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许如容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正待解释,耳边却传来那两个巡街使越发走近说话的声音,顿时又急又怕,顾不得解释太多,只急急说了几个字,“有人害我,求你帮我,”然后一头扎进了北定侯的怀里,掩住了面容。
那两个巡街使此时也走到这条街口,北定侯抬眼望过去的同时,一条胳膊也虚虚地揽住了许如容的腰身。
两个巡街使里的一个,显然是认识北定侯,朝他拱手作揖,眼里却满是打探之意。
京城里都知道,北定侯原配亡故后,便一直未再娶亲,连妾室都无。他们班房的人还猜测议论过,这位莫不是有龙阳之好,不然怎么大好一侯爷年过二十了还未再续娶。
如今,却见这位黑脸侯爷搂着一位穿着普通一般的女子在外面,显然是相好私会。这巡街使就猜着,有可能这位侯爷喜欢的姑娘身份太低了,配不上侯夫人身份地位。
就在这个巡街使想七想八胡猜一通时,旁边那个巡街使虽然不知这是哪位侯爷,但只听名头就知道不是他们招惹的起。在他怀里姑娘身上滑了一眼,未免节外生枝耽搁事,悄悄捣了同僚一下。
认识北定侯的官差忙道:“既然侯爷在忙,那我等便告辞了。”
北定侯点了点头,那两个官差便走开了,不认识北定侯的小声道:“这边找过了,没有人,你说一个侯府闺秀姑娘,能跑这么远?这不是瞎转悠吗?”
另一个说:“你管那么多,反正咱们也是随手的事,挣个快外,多点银两喝酒吃肉,这不是好事。不过,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往后巡街这活可就不好干了。”
“谁说不是,走走,去那边看看……”
说着两人便走远了,许如容自然听不到这两人说话,但北定侯却听清了前面几句话,那这两人要找的莫非就是许七姑娘?
然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将许如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属于女孩儿的娇软仿佛隔着衣襟传了过来,脸膛顿时黑红起来,忙松开手去,往后退一步。
他轻轻推开些许如容,“许七姑娘,他们走了。”
许如容也觉着那两人该离开了,从北定侯怀里退出来后,露出一张粉霞遍布的面庞。
第一次与外男如此近的接触,她即便紧张不安,也难掩羞怯,“多谢侯爷,只是,”她微微抬头看向高大的男子,“能不能请侯爷送我回家?”
她目露请求恳切。
北定侯却是一呆,嘴角想要上扬又紧紧压下,假意清了下喉咙,正色道:“既然遇到了,自然该送七姑娘回府才好。”
“多谢侯爷,侯爷大恩,没齿难忘,”许如容大喜,忙不迭道谢,又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
北定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七姑娘不必客气,”在许如容看不到的高度,他眼里带了些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眼前的小姑娘许是方才抱着自己时,脸颊在自己身上蹭到了,画好的妆容都蹭花了,如今像极了小花猫。
他并未低头察看自己衣裳是否被蹭脏,只妥帖地道:“只是,我是骑马出来,不好直接带人。这样,我让这酒肆掌柜的安排一辆马车来,七姑娘坐马车,我驾车。”
这酒肆是他母亲嫁妆陪嫁,如今自然在他名下,他从这边经过进去查看了下铺子,因出来时也没带随从小厮的习惯,便想着只能自己驾车了。
许如容有些犹豫,觉着太让他屈尊,“让侯爷赶车,是不是不太好,不若麻烦这边的掌柜的借个伙计赶车可好些?麻烦侯爷骑马跟随。”
许七姑娘虽处境危,却还能思虑能周全,可见心性坚韧,北定侯心中生出些佩服,“如此也好,七姑娘稍等,我去与掌柜的说一声。”
但许如容此时一点儿不想离开北定侯身边半步,紧随其后,“侯爷,我与您一起。”
虽没说害怕,但北定侯感觉出来了,也理解她的惶恐。
两人一起进了酒肆后门,北定侯叫掌柜的找来马车并一个伙计赶车,等许如容进了车厢,自己也翻身上马跟随在一侧。
这是酒肆里掌柜的平时出行坐的马车,自然不是什么大马车,外形也简朴,但对许如容来说,却是最好的遮挡,又有北定侯随行庇护,她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些,但未到家,依然绷着。
从这边到安阳侯府,马车行驶不慢,不过两刻钟,但许如容却觉着仿佛过了一年那么许久,直到北定侯低沉的嗓音响起,“许七姑娘,到安阳侯府了。”
她忙地拉开些车窗帘子,看向熟悉的侯府大门,眼泪差点落出来。
北定侯又道:“为周全些,七姑娘还是先别下马车,直接坐马车进府,我去与护卫说一声。”
“多谢侯爷,”许如容感激地道,一双美目看着他翻身下马,英姿利落,如小妹形容的词语那般劲帅劲帅的,一颗芳心忍不住扑腾紧跳。
只是,想到自己庶出身份,今日遭遇损去的名声,她又默默黯淡了神色。
那边,早在北定侯骑马过来时,门口护卫就认出了北定侯,见他走来,忙抱拳,“见过北定侯爷。”
北定侯点了点头,然后走近低声道:“马车里是你们府上七姑娘。”
那护卫闻言,忙朝马车望了一眼,见车帘遮挡,看不到里面人的模样。他知道北定侯为人,也钦佩他守卫边关剿倭寇匪,又有府中主子吩咐,但也不敢疏忽职守,赶忙朝北定侯一拱手,就快速到了马车跟前,低低小声唤了声,“七姑娘?”
许如容微微挑开些马车帘子,那护卫抬眼一看,虽然脸上花糊糊,但确实七姑娘,赶忙回身吩咐门房开侧门,而后走到北定侯跟前,恭敬道:“侯爷里面请,我这就叫人通知府里。”
北定侯骑马来的,护卫一面叫了门房的人引着北定侯进去,一面吩咐侯府的人去牵马,放马车进入侧门。
北定侯本想送来许如容就告辞,可许如容坐在马车里进府,安阳侯护卫也热情相迎,想到等下也要跟安阳侯府的人讲一声之前遇到许如容的情况,便随着马车一起入府了。
安阳侯老夫人和侯夫人跟快得了外院禀告,得知是北定侯送了许如容回来,顿时又喜又担心。
只可惜,侯府此时没有男主子在府上,安阳侯夫人只能自己赶忙往外院去,又吩咐人去通知许修等人。
府里一时间忙活起来。
绮院里,许菡本就看话本子累了,坐得也乏了,出了屋子活动身体,铃铛跟在后面,怕她出绮院,正在担心,便听得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
“出什么事了?”许菡说着,不等铃铛说话,就一下跃上了旁边亭子顶上,朝声音来处望,就见几个下人脚步匆匆朝外面跑去。
“姑娘……”铃铛生怕许菡看出什么,急的喊,“您快下来,小心摔着。”
“没事,”这点高度算什么,许菡连屋顶都爬过,更何况这亭子没屋子那么高,只是结构缘故,脚下着力点有限罢了,但她稳得住身形。
但铃铛的着急,让许菡察觉出不对来,低头看她,“你这么慌干什么?”
许菡皱了下眉,非但没下来亭子,反而借着亭子一旁的一棵桂花树,足下轻踩,几个跳跃借力,直接上了最高的屋顶。
这一下,她正好看到脚步匆匆满脸急色还不知在吩咐下人什么的大伯母,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铃铛急的喊破音的声音,顺着方向就飞跃过去。
“姑娘,姑娘,”铃铛急的原地转圈,“坏了,坏了,”她忙吩咐旁边的小丫鬟,“赶紧去找石榴姐姐,就说姑娘可能知道了,出绮院了。”
急促促说完,她就跑出了绮院,顺着方才许菡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只一小段路,就发现了这是往外院去的方向,又临时换了近路朝垂花门方向跑。
那边,安阳侯夫人也没与平时一般走抄手游廊,挑了最近往外院的路,脚下快速走着,才吩咐完人去通知安阳侯、许蔚等人,有时间问问许如容回来时具体情形。
“小的也不知具体的,只是北定侯爷带了一辆青帷马车来咱们府门口,丁护卫让小的赶紧来跟侯夫人禀告,小的没看到七姑娘。”
安阳侯夫人想着外院最先来通传的也只是得了消息就来禀告,并不意外。
她现在既高兴许如容回到府里,又担心她这段失踪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心急的厉害,又恐外院一直没有主人家招待北定侯失礼,想早点赶过去。扶着丫鬟的手走的飞快,裙摆翻飞如波浪般。
这时,又有前院下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通报,“侯夫人,七,七姑娘,换了身衣裳,如今与北定侯爷正在花厅。”
“换了身衣裳?”安阳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莫非……
就在她才要胡思乱想时,一道清脆焦急的声音响在身侧,“大伯母,七姐姐怎么了?”
许菡急掠过来的身形,让扶着安阳侯夫人的丫鬟差点吓到,幸好许菡及时出声,“我怎么听着说七姐姐,七姐姐怎么了?七姐姐在哪?”
许菡焦急担心地急声连问,她现在已经隐隐察觉到下午铃铛说的那些大伯母院子里失窃的事恐是扯谎。
“哎唷,是阿菡啊,你这孩子从那出来的,”安阳侯夫人也被吓了下。
许菡忙给她拍了拍心口,“我老远看见你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我听着七姐姐怎么了?”
见她过来,许如容那边也回府了,安阳侯夫人便没再瞒她,将之前的事简单说了说,“……我也不知道你七姐姐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正担心着。”
许菡听了以后自然十分担心,“那不如我带大伯母走快些吧?”她轻功还是能带动一个人,比大伯母这样过去快多了。
“也好,”安阳侯夫人虽是端庄优雅的性子,却不死板,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那大伯母咱们走。”
第223章
许菡搂住安阳侯夫人的腰,提气运力,脚下轻点跃出半丈远。因带着人,比她自己慢了不少也比安阳侯夫人自己走的快很多。
后面丫鬟仆妇也都跟着小跑起来,勉力跟上。
许菡就这样带着安阳侯夫人一路过了垂花门,快到待客花厅时,才停下,“大伯母可还好?”
“没事,”安阳侯夫人微微整理了下衣裙,当先往前走,“我们快些过去。”
两人当先进了花厅,却只见北定侯爷一人坐在座位上喝茶,见她们过来,站起身来朝安阳侯夫人拱手作揖,“夫人。”
“见过北定侯爷,”安阳侯夫人算是长辈身份,不用行礼回礼,许菡在一旁行了个福礼。
才站直了,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身不合体衣裙的许如容自一侧屏风后急急地走过来,未走近眼圈已然红了,“母亲,阿菡。”
她脸上还存有水汽,显然方才是去后面净面了,现出一张如仙似画的芙蓉面。
饶是早知她模样姣好,北定侯也忍不住多望了一眼。
“七姐姐,”许菡从安阳侯夫人身边冲过去抱住她,“你没事吧?”
“没事,阿菡,”许如容声音略带哽咽,由着妹妹抱了她一会儿,方才轻轻推开她,朝北定侯微微屈膝,“多亏了北定侯爷相救,我才能安然回府。”
说完,面上微微润红了些。
她回到侯府,外院的一个丫鬟过来扶她时,才知道自己面上的妆容早就花的不成样子,是那丫鬟快速让人取了一顶帷帽来戴上进了花厅后面洗脸时,才看清自己脸上黄一道黑一道。
只一想,就猜到了该是自己先前投入北定侯爷怀里时,在他衣裳上蹭花了。
可她不知道,之前还一直顶着这样一张脸与他说话,实在是太不雅观了。
而且,她目光朝北定侯胸前滑去,他穿的是暗色衣裳,看不太清蹭上去多少,但也十分不好意思。尤其两人那时候那样的靠近,顿时目光含羞,“实在对不住,弄脏了侯爷的衣裳。”
“七姑娘客气了,”北定侯望了眼面前脸颊微粉,目光似水的少女,北定侯忙移开目光,道,“无碍的。”
安阳侯夫人多精明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些端倪来,忙道:“是得好生谢谢侯爷才是,侯爷快请坐,”她也走到主位上坐下,“侯爷不知,阿容与我们失散后,何等的焦急,若非侯爷帮忙送她回来,我们还不知如何担心。”
“七姑娘有急智,我也是顺手帮一下忙,不值得什么。”
“北定侯爷太谦虚了。”
两人一番客套话,许菡听着有些急,就悄声问许如容,“七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虽低,但靠近安阳侯夫人些,她也听到了,便道:“是啊,阿容,你与我被人群冲散后,我当时就派了人去寻,却遍寻不见,可是发生了什么?阿容不必担心,但说无妨,都不是旁人。”
这话说得就有些微妙了。
按说,就算许如容在北定侯帮助下安全回到侯府,可之前她却单独消失了一段时间,且还换了身衣衫。这之前发生的事,就该等北定侯离开后再细问才好,毕竟北定侯不是家里人,但安阳侯夫人却说了句不是旁人,那便是自己人?
北定侯也觉着有些不妥,虽然许如容先前应该是无事,但他却是外男,许如容一个姑娘家该重名声。他才想开口,许如容却道:“是,母亲不问,我也是要与侯爷说的,不然怕会给侯爷带来麻烦。”而且,她想让他知道发生的一切,知道她并未发生不好的事情。
就算知道自己与他没有可能,也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失踪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北定侯一听,有些不解,但没再直接说告辞的话。
许如容便将自己与安阳侯夫人分开后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里面自然包括了对怀年伯的猜测等等。
见北定侯似乎不太明白,安阳侯夫人主动补充解释,“怀年伯曾数次求娶阿容,被我们拒绝,期间还使了好几次算计,只是未能得逞一点儿。我也怀疑背后之人是怀年伯,实在是阿容为了避嫌,少出现在人前,便是偶尔出门都带着幕篱。”
许菡更是愤愤不平怒道:“七姐姐是长得好看,可却从未有任何逾规越矩,反而小心翼翼,连出门都倍加小心。可恨那背后主使的王八蛋,这样算计七姐姐,莫非他还打着制造个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不成?就这样的王八蛋,许个狗啊,便是以身相许,也当时北定侯爷这般铮铮铁骨的男子,方才配得上我家貌若天仙的七姐姐……”
“阿菡,”许如容没想到妹妹恼着怒着,忽然拐了弯儿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往常她许能淡然处之,可如今不知是心虚还是旁的,忙忙去扯她的袖子,一张玉容爬满了红晕。
一双似水剪眸又忍不住地去望北定侯,恰好北定侯被许菡说的也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看许如容,两人目光碰撞,又忽地各自匆忙移开。
只方才那一对视,许如容的面颊越发红透了,北定侯黝黑的面庞看不出红,但细细去看,可见神色里带了些不自在。
安阳侯夫人没想到许菡这样给力,顿时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口中却说着,“阿菡别逗你七姐姐,现在说的不过是推测,但不管如何,阿容无事便是最好。”又朝北定侯道,“侯爷大恩,我们府上必当厚报,虽然我们侯爷还未回府,但你一定得留下用晚食,我这就叫人张罗些酒菜来。”
北定侯忙道:“夫人您不必客气,我……”
安阳侯夫人却不让他说出告辞之类的话,抢先打断,“侯爷若是走了,等我家夫君和阿蔚他们回来,必是要埋怨我的,而起,我家母亲现下也在后院挂记着此事,等下夫君他们回来,母亲也是要见见侯爷当面道谢的。”
安阳侯老夫人辈分更大,且安阳侯夫人都这般说了,他来了安阳侯府却不拜见老夫人,也于礼不合,北定侯只能拱手,“叨扰了。”