道:“兄长见外了,你喜欢就好。”
谢清则握紧手中的紫檀盒子,明知自己是多此一举,却仍旧问了一句,“殿下他……待你好吗?”
邬喜来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却鼻眼观心,没有说话。
宜锦点头,带着些雾气的眼睛明亮清澈,满是笑意,“兄长放心,他待我很好。”
谢清则默默道:“那就好。”他唇畔泛起微微的苦涩。
宜锦道:“距兄长回燕京,也已半月有余,兄长何时回北境?”
谢清则来不及收起心底那抹苦涩,便回道:“祖母近来身子不适,我想陪她一段时日,暂时还未定下回北境的时辰。”
宜锦听着这话,也不由有些担心,“程老夫人身子骨一向健朗,上次我见她,她老人家还神采奕奕,怪我这些时日疏忽了,只叫芰荷送了礼去,却没去看看她老人家。”
谢清则却微微笑了笑,柔声道:“祖母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是常事,她喜爱你,哪怕只是礼物,也比见我这个糟心的孙辈强多了。你不必挂心。”
说着,他便问道:“燕王殿下伤如何了?”
宜锦道:“他是个打碎牙齿活血吞的人,从来不肯叫疼,只有慢慢将养着,宫中派来的不顶用,也不敢乱瞧。我正想问,若是兄长得空,改日可否替他看诊?”
谢清则自然答允,“便是看在这套银针的份上,我也没有推脱的道理。只是怕他不肯看。”
宜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句谢过兄长。
前厅内,陆寒宵瞧着对面脸色越来越冷,棋风越来越诡异的燕王殿下,他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心里叫苦不迭,输了三局,直到宜锦的身影再度出现,对面男人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让了他一个平局,让他在宜兰面前不那么颜面尽失。
他忙抽身脱离了棋局,恰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一大伙子人用膳,长信侯府上下忙作一团,等到用完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日暮到黄昏时,两拨人马才各自告辞回府,纵然宜锦舍不得宜兰和薛珩,也只能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但马车晃晃荡荡,却没有朝着回府的方向,宜锦纳闷,问道:“这是朝云来观去的方向,殿下是要去拜访道长吗?”
萧北冥不太满意她的称呼,他更愿意她在岳父面前叫他的那声夫君,但他没有开口,等到了山脚下,他才道:“大婚那日,没有陪你拜过高堂,是一憾事,今日便当着岳母的面,再拜一次。”
宜锦惊得说不出话,却在到达供奉母亲长明灯的云来观偏殿时红了眼眶。
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从来不是薛振源,而是母亲乔氏,新婚那日,薛振源不肯迎母亲的牌位回府,拜高堂时,也只拜了他一人。
这件事她放在心底,连芰荷都没说过,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明白她的心思。
这里没有亲朋满座,没有热闹喧嚣,也没有宫中司仪见礼,可是她却觉得心里像是升起了一团暖融融的火焰,就好像这十几年来,娘亲一直在她身旁。
最后一声夫妻对拜之后,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萧北冥看似沉稳,这时却也有了几分慌乱,他替她擦去眼泪,等到两人心情平复,才踏上下山的路程。
到了半山腰时,燕京万户灯火已经燃起,黑暗与灯火相互映衬,勾勒出一幅壮观的宏图。
两人坐在归途的马车上,路过集英巷的路口时,萧北冥目光沉沉,他低声问道:“知知,就是在这个街口,那日烟雨朦胧,你提裙向我奔来,像是看到了故人。你那日,已知道我的身份,是特意来寻我的,对吗?”
他并不是大意之人,在这之前的那些年,他曾经查遍了燕京闺秀的名录,也没找到那个在山洞中割血救他的小姑娘。
可就在七年后的某一天,她忽然就出现在他眼前。她了解他的喜好,知道他身边的人,甚至能出言提醒他提防宫中派来的御医。
他不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但他却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人。
这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不理智,不严谨的决定。
宜锦看着他那双深邃如潭的凤眸,心跳得极快,她在他深沉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等到下一刻,就在她以为眼前之人要质问她时,男人却忽然将她揽入怀中,他们四目相对,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他垂首,修长的指尖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抚了抚,最终在她耳畔轻声道:“知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选择了我,从今往后,都不能弃了我。”
他长睫微颤,投下一片阴影,“你要对我负责。”
第62章 哄人
暮春的月光如纱轻盈, 撒在夜风轻拂的林间,投下婆娑摇晃的树影。马车穿过金陵河那一排排柳树,便进了集英巷, 庄严肃穆的王府门前点了夜灯,门房仍候着,远远见王府的马车归来,忙开了门前迎。
宜锦由芰荷扶着下了马车, 夜色掩住了她红润的面颊和失了唇脂的唇,始作俑者下了车, 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格外淡定地朝她望去。
宜锦却没有他那般厚脸皮,做贼心虚似的低下了头,生怕底下人看出异常。
芰荷适时出声化解了尴尬,“王爷,王妃, 后厨备了些膳食, 可要用些?”
宜锦哪里有什么心思用膳, 她只想快些回荣昆堂整理妆容衣衫, 她道:“不必了。”
萧北冥看向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也道了声不必,两人一前一后匆匆回了荣昆堂,留下身后众人一头雾水。
芰荷虽不解,想着姑娘不用, 后厨的膳食也不能浪费了, 于是便对着宋骁等人道:“几位大人今日随行甚是辛苦, 后厨备了酒菜,还请几位自便。”
宋骁看着眼前这个容貌静美的姑娘, 她距他仅一步之遥,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淡雅的眉眼轮廓,不知为何,他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而去,等她快要消失在转角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大步迈去,出声道:“芰荷姑娘请留步。”
芰荷听见有人唤她,下意识回了头,瞧见来人的模样,问道:“宋大人找奴婢是有什么事吗?”
宋骁定了定神,低声道:“多谢姑娘这些时日对我母亲的关照。”
芰荷心中疑惑,仔细瞧了宋骁的眉眼,才略带吃惊道:“原来,蔡嬷嬷是宋大人的母亲?”
她这才明白为何后院的女使们都不怎么搭理蔡嬷嬷,却又不敢苛待蔡嬷嬷。
她从后厨两个小女使口中得知,燕王殿下这次在北境遭了埋伏伤了腿,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战马被人做了手脚,而那个做手脚的人,正是殿下的乳母蔡嬷嬷。
蔡嬷嬷为了走失多年的亲生儿子,听信宫中那人的吩咐对战马做了手脚,事后燕王虽未惩治她,她却自己废了一只眼,也不肯与那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子见面。
她心中虽然也不耻蔡嬷嬷所为,可亲眼见到那瞎眼老妇孤苦伶仃一人,又想到老人做错了事,可也是出自一片慈母心肠,难免对这妇人多了几分同情,平常后厨多做了膳食,也多送一份过去。
但那于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担不上宋大人这声谢。
宋骁颔首,声音带了几分沉重,“她是我的母亲,为了寻我做了错事。燕王殿下没有怪罪,还让我练习武艺,随身侍奉。只是母亲不肯见我。多谢芰荷姑娘这些时日对她的照顾。”
芰荷从未被人如此答谢过,她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眉眼俊朗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也没有做什么,宋大人客气了。蔡嬷嬷身子不好,却又不肯好好用药,大人若是有空,也可时常探望,没有哪个母亲会真的不愿见自己的孩子。”
宋骁听她说这番话,喃喃问道:“真的吗?”
芰荷肯定地点点头,她微笑道:“嬷嬷定然也想见到大人,只是过不了心里的坎,每次嬷嬷闲时,都会朝演武场的方向愣上许久。”
宋骁心中一紧,半晌,他回道:“多谢芰荷姑娘告诉我这些。”
话罢,他低下头,自腰间取出一支瞧着有几分陈旧的朱钗,“我没有什么可答谢姑娘的,唯有这支朱钗,是幼时我自己做来防身的,按动这个机关朱钗便可化作一支小刀。今日赠与姑娘,可作防身之器。”
芰荷见那朱钗有了年头,又是眼前人随身携带,便知道此物于他而言意义恐怕非凡,她不敢收,钗的主人却已将那东西塞进她手中,等她抬起头时,那人只剩一个背影。
芰荷看向掌心的朱钗,只觉得沉甸甸的,同时心底又不禁疑惑,在被殿下带回王府之前,宋大人幼时到底在何处谋生,小小少年,又是在哪里才需要自制一把朱钗用来防身?
她摇了摇头,将心底的疑问压下,收好那支钗子,打算等下次碰面还给他。
芰荷回了神,忙往荣昆堂赶去,往日姑娘梳洗沐浴都需要她来服侍,今日在这耽搁了许久,不要误事才好。
宜锦一路到了后院,夜色掩映下,路过的内侍向她行礼,只觉得王妃有些行色匆匆。
入了内室,她便落坐在妆镜前,铜镜中的女子气息不均,面色绯红,唇瓣上的唇脂早已被人吞吃入腹,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宜锦忙用帕子擦了擦唇,将上头的唇脂彻底擦净。
但她想起马车内那个绵长而又激烈的吻,却依然有些失神,以她的经验来看,萧阿鲲定然有哪里不对劲,但在马车上他虽然举止野蛮了些,多余的话却一句没说。
她想不出缘由,便叫了热水沐浴,芰荷忙吩咐后厨烧水。
萧北冥跟着入了内院,但到了廊下却停下,看向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的邬喜来。
只一个眼神,邬喜来便明白了主子的心思,他谨慎地斟酌用词,小声道:“殿下,今日王妃同谢家公子就说了几句话,送的礼也是您亲自备的,并无失礼之处。”
话罢,他不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丝羞愧,忍不住低下了头。
萧北冥神情冷淡,他的指节无节律地敲在扶手上,声音也十分平静,“说了哪几句话?”
邬喜来凭着回忆一一说了。
萧北冥的脸色渐渐有了细微的变化,姓谢的既然问出那句话,便是仍旧对知知存了心思。
萧北冥不知怎得开始有些烦躁。
他忍不住想,若是今日换成谢家公子,知知是不是就会主动提出一起回门。
平心而论,谢清则出自清平伯府,仪表堂堂,为人温润体贴,而他萧北冥除了皇家的身份,现下似乎没有一样能赢得过谢清则。
他不明白那日杨柳拂堤,微风细雨之时,知知为何那样坚定地奔向他。
他甚至不敢去想,为何知知肯选他。
甚至在某些时刻,他能感觉到,知知在透过他看着别人,就仿佛她所看的那个人,与他长着一样的面庞,经历过许多刻骨铭心的往事,而那些往事,他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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